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立群:短暂如梦 深邃如斯——论秦可卿形象

古代小说研究 2023-10-12 07:14:45

在《红楼梦》研究中,对秦可卿形象的研究一直是学术界的热点,也一直是难点。秦可卿是金陵十二钗之一,但她在书中所占篇幅不多,从第五回正式登场,至第十三回便匆匆逝去,是前八十回里唯一死去的十二钗正册中的一员。

刘旦宅绘秦可卿

由于《红楼梦》成书过程的复杂,加上曹雪芹对这一人物进行了大幅度删改,并赋予她独特的意象和内涵,如此一来,秦可卿这个人物形象变得较为复杂,其真实面目也处于烟云模糊的状态,这就使得秦可卿成为“红学”中一个始终难解的谜。

一、众说纷纭的秦可卿

与《红楼梦》中其他人物相比,秦可卿形象具有相对的完整性和模糊性。

所谓完整性,是指秦可卿是《红楼梦》作者曹雪芹自己写定的,其情节故事在前八十回中已经完成,不涉及后四十回续补中形象差异的纷争,从小说文本来说具有相对的完整性。

所谓模糊性,是指这一人物形象经过作者修正,对其故事情节进行了较大的删改,文本中存在着一些明显的矛盾之处,再加上脂批的提示,遂使这一人物形象笼罩上一层神秘的色彩,显得有些模糊起来。

而更为奇特的是,作者似乎有意赋予这一人物形象特殊的内涵和意义,使其成为一种意象,从而更加引起研究者的索解热情。

对秦可卿形象的研究,清代就已经开始了。人们或用索隐方法指出秦可卿影射某个历史人物,或从迷离的情节和语焉不详的评语里去考索秦可卿的身世,或以探佚手法去猜测秦可卿的死因,或用审美方法探究这一人物形象的悲剧意义及文化意象。大体而言,对秦可卿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几点:

1、秦可卿的命名

对秦可卿姓名的关注,在清代就已经开始了。最早的《红楼梦》批书人脂砚斋从谐音上指出其特殊性,如批注秦可卿的父亲秦业和兄弟秦钟时,即认为“秦”谐音“情”,这一看法几乎成为后世的共识。

王希廉评本《红楼梦》

清代评点家王希廉继承了这一说法,他在《红楼梦》第五回评曰:“秦者,情也。命名取氏,俱有深意。”[1]

解盦居士在《石头臆说》中解为:“秦氏与情事同音,谓情事之幻境也。秦氏名可卿,言可人之情事也。”[2]认为“秦氏”谐音“情事”,并与孽海情天联系起来,认为情事归于虚幻。

清人姜祺曾写有《红楼梦诗》,共收七绝诗144首,其中《会芳十二梦》有咏秦可卿诗:出梦迷离入梦明,兰桂春睡唤卿卿;嫰寒芳气人何处,情不可倾只可轻。诗下注云:“秦,情也。情可轻而不可倾,此为全书纲领。”[3]将秦可卿之姓名阐释为作者对“情事”描写的否定态度,并提到“此为全书纲领”的高度。

清代《红楼梦》评点大家姚燮在《红楼梦总评》里引用了这一评语,表明他对秦可卿的姓名持有同样的看法。话石主人在《红楼梦本义约编》则对此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他说:“十二钗命名,各有喻义……曰秦可卿,曰兼美,言两美情皆可亲也。”[4]认为作者对“情事”描写是持肯定态度的。

姚燮著《红楼梦类索》

进入20世纪后,对秦可卿命名的研究在很大程度上延续着清代人的思路。

一是“情可轻”。王昆仑在《红楼梦人物论》中对《红楼梦》文本和脂评进行了深入分析,指出曹雪芹对秦可卿是有谴责和批判的,故取名“秦可卿”是谐音“情可轻”。其后,一些研究者在他们的论文中重复了这一观点,认为曹雪芹给秦可卿的取名是在向读者暗示自己对“情事”的否定态度。

