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肝》江窈窈小说
[文案
女主篇:江窈窈是扬州县令之女,生性爱笑,笑起来腮边的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的,能甜进人心坎里。
十四岁那年府上突然来了一位面容俊美身形高大的男人,她好奇地看过去,对上男人深邃幽深的黑眸。
她一愣,傻乎乎地叫了一声,“叔叔好,我叫窈窈!”
听到她的问好,清冷矜贵的男人突然抿唇笑了笑,刹那间如百花盛开,声音醇厚低哑,“秦怀瑾。”
江窈窈本以为秦怀瑾是一个很难接近的人,但没想到男人待她很好,他会教她骑马射箭,陪她玩一些幼稚的游戏,她唤他先生。
等十五岁及笄后她还有点伤心,因为她早早便与青梅竹马定了亲,不久之后就要嫁过去,到时候就不能见到先生了。
但没想到婚期的前一个月,她撞见了青梅竹马正与一名小腹隆起已经怀孕的妇人在幽会。
她大惊失色,仿徨委屈之际,大雨瓢泼而下,她看见了撑着伞向她走来的高大身影,面容俊美气质矜贵端肃的男人朝她伸出手,眸光温和,“窈窈不怕,我在。”
江窈窈终于克制不住,握住男人宽厚温暖的大掌,跌跌撞撞地跑进他怀里,像终于寻找到依靠的幼兽,小声啜泣道:“先生……”
男主篇:秦邺,字怀瑾,大周朝帝王,原是太上皇第九子,骁勇善战,一直驻守边关。
一朝宫变,他以铁血手腕镇压诸位皇子夺得皇位!
登基后,为了养伤,他去了江南水乡。
第一次见江窈窈,是在画舫上。
少女笑容明媚,如一束光般照进了他沉寂已久的心里。
从此,将她纳入自己羽翼下,爱她,护她,万般珍惜她。
小剧场:与青梅竹马的未婚夫退亲后,江父高升,江窈窈也随同入京。
宫宴上,金碧辉煌的宫殿里,贵女们言笑晏晏,她自觉融不入,抱着怀里的狸奴悄悄离去。
怎料在经过一处大殿时,怀里的狸奴突然发作,“喵”地一声,雪白的身影冲进了陌生的大殿内。
“软软回来!”
殿内宾朋满座,听到少女的吴侬软语,纷纷将目光投过来。
只见一只雪白的猫儿胆大地直冲龙椅之上的帝王,众人都认定这只狸奴必定会血溅当场。
皇城所有人都知道帝王嗜血残暴,每当怪病发作便会控制不住想要杀人,血染长阶,残肢断臂横立。
这只狸奴也理应如此。
但没想到一向高高在上的帝王却俯下身子将它抱进了怀里,甚至朝呆愣在殿中的少女招了招手,俊美无铸的面容挂着所有人都没见过的温柔笑意。
“窈窈过来。”
精彩节选:
初遇
扬州城,盛夏的午后炙热的阳光稍退,流水岸边柳树依依,蝉鸣声噪噪。
躲在榕树下乘凉的人家摇着躺椅,笑看着绕在四周玩闹的孩童,嬉笑声传来,清脆悦耳。
“看那边看那边!”
一个小童停住了脚步,踮起小脚好奇地看向远处的莲花池。
只见那处莲花池莲花盛开,夕辉洒下镀上一层朦胧金光,美若天上仙境。
而此时这儿正围了一群身着华服一看便知是权贵之家的小郎君小娘子们,吵闹声传来,似是起了争执。
一旁的清水河水波粼粼,一艘画舫缓缓驶来,破开柳条,柳叶影投下,恰巧落到窗边一只指节修长洁白如玉的手上,暗影浮动,指尖的檀香佛珠被轻轻捻动。
一双深邃狭长的黑眸漫不经心地扫过聚在莲花池里朝气蓬勃阳光明媚的小郎君小娘子们。
静谧的画舫内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主子可是要过去看看?”
坐在太师椅上着一袭白衫的男子只是缓缓捻动着指尖上的佛珠,并未做声。
主子虽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因而垂立在一旁的黑衣男子朝船家打了个手势,画舫缓缓朝莲花池驶去。
离得近了,一道娇娇软软带着独特的江南软哝的嗓音传入耳畔,“哼,比就比!谁怕谁啊!”
清脆悦耳,如珠翠落地。
白衣男子捻动佛珠的动作一顿,黑眸凝视着前方那道叉着小腰一身嫩葱般的娇小身影。
小姑娘梳着双螺髻,粉红色发带飞扬,一双眸子亮如星子,白嫩的小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一对小酒窝隐隐若现,瞧着约莫只有十三、四岁。
她长得娇小,然即便面对对方比她高一个个头的楚觅,却依旧不露怯。
江伯麒看着自家凶巴巴的幺妹,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道:“窈窈……”
站在一旁的江仲麟以为自家大哥要认怂,不乐意了。
他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大哥还要窈窈忍,这么忍?他可不愿!
“大哥,你甭劝了,别人都快要欺负到我们头上了!你不敢,那就让我来!”
江仲麟拍了拍胸口,动作豪迈。
江伯麒抽了抽嘴角,他何时说自己不敢了?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胞弟,两人面对面站着,仿佛在照镜子一般,常人一般很难分辨出来。
但若是一开口,很容易便能区别开来。
身为的大哥的江伯麒性情温和,举止稳重,而其胞弟江仲麟性情则是要豪爽些,两人性情简直是天差地别。
一文一武,这般倒也相衬。
江窈窈两个哥哥都喜欢,但此时面对站在自己阵营的二哥,立马加入声讨,“二哥说得对!”
小丫头真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江伯麒伸手弹了弹她白皙饱满的额头,嗤笑道:“行了,搞得我好像恶人一般……”
随即他话头一转,看向对面的楚觅,温润的眸子瞬间变得凌厉,“赌注是什么?”
楚觅是长史之女,又因背靠刺史大人,养成了她高傲目中无人的性子。
在所有人都对她阿谀奉承的学院里,以江窈窈为首的几人却对她无动于衷,这么一来二去的,两拨人马便杠上了。
她抬了抬下巴,一脸傲然,“二十两银子,如何?”
“好!”
只是在分配的时候却犯了难,原本分为两队,一队五人,恰是刚好。
只是江家三兄妹包括堂姐妹江沅沅自是要在一起,再加上两个小姐妹的手帕交陆清歌性子比较敏感,也要黏着她们,这样一算就刚好五人。
那么这样一来身为故交之女的陈文萱却是不能加入了,而刚好楚觅那边也仅有四人,那这该如何安排?
想了想,江伯麒便决定不去参加比赛,这样也免得陈文萱一人会感到尴尬,而窈窈几人也能好好地玩闹一番。
但不等他说话,陈文萱便开口了。
“伯麒哥哥,不若我去楚姐姐那边……”
江伯麒动作一顿,陈文萱微微抬眸,一副诚恳的模样,“我也想和你们一起玩,且这样也不会扰了大家的兴致。”
“啊?文萱姐姐……”
江窈窈拉住陈文萱的手,小脸垮了下来,是她思虑不周了。
陈文萱被江窈窈捉住了手,脸上还挂着甜美的笑意,“哥哥约莫明天就会回来,窈窈到时候来我家玩啊!”
她口中的哥哥便是她的亲哥哥陈文礼,陈文礼这几日并不在扬州城内,说是远方亲戚那遭了难,身为长子的他,需得回去一趟。
江窈窈抿唇一笑,白嫩的脸上露出一双小酒窝,看起来又甜又乖,“好呀!”
接着她压低声音悄悄说道:“文萱姐姐不要怕,就算你们输了,我也会帮你的……”
她有小金库,更何况……还可以打劫二哥!
见两个小姑娘在那里小声嘀咕,江伯麒眸光动了动,但没说什么。
分好了队伍,丫鬟侍从便掏钱从船夫那里租借了两艘小船。
是的,就是两艘小船,这一场比赛比的就是划船,哪只队伍先划到莲花池中央摘下那一朵长得最高的莲花便为获胜!
