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暴尸街头后,我被鸨母安排给了其他姑娘。
她们私下总会议论我。
「忘忧都没有心的,阿姐死了连滴眼泪都没有。」
直到这天,楼里来了个新的恩客,嚷着自己中了贡士,不日就要入宫面圣。
姑娘们争先服侍他。
他却不尽兴,趁无人时对我动手动脚,两厢争执,他跌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火光照亮手心淋漓的鲜血,我抖得几乎站不起来。
一个声音轻轻地问我。
「想替你阿姐报仇吗?」
那天后,我换上男装,走入朝堂,站在了仇人面前。
1
「他已经死了。」
突然的声音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响,我颤抖着转过身,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流。
揣揣不安地回话。
「姑娘,这位爷只是一时酒醉,睡着了而已。」
望春楼门前的这条小巷,没有住户,夜晚总是漆黑无光。
恩客酒醉尽兴后席地而眠也是常有的事,姑娘们向来都懒得管。
我祈祷面前这位也是一样。
可是她没有走,而是蹲下身,火折子的光照亮了我惊恐的双眼。
同时也让我看清了面前的人。
周央。
进了望春楼里的姑娘们都要起个名号,春花秋月,芍药牡丹。
说是抛弃前尘。
只有她没有。
鸨母说她是被个大官养在这里的,让我们没事儿少去招惹她。
事实上,她性格古怪孤僻,嫌姑娘们谄媚,加上整日闭门不出,想招惹都没机会。
姑娘们则嫌她假清高,只有阿姐同她关系好些。
阿姐说周央和其他人不一样,是明珠蒙尘。
此刻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紧盯着我来不及藏到背后的双手。
随后笑容在她脸上慢慢浮现,如同修罗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你阿姐没有教过你,说谎之前,要先处理罪证吗?」
2
我是六年前被阿姐带进望春楼的。
当时又瘦又小,只知道躲在阿姐身后打量四周。
鸨母咂舌。
「年纪这么小,怕是还要养上几年才能接客。」
阿姐温柔地揉着我的发辫。
「本来也没想让她接客,以后她就跟在我身边,用度从我体己里出。」
鸨母没说什么,毕竟阿姐的恩客最多,养个闲人而已,又不是养不起。
唯独常粘着阿姐的牡丹,掐了一下我的脸,抱怨。
「阿姐你就是太心善。」
我啪的一下拍开她的手,死死地抱住阿姐。
「这是我一个人的阿姐!」
姑娘们都笑了,笑我孩子心性。
只有阿姐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爹娘盼子疯魔,但他们却只生了两个女儿。
从小我就守在药炉旁边,替我娘熬不知从什么地方求来的偏方。
十岁那年,她们终于得偿所愿。
代价就是一贫如洗。
所以她们决定像几年前卖了阿姐那样卖了我。
可是我年纪太小,还没长开,青楼不收我,便托人打听上了一家要女童做偏房的老爷。
听说他已经六十岁了,那座深宅大院,隔三岔五就有人家卖女儿进去,却从来没有人走出来。
出嫁那天,多年没见的阿姐回了家,用双倍的价钱把我买下来。
其他人都对我很好,因为她们都喜欢阿姐。
只有嫉妒我的牡丹总是爱逗我。
后来,阿姐开始逼我读书,她说迟早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
以至于,恩客来的时候,她就会塞给我一本书,让我读不懂的话就去问牡丹。
阿姐说牡丹命也苦,从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被人陷害才来了这里。
可是牡丹也不总是有空。
我和阿姐说,她有些窘迫地红了脸,最后进了顶楼的一间房。
她出来时很高兴,拉着我的手指了指楼上。
「忘忧,以后你就同她读书。」
忘忧是姐姐帮我起的名号。
我抬头看去,栏杆前,站着一脸冷淡的周央。
3
周央是个很严厉的人,她只告诉我叫她老师,其他的话从不与我多言,默不出声时还会用木板敲我的手心。
她不用同恩客们虚与委蛇,只在月末的那两日告诉我,去找你阿姐吧。
我就知道,那个把她养在这里的大官来了。
有时候我羡慕她,我想如果也有一个大官愿意养阿姐,她是不是也能经常陪着我了。
后来我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那天,他是月中来的。
我捧着书,茫然无措地站在门外。
里面的争吵一声大过一声。
最后男子一声大吼。
「你还当自己是金枝玉叶吗?没了我,你同楼下的妓子有什么分别。」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她们呢?」
门被砰地踹开,随后我看到男子进了隔壁的房间,他同老鸨说,让她随便找个女子过来服侍。
我偷眼瞧了那人一眼,白袍飘逸,容貌俊美,比往日那些大腹便便的恩客好了不知多少。
周央竟然不喜欢吗?