二是“情可倾”。许德成、田玉衡在论文《秦可卿与秦钟》中认为,曹雪芹将秦可卿作为“情”的表征,“兼美”更是林黛玉、薛宝钗的融合,因此具有贾宝玉所向往的钗黛之美的集合体,是让他可以倾尽心中情感的理想女性,所以,“秦可卿”谐音“情可倾”。

林春分在《秦可卿别论》一文中认为,《红楼梦》一书是“大旨言情”,而秦可卿是“情种之魁首, 意淫之向导”[5],贾宝玉和秦可卿正是作者设计的太虚幻境中天生地设的一对金童玉女, 作者通过描写他们的结合来解说什么是“意淫”。因此,他认为“秦可卿”就是“情可倾”的谐音。

张乃良在《秦可卿之死及结构阐释》中也赞同“秦可卿”谐音“情可倾”,但他对“情可倾”进行了不同前人的解读,认为是指“情”可以“倾家倾国”,这里的“倾”不是“倾尽感情”而是“倾覆家国”,于是 “情可倾”成为一种贬义[6]。

三是“秦氏”谐音“情事”(情字、情死)。张锦池《论秦可卿》指出,“秦氏”谐音“情字”,作者从创作角度考虑,把秦可卿作为“情”的幻身。陈敬夫则认为“秦氏”谐音“情死”,他将《红楼梦》的世界分为“理想的情天”世界和“现实的情地”世界,秦可卿虽然是“情”的幻身,但是在污浊的贾府里成为淫欲的牺牲品[7]。

《红楼管窥:张锦池论红楼梦》

除了承袭清人的研究成果之外,学界对秦可卿的命名也提出了一些特殊的说法。

其一,“秦可卿”谐音“秦可矜”。杜世杰在《红楼梦考释》一书中将秦可卿的命名与明清史实联系起来考察,认为《红楼梦》涵民族大义,是以教汉人明礼复汉为宗旨,而秦可卿的命名也是如此:“秦”指朱明,“可矜”即愍,“秦可矜”实指明愍帝。而“秦可卿”又可谐读“清可卿”,“清”即为满清,“可”是可人,“卿”是爱卿,也就是说“秦可卿”是指清皇帝的爱卿——董妃[8]。

其二,“秦可卿”谐音“情可卿”(可亲)。袁方在《连接两“界”的纽带——秦可卿结构意义初探》重点论述秦可卿形象的结构意义,论及秦可卿的命名的本义则从字面上进行探讨,认为“秦可卿”即“情可卿”,是指少年男女两情相悦,卿卿我我之意。丁维忠在《〈红楼梦〉中的五个“秦可卿”》一文中认为,“秦可卿”谐音“情可亲”,秦可卿(情可亲)人物形象在小说中的作用是引导宝玉领悟“情”的两面性。

《名家图说秦可卿》

其三,“秦可卿”谐音“情可清”。詹丹在《红楼情榜》一书中对林、薛等六十位女子进行研讨,将她们分为五组,每组十二人,结合文本及脂批予以探究。在论及秦可卿命名时,他以佛教文化的视角指出:秦可卿谐音“情可清”,这个人物与情僧相对,即由“情”达到对佛教意蕴的体悟,认识“情幻”真意,从而迈入寂静清凉之境界。

其四,“秦可卿”谐音“顷刻尽”。陈树璟在《锦绣荣华顷刻尽——论秦可卿的象征意义》一文里指出,秦可卿在小说中所占篇幅不多,年纪轻轻即走向死亡结局,暗示人生的荣华富贵都是短暂的,来得快、去得快,因此“秦可卿”的谐音应为“顷刻尽”,是指人生的盛极而衰,乐极生悲。