若是平坦无阻的河流,那倒也无妨,但他们可是在莲花池中划船,池中是茂密高耸的荷叶,这样一来便增加了不少险阻。
江窈窈雄赳赳气昂昂想冲到前面去,但却是被江伯麒一把提溜住了领子,“窈窈你到后边去,让你二哥在前面!”
若是被荷叶枯枝划破了她那白嫩的小脸蛋,小姑娘不一定会哭,但他敢肯定的是回去后他和二弟必定会遭爹娘的混合打!
江窈窈瘪了瘪嘴,江沅沅将她扯到中间来,“窈窈听话。”
江沅沅人如其名,小脸圆圆的,看起来格外喜庆,但她性子却是要比江窈窈要稳重些,到底要年长一岁。
而她们身侧还站着陆清歌,陆清歌长相倒是不似她名字这般清冷,反而娇娇弱弱的,而江窈窈喜欢叫她卿卿。
“卿卿,待会你可得抓稳了喔!”
陆清歌点了点头,模样乖巧,“嗯,我都听窈窈的!”
说来这些人当中只有江家兄妹才是地地道道的扬州人氏,因而都颇通水性,但其他人则是不同,要么是荆州亦或是徐州,但好歹也在扬州呆了几年,多多少少也会游水。
再加上如今少年心性,争强好胜之心强烈,个个都精神亢奋,恨不得立马赢了对方,好向对方耀武扬威。
两支队伍一下水,路过的行人便围了过来起哄亦或是吆喝,场面之热闹。
江窈窈就在自家二哥身后,她被感染得小脸都红了,悄摸摸伸手去戳了戳江仲麟,小声道:“二哥你最棒啦,我们要赢啊!”
她小嘴甜甜的,哄得江仲麟眉开眼笑,他不爱读书,倒是爱舞剑弄刀,划船这根本难不倒他。
“窈窈你就放心吧!等二哥把那二十两银子赢来,到时候给你买金簪!”
他说的豪言壮语,恰是被不远处的楚觅听到。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也放了狠话,“你们得意得也太早了,等会输了可不要哭鼻子!本小姐的二十两银子分文不能少!”
她父亲虽无实权,但俸禄却不少,再加上本家时不时漏点,她家过得颇为滋润,但江家可就不一样了。
她轻蔑地撇了一眼对面的穷鬼,区区县令之女也敢与她争辉?
她最讨厌江窈窈一脸人畜无害阳光明媚的样子,看得她想亲手划破这张笑脸……
江窈窈浑然不觉正有人在觊觎她这张小脸,她今年才十四岁,年纪最小,但性子却最为活泼,天性爱笑,尤被长辈们喜爱,就连年长她的哥哥姐姐们也疼她。
小小的姑娘力气不大,但也使出吃奶的劲儿。
小船就像一尾灵动的小鱼蹿过茂盛的荷叶快速向池中央划去,而楚觅那支队伍也不甘示弱,紧随其后。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两艘小船之间的距离在无限缩短,但依然是江窈窈这边领先,战况变得焦灼。
突然,莲花池旁的清水河上停留的画舫内传来一道低沉的笑声,“咦,这小子看起来不错。”
黑衣男子伸手一指,恰指的是着轻薄夏衣也掩盖不住蓬勃朝气,鼓起手臂奋力划桨的江仲麟。
说着他眼睛微眯了眯,看着后面那条小船上为首的小姑娘正偷偷从怀里寻摸出一块小石子。
眼见她就要朝另一条船上看起来年纪尚小的小姑娘瞄准,黑衣男子摇了摇头,叹,“可惜了……”
显然他并不打算出手,即便他很不喜这种下作手段。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想象中的场景没有发生,画舫内扬起一阵劲风,他诧异地看着从“天外”飞来的一块银锭“砰”的一下与那枚欲要伤人的石子碰撞在一起,随后一点点粉末消散在空中。
洵北望着又岿然不动的主子,张了张嘴,但最后也没问,虽然不知主子为何要出手,但主子自有自己的想法,不必他妄言。
而那头本以为一出手便能击中江窈窈的楚觅看着碎成粉渣的石块,徒然苍白了脸,连船也顾不上划了。
是谁?是谁出手了?
想起那碎成粉渣的石块,她后背淌出一身冷汗,若她是这块石块结果会如何……
她心神不宁,慌慌张张地朝四周看,队伍中她身世最好,即便其中两位小郎君见她突然停了动作,心中着急又气愤,却也不敢出言苛责。
最后他们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仲麟一把摘下碗大颜色娇艳的莲花。
“我们赢了!哈哈!”
他笑得畅快,随后一把将手里的莲花塞到一旁傻笑的江窈窈手里,瓮声瓮气道:“窈窈拿着!”
小姑娘刚刚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因而此时小脸红扑扑的,她站在船舷上,夕辉洒下,给她镀上了一层金光。
她抱着碗大的莲花,笑容明媚灿烂,杏眸弯弯似弯月,白皙红润的小脸上露出一双小酒窝,让人不禁心生恍惚,终是明了那句人比花娇是什么意思。
菡萏香清画舸浮,使君宁复忆扬州。【1】
柳叶影浮动,白皙修长的指尖动了动。
因有热闹看,店小二也凑了上来,见临窗而坐的这位贵客似是对这群小郎君小娘子感兴趣,常年混迹在河面上的他极为会看脸色,于是便试探道:“几位贵客有所不知,这群小郎君小娘子可都是我们扬州城内有头有脸人家的孩子……”
果然说完后,这位贵客并未开口制止,他胆子也大了些。
“那两位长相一模一样的小郎君跟捧着莲花笑得灿烂的小姑娘都是我们扬州县令的孩子,三兄妹性子好,即便是对我们这些老百姓也是一脸笑意,从不捧高踩低……”
他絮絮叨叨的,但再如何也传不到江窈窈耳中。
而江窈窈正一边听着二哥江仲麟与楚觅谈判,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大哥摘下一个莲蓬又慢条斯理地开始剥莲子。
新鲜莲子剥下,搓掉表面的一层皮,然后掰开两半再去掉里面嫩绿色的芯,这样就可以吃了,吃起来清甜爽口。
窈窈悄摸摸咽了咽口水,朝大哥张开小嘴,“啊~”
像只等着投喂嗷嗷待哺的小雀,江伯麒将莲子喂进她嘴里,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宠溺道:“小馋猫。”
窈窈吃得小脸微鼓,大眼睛弯起冲江伯麒甜甜一笑,“大锅醉吼辣!”
两兄妹相处融洽,不止一旁的陆清歌看着有些羡慕,便连画舫内的船小二看着也心生感慨。
“江家三兄妹感情真不错……说来这江家小姑娘似乎还同司功参军陈大人的嫡子有婚约在身……呐……”
他伸手指了指站在楚觅身后的陈文萱道:“虽然陈小郎君不在,但他的妹妹却是在,您看那就是……”
这是青梅竹马,指腹为婚?
男人重新捻动手里的佛珠,发出沉闷的敲击声,哑声道:“嗯。”
洵北拦下还想继续说话的船小二,朝身后的追风使了个眼色。
一枚银锭被塞进船家手里,他顿时变得喜笑颜开,躬身走开了。
画舫内重新变得安静起来,洵北走上前,低声说了一句,“主子,今日追风买下的就是江家旁边那座宅院。”
良久,倚窗而靠的男人才低低回应了一声,柳叶影影影卓卓,可窥见男人白皙瘦削的下巴。
*
因楚觅心里有鬼,二话不说便掏出了二十两。
她脸色难看,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因为输了才这般,唯有方才就在她身后的陈文萱察觉到了些异样,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傻乎乎还在朝江伯麒撒娇要吃莲子的江窈窈,眼底隐隐掠过一丝不喜。
按理说,江家和陈家也算门当户对,再加上江家夫人和陈家夫人还是手帕交,两家结亲,应当是好事才对。
但陈文萱却觉得天真单纯的江窈窈有些配不上她大哥,要知晓她大哥如今已经是秀才,他以后必定会中举考取功名。
而仅仅只是县令之女在京城毫无根基的江家绝对给不了陈文礼任何助力。
所以她当真有些不喜江窈窈做她嫂子,还不如……她看了一眼神色铁青的楚觅,想上前,却是被人一把推开,“啊!”
