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宇宙

上一篇写到黄宇宙被押送到了北平，本篇继续：

三、重返太行山

在陆军医院调养时，一些日军高级军官等，接二连三地前来拜访我，用高官厚禄，引诱我在北平为侵略者卖命：大汉奸治安部长齐燮元两次和我面谈，叫我担任北平警备司令兼军官学校教育长( 当时，伪军官学校设在通县，齐陪我去看过两次 )。都被我拒绝了!二十日，张宏义(中共地下党员)是个精明强干、智勇兼全，熟练日语的日本留学生。为了工作的需要，他化装后的形态( 工、农、兵、学、商的人物，都起到显著效果 )。张宏义穿着西装来看我，临行时四顾无人，小声说:“组织上指示，坚决叫你回太行山去，掌实权，待时机”

第二天，寺内请柬约二十二日赴宴：地址在日军总司令部，在座的有齐燮元、吴佩孚、刚村等······寺内宣布成立“皇协军”，李福和被任命为第一军军长，徐靖远为副军长兼参谋长，李英为第一师师长，吴朝翰为 第二师师长，我为第三师师长。还说:“第一军建立后，可接着成立第二军、第三军，统由李福和将军负责。德、意两国在欧洲成立西方佛朗哥政府，展开世界反共旗帜，很受欧洲和世界人士的欢迎，日本应世界潮流之所趋，才成立‘皇协军’，作为准备成立东方佛朗哥政府的坚强柱石!”寺内自以为得计，狂妄地赋诗一首，鼓吹“大将”们“南征”中原!

筵后，寺内又邀请李福和、齐燮元、吴佩孚、徐靖远和我(黄宇宙)，参加了日本仪式的舞会：搽胭抹粉的日本歌女们，打扮得更为鲜艳美丽，在琴音歌声的伴奏下，李福和嘻得笑颜逐开，合不上那猪八戒的臭嘴!“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往事，李福和重演了这一丑剧。

齐燮元

伪治安部长( 即陆军部长 )齐燮元看到寺内大将对我们这样重视，在寺内去请后的第三天，齐也邀请李福和、徐靖远和我(黄宇宙)，到齐家吃了山珍海味的名酒盛筵。席间，齐燮元又夸奖了李福和归顺日本的高明见解。李福和也表明他(李)誓死为保卫大东亚和平圈而努力。请求大帅(齐的旧称)多多栽培，福和一定效犬马之劳!

在齐家赴筵后第二天 ，下午两点多钟 ，汽车来到北平利通饭店，接我到齐家谈话。行前，我和徐靖远商量，是否给李军长说一声，以免李多疑。徐说:“齐部长已向军长说过了，你(黄 )快去吧!乘机刺探汉奸们的居心何在?”

我( 黄)乘车来到齐公馆后，齐燮元亲自接到大门外，我仔细一看:齐是个上中等身材，眼睛有点斜视，老百姓呼他叫齐瞎子。阴险毒辣，居心不正。这个 臭名远扬，贻羞万代的大汉奸，单独请我一个人来，又如此的恭维我，其用心何在?我随着齐走到客厅里坐在那大型皮制的沙发上，室内琳琅满目，珍花异草，真是如同到了续红楼的太虚幻境一样!这些无价至宝的东西，都是老百姓的血汗所得，在日寇的屠杀下，被大汉奸们欺骗 和剥削 来的。

我坐在那沙发上，仔细倾听齐瞎子的谈话。

齐说:“你(黄)不愿在北平供职，到前方去，你没有亲信部队，新收编那些地方武装，不经过长期训练，是靠不住的。我私人送给你(黄)五十支手枪、子弹一万发，到前方后，先把卫队成立起来，自己的安全要紧。到时我给你派个卫队队长和几个保镖的武士去，帮助你(黄)成一番事业”。

齐问:“你(黄)今年多大岁数?”答:“卅三岁。”齐在指纹上捏指一算,说:“丙午年、属马的。”我( 黄)说:“大帅的八卦可真熟呀，你可以当个康熙私访的算命先生啊!”齐说:“廿年前，我(齐)当苏、浙、皖总司令时，为了侦查民心的向背，我(齐)也曾化装为算卦先生到民间去过两次。但是，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一点真实消息都没有。光听说‘齐大帅好!军队纪律好!’实际上，我们的税收太严，当兵的常打人骂人，欺侮老百姓。甘年后，反省起来，我（齐)的失败，就是得罪了老百姓。黄师长你到前方去，首要学岳武穆的治军、爱民的办法。”

说完了话，就从客厅的书柜内，拿出一幅字卷，开卷一看，上面写着:“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上款写的是“宇宙师长教正”，下款写的是“齐燮元手赠民国廿七年孟夏”。

我接到字联时，齐说:“宇宙，你还年轻呐，又是个日本留学生，千万不要忘记寺内大将和我(齐)对你( 黄 )的信任。目前，国际形势，只有中、日同盟，维持东亚新秩序，发展共荣圈，中国才能平安。蒋介石的腐败政府,是不行了。他(蒋)也要靠日本人。“何梅协定”就是实例。你( 黄)是个有才干又聪明的人，只有听寺内大将的话，你(黄)我(齐）们，才有出路。宇宙你说对不?”