2、秦可卿的身世

《红楼梦》文本交待,秦可卿是其父秦业从养生堂抱来的,凭借出色的容貌和温柔的性格嫁入贾府,成为重孙媳中第一个得意人。

但索隐派对秦可卿的身世却大做文章,有人认为她影射董鄂妃,有人认为她影射孝庄妃,还有人推论秦可卿的原型是曹寅受托照管的抗清义士遗孤[9],种种奇谈怪论,不一而足。

近年来影响较大的是刘心武的观点,他在《刘心武揭秘〈红楼梦〉》(第一部)中,用拆字法和谐音法,再结合清代历史背景,对秦可卿的出身和死亡原因进行所谓揭秘,推论出秦可卿的原型是废太子胤礽的女儿,废太子的长子弘皙的妹妹[10]。

刘心武的说法凭借电视的推动曾引起一时的轰动效应,但这种索隐方式的奇思妙想很快遭到学界的强烈批评,学者们从史实和文本两个方面对刘心武的观点提出质疑,指出其不合理。

藏书票秦可卿画稿

刘心武的所谓“秦学”引发争议后,周汝昌于2007年在《山西大学学报》第3期上发表了《一人三名  九谜一底》一文,例举了媚人、可人、可卿三个名字和另外九个谜团,认为这三人都是指秦可卿,而秦可卿的原型就是皇太子胤礽女儿,她是胤礽跟随康熙南巡时的私生女,因无法安置才寄养于曹寅家的。

上述研究将清宫秘史与小说叙述混为一谈,以历史人物和小说形象相对应,用拆字法和谐音法去推测,其结论是没有科学根据的,也是不能令人信服的。

3、秦可卿的死亡

学界对秦可卿死亡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秦氏究竟是病死还是淫丧。1921年6月24日,顾颉刚与俞平伯通信,谈及“秦可卿与贾珍私通,被婢撞见,羞愤自缢”的话题。

俞平伯在《红楼梦辨》“秦可卿之死”一节中率先公开提出秦可卿是“自缢”身亡,而自缢的原因是她与贾珍的私情被丫鬟撞破,故羞愤上吊而死。俞平伯的观点得到许多研究者的认同,但一些研究者在认同“淫丧”的同时,又对此说予以补充、修正。

《红楼梦辨》初版本

洛地在1980年第3辑的《红楼梦学刊》上发表了《关于秦可卿之死》一文,同意秦可卿死于自缢的论断,但认为秦可卿和贾珍通奸一事,阖府皆知,根本不存在被丫鬟撞见而羞愤自杀。他从第五回《好事终》的曲词“箕裘颓堕皆从敬”一句推断,秦可卿是与贾敬通奸,被丫鬟无意撞见,于是羞愤自缢。

王志尧、仝海天在《论秦可卿之死》(《河南大学学报》1984年第5期)提出了另一种推论,即秦可卿自缢是被尤氏逼迫的。他认为秦可卿与贾珍通奸,闹得阖府皆知,其丑闻无法掩盖,而且大大地伤害到尤氏的利益和自尊心,于是心生怨愤,逼秦氏自杀。并具体猜测:“尤氏害秦氏之心日久, 她利用探视秦氏病情可以随便出入秦氏卧房的合法身份夜入秦房, 速令秦氏缢死。”并且王熙凤因与贾蓉有奸情,也对秦氏进行精神上的摧残。秦可卿在两种压力下,精神崩溃,自缢身亡。

周观武在《“秦可卿淫丧天香楼”新臆》(《中州学刊》1989年第4 期)也赞同秦可卿是淫丧,但又提出秦可卿“淫乱”的对象不是贾珍,而是贾蔷。贾蔷容貌俊美,又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且与贾蓉交好,经常出入宁府,便和秦氏勾搭成奸。秦氏与贾蔷通奸时,被贾珍撞见,贾珍乘人之危奸污了秦可卿。秦可卿与贾珍苟且之事后来被丫鬟无意撞破,秦可卿无地自容,上吊身亡。

陈少梅绘秦可卿

但也有学者认为秦可卿是病故,并非自缢。如沈新林在2009年第4期《古典文学知识》上发表《〈红楼梦〉秦可卿死因描写新探》一文,他从小说创作学的角度论述秦可卿之死在小说中的意义和价值,并分析了小说中有关秦氏死亡的经济意义、政治意义和艺术价值,得出结论:秦氏的死亡不可能是“淫丧”,只能是“病死”。