幸而旁边船上的江窈窈眼疾手快将人扶住,“文萱姐姐你没事吧?”
江陈两家交好,无论如何江伯麒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陈文萱被欺负,他沉下脸,“你们别太过分了!”
楚觅本就因做了亏心事而心神不宁,此时更不愿与江伯麒攀扯,“是她自己站不稳,与本小姐何干?”
“行了,你们赶紧把陈文萱给接过去,本小姐要回家了!”
因还在水中,江伯麒也不敢同人闹起来,因而想了想还是算了。
等把陈文萱接过来后,楚觅一行人就划着小船飞快地溜了,这个架势,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江仲麟翻了个大白眼,随即扬了扬手里的银票,冲江伯麒道:“大哥,我们也回去吧!”
他还答应给窈窈买金簪哩,这钱管够!
江伯麒眯了眯眼,伸手将他手里的银票拿走塞进自己袖口,道:“嗯,走罢!”
上岸前,江窈窈下意识地回头去看,身后夕阳西下,红霞漫天,莲花池里,菡萏花如雪,蕊红如火焰。【2】
“窈窈在看什么呢?走啦!”
江沅沅冲江窈窈喊道。
江窈窈吐了吐舌,转身之际看见停在柳树影下的画舫,窗前似乎坐了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转瞬即逝,她也没在意。
捧着二哥塞给她的莲花蹦蹦跳跳跟上众人的脚步,青石板砖上投射出长长的影子,有她的,也有他们的。
“来啦~”
登门
陈家与江家并不临近,陈文萱早就带着小丫鬟回去了。
唯有陆清歌的家离江家不远,几人就在前面的巷口分开,分开前江窈窈冲她摇了摇手,“卿卿,明日我们不见不散啊!”
陆清歌笑着应好,江沅沅则是捏了捏窈窈的小脸,笑骂道:“还不见不散,你这个赖床鬼,也好意思让人天天等!”
江窈窈一把甩开她的手,后退两步冲她做了个鬼脸,“略略略,卿卿就是愿意等我,你管不着!”
嗨呀,这小妮子!
江沅沅佯装羞恼冲了上去,两姐妹瞬间玩闹作一。
嬉闹声很快便传入府里,“哒哒哒”脚步声传来,一个看起来年约五六岁长得白白胖胖的男娃从府里跑了出来,他撅着小嘴,握着小拳头怒气冲冲的看着几人。
“哥哥姐姐们出去玩都不带我,哼,我生气啦!”
小家伙说着还背过身子去,但又装不住,时不时还回头去看身后的动静。
江窈窈和江沅沅看着险些要笑出声,江伯麒从身后走来,经过时一人给敲了一下脑壳。
“安安看看这是什么?”
江伯麒蹲下身子仿佛变仙术般从身后拿出一根裹满了糖浆又大又红的糖葫芦串。
刚刚还皱巴巴的小脸顿时笑开,江以安咧开小嘴,“糖葫芦!”
江伯麒揉了揉他毛绒绒脑壳,温声道:“对,糖葫芦,安安吃了糖葫芦就不要生哥哥姐姐们的气了,可好?”
江以安此时满脑子都是糖葫芦,忙不迟疑接过舔了舔,闻言声音含糊不清,“唔唔……”
见他这么嘴馋,江窈窈狡黠一笑,蹦蹦跳跳走过来,捏了捏江以安吃得鼓鼓的小脸,将手上的莲花举了举笑道:“安安,我用这朵莲花跟你交换一颗糖葫芦可好?让窈窈姐姐也尝尝?安安~姐姐的好安安~”
江以安瞅了瞅她,小手抓得紧紧的,举到她面前,声音黏黏糊糊的,“那好趴,你只能次一颗噢~”
还没等江窈窈张开嘴去吃,里头又走出来一个女子身影,正是花信年华之际,她笑容灿烂,眉眼间与江家兄弟姐妹还有几分相似之处。
“窈窈都拿去吃好了,再给安安这小子吃,他的牙齿都要掉没了!”
“姑母!”
“娘亲!”
江家几兄妹纷纷喊道。
小包子脸的江以安听到自家娘亲说的话,飞快地将要进窈窈嘴里的糖葫芦给藏到身后,小脑袋摇得像泼浪鼓,奶声奶气反驳道:“不!窝没有!不给不给!是安安的!大哥给安安的!”
江窈窈直起身子,冲女子甜甜喊了一声,“姑母~”
江家老爷子和老夫人一辈子恩爱,养育了两个孩子,长子江泓,乃是如今的扬州城县令,而小闺女千娇百宠养大,自是不舍得让她早早出嫁。
然而就是这么一拖再拖,很快江语岚的年纪就大了,再寻摸好人家已是难了,好在江语岚也是个争气,最后给自己找了个好人家。
当然那时候柳铭算不上什么好人家,柳铭是当地一个员外的外室所生,境地尚且比不上庶子,但他也是个争气的,用尽办法从柳府脱离出来。
但出来后的他身上穷得叮当响,在街上寻摸做活时,恰巧与当时的大小姐江语岚遇上。
柳铭长相俊俏,江语岚一眼就相中,直接将人糊弄回了江家。
可想而知江老爷子和江老夫人是不满意的,但耐不住江语岚撒娇卖痴,答应了,但唯一的条件是要柳铭入赘。
而柳铭也因为身上的囧境,再加上他也的确对江语岚生了念想,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索性柳铭也不是真的吃干饭的,他生母曾传了他一手酿酒的手艺,成亲后他在江泓的支持下,盘下了一个小酒坊。
由于他酿酒技术不错,又有身为县令的大哥保驾护航,因而很快小酒坊便在扬州拥有了不小的名气。
两家感情好,一直都住在一起并未分家,大哥江泓一家住在东府,妹妹江语岚和妹婿柳铭一家则住在西府,中间用一扇小门隔开。
就算住得这般近,也从未红过脸,江语岚和嫂子杨婠宁更是情同姐妹。
此时府里就只有她一人,她摇着团扇,笑道:“你们看着红光满面,可是遇见什么好事了?”
江伯麒不动声色道:“只不过去和同窗游了湖罢……姑母,我娘亲可是不在府中?”
几人眼神躲闪,肯定瞒着什么事,但江语岚知晓自家孩子向来乖巧,也做不来那等穷凶恶极之事。
既然如此那为何要多加管束呢?
她点点头,“这几天衙门接了几个案件,有些忙,你们父亲都快要长在衙门里了,嫂子看不下去,便带了些饭菜去找他了。”
江伯麒皱了皱眉,“可是有什么棘手的案件?”
江窈窈竖起小耳朵听着,想到某个猜测,她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江语岚,“姑母,不会是杀人案件吧?”
她这般说也不是故意引起恐慌的,江泓任扬州城县令以来已有数载时光,那些年大周朝风雨飘零,君王昏庸,唯有皇太子可寄期盼,但却不想五年前皇太子突然暴毙,诸王掀起战争。
至此大周朝陷入了无比黑暗的时刻,便连富饶的扬州城内也出现多起穷凶恶极的案件,但至暗终究会迎来光明。
皇帝第九子、皇太子胞弟——秦邺,善武,谋略广,自及冠后便一直驻守在西北边境,数次大败戎,接连收复失地,战功卓越。
前期他并未做出任何举动,众人皆以为他无意于皇位。
但没想到在后期诸王争得昏天黑地的时候,他却突然发作,一举攻入皇城,以雷霆手段镇压诸王。
听说那一天金碧辉煌的皇宫被血染成了红色。
两年前新帝登基,风雨飘零中的大周朝终于得以喘息。
新帝乃行军出身,又为了尽快稳定天下,他颁布了新的刑法,严苛的刑法,再辅以派下经历过战争洗礼的飞鹰司战士。
很快大周朝便彻底稳定下来,扬州城内也开始变得欣欣向荣起来,辖区内的案件也变少了,身为扬州城县令的江泓也难得清闲下来,每日去衙门点个卯,处理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再喝喝茶,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所以今日这么忙还是头一遭,也难怪江窈窈会胡思乱想。
江语岚敲了敲她脑壳,轻笑道:“小姑娘家家的,整日在想什么?放心罢,不过是一些琐碎的事罢!”
