乐昌市,为广东省辖县级市,地处南岭山脉南麓,武江的中上游,粤北边陲,毗邻湖南,是珠三角辐射内地和内陆各省区进入广东的“桥头堡”素有“广东北大门”的美誉。秦末汉初,南越王赵佗在泷口等要隘修筑城池,建造工事,加强防卫,重兵把守,以断绝秦皇在粤北的新辟通道,故有 “千年佗城”之称。也因此拥有悠久的建县史,南朝梁天监七年(508年)置梁化县,隋开皇十八年(598年)因境内有乐石、昌山两山而改称乐昌县。而特殊的地理环境,造就了当地广府、客家等民系杂居的局面,坐拥多姿多彩的传统文化。
乐昌五山梯田
明代自永乐朝起,以县名作为郡王爵号,一开始启用本省之县,其后因宗室繁衍日盛,省内地名不够用,开始借用外省县名。乐昌之名,就被远在数千里之外,居于塞上重镇——大同的代藩所用。今天我们来聊聊乐昌郡国的开山鼻祖:朱聪涓。
新生的乐昌郡国朱聪涓,生于成化八年(1472年,据《弇山堂别集》推算),为代惠王朱成錬(音liàn)庶三子,生母侯氏。成化十九年(1483年)九月,受封乐昌王。
代惠王共有五子,次子早夭无记录,其余诸子皆为庶出,分别为:长子武邑王朱聪沬(音mèi)、老三乐昌王朱聪涓、老四吉阳王朱聪注和幼子溧阳王朱聪(氵軓)。除朱聪沬外都是侯氏所生,可见她必定非常受宠。爱屋及乌,朱聪涓兄弟也受到了老爹的不小关照。
明太祖将《皇明祖训》列为万世不可改易一字,其中规定郡王的岁禄为二千石。然而条文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规则制定者有意,随时可以找借口绕过去。比如代王作为亲王,岁禄理论上高达一万石,可朱元璋以大同地处偏远,粮食运输困难为由,将他的实收岁禄暂定为五百石,明成祖靖难后将此定为定例。其后经过历代增给,代王的最终岁禄也只有六千石。
亲王如此,郡王同样如此。《皇明祖训》只规定了郡王的岁禄,可后世在执行过程中将郡王细分为始封和嗣封,始封两千石,嗣封减半。且不同藩国的郡王,岁禄也有所不同,多数按祖训执行,但也有不少藩国郡王的岁禄遭克扣。
封藩湖广武冈州的岷藩郡王,不管始封、嗣封,岁禄都只有五百石,是诸藩中岁禄最低的一家。地处兰州的肃藩郡王,始封与嗣封郡王岁禄额度相同,皆为一千石。西安的秦藩,虽然贵为大明第一亲藩,始封郡王的岁禄为二千石,可部分成员的本色只有五百石,其余折钞。
代藩郡王相对幸运,大部分始封郡王的岁禄为二千石,米钞中半兼支,也即实际到手的岁禄有一千石。但轮到朱聪涓兄弟头上,总数却被砍了一半,变为一千石。朱成錬这个当爹的对此十分不满。
代王府
成化二十二年(1486年)五月,朱成錬上疏朝廷,称朱聪涓、朱聪注兄弟俩的岁禄只有一千石,根本不够开支,请求按制拨给二千石。结果没要到岁禄不说,还遭到明宪宗好一顿批评,表示山西连年受灾,粮食歉收,身为亲王理应体谅朝廷的难处,不当提出这种会加剧民众负担的无理要求。
“壬子,代王成錬奏:‘乐昌王聪涓、吉阳王聪注食禄一千石,不供岁用。请如旧制二千石给之。’户部覆奏。上曰:‘山西地方连年荒歉,诸王岁禄酌量已定,不宜请增,以重民困。其已之。’”(《明宪宗实录》)
弘治元年(1488年)九月,山西行都司都指挥佥事王鼎的长女被册封为乐昌王妃。
自宣德以后,朝廷将宗室选婚的权利下放给藩国,宗室婚配之时,先在藩地择取良家子,由本藩长史司上报朝廷请婚,经礼部复核,上报给皇帝,而后传制册封。走完上述流程后方可成婚。绝大部分宗王正妃出自本藩平民之家,其父会被授予五城兵马司的虚职,称某城兵马指挥,其中亲王岳父授予指挥,郡王岳父授予副指挥。
但朱聪涓的岳父属于少数例外,虽也出自大同府,却属于实权军官,都指挥佥事乃都指挥使属官职秩正三品,妥妥地属于高级军官。可见代王对这个儿子婚事的上心层度。
明代武将冠服
对这种在任实权官员与宗室联姻,朝廷有两套方案:一是直接让其致仕,根据其在任时的品级,授予相应虚职,一般高级别官员不会和宗室联姻,最终授予的还是某城兵马指挥;二是调任,将在职的岳丈或舅子远调他出任职,与藩地的距离至少得六百里,以防内外勾结,造成不可预测之事。
最终朝廷对王鼎处置是将他从在大同开衙的山西行都司,调往远在西安的陕西都司任职,两者的距离远超千里,符合调任原则。如此处置,估计王鼎在军中还是有所建树的,故朝廷惜其才。