4、秦可卿审美形象研究

对秦可卿人物形象的审美研究起步较晚。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王昆仑出版的《红楼梦人物论》中有《李纨与秦可卿》一文,对秦可卿形象做了一些分析,主要是从道德观念上对秦可卿的淫行予以贬斥,认为作者描写秦可卿虽然揭露了贾府豪奢淫乱,预示了贾家衰落,但这一人物的描写也反映出作者思想的混乱,属于作者的败笔。

此后对秦可卿形象的研究大多关注其道德品行,真正从文学、美学上加以观照的研究成果不多,其中有些论文的观点比较新颖。

《红楼梦通识》

比如詹丹、林瑾在《论秦可卿的存在方式及其哲学隐喻》一文中指出,秦可卿是作者在《红楼梦》中塑造的一个隐喻性的人物形象,其含混的存在方式正显示出“梦中人”的特色。作者通过她进入贾宝玉、王熙凤这两个贾府关键人物的梦境,将小说中以贾宝玉为核心的“情”的线索和王熙凤为核心的“政”的线索呈现到读者面前,并以其自身夭亡以及其形象的替身香菱受尽磨难的事实,辐射了“情”与“政”情节线索中的宗教哲学底蕴[11]。

白灵阶认为,在贾府、乃至人间匆匆走过的秦可卿,具有警幻仙姑式的警幻功能。她是“金陵十二钗”中最先亲身体验了幻灭,并直接现身警示幻灭的主题人物。秦可卿的警幻故事,从结构上统领了这支大厦将倾、瞬息离散的《红楼梦曲》[12]。袁方认为,秦可卿是《红楼梦》中的一个非常特殊的人物。作者曹雪芹对这个形象有意留下了大量的疑团,使其成为一个“镜像”,一种梦象征,即贾府走向自我毁灭的象征。在《红楼梦》中,秦可卿形象是连接理想世界和现实世界的纽带[13]。

李祝喜认为,秦可卿的生命存在的本体结构是一个多维立体符号; 其本原秉“正邪两赋”之气,且联结“空”、“色”、“情”三个不同的维度。三个维度既各自独立,又三位一体,共同完成了秦可卿“美丑泯绝”的生命形象,秦可卿形象寓示了曹雪芹对生命今世身、前世身和来世身的三重生命体认,是曹雪芹生命哲学的诗性书写[14]。

吕启祥认为,秦可卿这一人物形象,在很大程度上已经被意象化了,她载负、寄寓着作者的某些创作理念和哲理思考。从秦可卿两次入梦以及宁府出殡的情节来看,秦可卿形象有着独特的审美意蕴和诗意空间,她在书中虽然短暂,却是不可或缺亦无可替代的人物形象[15]。

《红楼梦会心录》

二、秦可卿的身世、品性与死因

秦可卿虽然名列金陵十二钗正册,但很快夭亡,其故事早早结束,作者对这个人物着墨不多,且文字经过删改,致使人物形象变得复杂而又神秘。从现存小说文本来看,这一人物形象虽然有些模糊,但大致轮廓还是清楚的。

秦可卿在小说第五回出场,第八回介绍其弟秦钟入学时始交代她的家庭身世:

他父亲秦业现任营缮郎,年近七十,夫人早亡。因当年无儿女,便向养生堂抱了一个儿子并一个女儿。谁知儿子又死了,只剩女儿,小名唤可儿,长大时,生的形容袅娜,性格风流。因素与贾家有些瓜葛,故结了亲,许与贾蓉为妻。