有些人,一旦有钱了,难免会生出某些坏心思……
得了准信后,江家兄妹几人都松了一口气。
“大哥大嫂都不在,窈窈小麒小麟都过来我那用膳。”
江语岚又发话了,而江伯麒三兄妹也没什么意见,两家关系亲密得紧。
江伯麒朝江语岚一拱手,“劳烦姑母了。”
江仲麟去岁就考中了秀才,天资卓越,文采斐然,江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
在江语岚看来,这个大侄子哪哪都好,就是有时候文绉绉的,听得人脑瓜子生疼。
她摇了摇团扇,嗔道:“再这么客气,姑母就不留你吃饭了!”
正在这时,府里走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在说些什么呢?我等了许久还未见你回来,便过来看看。”
江沅沅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去看,唤道:“爹爹!”
“姑父!”
来人正是入赘当了江家女婿的柳铭,他长相俊秀,气质儒雅稳重,也难怪当初江语岚一眼便瞧中了他。
江窈窈见到柳铭,却是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她那小动作,不止江语岚看见,连柳铭也看得清清楚楚,他忍不住失笑。
“窈窈回来得正好,今儿姑父又弄了一坛新酒,晚些时候你来给这新酒品品味,酬劳就定为五两银子,可好?”
江窈窈眼前一亮,往前走了半步,脆生生道:“好呀好呀!”
说来江窈窈也很喜欢这个姑父,此前这般动作倒也不是她嫌弃,而是因为柳铭常年酿酒,身上散发着醇厚的酒香。
若是酒力不胜之人靠近不多时便会醺醺然,幼时江窈窈就喜欢黏着姑父,抱着人家大腿笑得小脸红扑扑的。
那时所有人都没太在意,只以为她喜欢这个姑父。
但随着年纪渐长,她仍是一靠近姑父便会小脸泛红一个劲地傻笑,众人也渐渐回过味来了。
敢情这小家伙是醉酒了啊!
那一天,得知真相的江家人均都哭笑不得。
也不怪他们没想到这一层,实在是江窈窈即便是醉酒也是乖乖的,不吵不闹,所以众人都没往那个方向想。
但这也让江家人警惕起来,给江伯麒江仲麟两兄弟耳提命面,看好幼妹,决不能让她在外边碰酒,免得出了什么事。
好在江窈窈也乖,再加上江伯麒江仲麟两兄弟看得紧,也没出什么事。
虽然江窈窈是个一杯倒,也闻不得浓郁的酒香,醉酒后甚至会断片,但这也让她拥有了一个特殊的天赋。
她可以仅凭嗅觉就能闻出一坛酒的用料,当初知晓此事的柳铭顿生爱才之心,都想把小姑娘拐来学制酒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且不说大哥大嫂两人会不会反对,且说这小姑娘闻了酒香都会醉,又如何让人放心让她学制酒?
但即便如此,有了江窈窈这个杀手锏,江家酒坊研制出了不少美酒,悄摸摸赚了不少钱。
而江窈窈的小金库也是这么来的,她已经是一个小富婆啦!
*
因是要用晚膳了,江以安手里的糖葫芦被自家娘亲拿走了,他瘪了瘪嘴,刚要嚎出声,便被柳铭一个眼神镇住。
小家伙委屈巴巴地拉扯着姐姐江沅沅的衣袖不敢吭声了,江窈窈摸了摸他毛绒绒的脑壳。
两个小姑娘领着这个小不点慢悠悠地走在后头,凑着小脑袋叽叽喳喳聊着学堂里的事。
“今儿恰巧碰上牙行的人,那王婆子领着一个穿着富贵的男人来看隔壁院子,那男人看着是个不差钱的,那屋子想来是卖出去了。”
耳边传来姑母江语岚的声音,江窈窈耳朵动了动。
“卖出去便卖出去了,只盼着是个好相与的人家就行,若不然便少些往来便是。”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听了一嘴的江窈窈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用完膳,她便随着两个哥哥回了自己的菡萏院。
远远地便看见乌漆麻黑的隔壁院子,她瞥了一眼依旧不在意,只是刚转头便对上昏暗烛火下一张稚嫩圆润的小脸,她登时被吓了一大跳。
“小姐,奴婢已经有一天没见过您了……”
对上幼薇幽怨的眼神,江窈窈难得心虚,她踮起脚尖揉了一把幼薇的小脸,真诚道:“好啦好啦,下次一定带你一起去!”
说罢她看了看明明比她还要小一岁却长得比她还高的幼薇,不满地嘀嘀咕咕,“真是的,长那么高做什么……”
幼薇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得了应承后蛮开心的,“小姐,可要奴婢现在服侍您洗漱?”
窈窈是个爱干净的,即便手里还拿着刚与江沅沅交换的话本子,她强忍着迫切观看的念头点了点头,“嗯。”
夜色渐深,菡萏院内还亮着烛光,江窈窈正趴在贵妃榻上聚精会神地看着话本子。
昏暗的烛火下,巴掌大的小脸红扑扑的,又白又嫩。
幼薇凑近看了看,低声道:“小姐,您该歇息了……”
江窈窈正看得兴起,闻言皱了皱小眉头侧了侧身子背对着幼薇,撅嘴道:“再等等嘛~”
再等等,那您又要熬夜了,更何况明日还要早起去上学!
幼薇还想再劝,突然听到院外响起王婆子的声音。
江家也不是那大富大贵之家,因而府中也没有太多的下人,菡萏院里也仅有幼薇和王婆子服侍。
幼薇是小姐的贴身丫鬟,主要服侍小姐,因而那些粗重的活儿便交给王婆子。
只是都这个点了王婆子在同谁说话?
夫人!
肯定是夫人回来了!
幼薇推了推江窈窈,急声道:“小姐小姐,夫人来了!”
江窈窈瞬间警铃大作,猛地从贵妃塌上跳下,赤着脚慌忙上了床,灵活一卷便把自己卷成个蚕蛹,嘴里嘟嘟囔囔道:“我睡着了……”
她这般嘀咕着,没想到真的很快便睡着了,想来也是困极了。
夜已经深了,杨婠宁刚陪同江泓从县衙回来,不放心小闺女便过来瞧一瞧,好在这小妮子也没让她操心。
她远远看了一眼小姑娘睡得正酣的小脸,便回去了。
“砰”“哐”“哗啦”——
什么声音?
熟睡中的江窈窈眉头紧皱,但实在太困了,她拉起锦被一把盖住脑袋又沉沉睡去。
但总归睡得不太安稳,天光大亮之际,耳边又传来一道门开的声音“吱呀——”
裹成蚕蛹的江窈窈终于探出了小脑袋,被热气蒸得小脸红扑扑的,脑门上的头发也睡得乱糟糟的,一根呆毛翘起,看起来有点呆萌。
但她的神情却是怒气冲冲的,“怎么这般吵?”
“啊啊啊啊啊我感觉我一整晚都没睡好!”
生气(* ̄m ̄)
幼薇也是第一见小姐醒得这般早,闻言便了然了。
她走上前给小姐理了理额头上捂了许久有些汗湿的碎发,温声道:“隔壁那院子卖出去了,想来新主家急着要入住,所以昨晚才这般吵闹……”
见其脸色还是不太好,又安慰道:“小姐您消消气,奴婢估摸着他们也快搬完了,今晚定是不会吵了!”
