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凌晨三点，陈明远站在十八楼的阳台上，手里握着第三瓶青岛啤酒。城市的霓虹刺得他眼睛发疼，但他还是执拗地望着远方。夏夜的风带着闷热，吹不散他心头的郁结。楼下的马路上，偶尔有醉汉的叫骂声传来，和他的心情一样烦躁。
"操，真他妈够呛。"他自言自语，喉结滚动，仰头灌了一大口酒。酒液顺着嘴角流下，他也懒得擦。这是今天的第六瓶，胃里翻江倒海，脑子却越来越清醒。
离婚手续是上午办的。前妻霍晓静坐在对面，平静地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份普通的工作文件。她今天特意化了妆，连头发都做了造型，看起来比结婚那天还要精致。身上的香水味很陌生，大概是那个男人送的。"你太无趣了，"她最后看了他一眼，"我需要更有激情的生活。"
陈明远知道，她口中的"激情"指的是谁。公司里那个比他小五岁的项目经理，开着保时捷，西装笔挺，总是能说出最动听的情话。他们的婚姻，输给了一个更懂得经营爱情的男人。其实早有征兆，霍晓静最近半年总是加班，电话也开始设密码。他只是选择性地忽视了这些细节。
下午，公司人事部通知他被降职。"陈总监，不，现在应该叫陈经理了。"人事经理笑容可掬，"公司在推进年轻化战略，您理解的。"办公室里的空调开得很足，但陈明远还是感到一阵窒息。他收拾东西时，发现办公桌抽屉里还放着去年和霍晓静的结婚纪念照。照片里的她笑得那么甜，让他一度以为这就是他们的一生。
收拾办公室时，同事们都假装很忙的样子，没人来说句话。他们大概在猜测：是不是因为老婆出轨，他整个人都消沉了，所以工作也不行了？一个男人，事业和婚姻同时失败，在这个城市就像个笑话。
一天之内，他失去了妻子和地位。三十五岁的人生，突然变得一无所有。十年的婚姻，七年的职场打拼，所有的一切在今天土崩瓦解。他甚至想过要不要直接从阳台跳下去，但转念一想，这样岂不是便宜了那对狗男女？
他站在阳台上，想起自己当初是如何信誓旦旦地向霍晓静保证会给她幸福。那时候他们刚毕业，住在城中村的地下室里，每天晚上一起在街边摊吃炒粉。霍晓静从不抱怨，总说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住在哪里都行。那时候的她，头发总是随意扎成马尾，素面朝天，但笑起来比现在真实得多。
可是后来呢？等他终于爬到了中层管理的位置，能买得起大房子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却像是过期的胶水，再也粘不住了。他开始加班，她开始抱怨。两个人住在一起，却越来越像陌生人。
"你知道吗？我们已经三个月没有好好说过话了。"这是霍晓静提出离婚时说的第一句话。陈明远这才惊觉，他们确实很久没有交流了，连吵架都懒得吵。
手机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响起。是发小王浩。
"明远，在家吗？我和我女朋友想去投奔你几天。"王浩的声音里带着醉意，"我们在你楼下了。"
陈明远愣了几秒，"你认真的？"他和王浩已经半年没见了，上次还是在他们公司的招标会上。那时王浩刚谈了个女朋友，整天在朋友圈秀恩爱，羡煞旁人。
"当然了哥们！这么多年感情，你不会连收留我们几天都不愿意吧？再说了，你那房子不是三室一厅吗？"王浩的声音里带着他一贯的痞气，"我知道你和嫂子的事了，兄弟这不是特意来陪你喝酒的吗？"
十分钟后，门铃响起。陈明远打开门，看到了醉醺醺的王浩，以及站在他身后的女人。王浩还是老样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江湖气，领带歪斜，西装皱巴巴的。这个在销售行业混的发小，从大学时代就没变过，永远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这是小晴，苏雨晴。"王浩搂着女友的肩膀，"小晴，这是我发小，陈明远。"
苏雨晴抬起头，露出礼貌的微笑，"陈哥你好。"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夜色。在这个凌晨时分，她的妆容依然精致，但眼神里透着一丝疲惫。