鸨母下楼告诉姑娘们,平时抢客人抢得大打出手的几个却都没作声,最后是阿姐应下了。
「我去。」
她换了一身衣服,临进屋前,周央叫住她。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阿姐看也不看她。
「我想赌一次。」
那时我以为周央是气阿姐抢了她的人,恶狠狠地瞪了她几眼。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在救阿姐。
第二日一早,送走大官的姐姐高兴地找到我。
「忘忧,那个大官是当朝丞相,收拾收拾东西,你总算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可是那日,我没能等到大官派人接我的轿子,而阿姐却等来了死亡。
那个少女如同一只火红的凤凰一样闯进来,手里的鞭声噼啪作响,吓跑了所有的恩客。
盛气凌人地让阿姐滚出来。
等阿姐出来,还没说话,那鞭子立刻在她脸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肖想我的男人?」
随后就吩咐人把阿姐拖走。
我想上前,被牡丹死死抱住。
「那可是将军府的二小姐赵昔年,昨晚的那个人是她的意中人。」
阿姐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青紫的痕迹,那个二小姐把她扔到了校场,让士兵排着队侮辱她。
可她回来的第一句话依然是:
「轿子有没有来?」
鸨母摇头,心疼地看着她脸上的伤痕。
「其他都还好,只是这口子太深了。」
阿姐咬了咬唇。
「我要告御状。」
烟花三月的时候,皇帝南巡回来,阿姐跪在了他的必经之地。
她露出了脸上的伤痕,和还没褪去的青肿。
听她说完,皇帝下意识看向身旁的皇后。
那个雍容华贵的女子轻轻一笑。
「昔年是喜欢胡闹,但也不会这么没轻没重。」
众目睽睽之下,皇帝将阿姐带进了宫,义正言辞地说要给她一个交代。
姑娘们都很开心,说是有皇帝做主,阿姐以后的日子一定好过不少。
直到第二天开门,看到路中央阿姐的尸体,才全都哑了声。
皇榜这时才悠悠地挂了起来。
妓子昙花满口谎言,攀咬皇后亲妹,赐杖杀。
4
当害死恩客的事情被周央拆穿时,我脑子里响起的只有一个声音:
我不能死。
按照律法。
女子杀人,属重罪,按律当斩。
周央会不会告发我,我不知道。
我快疯了,只能抓住她的衣袖,祈求般望向她。
「老师,我不是故意杀他的,你能不能别告发我,我还没替阿姐报仇。」
回应我的是她轻轻的叹息,她用衣袖把我手指上的血迹一点一点擦干净,她常穿的白衣服像是染了红梅。
「忘忧,你不要怕。」
巷子尽头的小院里有座荒井,周央帮我把尸体拖到那里,扔了下去。
井口也用一大块石盘堵住。
她静静地看了枯井一会儿,拉着我的手回了望春楼。
天已经亮了,恩客都走光了,姑娘们坐在大厅嗑瓜子闲聊,见到我们两个进来,都没吭声。
自从姐姐死后,她们便不大搭理我了。
最后是鸨母拿着包袱走了过来,递给我,我听到里面银子碰撞的脆响。
「那日你说要走,这是你这几年的工钱。」
我下意识看了眼周央,毕竟我如今的命运并不掌握在自己手中。
「她不走了。」
周央淡淡地说。
「从今以后,她跟我。」
5
上楼进了屋子,周央坐了下来,想给自己倒杯茶,手却抖得厉害。
我起初以为她也是害怕,后来才看到她手上的红痕。
她拿过最沉的东西大概也就是书吧。
想了想,我上前给她倒了杯茶。
「谢谢你帮我。」
她没有喝那杯茶,而是反问我。
「鸨母说你要走,去报仇?」
「是。」
「怎么报?」
按理说我不该透露出来的,但我还是诚实回答:
