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长把毛坯房当宿舍给员工送温暖。

宿舍不装窗没空调，水压低得滴水穿石。

下水道常年堵塞，住满了大小虫子的祖孙10代。

我忍无可忍带着同事砸了董事长办公室。

公司通知我哥，让我家道歉赔偿。

我哥捞起一把蟑螂塞进了董事长嘴里，

「敢吐一只出来老子就把你拎到市场管理监督局去！」

（1）

楼市不好，房地产商慌得一比。

眼瞅着友商纷纷或摘牌或倒闭，董事长杨致胜誓要坚挺到底，

「如果我们跟着倒，那还怎么享受别人的破产给我们带来的机会？」

这话倒也没错。

于是董事长摩拳擦掌，带着全员开始降本增效。

他指使行政部，安排外地来的销售同事们住进了我司楼盘。

是6年都没清盘的「精装」豪宅。

美其名曰员工福利。

实则租金从员工工资里扣，租金高于市场均价50%。

他小人做到底，意思放在台面上讲：

你住也得住，不住就接受变相降薪。

且随你。

有人愤而离职出去找工作了。

可眼瞅着他忙活几个月下家还没着落，我们小卡拉米只能一咬牙一闭眼住了进去。

这年头有口饭吃就行了，还要求吃得好？

那也要有实力，或者有关系。

而且毕竟是我司的精装房，咱们看着一砖一瓦搭起来的，凭什么质疑？

也许没那么差呢？

可住进去之后我们才发现，要不是这么差，早卖完了。

我司盖的楼那就是个笑话。

说烂尾都抬举了，因为它根本就没尾可烂。

外表高端精装，内里毛坯没窗。

南方蟑螂个头大，飞天遁地。

它们的家族成员经常在我们睡觉时轻柔地落在脸上、耳朵里。

这大家子不仅堂而皇之入室，还入菜。

素炒青菜里经常出现蟑螂健硕的大腿。

厨师长却说那只是未发育完全的青蛙腿。

蟑螂腿蛙腿都是腿，论营养素那可都是高蛋白。

尽情享用吧！

我不服，找了行政要求换到样板间。

行政一声嗤笑，

「周楠，你一个销售要求要求还挺高。样板间是给客户看的不是给你们住的！」

后来因为收到太多员工投诉说宿舍环境差，董事长幡然醒悟。

他觉得自己错了。

于是杨致胜大手一挥，

「满足员工的需求是企业的重要使命，咱公司除了包住，再包餐！」

餐标每人每天200块。

菜单也好，荤素搭配。

青菜炒蟑螂，鸡蛋焖烂茄子，烂香蕉炖西红柿。

不是我说，我哥精养的猪吃得都比我好。

且猪们还有空调，四季恒温。

我却都没有。

结论是，我比猪耐受。

（2）

员工也是人啊，时间久了精神都快崩溃的同事们开始投诉。

可管宿舍的行政部老大是老板的亲侄子。

面对雪片一样飞过来的投诉信他泰然处之。

一张张碎掉，让举报信来了就跟没来过一样。

接着行政部借机举办了「忆苦思甜」的司庆。

司庆上油光满面的杨致胜大放厥词。

现在的95后00后一个个家里条件好，以为到处可以捡钱。

荒谬！

看看人家汉高祖的生活条件、看看人家成吉思汗的草原，请问同事们凭什么说住的不好？

有的住就不错了！

毛坯怎么了？没上涂料还没甲醛呢。

蟑螂怎么了？说明咱们楼盘人杰地灵，生态优秀。

怎么样，我司对员工够可以了吧？

面对这样人中龙凤的董事长我们除了叹气别无他法。

有些同事中途放弃，自己另外出一分钱租了出去。

群租房闷热、嘈杂，还鱼龙混杂。

但至少有空调、热水和灯，下水道也不堵。

这是最基本的需求了。

可我们没能睡几个安稳觉，这群租房就被查封了。

房东哭丧着脸告诉我们，是我司行政部报的警。

理由也很充分。

说是群租房有失火风险，我司员工的生命健康面临重大威胁。

公司付不起这工伤费。

我们只能垂头丧气住了回去。

夏天还好说，我们一群老爷们洗冷水澡反而强身健体。

可入秋之后就不对了。

一盆冷水上身第二天就高烧不退。

养好之后我学乖了。

洗澡可以攒着一起洗。

3天左右，我就会拉上哥们一起去开钟点房。

洗澡。

因为图便宜，我们去了城乡结合部。

那才叫一个鱼龙混杂。

钟点房楼下是一排按脚店。

每个店门口都坐着几个露着雪白长腿的姑娘。

透过窗帘，室内的红光若隐若现。

哥几个洗完澡湿着头发，拎着脏衣服目不斜视地从按脚店门口走过。

突然一声暴喝在我们身后响起，

「你你你，你们几个干嘛去了！」

我一回头，只见我们销售部的部门总张海洋气急败坏地手指我们，

「周楠，你们几个小小年纪不学好，居然拉帮结派往这跑！」

看张海洋涨红的脸，我知道他误会了。

「张总，我们是来洗澡的。」

我诚恳道，老老实实解开了手里的脏衣袋。

张海洋把脸凑到了袋口，认真地检查着。

突然，他哇地一声呕了。

是被熏得。

我感到很抱歉。

接着，我的肚子不争气地轰鸣起来。

（3）

张海洋二话不说带我们回了家。

他安排媳妇把自家浴缸灌满水，说想泡澡的随便去泡。