那一瞬间，陈明远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长发微卷，眼神温柔得能化开一切。这种温柔，让他想起很多年前的霍晓静。那时候的霍晓静，也是这样温柔地看着他。只是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的温柔，是否也会像霍晓静一样，终有一天会消失殆尽。
"屋里有点乱......"他下意识地说，目光扫过散落一地的啤酒瓶和外卖盒。离婚后，他就没收拾过房间。曾经霍晓静最讨厌的就是他邋遢，现在倒是可以随心所欲了。
"没关系，我来收拾吧。"苏雨晴轻声说，已经弯腰开始整理散落的啤酒瓶。她的动作很麻利，像是习惯了照顾人。陈明远注意到她的手很漂亮，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没有花哨的美甲，透着一种素净的美。
王浩一头栽在沙发上，很快打起了呼噜。他今天喝得确实不少，西装上还沾着酒渍。客厅里只剩下苏雨晴收拾的声音，以及陈明远沉默的注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气氛，让人心跳加速。
他看着苏雨晴忙碌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有些过分。但他控制不住，就像控制不住此刻内心泛起的涟漪。那种久违的、被人温柔以待的感觉，让他既贪恋又害怕。他知道这种感觉有多危险，就像站在悬崖边上，明知道前面是万丈深渊，却依然想要往前走一步。
他知道，自己不该用这种眼神看兄弟的女朋友。但那一刻，他控制不住自己。这个夜晚注定难眠，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内心翻涌的欲望。或许两者都有，就像他此刻复杂的心情，说不清是因为失去的痛苦，还是新生的渴望。
2
清晨六点，陈明远被厨房的声响惊醒。宿醉的头痛让他皱起眉头，昨晚喝了太多，连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都记不清了。
厨房里传来锅铲翻炒的声音，还有淡淡的葱花香。他愣了几秒才想起来，昨晚王浩和他女朋友来了。
"陈哥，早餐马上就好。"苏雨晴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我煮了醒酒汤，您要先喝一点吗？"
陈明远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苏雨晴在案板前忙碌的背影。晨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她换了一件米色的居家服，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却莫名让人感到温馨。
"你这是......"
"随手收拾了一下冰箱，"苏雨晴回头笑了笑，"里面除了啤酒就是外卖盒，我早上去楼下买了些菜。"
陈明远这才注意到，整个房子都焕然一新。地上的酒瓶外卖盒都不见了，连茶几上的烟灰缸都擦得锃亮。
"昨晚真是麻烦你了。"他有些不自在地说。
"应该的。"苏雨晴把醒酒汤端到餐桌上，"王浩说你最近遇到些困难，我们来投奔，怎么能还让你照顾我们。"
听到这话，陈明远心里一沉。原来王浩已经知道了他的事。也是，这种事在圈子里传得快。
"那个项目经理，"苏雨晴突然说，"我见过。在我们美容院开业的时候，他带着一个女人来过。"
陈明远抬起头，对上苏雨晴的眼睛。那里面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就觉得那个女人眼熟，原来是......"她没说完，转身去炒最后一个菜。
"你不用安慰我。"陈明远苦笑，"这种事，在我们这个年龄，很常见。"
"我没有要安慰你，"苏雨晴的声音很轻，"我只是觉得，有些人活该不会有好结果。"
这句话让陈明远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温柔的女人，说起话来会这么直接。