「宫里贴了告示,说是在招宫女。」
「所以你打算进宫,争取混几年当个贴身宫女,再一刀捅死皇上和皇后?」
我难堪地点点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即便那些侍卫都是饭桶,你侥幸得手了,你有机会全身而退吗?」
「就算你抱着必死的决心,可你的仇人只是她们两个吗?」
周央的一番话让我哑口无言,但我也知道,我的仇人有很多,那个少女,还有那个骗了姐姐的大官。
我试图辩解。
「我还可以勾引皇上,姐姐们教了我很多讨好男人的技巧,我可以先利用皇上提高地位,对付其他人,最后再……」
我没敢再说下去,因为周央头上的青筋已经跳起来了。
她冷笑起来。
「我倒是高看你了,成日在这种风月之地,脑子里能想出来什么好办法。」
「我问你,即便我们今日处理了他的尸体,可他是贡生,不日就要进宫面圣,他不出现,难免要追查,等他们查到望春楼,你会怎么样?」
我脸色苍白,但肯定地回答道。
「会死。」
「那么,」她站起身,双手放在我肩上,「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而后生。」
「周姐姐要我置之死地而后生?」
门外传来牡丹姐姐的踹门声。
「东西给你扔门口了。」
周央收回手。
「去拿吧。」
那是一套男子衣装,周央让我穿上的时候,我还是一头雾水。
直到她替我束发的时候,我突然有了个可怕的猜想。
几乎下意识地就想站起身。
周央冷冰冰的话从我身后传过来。
「你不是为了报仇连死都不怕吗?你现在在怕什么?」
「可是……」
我看着铜镜里那个面容清俊,却陌生无比的少年,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条太陌生的路。
「忘忧,不要让我觉得你是个无用之人。」
我不敢动了,只能任由她动作。
「我让你在尸体上翻的东西,还在吗?」
「在。」我从怀里掏出几张纸递给她,刚开始我以为她是怕别人发现他的身份,再顺藤摸瓜地找来望春楼。
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从今天起,你要忘掉自己的姓名和女子身份,走到你的仇人面前。」
她指着入宫凭证上的两个小字,对我说:「以后你就叫。」
杜妄。
6
第二日。
我打开院门,一个面白无须的公公站在那里。
他目光在我脸上转了几圈,笑呵呵的开口。
「这位便是杜贡士吧。」
很幸运的是,杜妄是一个人孤身上京赴考的,所以只要我在他往日租住的院子里出现,就可以轻松取代他的身份。
唯一的困难就是,他在京中时日不短,一同的考生里难免有熟识他的。
但是周央告诉我,这些她会解决。
我只需要尽量避免同她们碰面就好。
果然那位公公接着说道。
「圣上这次别出心裁,想要单独考校各位,贡士快同我前去殿外候着吧。」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我还是松了口气,从怀里塞过去一个红包。
「我胆子小,怕在圣上面前露怯,还望公公能安排我最后一个。」
公公依旧笑眯眯的。
「哪的话,杜贡生住得偏僻,最后一个到也是情理之中。」
其他考生陆续出宫时,我被带进了金銮殿。
天子端坐高位,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间。
「这帮人,问什么都能之乎者也地扯个半天,听得朕心烦。」
「新进来的,你告诉朕,如今是该文治还是武治?」
前一天晚上,周央同我研究朝内局势。
她告诉我,如今的天子是先皇的第三子,先皇并不属意于他,而他之所以能登上大统,借助的是他的岳家威武大将军赵天祥和丞相江守。