幼薇这小丫头什么都好,就是性子绵软了些。
江窈窈可不是那等受了委屈然后独自生闷气的主,她换好统一制样发下的学院服,领着比她高一个个头的幼薇气势汹汹地往正院走去。
她要去告状!
她小小的个子,气势却十足,走动间裙摆飞扬,似一只振翅飞翔的雀儿,鲜活,朝气。
经过花厅时,眼尾余光恰好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她转头去看,便见自家爹娘正坐在里边,客位上还坐了一个身着一袭白衫的男子。
她没多想,兴冲冲朝杨婠宁招了招手,“娘亲!爹爹!”
小姑娘娇娇软软的声音传来,花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而江窈窈也得以看清了这位客人的面貌,往日里觉得夸大其词的成语如今却成为了现实,眉如墨画,面如冠玉,仿若神仙玉骨。
世间竟会有人长得如此好看吗?
答案是的。
她看得呆住了,杨婠宁觉得有些丢人,忙上前将她拉进来,请罪道:“小女顽劣,还请莫要怪罪……”
说罢她拉了拉江窈窈的衣袖,低声道:“窈窈叫人……”
只是这到底要怎么称呼呢,此人拿着去世多年公爹的信物,说明他是公爹的好友,只是……她还在那里纠结着。
而江窈窈已是微微抬头,撞进那双瞳色深沉的眸子,傻乎乎地冲男人喊道:“叔叔好,我叫窈窈。”
就如同往常见亲戚那般乖乖地问好,乖巧得就像一只小猫咪。
与昨日那个叉着小腰凶人的娇纵又活泼的样子有很大的不同,但……都意外的可爱。
轻捻指尖佛珠,清冷矜贵的男人突然抿唇笑了笑,刹那间如百花盛开,声音醇厚而低哑,“秦怀瑾。”
耳朵火辣辣的,江窈窈下意识伸手捏住肉嘟嘟的耳垂,心想难道这就是沅沅姐说的“耳朵会怀孕”的意思吗?
此时杨婠宁笑容有点勉强,这个臭丫头,怎么就喊人家叔叔了呢?
也罢,既然他手上都有自家公爹的信物,窈窈叫他一声叔叔也无妨。
这般想着,她心里松快了些,冲秦怀瑾笑道:“你既然搬到了隔壁,那日后那我们两家就是邻里,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便是!”
江泓倒是对自家小闺女这股机灵劲感到满意,他抿了一口茶道:“夫人说得是极,怀瑾你莫要客气,我虽只是小小的一城县令,但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只要不是那等伤天害理之事,我都可以助贤弟!”
“多谢。”秦怀瑾言简意赅,显然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
江窈窈被杨婠宁拉到一旁坐下,闻言她偷偷抬头去看那个男人,仅仅一个侧脸却依旧惹人注目。
但是她有点不爽,原来这人就是吵了她一整个晚上的罪魁祸首!
她盯着男人指尖捻动的佛珠发起了呆,直到这个长得俊美无铸的男人突然走到她面前,被庞大的阴影笼罩,她闻到了属于男人身上浓郁醇厚的檀香味。
他修长的手上正拿着一个颜色暗沉的苹果,这是鲁班锁,用檀木制成苹果模样的鲁班锁。
“窈窈?”他拖着尾音,似乎在试探,“拿去玩。”
窈窈也不是第一次听别人这般喊她了,但莫名觉得从这个男人嘴里念出来似乎更为好听。
她接过男人手上的苹果,抬眸冲男人甜甜一笑,腮边的小酒窝若隐若现。
“谢谢秦叔叔!”
迟到
等秦怀瑾离去,江窈窈还在摆弄着手里的鲁班锁。
杨婠宁看了她一眼,戳了戳身旁的江泓,压低声音道:“你爹还认识这般有气度的人?”
倒不是她看不起公爹,实在是这个男人虽然寡言少语,但神情矜贵,黑眸淡淡扫过来,就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上位者睥睨万物的高贵姿态。
看着便不似平常人,她那一辈子谨言慎行大多蜗居在扬州城的公爹会认识这号人?
她表示很怀疑,但江泓却是不在意,他摇了摇头调侃道:“他手上的信物不会有假,且……我们家有什么可图的?”
他说得在理,但杨婠宁还是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江泓看着一下子就笑了,偷偷摸上夫人的手低声道:“这几日忙碌见不着你,我时常呆在衙门里,日日食不下咽,夫人今日午间再给我送饭菜来衙门可好?”
呸,说什么食不下咽,明明是难吃!
但那负责衙门膳食的杨婆子也是个可怜人,若是没了这份活计,恐怕连唯一的孙子都难拉扯大,罢了。
望着眼前眼巴巴盯着她的男人,她也心软点点头,应承下来。
又闲聊了两句,江泓依依不舍地戴上乌纱帽大步离去,离去前还摸了摸窈窈毛绒绒的小脑壳,险些将簪在头发上的两朵桃红的绢花给媷掉。
这给窈窈气得连连跺脚,“娘亲,你看爹爹他!哼!窈窈要生气了!”
丈夫跟闺女,杨婠宁当然选择帮小闺女,她刚板起脸来,江泓便悻悻收了手,末了还强撑着自己作为父亲的脸面,清咳了一声,“窈窈今日要早点回来,不许再到处去玩,听到了没?”
昨日之事他都听说了,倒不是怕了楚家,只是他有些担忧对方会使些手段罢了。
毕竟这楚家本家就在京城,那块地是天子脚下不错,但也是藏污纳垢的。
等江泓离去,杨婠宁给窈窈整理了一番。
“难得你今日起这般早,那就在家里陪我吃了早膳再去上学罢。”
窈窈闻言心下一个咯噔,娘亲最喜欢唠叨了,如今大哥二哥早已经上学去了,也没人给她分担火力……更何况她还惦记着学院门口的梅花糕……
就在她绞尽脑汁想着脱身的法子时,外边传来江沅沅的声音,“窈窈?”
窈窈眼睛一亮,冲外边喊道:“我在这呢!”
说完她转头朝杨婠宁讨好道:“娘亲,沅沅喊我了,我就先走了啊!”
她一口气说完,压根不给杨婠宁反应时间便如一尾灵活的小鱼飞快地溜走了。
“诶,你这孩子……”
声音远远传来,很快便听不见了。
窈窈冲上前来一把攥住江沅沅的手,催促道:“快走快走,我待会要吃梅花糕!”
“我没钱。”
“切,我请你行了趴!”
“窈窈最好了,让姐姐香一个!”
“哈哈……你羞不羞……”
两姐妹一路上打打闹闹,到了巷口,陆清歌又加入进来,上学路上都是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喧闹声。
青莲学院是扬州城唯一一座女子学院,它建造历史已有两百年之久,还是开国皇后下令所建。
但不仅仅只是扬州,凡大周境内,每个府城都建立了女子学院,小如周边小县则是建立女子学堂。
这位开国皇后也是一个奇女子,她曾为将门虎女,助当时只是一个穷小子的开国皇帝登上皇位建立大周,是真正意义上的开国元勋。
大周建立后,她贵为一国之母,理应安享富贵荣华,但她却不然,反而大兴改革。
她认为女子并不比男子差,男子能入朝为官,女子又为何不能?