"王浩呢？"他转移话题。
"还在睡，他喝多了的时候，雷都打不醒。"苏雨晴把最后一个菜端上桌，"你先吃，我去叫他。"
看着她走向客房的背影，陈明远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王浩和苏雨晴，是分开睡的。
早餐很丰盛，有皮蛋瘦肉粥、炒青菜和煎蛋。很家常的搭配，但每一样都做得恰到好处。陈明远已经很久没吃过这样的早餐了，自从霍晓静走后，他就一直靠外卖过活。
"操，头疼死了。"王浩终于被叫醒，歪歪扭扭地走到餐桌前，"小晴，你太贤惠了，老子什么时候能吃上你做的早餐？"
苏雨晴白了他一眼，"等你学会控制酒量的时候。"
"那是不可能的，"王浩嘿嘿笑着，"我这不是为了陪明远喝酒吗？对吧，老陈？"
陈明远勉强笑了笑。他注意到王浩说这话的时候，苏雨晴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对了老陈，"王浩喝了口粥，"今天有个项目要谈，你要不要一起？反正你现在也是闲人一个。"
这话说得不太好听，但陈明远知道王浩是好意。只是他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生意场上的那些人。他们的眼神里，一定都带着怜悯和幸灾乐祸。
"算了，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什么事？收拾房子？"王浩笑道，"有小晴在这儿呢，你就放心吧。"
陈明远看了眼苏雨晴，她正低头喝粥，睫毛微微颤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浩哥，"她突然开口，"我今天也有事，美容院那边需要我去处理一下。"
"行吧行吧，"王浩摆摆手，"你们都忙。不过老陈，晚上咱们必须喝一杯，不醉不归！"
早餐后，王浩换了身西装就出门了。屋子里又剩下陈明远和苏雨晴两个人。
"我来收拾吧，"陈明远说，"你不是要去美容院吗？"
"不急，"苏雨晴系上围裙，"我帮你把房间收拾好再走。"
看着她熟练地收拾餐桌，陈明远突然说："你和王浩，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苏雨晴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擦桌子，"您为什么这么问？"
"你们分房睡。"
"这很奇怪吗？"她抬起头，眼神有些复杂，"在别人家做客，总要注意影响。"
陈明远笑了，"王浩那个人，从来不在意这些。"
苏雨晴没说话，继续收拾。阳光透过窗帘，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陈明远发现她的眼角有一颗小痣，很淡，但很勾人。
"你也有事要忙吧？"她突然问，"别管我了，我收拾完就走。"
陈明远知道她是在下逐客令，也确实不该再待在这里。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走。
"我帮你一起收拾吧。"他说。
3
王浩说到做到，晚上真的带了一堆酒回来。茶几上摆满了啤酒和白酒，还有一些下酒菜。
"今天谈成了一个大单子，"王浩笑得像个孩子，"必须庆祝一下。小晴，你也喝点？"
苏雨晴摇摇头，"我来收拾就行了，你们喝吧。"她今天换了一条黑色的连衣裙，衬得皮肤更白了。
陈明远注意到她的眼睛有点红，像是哭过。但王浩似乎没发现，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来，老陈，"王浩倒了两杯白酒，"这段时间别想那些破事了，日子总要过下去。"
陈明远端起酒杯，看着杯中晃动的液体。他知道王浩是好意，但这种安慰反而让他更难受。
"你知道吗，那个项目经理，"王浩突然说，"我今天见到他了。"
陈明远的手顿了一下。
"操他妈的，在那儿装模作样，"王浩骂道，"要不是看在生意的份上，老子真想给他两拳。"
苏雨晴在厨房里的动作停了下来，似乎在听他们说话。
"算了，"陈明远苦笑，"各有各的选择。"
"什么狗屁选择，"王浩一口干了杯中酒，"那女人就是贱，你对她那么好，她居然......"
