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学说的生根发芽,往往有着培育它的土壤,而这种土壤就是社会的环境和当地的风俗民风。因此佛教进入中国,并形成一定的规模和影响力的时候,理论之争不可避免。
除了慧琳的《白黑论》而引起的佛儒之争,还有何承天的《达性论》,当争论到一定的程度,中国最有思辨色彩的道家也加入了这场争论。
在因果报应领域内,出现了何承天的《达性论》。在这篇文章中,何承天试图利用儒家的“三才论”对抗佛教的“三报论”。
所谓三才,指的是天地人三才,也是易经》中提到的。其背后的意义,则是和佛教的众生观相对。
佛教认为,众生都是有灵的,都是大的轮回体系之中的一部分,所以众生也是平等的。而儒家却认为,人和天地是联系的,而其余的动物并不能和人并列,是低于人的生物体。 从佛教众生理论出发,就可以得到因果报应的三报论。三报论由东晋的慧远和尚提出,认为报应分成三种,分别是现报、生报和后报。
运用到众生之中,则是每一种生物都有着报应轮回,很可能眼前的一只鸡,就是前世的某位熟人。所以,人不能随便杀生,而杀生就意味着新的报应要在你的身上显现。
针对杀生问题,何承天举了两种鸟类作例子,一种是鹅, 一种是燕子。鹅以春草为生,是植食动物,又性格呆头呆脑,与人为善,但几乎世界上所有的鹅都是死于人类的屠刀。
而燕子以飞虫为食,是肉食动物,但人们都很喜欢燕子,还让它们在屋里筑巢。这两种鸟类的不同待遇就说明了不杀生不见得有好报,而杀生也不见得有恶报。
对于何承天的反驳其实也容易,何承天仍然把报应放在了当世,认为鹅不杀生,此生就应该受到好报。
但实际上,三报论却可以把报应放到遥远的来生,甚至数次的来生。
所以,这样的吵架必然不会有什么结果,评价到底谁在理, 要看评价人持有什么立场。由于很多人都不相信来世,只相信当下,因此就认为何承天的在理,但在佛教徒看来,何承天的批评则是虚妄的。
但在刘宋时期影响最大的争论,是一位名叫顾欢的道士所写的《夷夏论)。顾欢是一名隐逸的道士,却参与了佛教与儒家的辩论,这已经带上了后期辩论的色彩:在后期,儒家已经退居次席,而佛教和道家的辩论成了主流。
顾欢的《夷夏论》也主要针对佛教和道家的比较。在他看来,佛教和道教都是好的,只是,每一个教派都是地域性的,既然佛教产生在外国,就只能适用于外国,它并非不好,却在本地不适用。
道家作为本土产生的哲学,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当时的夷夏论就好像现在的中国特殊论一样吸引人,到了现在,人们仍在争论“普世价值是否适合于中国”这种论题。支持“普世价值”的人在刘宋时期也会支持佛教,而反对“普世价值"的人往往会支持道家。
当然,每一派都认为自己掌握了绝对真理,使得争论变成了一种信仰之争, 而无关乎对错了。
顾欢理论的批评者大都采用普世价值的观点,比如,谢镇之认为,人类的本性不管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都是相同的,只是在服饰、 丧葬、音乐等细枝末节的世俗礼节上有所不同。与佛教教义的博大精深相比,道家的学说显得过于粗糙、简陋,而且大都是借鉴,甚至借鉴了许多佛教的内容。
还有的人认为,佛道本来就是一家,采取了调和的态度。
在佛教早期为了便于传播,曾经借用了许多道家和玄学的词汇。但此刻的佛教已经羽翼丰满, 不仅不再和道家搅成一团,还反对别人将两教联系起来,所以这种调和态度并不能吸引真正的佛教徒。
《夷夏论》并没有很深的哲学道理,但是自古及今,从来不缺乏信奉者,即便到了今天,仍然有无数的人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希望发现中国特殊的能力, 与世界上其他地区隔绝开。
但无论如何,不管其争论激烈的程度如何,理论之争其实也和现实当中的争论一样,其本质都是利益之争,而利益的背后其实是对社会资源占有的竞争。其最终的争论结果:谁争取的资源越多,谁就是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