她的话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但碍于世间久远,后来人也不知晓这位开国皇后可有受到多少阻挠。
好在帝后情深,有皇帝的支持,再加上开国皇后战功卓越,本身就拥有着极大的权利,因而改革一事还是轰轰烈烈进行了。
但让人遗憾的是,经历了数代演变,女官终究成为历史往事,还险些遭掩埋,唯有大周朝内各地的女子学堂女子学院昭示着她曾经存在。
有人说那是最繁华的时代,但也有人说这是礼崩乐坏的时代……
*
“窈窈——”
手臂被人戳了戳,江窈窈瞬间回神,一把将手里的《大周开国皇后自传》塞进宽大的袖子里,又装作认真地看着桌上的书。
一手拿着戒尺一手拿着《内训》在絮絮叨叨的邹夫子刚好走过。
呼~好险!窈窈吐了吐舌,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这位邹夫子性情严肃,常年板着一张脸,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便连所穿的衣服亦是如此,领子竖得高高的,一丝折痕也无,纪律分明,看不得一点过错,便连学子在课上回答问题出错,也会挨罚。
可以说几乎书院里每个学子都曾与邹夫子手里的戒尺亲密接触过,便连窈窈也没能幸免。
所以书院里大多学子都不大喜欢这位邹夫子,但邹夫子背靠院长,即便遭了许多学子不喜,依旧稳稳当当的呆在青莲书院里任职。
今日她又随机抽取了一名学子起来背诵,学子磕磕巴巴的,好不容易背出来,却是不小心念错了一个字。
邹夫子的脸瞬间拉了下来,她抬起手里的戒尺毫不留情地挥到那名学子的臀上。
因为这里肉多,且疼。
“啪啪啪”
听得在场的学子都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恨不得将自己缩起来,唯恐邹夫子将怒火撒到她们身上。
直到挨了打的学子红了眼眶,邹夫子才停下手。
外边也终于响起敲钟声,这堂课终于结束了。
所有学子都松了一口气,但邹夫子却还没有离开,反而是走到讲坛上。
她拿着戒尺敲了敲书案,板着一张脸扫了下方学子的脸,一字一句道:“诸位学子们,经我与院长研讨,年末岁终试会加六艺,如今已是年中了,还望诸位学子努力学习,争取考出一个好成绩!”
她的这一番话听得所有人纷纷意动,青莲书院一直教授的都是琴棋书画,包括女红医学之类的知识。
倒是听说从前青莲书院和青山书院都是要学习六艺的,但随着女官制度的没落,君子六艺也渐渐从女子学院中退出。
堂中渐渐起了喧闹声,邹夫子脸色沉得犹如锅底,她又狠狠敲了敲书案,厉声道:“闭嘴!”
“不得喧闹不得喧闹!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书院里不得喧闹!你们是小娘子,不是小郎君!”
她冷冷扫过下方被吓得不敢开口的学子,冷声道:“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1】
“你们当中没有一个人能做到,以后每日都给我朗诵一遍,直到你们真正做到为止!”
说着她看了一眼下首第一排坐得板正端庄的楚觅,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她伸手一指,淡声道:“这件事便由楚觅学子来监督,若是有不遵守的,你便上报于我。”
楚觅听得精神一振,连忙回道:“学生明白!”
江窈窈的座位靠近窗边,恰好能看见楚觅笑盈盈的侧脸,她怀疑自己眼花了。
楚觅从前不是也很讨厌邹夫子的吗?
她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盯着楚觅,但怎么也想不明白楚觅为何突然转了性子。
罢了罢了,人家爱如何就如何,与她何干?
这般想罢,她也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不再理会。
现在正是下课闲暇时间,闲着无聊,她掏出了今早那位长得像仙人的叔叔给的鲁班锁在捣鼓。
这新鲜玩意很快便引来了坐在旁边座位上的陈文萱的注意,她眼睛亮了亮,凑过去,还能闻到淡淡的檀香味。
“窈窈,这是什么啊?”
窈窈一边摆弄着鲁班锁,一边回道:“鲁班锁呀~”
说完她已经拼好了,完整饱满的一颗苹果便出现在她手心里。
“嘿嘿,是不是很好看?”
陈文萱越看越喜欢,她还没见过如此形状特别的鲁班锁,尤其是这还是用紫檀木做的,顿时有些心痒痒的。
她眼睛闪了闪,忍不住试探,“窈窈,可以借给我玩一玩吗?”
她料定江窈窈不会拒绝,果然……窈窈一口应下了,“当然可以呀~”
陈文萱心下一喜,就要伸手去拿,谁料窈窈又再次开口,“但要等三天后噢~”
她伸手指了指坐在身后的江沅沅和陆清歌,笑嘻嘻道:“刚才来时我已经和沅沅姐还有清歌她们约定好了,明天后天要先借给她们玩一玩,文萱姐姐再等等啊!”
陈文萱脸上的笑容一僵,在江沅沅和陆清歌看过来的眼神中,她甚至生出了怨恨的心思。
作为她哥哥的未婚妻,江窈窈竟然都舍不得讨好一下她!
真是……愚不可及!
*
青莲书院和青山书院离得不远,甚至只隔了一条街道,但两个书院上学放学时间却是大有不同。
青莲书院相较于青山书院氛围要更加轻松些,青莲书院是巳时上学,申时放学,而青山书院则是辰时上学,酉时放学,但别以为这就算了,有些学子还会挑灯夜读,极其辛苦。
所以两所书院的学子很难有交集,江窈窈也从来没有同自家哥哥一起上过学,倒是有时候她玩得晚了,便会同自家哥哥一起回家。
申时一刻,江窈窈几人携手走出青莲书院。
陈文萱借口家中琐事忙多,先走一步,于是便留下江窈窈江沅沅和陆清歌三人。
暑气未消,走到这里,后背已是汗湿,三人更是觉得口干。
府里前来接送的车夫已经把马车停在门口了,但一边街道上的吆喝声更为吸引人。
刚从冰凉井水里捞出的西瓜破开,红色的汁水瞬间溅出,红瓤瓤的瓜肉仿佛透出了香甜的气息。
一个小娘子从摆摊的大娘手里接过西瓜,一口咬下去,还能听到清脆的咀嚼声,“啊,好凉快!”
看得周围的人纷纷咽了咽口水,江窈窈也不例外,她二话不说便揪着江沅沅和陆清歌挤上前。
“大娘大娘,我要三块……噢不!四块!”
大娘听得喜笑颜开,不过她还是善意地提点了一下,“这西瓜性寒,吃一两块解解馋就行了,也莫要多吃……”
江窈窈正捧着西瓜咔嚓咔嚓吃着,闻言也不忘点点头表示她们知晓了。
而江沅沅听得则是犹豫了一下,但见窈窈跟卿卿吃得这般香甜,那一点迟疑也被抛下了。
三人吃了西瓜解了渴,江窈窈才提溜着大娘切下一大块的西瓜蹦蹦跳跳来到自家马车前。
“梁叔,你也吃,解解暑气。”
梁叔就是江家聘请的车夫,平日里就负责接送几位小郎君小娘子,他为人老实,做事也认真,已经在江家做了好些年了,与江家人也相处得融洽,因而他此时也没太客气,接过去便吃了。
“三位小姐是要现在回府了吗?”
说着他又含糊道:“老奴刚刚接了姑爷回府……”
江窈窈一下子明白了,她笑得两眼弯弯,脆生生道:“回呀!”
她的小金库又要满咯~
江家。
柳铭一早便去了酒坊拿了新制成的酒回来,也幸而今日两个小姑娘没调皮,直接回来了,也不用他久等。
他朝两人招了招手,“沅沅窈窈过来,刚做好的冰酥络,你们快吃。”
一旁还坐了江以安,他正捧着个小碗吃得香甜,白嫩的小脸蛋还蹭上了一点桂花,俨然是一个小馋猫。
江窈窈看着二话不说也跟着开吃,唯有江沅沅还愣在原地,柳铭看得奇怪,叫了一声,“沅沅?”
窈窈忙里偷闲抬头看了一眼,“沅姐姐怎么不吃?”
安安刚吃完一小碗的冰酥络,糊得小嘴一圈都是糖渍还有桂花,闻言他眼睛大亮,直勾勾地看着那碗没动的冰酥络,“姐姐不次咩?那安安……啊!”
江沅沅才不想看这小子得逞,当着他的面舀了一口吃了。
安安撅起小嘴,撇开脸来,嘴里哼哼唧唧的,“姐姐最讨厌了!”