"浩哥，"苏雨晴突然打断他，"你喝多了。"
王浩愣了一下，"我这不是替老陈抱不平吗？"
"你是为他抱不平，还是在说你自己？"苏雨晴的声音很轻，但字字如刀。
空气突然凝固了。陈明远看看王浩，又看看苏雨晴，感觉两人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你说什么呢，"王浩的脸色变了，"喝你的水去。"
苏雨晴冷笑一声，转身进了房间。王浩的表情有些尴尬，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老陈，别在意，"他说，"女人嘛，都有点小脾气。"
陈明远没说话。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两人要分房睡，为什么苏雨晴看起来总是心事重重。
"你们......"他试探着问。
"没什么，"王浩打断他，"都是些小事。来，喝酒。"
两人一直喝到深夜。王浩喝得烂醉，瘫在沙发上呼呼大睡。陈明远的酒量一向不错，虽然也喝了不少，但还算清醒。
他站在阳台上抽烟，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还没睡？"是苏雨晴的声音。
"睡不着。"他回头，看见她披了件外套，站在客厅里。月光透过落地窗，给她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对不起，"她说，"今天我说话可能有点过分了。"
"你们到底怎么了？"陈明远直接问。既然她主动提起，他也就不再遮掩。
苏雨晴沉默了一会，走到阳台上。夜风吹起她的头发，带着淡淡的香味。
"你知道吗，"她看着远处的霓虹，"有时候，人以为自己找到了对的人，其实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他对你不好？"
"不是，"她摇头，"他很好，但......"她顿了顿，"太好了。"
陈明远不解地看着她。
"他对每个人都很好，"苏雨晴苦笑，"尤其是女人。"
陈明远明白了。王浩一直都是这样，从大学时代就是。他风流倜傥，浪子本性，对谁都能说出甜言蜜语。
"那你为什么还......"
"因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就像你说的，在我们这个年纪，已经没有太多选择了。"
陈明远看着她的侧脸，月光下显得格外脆弱。他突然很想抱抱她，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你值得更好的。"他说。
苏雨晴转过头，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你也是。"
两人对视了一会，都感觉到了某种危险的信号。陈明远率先移开视线，掐灭了烟头。
"早点休息吧。"他说。
苏雨晴点点头，转身要走，却被茶几绊了一下。陈明远下意识地伸手扶她，两人的身体瞬间贴得很近。
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感受到她急促的呼吸。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对不起，"苏雨晴慌乱地推开他，"我...我先回房了。"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陈明远靠在阳台栏杆上，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陷进去了。
沙发上的王浩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什么。陈明远看着这个从大学就认识的兄弟，心里充满了愧疚。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4
接下来的几天，陈明远和苏雨晴都在刻意避免独处。王浩每天忙着跑业务，早出晚归，倒给了他们充足的独处时间，但两人都默契地保持着距离。
那天晚上的意外接触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爆。
这天下午，陈明远正在书房处理一些离职的后续事宜，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争吵声。
"你他妈又去哪儿鬼混了？"是苏雨晴的声音，带着哭腔，"口红印子都没擦干净就回来！"
"你有完没完？"王浩明显喝了酒，"跟客户应酬难免的事，你他妈管得着吗？"
"应酬？你当我傻？那个女人我认识，就是你们公司的前台！"
"操，你跟踪我？"
"我不用跟踪，整个圈子都知道你们的事！"
"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我们他妈的又没结婚！你要是不愿意，现在就可以滚！"
"王浩，你......"
"啪"的一声脆响，接着是东西摔碎的声音。
陈明远冲出书房，看到苏雨晴捂着脸，眼泪夺眶而出。王浩站在她面前，手还保持着扬起的姿势，显然是一个耳光打过去了。
地上散落着玻璃杯的碎片，苏雨晴的脚边有水渍，应该是刚才泼了王浩一身。
"你他妈干什么？"陈明远冲上去推开王浩，"打女人？"
"关你屁事！"王浩醉眼朦胧地瞪着他，"你他妈少管闲事！"
"你喝多了，"陈明远压抑着怒火，"去睡一觉。"
"呵，"王浩突然冷笑，"你心疼了？我看你这几天看她的眼神就不对劲。"
陈明远的心猛地一跳。
"你少在这血口喷人，"他强装镇定，"我是看不过去你打女人。"
"是吗？"王浩歪着头，"那你告诉我，那天晚上你们在阳台上说什么？"
陈明远愣住了。原来那天王浩并没有真的睡着。
"没说什么，"苏雨晴突然开口，声音还带着哭腔，"我只是在跟陈先生道歉，为我们打扰了他的生活。"
"道歉？"王浩冷笑，"需要道歉到半夜三点？"
"你......"