在我(黄)未回话之前，他(齐)又拿出两打手表，送给我。并说:“这手表，是我(齐)私人送给你的。你可以赠给忠于你的官员们作纪念；也可以说是我（齐)的一点心意!”

在齐燮元用枪、手表和字联等，对我进行收买与麻醉的谈话中，我左思右想，今昔对比，我是个中国人，尤其是我在北伐革命中，也是个共产党员，虽然在特殊环境下，失掉了党组织关系，但我誓死不做有辱于党、有辱于国家的事。齐燮元想叫我当汉奸，替日本侵略者屠杀祖国的父老、兄弟、姊妹，这是万万不能办的罪恶行为。敌人越来麻醉我，我越要清醒。但是，小不忍则乱大 谋。于是，我就假惺惺地装腔作势地骂了卖国贼蒋介石订立“何梅协定”的后患，也说了共产党“共产共妻”的一些诬蔑之词。

因此，齐燮元得意忘形地送我出了他(齐)的大门，枪支、手表、字联等都已装上了汽车。

我回到利通饭店后，先见了徐靖远，汇报了在齐家的详细经过后，徐说:“大有收获!但要时时提高警惕!这些枪支等，如何处理呢!老弟要深刻考虑一下。”

我(黄)说:“我打算，为取得李军长的信任，全部东西，都交给李军长处理。我们不在乎这一点物资刺激，何况这是毒药，万一中毒，将陷入千秋万世的罪恶深渊一一汉奸。我(黄)认为:只要我们热爱祖国，保护祖国，和老百姓在一起，比任何武器都有力量。”

徐说:“真没料到齐部长能给这你么多东西，我(徐)看，给军长一半好了!”

我(黄)说:“都给他( 李军长)，这是个考验，看看他如何对待?”

于是，我叫随从人员，把齐燮元送给我的东西，全部交 李福和了。结果，李福和按军部三个师四份平分。

徐说:“这东西，是齐部长私人送黄师长的，送给军长一部分，是可以的!如果是四份平分，叫齐部长知道了，恐怕引起误解，于军长也不利。何况这些枪支、手表等，齐部长一再说是齐部长私人送给宇宙的，不能叫外人知道!现在宇宙为了尊重军长，才向军长作了汇报。”

李抢着说:“那末，我( 李)和宇宙平分吧!万一齐部长知道了，就说宇宙硬要送给我（李)的；也是师长尊敬军长的 心情!”

李问:“字宙你看咱俩平分好不好?”

我(黄)说:“那末，给军长三十支手枪，我要二十支吧,子弹每支200粒。手表两打，也多给军长一些。”

李说:“我(李)只一打就行了。齐部长亲笔写的字画，我( 李)不要。 都给你! ”

话毕，我回到徐的住室，徐说:“武器是我们的生命，真没料到齐部长送你这多的东西，而你竟这样的慷慨送给李福和。”

我(黄)说:“目前，我们仍在敌人的魔爪之下，倘若得罪了李福和，他向日寇说我们几句坏话，我们的生命，就将不保!现在叫他(李)高兴一时，多替我们说些好话，不发生意外事故，将来那些东西，就仍然是我们的！”

过了两天，吴佩孚下了请帖，请李福和、徐靖远和我( 黄)到吴府吃午饭。地址：在北平东城什锦花园一号。

吴佩孚

当日本侵略军，侵入北平城的第三天，据说，寺内寿一就首先到吴公馆拜访吴佩孚。因为吴佩孚在任中国直鲁豫巡阅使时，寺内在吴大帅部下，当过军事顾问，也可以说是当年北洋军阀吴佩孚卖国亲日的一个铁证。吴看到寺内大将及齐部长，都请了李福和等吃了一顿大餐。吴备了素席：七碟、八碗、十二件主菜，虽然没有肉食，但花样翻新，一桌酒席的价钱，也在百元银洋左右。在酒席前，吴佩孚举杯庆贺李军长把军队编成后，我吴佩孚到前方去欢筵你们；今天在寒舍只喝杯水酒吧!请大 家干杯……