那秦业至五旬之上方得了秦钟。因去岁业师亡故,未暇延请高明之士,只得暂时在家温习旧课。正思要和亲家去商议送往他家塾中,暂且不致荒废,可巧遇见了宝玉这个机会。又知贾家塾中现今司塾的是贾代儒,乃当今之老儒,秦钟此去,学业料必进益,成名可望,因此十分喜悦。只是宦囊羞涩,那贾家上上下下都是一双富贵眼睛,贽见礼必须丰厚,容易拿不出来,又恐误了儿子的终身大事,说不得东拼西凑的恭恭敬敬封了二十四两贽见礼,亲自带了秦钟,来代儒家拜见了。然后听宝玉上学之日,好一同入塾[16]。

电视剧《红楼梦》中秦可卿剧照

从这一段介绍的文字可以看出,秦可卿是秦业从收养弃婴的育婴堂抱来领养的,秦业是一个小官吏,俸禄不高,家境也不富裕,连秦钟入学的贽见礼二十四两银子也要东拼西凑,秦可卿与贾蓉的这段婚姻当然算不上门当户对。

秦贾两家为什么会有些瓜葛呢?秦业的职位是“营缮郎”,清代工部属下有营缮司,负责营建工程,秦业应该在营缮司任职。小说第二回、第三回通过冷子兴和林如海之口,言明贾政官居工部员外郎,正是秦业的上司,大约这就是“有些瓜葛”了。

再从贾府的婚姻而论,宁、荣两府是国公府,似乎应讲究门第相当,但从小说描写来看,贾赦的夫人邢氏、贾珍的夫人尤氏都没有什么家庭背景。第二十九回张道士给贾宝玉提亲,贾母就对他明说:“你可如今打听着,不管他根基富贵,只要模样配的上就好,来告诉我。便是那家子穷,不过给他几两银子罢了。只是模样性格儿难得好的。”可见,在贾母眼中,“模样性格儿”是最重要的。

秦可卿“生得袅娜纤巧”,模样自然是百里挑一,“行事又温柔和平”,性格也是极好的。尤氏就曾公开赞道:“他这为人行事,那个亲戚,那个一家的长辈不喜欢他?”第十三回秦氏去世,贾府上下闻知这一噩耗,“那长一辈的想他素日孝顺,平一辈的想他素日和睦亲密,下一辈的想他素日慈爱,以及家中仆从老小想他素日怜贫惜贱、慈老爱幼之恩,莫不悲嚎痛哭者”。

从模样和性格来看,秦可卿的条件都能符合贾府的标准,贾府上下对这桩婚姻还是十分满意的。贾母心里认定秦可卿“乃重孙媳中第一个得意之人”。

剪纸秦可卿

秦氏生病卧床,尤氏直接吩咐贾蓉不许招惹秦氏生气,且坦言道:“倘或他有个好和歹,你再要娶这么一个媳妇,这么个模样儿,这么个性情的人儿,打着灯笼也没地方找去。”

秦可卿去世后,贾珍更直言:“合家大小,远近亲友,谁不知我这媳妇比儿子还强十倍。如今伸腿去了,可见这长房内绝灭无人了。”

秦可卿自己也对王熙凤说:“这都是我没福。这样人家,公公婆婆当自己的女孩儿似的待。婶娘的侄儿虽说年轻,却也是他敬我,我敬他,从来没有红过脸儿。就是一家子的长辈同辈之中,除了婶子倒不用说了,别人也从无不疼我的,也无不和我好的。”从小说描写看来,秦可卿不但容貌俊美,其性格温柔善良,待人诚恳,行事平和,无可挑剔。

小说通过一些情节和人物对话也表现出秦可卿性格中的缺陷:心胸不宽,过于要强,思虑太重。

《秦可卿与宁国府》

第十回尤氏对贾璜之妻言道:“你是知道那媳妇的:虽则见了人有说有笑,会行事儿,他可心细,心又重,不拘听见个什么话儿,都要度量个三日五夜才罢。这病就是打这个秉性上头思虑出来的。今儿听见有人欺负了他兄弟,又是恼,又是气。恼的是那群混帐狐朋狗友的扯是搬非,调三惑四的那些人,气的是他兄弟不学好,不上心念书,以致如此学里吵闹。他听了这事,今日索性连早饭也没吃。”给她看病的张太医也说:“据我看这脉息:大奶奶是个心性高强聪明不过的人,聪明忒过,则不如意事常有,不如意事常有,则思虑太过。此病是忧虑伤脾,肝木忒旺,经血所以不能按时而至。”