贴身服侍安安的婆子想上前给他擦嘴,却是被柳铭拦下,他一把抱起安安拿着帕子细心地给他擦干净。
“小馋猫,那是你姐姐的,若是你姐姐不同意,那你就不可以去抢,况且姐姐也是为你好……”
说着他捏了捏安安肉嘟嘟手感极好的脸颊,温声下命令道:“三日只能吃一次,安安你今日吃了,所以三天内不准再偷吃,听到没?”
柳铭并不严厉,但却很执着,安安虽然还小,但已经很会看大人脸色了,他如同霜打的茄子般蔫了。
“唔……知道啦~”
*
柳铭这次从酒坊带回来的酒有些奇特,三个小家伙眼神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用琉璃所制在日光下散发着五彩光晕的酒瓶。
好漂亮~
这般靠近,已经能闻到了些许酒香,还带着一股清甜的果香,这是……“葡萄……”窈窈喃喃自语道。
柳铭闻言露出神秘的笑意,他轻轻拔下盖子,顿时浓郁醇厚的酒香溢满了整个屋子。
窈窈凑得近,不小心吸了一大口,脸色顿时变得红润起来。
幸而这酒是果酒,并不是很醉人。
江窈窈晃了晃脑袋,清醒了些,柳铭拿出酒杯倒了一点,“窈窈尝尝看。”
窈窈接过来轻轻抿了一小口,微闭着眼似是在回味。
看她这模样,柳铭心中已是有数了,但出于谨慎,他还是询问了一下。
“窈窈觉得这酒如何?”
江窈窈小脸泛红,又抿了一小口,这才细细讲解道:“口感顺滑如丝绸,有点酸却恰恰中和了那甜腻的清甜果香……好喝!姑父窈窈还要喝!”
*
窈窈醉了,幸而柳铭早已有了经验,让江沅沅陪同几个小丫鬟将她扶着回了菡萏院。
幼薇给她擦了擦脸,她勉强醒了醒神,躺在连廊下的躺椅里看了一会话本子,等到暮色四合,她已是不停地打哈欠,俨然是困极了。
最后草草吃了几口便睡下了。
一夜好梦,等醒来时,天光已大亮。
窈窈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翻了个身还想继续睡,但幼薇带着哭腔的着急声音传入耳中。
“小姐小姐,您快醒醒……快要辰时五刻了,小姐,如果您再不起床,您就要迟到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般在江窈窈尚且混沌的脑海里炸开,“啊!”
即便是在哀嚎,小姑娘的声音依旧绵软,仿佛含着棉花糖似的,带着哭腔活力满满的声音毫无阻隔地传到了旁边的院子里。
“啊啊啊啊啊完了完了!”
“迟到了迟到了,我要迟到了!”
随之响起的是噼里啪啦的声音,早间的日光柔和,透过梧桐树的叶缝,些许金光洒下落到男人如玉高挺的鼻梁上,浓密卷翘的睫毛动了动。
“主子,是吵到您了吗……”
追风有些迟疑要不要过去阻止,主子又是一夜没睡,方才难得小憩了一会,但没想到旁边江家那小姑娘竟会发出如此大的动静,将主子吵醒。
原本这西侧的院子就有些小,况且挨着旁边江家,不是十分隐蔽清净,但主子就是选了这个院子住下了,对此追风几人都有些疑惑不已,唯有洵北神秘莫测地让他们不要多问。
“快快快!走了走了,吃什么吃!我不吃了,快走!”
隔壁院子再度传来江家小姑娘的叫嚷声,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近及远,渐渐消失不见,这方小院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一片青绿的梧桐叶飘下,恰巧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接住,袖摆滑落,露出男人精瘦白皙的小臂。
秦怀瑾睁开眼,漆黑的眸看了一眼高高的墙,声音暗哑,“青莲书院在何处?”
*
等上了马车,江窈窈才来得及喘口气,她接过幼薇倒的茶水,一边喝一边询问,“好端端的,沅姐姐为何病倒了?”
幼薇一边给她整理衣裙,一边回道:“听说沅小姐是来了月信,再加上她昨日吃了冰酥络受了寒,所以今日疼痛不止,连床都起不来……”
江窈窈被吓了一跳,方才着急,没来得及打听,万万没想到沅姐姐竟是来了月信……况且因为吃了冰酥络才这般疼痛。
但她猜测定然不止是吃了冰酥络这般简单,定然还有那块西瓜的功劳!
想到这里,窈窈心里既是愧疚又是害怕。
愧疚让沅姐姐吃了那块西瓜,害怕的自然是这让沅姐姐疼痛不已的月信。
江沅沅早在十三岁那年就来月信了,到现在还是不大规律,而且来时还腹痛不止。
见得多了,原本不害怕的窈窈也开始恐惧来月信了。
只要一想到每个月都要经历一次,还不能吃好多好吃的东西,玩好玩的,只能躺在床上凄凄艾艾,她便心碎不已。
她今年十四岁了,想来也快来月信了。
想到这里,窈窈忍不住白了脸,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哭,她不想来月信哇QAQ
她还在想东想西的时候,马车突然一晃,“砰”的一声巨响在耳边响起。
江窈窈险些撞到车壁上,还好两主仆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车座。
还没搞清楚状况,外边便传来梁叔不安的声音,“小姐,这车轴断了……恐怕没法上路了……”
什么?
晴天霹雳!
马车坏了,马儿闲了下来,打了个响鼻,悠悠闲闲地啃起了路边的青草。
梁叔检查着车轴,脑门渗出了薄汗,窈窈和幼薇心急如焚地看着,忍不住原地转圈圈。
“小姐,这……老奴修不好了……”
就在三人一筹莫展之际,一辆黑色马车突然驶来。
窈窈正是心急如焚的时候,闻言也没有去看,下意识地让开了些,好让马车开过去。
但那辆马车却是在她面前停了下来,车帷被一只带着檀木佛珠的手撩开,露出男人如玉的脸庞,醇厚暗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如天籁之音。
“窈窈,上来。”
同乘
马车外表很平凡,但等窈窈上来后才察觉内有乾坤。
封闭的马车车厢内充斥着浓郁醇厚的檀香味,凝神静心。
车身通体为黑楠木打造,外表平凡,内里却雕梁画栋,花草以金饰,底下铺了绣了花鸟纹样的绒毯,一脚踩上去仿佛陷入了棉花里,轻飘飘的软绵绵的。
小姑娘好奇地踩了踩,像只刚得了新鲜玩意的小猫。
秦怀瑾抿唇轻笑了笑,低沉悦耳的笑声传来,小姑娘懵懂地抬起头,漂亮的大眼睛黑白分明,婴儿肥的脸颊白皙红润,肉嘟嘟的,看起来手感极好。
饱满白皙的额头上布了一层薄汗,水盈盈的。
他拉开安装在车壁上的暗格,从里面掏出一张素白的手帕,递过去,嘴角含笑,“擦擦汗。”
男人的手很大,修长如玉,骨节分明,分明是一双很好看的手。
他端坐在马车里,身材颀长挺拔,依旧是一袭白衫,腰束祥云文纹宽腰带,上面挂着一枚通体莹润的玉佩,头戴白玉冠,车帷被风吹起,泄了一丝金光,映在男人如玉的脸庞上,似九天之上的谪仙,透着与生俱来的尊贵。
窈窈从未见过这般气度不凡的人,心中哗然叹了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手帕上没有任何图案,仅仅只是一张素白的帕子,唯有边角不起眼的角落里绣了一根金线。
她放下心来,冲男人甜甜一笑,“谢谢秦叔叔。”
秦怀瑾微微颔首,又从暗格里拿出几碟卖相精致香味浓郁的点心。
“我见你这般匆忙,可是还没食用早膳?”