“(弘治二年十月)甲寅,调山西行都司都指挥佥事王鼎于狭西都司。以鼎女乐昌王妃故也。”(《明孝宗实录》)
大哥作死被废,署理府事就在朱聪涓畅想自己未来的悠闲生活之时,代藩内部发生了一件大事,让他的命运几乎发生逆转,可惜缺了那么一点点运气。
朱成錬没有嫡子,故而庶长子武邑王朱聪沬是代王爵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这位代王继承人什么都好,就是过于贪杯,简直可以说是嗜酒如命。
常言道酒品如人品,朱聪沬酒后属于狂躁型选手,好在他的身份摆在那,酒后砸个盘子、摔个碗,甚至大赏几个内侍、宫人,实属无关痛痒的小事。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成化二十二年(1486年)的某日,他酒后大展武功,致使一名乐工死于非命。
明宪宗因早年经历,对宗室很是宽容,若放在平时,了不起就是个罚俸斥责,奈何撞在了皇帝对宗室的严打期。于是乎朱聪沬被提溜出来,给大家伙表演了一个“杀鸡骇猴”戏码,一道圣谕下来,被革去爵位以儆效尤。好在不是被贬为庶人,只要表现得好,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饮酒作乐剧照
弘治二年(1489年)六月,代王朱成錬薨逝,在位22年,享年54岁,朝廷赐谥曰惠。按理当由朱聪沬充当丧主,可此举无疑是在确认其继承人身份,因此明孝宗别出心裁的下令让当地官员为其治丧。
不过在代藩长史司奏请下,当年八月朱聪沬被准许以革爵武邑王的身份,“戴平巾”摄理府事,顺便充当主祭,将为朱成錬治丧的活计给接过去。
朝廷已经释放让其袭爵的信号,然而朱聪沬本人未能接住,说一千道一万问题还是出在一个“酒”字上。
许是因为笼罩在头上数年的晦暗一朝尽去,心情过于舒畅,开心之下竟然不顾老爹还躺在堂上,命人拿酒来,接着奏乐接着喝。这等放浪形骸的行为,在古代属于典型的不孝,被称为“居丧无礼”。
府中内侍看不过去,站出来规劝,结果朱聪沬非但不领情,反而将人拿下严刑拷打。更有数人因触怒于他,而被他以石鼓压胸、沙袋覆面等手段处死。一时间,代府之内愁云满天。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自然无法隐瞒,对朱聪沬有所不满的王府承奉正通保偷偷跑到北京告御状。最终的结果是,朱聪沬被废为庶人,连同家眷交由晋王管束,命朱成錬次子乐昌王朱聪涓暂摄府事。
“上曰:‘聪沬稔恶弗悛,故违祖训,难居藩辅,降为庶人,并宫眷迁之太原城内居住。敕乐昌王聪涓摄管府事。’”(《明孝宗实录》)
明孝宗的这一处罚不可谓不重。
明代对庶人的处置主要有四种方式:本府宗王管制、发配先王坟园、囚禁于本省闲宅、发配凤阳高墙。明代藩王之间看似是平等的,可实际上存在一省的宗室之长,由始封君辈分伦序最长的一支担任,一般为太祖系藩王。晋藩之于山西诸藩,一如秦藩之于陕西、周藩之于河南、楚藩之于湖广、鲁藩之于山东,是本省的宗室之长(被废之前的宁藩在江西有着同样地位)。
明太祖朱元璋剧照
洪武朝,一省的宗室之长有着统领本身藩国军事力量的权利,比如晋王被赋予了领导代王的权力,燕王朱棣同样有统领宁王、谷王之权。削藩后,军事权利消亡,可宗室之长又被赋予了一项新的权利,仿照凤阳高墙,于藩地所在州府修建闲宅,用以关押本省重罪罪宗。
所以明孝宗将朱聪沬一家子发配太原,交给晋王管制,实际上就是羁押于山西宗室闲宅。与当年蜀藩接连绝嗣后,朝廷跳过居次的华阳王,直接让老五保宁王袭爵;郑康王绝嗣后,跳过盟津庶人这个三支,让四支东垣王袭爵相类似。朝廷这一手等于是剥夺了武邑王一系的继承权,不出意外代王爵位将由朱聪涓这个受封管理府事的三子接任。
朱聪沬“居丧无礼,召妓者歌舞”乃是不孝,虐杀进谏内侍更是罪大恶极,背着“革爵”的罪名继续为恶,当然要数罪并罚,被贬为庶人实属罪有应得,可整个过程却处处透露着诡异的气氛。
朱聪沬发觉王府承奉正通保潜行赴京告御状,自知大事不好,遂派王府典膳胡宽等人快马加鞭的进行追击,意图将其截回。
既然朱聪沬敢派胡宽等人去拦截通保,那这些人必然是可信之人,结果这些人一离开大同,就如同脱缰的野马,抵京后全部反水,有样学样的跑到皇帝跟前告朱聪沬的御状,举报其居丧期间的种种不法行为。这是何等逆天操作!