在我们未离开北平前，寺内又任命安腾太郎为“皇协军”顾问，并发下经费、山炮、弹药等其它军需物资，催李福和立即率部队南返。

李福和受命后迅速返彰德( 即安阳 )，后又将其军部迁到水冶镇。李叫第一师长李英率师驻水冶，二师长吴朝翰驻李珍村及煤窑沟一带,三师驻彰、水公路中间的曲沟村( 距水冶、彰德备二十五华里 )。

安腾派日本特务佐藤实任三师“顾问”，木村、新井、古贺等为“指导官”，命李福和的亲信爪牙袁佐唐 、刘琦分别任副师长和参谋长，以严密监视我的行动和控制我的部队。因此，准备杀倭除奸的一切活动，不得不更加秘密地进行。

四月二十六日，我通知杨治国约旧部人员立即来师部领取军用物资，我们计划扩编为三个旅，张英魁、申子雍、曹呈祥为一、二、三旅旅长，杨治国为警卫营长，龙广为骑兵连长。

四月三十日,张宏义汇报归来,传达了陈赓同志的指示:“小心而又大胆地坚决完成党交给的任务——打进敌人心脏里爆炸”。我们于是更加谨慎而又积极地展开了对敌寇和汉奸的斗争。

当我们刚由北平回到彰德时，半夜三更，就有人向我们住的屋子扔砖头。天明了，窗外和墙上不知什么人贴的标语：李福和、李麻子，你们要看看秦桧的下场。

李福和看见了那些标语，气的脸发白!一面骂他妈的看看我李二爷抓住你再说，一面叫副官把标语赶快扯掉。

我同徐靖远副军长商量：派杨治国、张静修、吕品器三人分赴林县找杨叔通，涉县找冯麟生，武安县找申了雍，安阳县找张英魁等。并说明我和徐被日寇俘虏后，卖国贼李福和，想利用我们替他成立队伍。我们也决心利用日本的武器，待机再杀鬼子，为祖国抗日的先烈们报仇。

申子雍等，知道了我们的真实情况后，他( 申)又亲自约同冯麟生、张英魁等，来彰德城西天喜镇见到我。我把实情告诉了他们，他们才信以为真。我说你们( 申、张、冯等)赶快回去，把部队带到安阳西二十五里西沟村，经点验人数后，立刻发枪支、子弹及服装。说完话，他们都连夜回去了。

五月一日，第三师司令部，就迁到西曲沟村。准备叫山内和山外的队伍，到此集合。附近的村庄和庙宇等处，已安置下官兵吃饭及住宿的地方。

五月十日左右，张英魁部约一千八百多人，及申子雍部七百多人，都已来到西曲沟村。按班、排、连、营、团的编制。严格进行军事教育，并约法三章：(一)爱护百姓;（二)公买公卖;(三)保护枪支。

军心初定，正想派申子雍赴内黄县，接曹呈祥部来西曲沟村应点改编时，第一师师长李英 和 第二师师长吴朝翰，看到我们第三师的部队日益壮大，一、二师招兵招不到，抓兵又引起老百姓的地方武力反抗他们是汉奸。李英和吴朝输勾结起来，向佐藤顾问控诉，说第二师的哨兵失踪，是第三师的队伍把该哨兵杀死了!

佐藤当即传我去军部，怒气冲天，八嘎八嘎地把我骂了一阵。我很沉着地用日语说:“事情终能搞清楚嘛。光骂人不能解决问题，事情弄不清楚，你骂我，我也可以骂你行吗?甚至我也可以打你，不信，我立即打电报给寺内大将!”

这样佐藤就不敢野蛮行事了!反而请教于我，我说调查后再说吧！希望顾问今后不要随便再辱骂中国人。佐藤口口称是!

我立即派申子雍化装成商人，利用当地的亲友关系，迅速调查出哨兵被杀的情况，并叫现场所在的村长、保长、甲长、小学校长和两个打柴人盖了章、画了押。

佐藤看了只得承认事实。因此，不得不同意发给我师步枪二百支(每支带弹二百发)、手枪五十支(每支带弹一百发 )、马五十匹，这些武器，都是寺内和齐燮元事前商定的在部队成立点验后，第一批应发给的械弹。

与此同时，我派人去调曹呈祥部前来应点的吕品器等人，在内黄县被日军官扣留缴械了!并说叫我( 黄 )亲去认领，才能释放。

我同张宏义研究后，决定亲去。张英魁反对我去，怕出意外，主张由他( 张 )带兵前去夺回，张宏义说现在用武力是不行的，你打日本人，日本人联合起来就要打你，我们新成立的队伍，经不起日本的飞机、大炮来轰击呀!还是请师长去看看情况，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嘛!