不等窈窈回答,她的肚子先一步咕噜咕噜响了起来。
啊!她顿时觉得没脸见人了,但为了面子,她小脸通红却还强撑着,“唔……我是没吃……但方才并不饿的,所以所以……”
即便没有早上听到的那一遭,只看小姑娘通红的小脸,便知她定然在撒谎。
秦怀瑾笑了笑,并没有拆穿她,反而将点心往她那推了推,温声道:“嗯,既然饿了,便吃些。”
窈窈见他这么好骗,难免有些心虚起来,随便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顿时被口感和味道征服了。
她眼睛瞬间亮起,吃得也快了些,腮帮子鼓鼓的就像一只啃着松子的小松鼠。
“舒舒,介个好好吃吼~”
窈窈性子活泼,加之她一向嘴甜,最讨长辈们喜欢,如今面对秦怀瑾也不由自主地撒起娇来。
秦怀瑾正在沏茶,闻言顿了顿,随即笑开,将手里的温茶放到她面前来。
“慢些吃,莫要噎着。”
这句话好耳熟,像是娘亲时常在她耳边念叨的,窈窈眼睛转了转,乖巧地点了点头,又拿起茶杯小心地啄饮着。
青莲书院并不远,坐马车一刻钟便能到。
辰时七刻,马车刚好停在书院门口,还有一刻钟便要迟到了。
窈窈不敢多耽误,背起杨婠宁亲手做的小金鱼褡裢灵活地跳下了马车。
一回头冲坐在马车里的秦怀瑾招了招手,“秦叔叔再见!”
小姑娘沐浴在阳光之下,裙摆飞扬,头发上的小铃铛在叮铃当啷作响。
从第一次见她起,她从来都是这般活力四射的模样,每一根头发丝都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秦怀瑾看着小姑娘蹦蹦跳跳天真烂漫的背影,目光变得晦暗不明。
她好像高挂在九天之上的太阳,明媚又灿烂,让人不顾一切想把她拥入怀里……
突然当真冲过来一个男人,靠近了那颗明媚无暇的太阳。
他手下猛地一收,佛珠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文礼哥哥!”
他听见了小姑娘略带惊喜的绵软声音。
“你怎么会在这里呀?文礼哥哥你今日不用上课吗?”
窈窈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陈文礼,心中惊喜却也疑惑,按理说这个点青山书院早就该上课了呀。
陈文礼是一个长相俊秀的男子,身材修长有些单薄,一袭青衫,却也正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最为喜欢的读书人模样。
窈窈与他的婚事早在幼时便定下,她很小便知道这个□□后会是她的夫婿,随着年纪渐长,她觉得嫁给文礼哥哥挺好的。
两家知根知底,相邻并不远,且文礼哥哥还会把她当做妹妹一般疼爱,与待陈文萱之间并无不同。
隔了些许日子没见,她还是有些想这个哥哥的,因而叽叽喳喳问了许多事,但兴奋的她却是没能注意到陈文礼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洪亮沉闷的敲钟声第一遍响起,说得兴起的窈窈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浑身炸毛,“啊!我快要迟到了!”
“走了走了,不跟你说了,文礼哥哥下次见!”
小姑娘说完便急匆匆地往书院门口跑去,陈文礼张了张嘴,喊了一声,“跑慢些,莫要摔了。”
朝晖下,微风不燥,远远传来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知道啦~”
站在原地的陈文礼一直注视着那道渐渐走远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他唇角的笑容才收起。
这时从书店里走出来一个长得弱柳扶风的姑娘,她怯怯地喊了一声,“礼哥哥。”
嗓音婉转,娇媚动听。
听得周遭的人都忍不住酥了骨头,离得最近的陈文礼更是不堪,他耳垂已是染上了一抹红。
面上虽如此,他的语气却是冷了下来,沉声道:“念薇,我说过了,在外不许这般叫我!”
说罢他走上前,却是刻意挡住了旁人垂涎的目光,还略带着警告地瞪了瞪。
众人见他着一袭青山书院统一制样的青衫,便知他是书院学子,也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得罪不起的存在,因而人群很快便散去。
被陈文礼护在怀里的王念薇微微垂眸,敛去眼底的得意。
只是她想起方才在书店门口看到的那一幕,又起了急迫感。
她伸手轻轻攥住了陈文礼的袖摆,声音娇娇怯怯的,“对不起,文礼表兄。”
陈文礼一回头便见美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不由得心头发软,声音也缓和下来,“也不怪你,是我语气重了些……”
顿了顿他又道:“你可以在私底下这样唤我,但在人前……表妹还是唤我表兄罢!”
王念薇咬了咬唇轻轻点头应是,她微微抬起头,目光盈盈,欲言又止,“礼……表兄,方才那女子是谁呀?”
陈文礼脸色不变,但语气已是变得柔和,“她是我的未婚妻窈窈,她性子活泼可爱……念薇,你若是认识她,你也定会喜欢她的!”
这还是王念薇第一次见陈文礼露出这般温柔的姿态,但这却是对旁的女人。
她心底嫉妒得不行,但却不得不装作憧憬,“我……我能认识她吗?”
“当然,窈窈这般心善。”
“念薇,我送你进青莲书院,若是有什么不懂,便请教你文萱表妹……”
陈文礼细细地叮嘱着,却不曾察觉两人的距离越靠越近。
又或许他已经察觉到了,却仗着无人相识,便坦然享受着暧昧。
但他却是不知,有人已经观望他许久了。
微风吹来,挂在马车上的銮铃叮铃作响。
追云朝马车内低声道:“主子,可是要回别院?”
这里的别院自然是指江家隔壁的那座院子。
“既已决定出来走走,又何必急着回去?”
秦怀瑾捻动着手里的佛珠,眉眼疏淡,“去那座茶馆。”
“是。”
*
窈窈一路狂奔,随着最后一声悠长钟响,她喘着粗气趴到了桌子上。
“呼~累死我了……”
她就这样趴在桌子上,一点也不想起来。
但是想到今日第一堂课就是邹夫子的课,不得不强撑着起来扒拉出那本《内训》。
拿出来后她又毫无形象地瘫在桌上,眼睛却紧紧盯着门口,以便在邹夫子进来时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但随着时间流逝,门口依旧不见邹夫子的身影。
原本安静的课堂渐渐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便连窈窈也忍不住惫懒起来。
这时她腰间被笔杆戳了戳,她也不回头,反手一伸接住了一张小纸条。
打开一看,是陆清歌写给她的小纸条。
卿卿:窈窈你怎么这般晚才来?我等不到你们便只好先走了……对了,沅沅呢,她怎么没来?
窈窈咬了咬笔杆,这才写下。
窈窈:沅姐姐来月信痛得受不了,便请假休息一天,然后就是……嗯,你知道的,平日里都是沅姐姐喊我起床的……但今日QAQ
我跟你说啊,我今日可惨了,一觉醒来已经是辰时五刻了!!幼薇这小妮子居然这么晚才叫我!!哼,等我今晚回去了定要好好收拾她!
等等,差点偏离了话题~~起床后我随便收拾了一下便出了门,但谁知在半路又出了岔子!!车轴断了!!!啊啊啊啊啊那时候我真的差点就哭了,以为要迟到了,但……嘿嘿~我还是很幸运哒~
刚好秦叔叔经过,他把我叫上了马车,送我来了书院。
我跟你说吼~秦叔叔长得超级超级好看,是我见过的最最最好看的人了,长得……就好像神仙一样~
而且他人好好吼,说话好温柔,叫我慢慢吃不要急,嘿嘿,这里他有点像我娘>o<
咳咳,秦叔叔当真是一个好人~
*
一张不大的小纸条硬是写满了,直到无处落笔,窈窈才意犹未尽地搁下笔,停止了对这位秦叔叔的赞美。
她低头轻轻吹了吹,墨迹将干,她刚准备将小纸条揉成一团传给陆清歌,突然门口传来声音。
吓得她一把将小纸条随便塞进了一本书里。
“诸位学子,今日来了一位新学子……来,你们来认识一下。”
听到邹夫子的话,窈窈下意识抬起头,便看见讲坛上正站着一个长得如花似玉弱不禁风的姑娘。
“各位同窗你们好,我……我叫王念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