"够了！"陈明远打断他们，"王浩，你要是再这样，就别住在这里了。"
"呵，你这是在赶我走？"王浩踉跄着走到陈明远面前，"好啊，你们继续，我走就是了。"
他摇摇晃晃地往门口走，突然又回头："老陈，我真没想到，你也是这种人。"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屋子里一时安静得可怕。苏雨晴蹲在地上收拾玻璃碎片，肩膀还在微微发抖。
"别收了，"陈明远说，"我来吧，你去擦擦脸。"
"对不起，"她的声音很轻，"给你添麻烦了。"
"别这么说。"陈明远蹲下来，帮她收拾碎片，"你的脸......"
"没事，"她勉强笑了笑，"我习惯了。"
这句话让陈明远心里一疼。他伸手想去看她的脸，却被她躲开了。
"陈先生，"她站起来，"我们是不是...太过分了？"
陈明远愣住了。他知道她说的是什么，那种若有若无的暧昧，那些偷偷摸摸的对视，还有那天晚上的意外接触。
"我们没做错什么。"他说。
"可是......"
"如果你过得不开心，为什么要继续忍受？"他打断她，"王浩他......"
"你别说了，"苏雨晴摇头，"我们都有错。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我是他的女朋友，我们不该......"
她没说完，转身跑进了房间。陈明远站在原地，看着满地的狼藉，突然感到一阵无力。
他知道苏雨晴说得对，他们确实太过分了。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就像控制不住现在想去敲开她房门的冲动。
王浩是他最好的朋友，从大学就在一起，共同经历了那么多。可是现在，他居然对朋友的女人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
这样真的值得吗？
他站在苏雨晴的房门外，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啜泣声。他多想推开门去安慰她，但他知道，一旦跨过那道门，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最终，他还是转身离开了。
5
王浩一连三天没有回来。陈明远打他电话，要么是关机，要么就是无人接听。苏雨晴也像是变了个人，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只有吃饭时才会出来。
这天晚上，外面下起了大雨。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陈明远坐在客厅里，手里端着酒杯，听着雨声发呆。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是一声惊雷。
"啊！"苏雨晴的房间传来一声惊叫。
陈明远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她房门前："你没事吧？"
没有回应，但他听见里面有轻微的抽泣声。
"苏雨晴？"他又喊了一声。
"我...我没事。"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你去休息吧。"
又是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房间。苏雨晴又是一声惊叫。
"我能进来吗？"陈明远问。
短暂的沉默后，门"咔哒"一声开了。苏雨晴站在门后，脸色苍白，眼睛红红的。她穿着一件宽松的睡裙，看起来楚楚可怜。
"对不起，"她低着头，"我从小就怕打雷。"
陈明远看着她发抖的样子，心疼得不行。这个平时看起来坚强的女人，此刻却像个受惊的小鹿。
"要不要喝点热水？"他问。
她点点头。陈明远转身去厨房烧水，回来时看见她缩在沙发角落里，双手抱着膝盖。
"给。"他递过水杯。
"谢谢。"她接过杯子，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两人都是一颤。
又是一道闪电，苏雨晴吓得差点打翻水杯。陈明远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她，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别怕，"他轻声说，"有我在。"
苏雨晴抬头看他，眼里含着泪光。这一刻，所有的理智都被抛到九霄云外。陈明远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来得突然，却又似乎是必然。苏雨晴僵了一下，随即回应了他。她的唇很软，带着淡淡的咸味，是泪水的味道。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雷声轰鸣，但两人已经听不见了。他们沉浸在这个吻中，仿佛要把这些天的压抑和渴望都倾注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分开。苏雨晴把头埋在他胸口，肩膀微微发抖。
"对不起，"她哽咽着说，"我们不该这样的。"
陈明远抱着她，什么也没说。他知道她说得对，但此时此刻，他只想这样抱着她。
"王浩他......"