如今这两人一文一武,几乎占据了半壁江山。
反而显得天子如同傀儡。
所以比起学富五车的才子,他更想要一个不属于其他阵营的人,为他所用。
果然被周央言中,圣上并未问什么高深的问题,不过暗戳戳打探我是哪方的人。
我知道我只需要表忠心,于是恭敬跪下。
「草民觉得,文武都不重要。」
「我朝兴亡,不过系于一人之身,若君身有恙,则国之不存。所以草民愚见,最要紧的是,保陛下龙体安康,周朝才能万世无忧,国祚绵长。」
旁边侍候的公公都被我直来直往的马屁惊到,反倒是天子挑了挑眉。
「就只有保障龙体?」
「那不如朕问你,丞相和大将军你怎么看?」
其实还有别的,周央教了我很多,可是我抬头看见天子那张脸,就想起阿姐浑身鲜血地倒在血泊之中。
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一着急,额头上的汗珠都开始往下滴。
反倒想起楼里那些姐妹们搪塞恩客时说的话了,索性乱说一气。
「有人说丞相才华横溢,有人说将军勇猛无敌,但草民心中只有天子,便只能看到天子的好处。」
天子追问。
「什么好处?」
我憋了半天。
「哪里都好。」
头上传来天子爽朗的笑声。
「倒是个爱胡说八道的。」
7
回了小院,我才浑身虚脱地倒在椅子上,周央正在院子里读书,眼神看向我。
我无地自容。
「对不起,我……」
她说得对,我确实很没用。
话没说完,院外传来敲门声,刘公公还是那副笑脸。
「杜贡生,接旨吧。」
他带来了两个消息,一个是我落榜了,另一个则是皇上格外欣赏我,想留下我,便酌情给我封了个官位。
他还低声对我说,因为我那两句「有人说」的废话,皇上疑心起了其他考生。
即便被封了官,也都远远地打发走了。
「如今您可是皇上跟前唯一的红人了。」
我高兴得有些飘飘然,又塞了几个荷包给他。
公公走后,周央从屋子里出来,破天荒地夸了我一句。
「做得不错。」
我本来想提都是望春楼那些姐姐们的功劳时,她已经话锋一转。
「如今,你既已经入朝为官,我便告诉你下一步。」
她告诉我,我要做的就是挑唆天子同大将军的关系,最好能让他们同室操戈。
等到天子自己斩断左膀右臂,他便如同浮萍一般无枝可依了。
她突然看了我一眼。
「到时候,你就可以替你姐姐报仇了。」
那天晚上,她没有回望春楼,小院里只有一张床榻,所以我只能趴在外间的桌子上睡。
半夜,我听见内室里有声响,以为周央有事吩咐我。
可是走过去,她却紧闭着眼,还在睡着。
只是像在梦魇,额头上全是汗,一只手紧紧抓着被子。
我想了想,准备退出去,床上的人却突然呢喃出声。
是个我很熟悉的名字。
丞相江守。
8
我是被周央叫醒的,她递给我一碗粥。
粥有点苦,但我还是喝完了。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下厨,手上身上都是黑灰,自己却恍然不觉。
我本以为她会问我味道如何。
但她只是气定神闲地吩咐我。
「到上朝的时间了。」
等我换上朝服,找到自己的位置时,我突然觉得公公可能在骗我。
他说我是皇上的红人,可是密密麻麻的人群把我挡得严不透风,我看不见皇上,皇上也看不见我。
再加上我个子不高,空气稀薄得让我喘不过气。
这种境况在半个时辰后变得更糟了,因为旁边的那名武将似乎脚痒得厉害,偷偷褪下了靴子。
我被熏得翻白眼,捂着口鼻尽力听着朝上的谈话。
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围绕的都不过是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事儿。