我们一边雀跃他一边安排媳妇给我们做饭。

张海洋媳妇儿没睡，麻溜地给我们做了一顿酸菜饺子，炒了5个菜。

荤素搭配，赏心悦目。

晚9点上的菜，9点10分被我们一扫空。

尤其是那盘饺子吃得我热泪盈眶。

跟我外婆做的几乎一个味儿。

张海洋媳妇看我们吃得香开心坏了，她转身去厨房又下了40个饺子。

照样，10分钟光盘。

我们几个吃得肚皮圆鼓鼓，张海洋在一旁看得脸上表情都不对了，

「我听说厨房管饭啊，你们几个怎么跟饿死鬼一样？」

他转头吩咐老婆，

「前两天我还腌了几根香肠在阳台风干，应该好了。你去拿了，给这几个小伙子分了。」

又叮嘱我，

「我给你们纯瘦和肥瘦各放一半，你们尝尝味道。喜欢的话下次我再给你们带。」

我苦笑，

「张总，这就不用了，我们住的地儿只有凉水，没通电，做不了饭。」

张海洋闻言大惊，

「不是说杨致胜安排你们住的是精装房吗？只是因为暂时没有卖出才改成的员工宿舍。」

听闻此言一个小伙子直接哭开了。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控诉着精装寝室和食堂的饭菜。

寝室夜不闭户，贼来了都畅通无阻。

食堂的饭菜比猪饲料还差，吃得人肠胃炎一直好不了。

张海洋俩口子听得直皱眉，说想不到行政部做事情这么粗糙。

这哪能是粗糙呢？

人事不干人事，我司尤其明显。

临走，张海洋嘱咐我们下次如果要洗澡，就来家里。

要泡澡，也来家里。

好好生活才能好好工作。

张海洋还说，一定会想办法给我们改善一下生活质量。

让我们别着急。

我们感激涕零地走了。

一周后张海洋主动邀请我们再去他家洗澡。

他甚至请了个搓澡师傅上门给我们搓背。

这下算是把大家攒了一年的陈年老垢都搓了下来。

每个人掉一层皮不说，泥垢还差点把下水道口堵了。

张海洋媳妇更是变着花样给我们做菜。

虽然都是家常菜，但荤素搭配、营养全面。

我跟那几个哥们商量总归要给张海洋钱。

这段时间他家水费肯定蹭蹭涨。

而且还得给伙食费。

每次来都是五菜一汤或者六菜一汤，张海洋家毕竟也不富裕。

可张海洋拒绝了。

他说大家出门在外能帮就帮，这都是顺手的事儿。

不用放在心上更不用给钱。

张海洋说得对，开心生活开心上班。

我打起精神，浑身香喷喷地卖房神速。

成了当季的销冠。

可就在销冠颁奖仪式上，张海洋被杨致胜骂得狗血淋头。

「你拿员工当你家小孩是吧？行啊，那从下个月开始，他们工资从你工资里扣！」

（4）

原来杨致胜一双招风耳无孔不入，他早就知道张海洋给我们开小灶。

这个坏怂就是等着颁奖礼上全公司同事都在，现场要张海洋难看。

杨致胜是通过话筒骂张海洋的。

大会议室里充斥着他口不择言的PUA。

众目睽睽下，我眼睁睁看着本来作为颁奖嘉宾的张海洋佝偻着腰不停地给杨致胜鞠躬。

这个刚过四十岁的汉子已经满头花白。

我知道张海洋的儿子前两年出了车祸高位截瘫，他媳妇儿又是全职。

他是一夜白头的。

只听张海洋口中不停地说，杨总抱歉，我错了。

我不应该惯着同事。

我不应该给同事改善伙食。

我更不应该在没有汇报您的情况下，擅自带人给他们的毛坯宿舍通上了电。

不仅让他们洗上了热水澡，还吹上了风扇、有了灯。

对于张海洋低三下四的道歉杨致胜充耳不闻。

他痛骂张海洋吃里扒外、滥用私权、拉帮结派。

哥几个听着火起。

我低头一看身上还围着销冠的红丝绸带，一把扯下。

杨致胜还在那骂，越骂越离谱。

他说公司近5年亏损，罪魁祸首就是张海洋这个销售老大不作为。

要是不想干早点滚蛋，别占公司大锅饭。

张海洋委屈道，

「杨总，我知道行业不好，公司经济效益不高，但我们已经尽力了。但让员工出力总得给他们足够的生活保障吧。」

张海洋就是个老好人。

他说话从来避重就轻，给人留后路。

但杨致胜这种货，不值得张海洋费尽心思给面子。

张海洋一抬头看到我脸色阴沉往他那走，似乎明白过来。

他用眼神示意我停下，别过去。

我哪管得了那么多？

「杨致胜你说啥呢？我们张总怎么你了？」

说着我撸起了袖子。

杨致胜看到我的动作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扭头问张海洋，

「这狗崽子谁？敢这么跟我说话？」

张海洋出来打圆场，

「杨总您别生气，我们部门的销售小伙子，这季度的销冠。」

杨致胜大怒，

「销冠就能这么嚣张？我告诉你，现在的销冠都是在补之前5年一单没开的损失，是这帮崽子欠公司的，还真拿自己当个祖师爷了。怎么，你要打我？」

我笑了笑，

「是啊。」

我扬起手呼了杨致胜结结实实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