"别提他，"陈明远打断她，"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
苏雨晴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可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们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陈明远沉默了。是啊，他们已经越过了那条线，再也回不去了。
"那你想怎么样？"他问。
"我不知道，"她摇头，"我只知道，我不想再这样生活下去了。王浩他......"
"我知道，"陈明远抚摸着她的头发，"我都知道。"
"我该走了，"苏雨晴突然说，"等王浩回来，我就搬出去。"
"你要去哪儿？"
"我在城东有套小房子，是开美容院赚的钱买的。"她苦笑，"我一直没告诉王浩，大概是预感到有这么一天。"
陈明远的心揪了一下："那我呢？"
"我们......"她咬着嘴唇，"我们就当是一场梦吧。"
"你真的能当它是梦吗？"陈明远捧起她的脸，"你真的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苏雨晴看着他，眼泪又流了下来："那你说怎么办？我们这样对得起王浩吗？"
"王浩他活该！"陈明远突然激动起来，"他有什么资格要求你的忠诚？他自己在外面......"
"不一样的，"苏雨晴打断他，"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陈明远心中的火焰。是啊，他是王浩最好的朋友，却背叛了他的信任。
"那我们就这样？"他苦笑。
苏雨晴没说话，只是靠在他怀里。外面的雨还在下，但雷声已经远去了。两人就这样静静地抱着，谁都不愿意先放手。
因为他们知道，一旦放手，就真的成了一场梦。
6
那个雨夜之后，一切都变了。
王浩第二天回来了，醉醺醺的，身上还带着香水味。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嬉皮笑脸地说自己这几天在谈生意，手机没电了。
苏雨晴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你干嘛？"王浩问。
"搬出去。"她头也不抬。
"别闹了，"王浩走过去搂她的腰，"我错了还不行吗？"
苏雨晴甩开他的手："你身上的香水味，是那个前台的吧？"
"你......"
"别解释了，"她冷笑，"我早就查过了，你们都开过几次房。"
王浩的脸色变了："你跟踪我？"
"不需要跟踪，"苏雨晴拿出手机，"酒店的监控视频，要看吗？"
王浩一把夺过她的手机："你他妈疯了？"
"是啊，我是疯了，"苏雨晴笑着流泪，"疯了才会相信你这种人。"
陈明远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他多想冲上去揍王浩一顿，但他没有资格。因为他做的事，比王浩更不堪。
"老陈，"王浩突然转向他，"你劝劝她。"
陈明远避开他的目光："这是你们的事。"
"什么叫我们的事？"王浩走到他面前，"这几天她住在这里，你就眼睁睁看着她收拾东西？"
"我......"
"你他妈是不是巴不得她走？"王浩突然抓住他的衣领，"好方便你们......"
"够了！"苏雨晴大喊，"王浩，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我怎么没资格？"王浩冷笑，"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那天晚上在阳台上腻歪，是不是很开心？"
陈明远的心猛地一沉。
"你喝多了，"他试图推开王浩，"别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王浩一拳打在他脸上，"你他妈还装？我那天根本没睡，你们说的每句话我都听见了！"
陈明远被打得踉跄了一下，嘴角渗出血丝。他没有还手，因为他知道自己理亏。
"你们是不是早就勾搭上了？"王浩疯了似的吼道，"是不是在我不在的时候......"
"闭嘴！"苏雨晴冲过来推开他，"你凭什么这么说？你自己在外面花天酒地，还有脸说别人？"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苏雨晴冷笑，"因为你是男人？因为你觉得出轨是你的特权？"
"你......"
"我告诉你，"苏雨晴直视着王浩的眼睛，"我和陈明远什么都没发生，但是......"