这个文臣说要扩建书院,广招学子,那个武将就要增加军饷,招兵买马。
争吵激烈时,就连天子都插不上话。
直到最后大将军站了出来。
「臣恳请皇上替臣女赐婚。」
天子看向他。
「哦?爱卿看上了哪家公子?」
「臣不才,算不上看上,只是觉得江丞相单薄瘦弱,适合入赘。」
一语既出,满朝哗然,就连方才聒噪得最厉害的几个都不敢高声。
「将军之女痴恋江丞相的事儿谁不知道,昨天还追着丞相去书院,结果被当街责骂是不安于室,大将军这是为女儿出气呢。」
「再怎么出气,也不能让一朝丞相入赘啊。」
「左右不关咱们的事儿,赶紧把头低下来,省得天子没法子了问咱们。」
江守的脸也黑了下来,意有所指地反驳。
「将军之女何等凤资谁人不知,在下可配不上。」
「你!」
天子从中劝慰。
「既然江丞相不同意,要不大将军换个人选?」
大将军梗着老脸。
「不行,就得是他。」
天子冷笑两声,脸上有了怒意。
我暗道,怪不得周央让我先对付大将军,真是他不死谁死。
如今天子的地位本就不稳固,你们两个结了亲家,强强联合,周朝怕是就要改名了。
9
正想着,天子遥遥指了过来。
「杜爱卿,你怎么看?」
被指到的大臣茫然地侧过身,紧接着便是他身后的。
等到面前齐刷刷地让开一条通道的时候。
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我捂着口鼻,双眼通红,一副感动到难以置信的样子。
身边又响起了蛐蛐声。
「怪不得皇上特意给他封了个官做,不过是回句话,瞅他那副阿谀逢迎的样子。」
「要不然人家能成功呢。」
就连皇上的气焰都降了下去,轻声道:
「不过是随便问问你,不必怕。」
我走出队伍,站在丞相和大将军两人之间。
努力忽视掉旁边两人打量的视线。
答道。
「臣也觉得丞相大人不适合入赘……」
话没说完,一旁的大将军就朝我怒喝,一副要朝我动手的样子。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轮得到你在这做主?他不适合谁适合!」
我被吓得脸色苍白,若是得罪了他,第二天怕是也不用来上朝了。
但如今必须让他断了这个念头,索性胡言乱语道:
「臣,臣适合。」
「臣年纪小能吃苦,且尚无妻室,父母双亡,再适合不过。」
大将军向来勇猛,都有些怔愣。
「你,你见过我女儿吗?」
我想起那条带着荆棘的长鞭挥向阿姐的样子。
「见过。」
我低下头,掩住眸中神色,「将军之女英姿飒爽,见之难忘。」
大将军还是摇头。
天子也有些薄怒。
让大将军这几日便不要来上朝了,在家好好想明白。
下朝之后,天子召我去御书房。
他很高兴,夸了我几句,赏了我不少东西。
「我倒是不知道,你还有以身饲虎的勇气。」
「只是杜爱卿,你要当心啊。」
10
直到几日后,下朝的路上被砸晕之前,我都没理解需要小心什么。
我被五花大绑地抬进了将军府,又被一盆凉水泼醒。
赵昔年像是刚从军营里回来,戎装未退,手里的长鞭寒光凛凛。
半带不屑地问我。
「你就是杜妄?」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点了点头。
她拿着长鞭抵上我的下巴,左右打量几眼,突然红唇掀起。
「谁给你的狗胆?敢向皇上求娶我!」
说罢,长鞭朝我挥斥而下。
啪的一声狠狠挥在我的右臂上。
那一瞬间的疼痛让我来不及出声。
下一秒身体反馈的疼痛,让我意识到,阿姐那天也是这么疼。
我咬着牙,一声不吭地记住这种感觉。
赵昔年有些吃惊,再次挥起手臂。
「我倒要看看你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这个时候,我突然低低地笑起来。