五月二十五日，我将师部的工作交张宏义代理，我率骑兵百余，乘夜里出发赶到内黄，将曹宅包围后，亲率十余人，神不知，鬼不晓地闯进了曹宅，见日军荒木少尉正在曹家吃早饭，我立即用命令式的口吻和日语大声训斥该日军少尉道:“寺内大将令我第三师扩充兵力，保卫大东亚新秩序，你不知道吗?我命令吕参谋等调曹旅到曲沟应点，你为什么目无军纪，竟敢不服从寺内大将的命令?把吕参谋等扣留并缴了械!”

我命令:“你立即把吕参谋等放出来，曹旅军率队随我到安阳接受皇军的改编。”

荒木见我身穿呢子军服、长统皮鞋、八字小胡，戴着中将领章，又听我说着很熟练的日本话，早就张皇失措，浑身打颤，连声“是、是、是!”曹呈祥见此情景，也乖乖听令立即整队千余人枪出发，开赴曲沟应点。

曹呈祥部队经顾问亲自点名，官兵人数在一千三百有余。按军令，队伍经点名后,按实有人数发给军装、武器、弹药等装备。这是寺内大将在北平发出的命令。可是我们派人到军部军械处领枪支弹药时，军械处又故意刁难，只同意按佐藤答应的数目减半发给。

怎么办?我和张宏义研究，决定施展手段。于是，派我师军械处张处长、军需处长赵发荣，在彰德大摆筵宴，将军部八大处长、军长秘书、彰德宪兵队长、警察局长、商会会长等通通请来吃，另外各赠怀表一块，还交给他们一些宿娼费。结果，军用物资都顺利领到。在旧社会里，“有钱买得鬼上树”，这又是一个实例。

整训队伍，扩充实力，秘密联络，准备起义。

为提高官兵们的军事、政治素质，我们举办了读书会，学员一百余人。教材：每人发四书一套。东亚新秩序课本一册，北平日本新民会送给的。顾问来听讲时，学员们就摇头摆尾地念着那四书及东亚新秩序的课文。顾问走后，我就口讲毛主席游击战术。为壮大杀倭除奸的核心力量一面训练干部，一面扩充兵力。

到六月初间我部已达到五千五百余人，枪四千多支，还有战马五十多匹，为了摆脱日军官的监视，加强与地方部队的联系，遂派门镇中同志前往林汤一带，联络地方武装，作为将来后方的基地，我们又以给学员讲课为名，请来军部徐靖远同志来讲新秩序课为名，借机共商大事。对于随时向上级组织请示汇报之事，则由张宏义同志专门负责。

多亏了这种联系的加强，才避兔了一些错误的产生。例如，当德、意两国武官由日寇特务机关长前田作陪，前来慰劳李福和时，我们就曾计划出敌不意，攻敌无备，把德、意武官及前田等，囚禁起来，或杀死灭迹把他们扔到深山沟里去。组织上认为于粉碎整个“皇协军”的计划不利，这才使我们没有冒昧从事。同时，通过这些联系，我们及时地知道日寇已酝酿成立所谓“东方佛朗哥政府”，即“冀、豫防共联合政府”，把卖国贼、汉奸李福和正式捧上台。

七月初间，佐藤与李福和、袁佐唐去北平领“旨”加紧筹建傀儡“政府”，代理军长徐靖远更受到日寇助理顾问、原土肥原师团特务小岛宪的严密监视。小岛对徐，采用了寸步不离手段。我们与徐已不能治谈任何机密。在小岛召集的一次“治安”小组会后，徐送我出门，小岛也跟踪门外。徐只好什么也不谈，只在握手告别之时，趁机给我一小纸条，告我:小岛欲“肃清我军内部与八路军有关人员”，行动宜早。

获此消息，我们更加紧了起义的准备工作。我和徐靖远同志立即派李润之( 后改名为田健)与张宏义向刘伯承师长请示。

七月二十四日，田、张从安阳水冶出发，二十七日在林县温家掌见到刘伯承师长，汇报了准备起义事宜。

八月五日，刘伯承同志在河南辉县西平罗村发来指示:“及早起义；起义后归八路军领导，改编为抗日救国军纵队，徐靖远任司令员、黄宇宙任副司令员”。起义后，部队一切待遇和八路军一样。

……（未完待续）后面具体起义锄奸经过，请看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