她顿了顿，看了眼陈明远："但是我喜欢上他了。这比出轨更可怕，对吗？"
屋子里一片死寂。
王浩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跌坐在沙发上："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上他了，"苏雨晴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不是因为他比你好，而是因为他让我感受到了尊重。"
陈明远愣在原地。他没想到苏雨晴会这么直接地说出来。
"呵，"王浩突然笑了，"好啊，真好。我王浩的女人，居然喜欢上了我最好的兄弟。"
他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向门口："你们真是......"
"王浩，"陈明远开口，"对不起。"
"对不起？"王浩回头，眼睛通红，"你他妈觉得说句对不起就完了？"
"我......"
"老子真是瞎了眼，"王浩咬牙切齿，"居然把你当兄弟。"
说完，他摔门而去。
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苏雨晴靠在墙上，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为什么要说出来？"陈明远问。
"因为我受够了，"她擦掉眼泪，"受够了这种躲躲藏藏的生活。"
陈明远走过去，想抱她，却被她推开。
"我说的是真的，"她看着他，"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我们不能在一起，"她苦笑，"我们都背叛了他的信任，这就是我们的原罪。"
陈明远沉默了。他知道她说得对，但心里还是痛得无法呼吸。
"所以，"苏雨晴拿起行李箱，"就这样吧。"
"你要走？"
"嗯，"她点头，"我们都需要时间冷静。"
"那以后呢？"
"没有以后了，"她的声音哽咽，"就当是一场梦吧。"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陈明远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空虚。他们都以为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但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7
苏雨晴走后的第三天，陈明远接到医院的电话。
"请问是陈明远先生吗？王浩先生出了车祸，您是他的紧急联系人......"
陈明远冲到医院时，看到王浩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浑身插满了管子。医生说他酒驾撞树上了，如果不是安全气囊，可能当场就没命。
"他这几天一直在喝酒，"护士说，"送来的时候血液里的酒精含量超标好几倍。"
陈明远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看着昏迷的王浩，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给苏雨晴打了电话，但她没接。发了条短信，告诉她王浩出事了。
十分钟后，苏雨晴回电话来："他怎么样？"
"还在昏迷，医生说......"
"我知道了。"她打断他，"你在那里照顾他吧。"
"你不来看看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不了，我去了对谁都不好。"
挂了电话，陈明远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点了根烟。护士走过来说这里不能抽烟，他道了声歉，把烟掐灭了。
王浩的父母赶来了，看到陈明远，脸色很不好看。看来他们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还有脸来？"王浩母亲冷冷地说。
陈明远低着头："阿姨，对不起。"
"对不起？"王母冷笑，"你这个白眼狼，我们当初那么信任你，你就是这么对浩浩的？"
陈明远说不出话来。
"你走吧，"王浩父亲说，"以后别来了。"
陈明远站起来，看了眼病房里的王浩，转身离开。他知道自己没资格留在这里，但又放心不下王浩的情况。
走到医院门口，他又给苏雨晴发了条信息："他父母来了，让我走。你要是想知道他的情况，我可以告诉你。"
这次苏雨晴很快回复："不用了。我们都别再打扰他了。"
陈明远站在医院门口，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这就是报应吗？他们三个人，最后谁都没有赢，反而把所有人都拖进了痛苦的深渊。
他想起王浩母亲的话。是啊，他们家一直把他当亲儿子看，从大学时代就开始。每年过年，王浩都要拉着他回家吃饭。王母总说，你们俩要永远这么好。
可是现在呢？
他掏出手机，翻到和苏雨晴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是她说"就当是一场梦吧"。可是这哪里是梦？分明是一场噩梦。
走在回家的路上，陈明远突然想起前妻霍晓静。那天在民政局，她说"你太无趣了"。也许她说得对，他这个人太过无趣，所以才会把所有感情都搞砸。