她停手。
「你笑什么?」
我抬起头,不答反问。
「你喜欢江守对不对?」
「可惜他永远也不会喜欢你。」
赵昔年眼中燃起怒火。
「你说什么?」
我盯着她,一字一句。
「听不懂吗?我说你刁蛮任性,心狠手辣,半点没有女子柔美之气,哪里值得别人喜欢?」
11
面前的人,瞬间面目狰狞,去抽腰间的佩剑。
「我杀了你!」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响起周央的声音。
可笑吧。
那个宠女无度,居功自傲的赵大将军,是纯臣。
刀锋距离我不足一指的时候,制止的声音终于响起,赵天祥从花枝后走了出来。
「住手!」
我勾起嘴角。
「爹!」赵昔年不解,「他都这么羞辱女儿了!」
赵天祥沉着一张脸,吩咐手下给我松绑。
「他是天子看重的人,你杀不得。」
赵昔年不服。
「怎么就杀不得,到时候让姐姐说两句好话,我不信天子不同意。」
赵天祥终于怒了。
「我们赵家世代忠良,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东西,他方才说得是不是真话,你心里没数吗?难不成还要我把天下人都杀了?我当真是惯坏你了。」
说完,他一只手将我从地上拽了起来,目光凌厉。
「杜大人,皇上那边……」
我按住流血的右臂,恭敬回道。
「这只是我和赵小姐的事情,皇上不必知晓。」
他点点头,状似不经意问了一句。
「既然小女在你眼中如此不堪,那为什么杜大人当时在朝堂上还要求娶小女?」
方才干了的后背再次被冷汗浸透。
我看了眼似笑非笑的赵天祥,又看向安静下来的赵昔年,唇角扬起一抹笑。
「因为三年前的玄武大门外,我曾见过一只所向睥睨,翱翔九天的凤凰。」
12
「牡丹姐姐,我们这么偷跑出来看大军还朝,阿姐会不会怪我们?」
「才不会呢,她心肠最好了,来了来了。」
烈日下,大街尽头处的城门打开,大批的士兵踏步而来。
为首那人身材娇小,骑在高头大马上,笑容肆意。
在她身后,蓬勃的战旗迎风招展,旗杆上挂着异族首领的头颅。
我又怕又想看。
「牡丹姐姐,女子也能当将军吗?」
牡丹眼睛亮晶晶的。
「女子怎么了,只要上了战场,照样保家卫国,护佑黎民。」
「你们两个,又偷跑出来。」
身后传来阿姐的声音,我和牡丹吓得缩起脖子,眼睁睁看着阿姐的手伸向我的脸,可是最后传来温热的却是头顶。
我偷笑,阿姐果然还是不忍心。
我呢喃地叫着阿姐,摸上头上的手,冰凉的触感让我一下子惊醒。
「你发烧了,把药喝了吧。」
周央收回手,递过来一碗黑乎乎的药。
喝完之后,我刚想重新趴回桌子,她拦住我。
「去床上睡。」
木板床有些硬,其实没比坐着睡好太多,更何况旁边躺着周央,我生怕乱动一下就会被她打手心。
我偷偷看她,闭着眼,很安稳的样子。
「为什么让我接近赵昔年?」
静静等了一会儿,见她没反应,我转过身。
她清冷的嗓音这才传过来。
「你若是能让她对你上心,赵天祥死后,百万雄师就归于你麾下,到那时才真正有足以与天子和江守同朝抗衡的地位。」
「她怎么可能会把赵家军交给我?」
赵昔年那么喜欢江守,怎么可能会……
「她会的。」
周央已经不耐。
「你真当她多喜欢江守,不过是年少无知,又被所有人捧着,见个对她冷脸的就觉得特别。」
她撑起身子,嘲讽地笑了。
「女人都爱听甜言蜜语,你望春楼姐姐们那些蛊惑人心的下作手段,你倒是可以试试。」
她一如往常地贬低那些姐姐,我不想听这些,干脆转过头装睡。
也就不知道她在那片烛光里看了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