诚然,胡宽等人的行为不排除是为了自保,不过在阿越看来更大的可能是被人策反了,而这个躲在幕后的人极有可能是伦序在朱聪沬之后的朱聪涓。毕竟只要搞掉大哥,代王之位就当由他承袭。这中间只要稍稍利诱一番,便可无害攫取巨大利益,谁能保证他不为之心动,进而对大哥一家落井下石。
从其后代藩宗室的表现也可以印证这一点。
朱聪沬被废,朱聪涓上台,发生于弘治三年(1490年)七月。然而截止弘治四年六月,也即朱聪涓署理府事尚不足一年,朱聪沬的生母代惠王夫人王氏,便以联合本府郡王、将军屡屡上疏,为他们一家子求情。
杀虎口长城
鉴于朱聪沬罪孽深重,难以宽恕,他们选择的对象为其庶长子朱俊杖,称:朱俊杖乃是代惠王嫡孙,朱聪沬犯罪时,尚且年幼并不懂事,因此请求让他回归本府居住。此举获得明孝宗恩准。
朱俊杖回归大同后,代藩宗室有志一同的推动由他隔代继承代王之位,为此屡屡上疏。起主导地位的为朱聪涓六叔枣强王朱成釨,及族叔潞城王长子朱成(金畾)。至于朱聪涓,非但没有参与,反而成了支持朱聪沬一系的攻击目标。
代藩宗室坚称由乐昌王署理府事,让代藩上下行事多有不便,因此请求更换本藩话事人,请求册封朱俊杖为代王,如此则名正言顺,皆大欢喜。在一众宗室的一再奏请下,弘治五年四月明孝宗终于同意换马,册封朱俊杖为武邑王长子,署理府事。
“代惠王夫人王氏,并枣强王、长子成(金畾)、镇国将军成銴等奏:‘乐昌王署理代府事不便,乞宥庶人聪沬,并封其子俊杖嗣代王,以奉祀事。’礼部会议覆奏。上曰:‘聪沬所犯不法,本难轻宥,但阖府奏保,姑从宥命为革爵武邑王,仍居太原带闲住。封俊杖为长子,管代府事。乐昌王令回本府,自此更不得预代府事。’”(《明孝宗实录》)
如此一来,乐昌王朱聪涓在代藩阖府反对下,只当了不足两年的署理府事,便被赶出代王府,灰溜溜的回归乐昌王府,从此眼睁睁地看着大侄子发号施令。
弘治十一年(1498年)三月,代藩革爵武邑王朱聪沬去世。两个月后,朱俊杖获准袭封代王爵位。次年十月,以阳武侯薛伦为正使,吏科左给事中宁举为副使,持节册封朱俊杖为代王,夫人张氏为代王妃。
至此,乐昌王朱聪涓的代王梦正式破碎。
大同府城
阿越说嘉靖二十六年(1547年)九月十四日,乐昌王朱聪涓薨逝,在位65年,享年76岁。被赶出代王府后,数十年间朱聪涓夹着尾巴做人,并未犯什么大错。唯一一次出格的做法为,于嘉靖二年(1523年)七月,联合两个弟弟帮生母争取到了代惠王次妃的特恩。自宣德以后,亲王次妃只有庶出嗣封亲王的生母才能获得,郡王之母极其罕见,可以说是几乎没有。朱聪涓兄弟能帮生母争取到如此殊荣,本身就赶上了个好时机,同时与三人历来的表现也密不可分。比如朱聪涓去世后,朝廷给予的盖棺定论为“康懿”,妥妥地属于美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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