回到家，屋子里还留着苏雨晴的味道。茶几上的玻璃杯还是她摆的位置，厨房里的调味料还是她整理的样子。这些细节像刀子一样，一下下割着他的心。
手机响了，是医院打来的。说王浩醒了，但情况不太好，可能需要做手术。
"他家人不让我去，"陈明远对着电话说，"你们找他父母吧。"
挂了电话，他给苏雨晴发了条信息，告诉她王浩醒了。
这次她没有回复。
夜深了，陈明远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想起那个雨夜，想起苏雨晴在他怀里的温度，想起她说"我喜欢上他了"时的表情。
这一切来得太快，又结束得太快。他们三个人，都以为自己是对的，结果把一切都搞砸了。
窗外又下起了雨，和那天晚上一样大。但这次，没有人害怕打雷了，也没有人需要他的安慰。
这就是他们的报应。
8
一个月后。
王浩出院了，但左腿落下了轻微的后遗症，走路时会有点跛。陈明远是从他父母的朋友那里听说的，说他现在戒了酒，也不再和以前那些狐朋狗友来往了。
苏雨晴的美容院还开着，生意似乎比以前更好了。陈明远有时会路过那里，透过玻璃窗看她忙碌的身影。她剪短了头发，看起来比从前更干练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这天下午，陈明远去面试。他决定换个城市工作，离开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面试官看了他的简历，说他履历很好，但为什么要选择降职跳槽。
"想换个环境。"他说。
"是因为感情问题吗？"面试官突然问。原来是个女人，看起来比他大几岁，"我看你最近离过婚。"
陈明远愣了一下："算是吧。"
"我理解，"她笑了笑，"我也离过婚。有时候，换个环境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面试很顺利。出来时已经是傍晚，街上的霓虹渐渐亮起。他决定去酒吧喝一杯，就当是给自己送行。
推开酒吧门的时候，他愣住了。苏雨晴就坐在吧台前。
她也看到了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恢复平静："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他在她旁边坐下。
"听说你要走？"她问。
"嗯，找到新工作了，下周就走。"
"挺好的。"她轻声说，"我们都需要重新开始。"
"王浩他......"
"我知道，"她打断他，"我听说他现在过得不错。"
两人沉默了一会。
"那天的事，"陈明远突然说，"我一直想跟你道歉。"
"不用道歉，"苏雨晴摇头，"我们谁都没错，错的是......"她顿了顿，"是时机不对。"
陈明远看着她的侧脸。她比从前更瘦了，眼角似乎多了些细纹，但眼神还是那么温柔。
"如果......"他开口。
"别说如果，"她打断他，"没有如果。"
又是一阵沉默。
"我订婚了，"她突然说，"是我美容院的一个老客户介绍的。他是个医生，人很好。"
陈明远的心猛地一疼，但还是挤出一个微笑："恭喜。"
"谢谢。"她低头看着酒杯，"你也要好好的。"
"会的。"
两人又聊了些近况，都很默契地避开了那些敏感的话题。临走时，苏雨晴说："以后别再来看我了。"
陈明远点点头："我知道。"
"保重。"她转身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陈明远突然说："那天晚上的雷雨，你真的害怕打雷吗？"
苏雨晴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你说呢？"
说完，她推开门走了出去。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宣告着什么的结束。
一周后，陈明远坐上了去往新城市的火车。他给王浩发了条信息："保重。江湖再见。"
没想到王浩很快回复："一路顺风。"
就这样吧，他想。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也要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他们三个人，都在这场感情里迷失了自己，最后又不得不各自找寻新的出路。
这大概就是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对错，没有好坏，有的只是选择和后果。
火车开动了，车窗外的城市渐渐远去。那些或痛苦或甜蜜的回忆，那些背德的感情，那些无法言说的悔恨，都将和这座城市一起，成为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但他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忘记那个雨夜，永远不会忘记苏雨晴在月光下的眼泪，永远不会忘记王浩说"你也是这种人"时的表情。
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没有人是赢家，也没有人是输家。他们都只是普通人，在感情的漩涡里挣扎，最后伤痕累累地学会了成长。
窗外下起了雨，就像一切开始的那个夜晚。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