第七回贾宝玉和秦钟相见,十分投缘,秦氏却反复过来探望,不断叮嘱,唯恐秦钟说话冒失,得罪了贾府的心肝宝贝。可见秦可卿的心思比一般人确实考虑得多一些。

在小说文本叙事中,秦可卿形象确有模糊甚至矛盾之处,一方面文字的明写处看不出什么,而另一方面文字似乎又在暗示着什么。

例如秦可卿和贾宝玉,两人之间究竟有没有暧昧关系?第五回宝玉在秦氏卧室睡午觉时做春梦,“那宝玉刚合上眼,便惚惚的睡去,犹似秦氏在前,遂悠悠荡荡,随了秦氏,至一所在”,是秦氏引着他进入梦乡的;在梦的结尾,当夜叉、海鬼将宝玉拉入迷津时,宝玉大叫:“可卿救我!”可卿当然就在梦里,梦里的“可卿”是警幻仙姑的妹妹可卿仙子,而秦氏的小名也叫“可卿”。

贾宝玉入梦前,“秦氏便吩咐小丫鬟们,好生在廊檐下看着猫儿狗儿打架”,梦醒时,“秦氏正在房外,嘱咐小丫头们好生看着猫儿狗儿打架,忽听宝玉在梦中唤他的小名,因纳闷道:‘我的小名这里从没人知道的,他如何知道,在梦里叫出来?’”

赵国经 · 王美芳绘秦可卿

那么秦可卿是在贾宝玉的梦里还是在梦外?她与贾宝玉是否有儿女之事?小说明写处似乎没有涉及,但字里行间似乎又有某种暗示。

在甲戌本中,在警幻仙姑梦中对宝玉说“是以特引前来,醉以灵酒,沁以仙茗,警以妙曲,再将吾妹一人,乳名兼美,字可卿者,许配于汝”一句有眉批:“可卿者,即秦也。是一是二,读者自省。”[17]

在“我的小名这里没人知道,他如何知道,从梦里叫出来”一句也有眉批:“作者瞒人处,亦是作者不瞒人处。妙!”[18]蒙府本于此处更批曰:“奇奇怪怪之文,令人摸头不着。云龙作雨,不知何为云,何为龙,何为雨矣。”[19]脂批文字似乎就是为了启发读者领会这种暗示。

又如秦可卿的死因。“金陵十二钗正册”最后一幅图及其判词,还有《红楼梦十二支曲》里的《好事终》的曲词,都明说这个主人是上吊自杀的。

连环画《秦可卿出殡》

最初许多人猜测这是在说鸳鸯,因为在续书中鸳鸯是上吊身亡的。可是细细推究,入正册的都是贵族主子身份,鸳鸯只是一个大丫鬟,怎么可能名列正册呢?她只能和晴雯、袭人一样列入又副册。现在可以肯定,这幅画和判词以及《好事终》曲词说的都是秦可卿。

但在小说的情节文字里,秦可卿是病死的,宁府为她举办了十分隆重的丧礼仪式,这与图示、判词及曲词明显不一致。

不过在具体叙事中,又有着秦可卿非正常死亡的种种蛛丝马迹:十三回秦氏离世,“彼时合家皆知,无不纳罕,都有些疑心”。甲戌本此处眉批:“九个字写尽天香楼事,是不写之写。”[20]

贾珍过于伤心,“哭得泪人一般”,甲戌本旁批:“可笑!如丧考妣,此作者刺心笔也。”[21]

尤氏旧病复发,丧礼完全不露面,丈夫贾蓉在丧礼上几乎没有描写,丫鬟瑞珠“见秦氏死了,他也触柱而亡” 。甲戌本在此处又加旁批:“补天香楼未删之文。”[22]

在甲戌本十三回结尾更有一大段批语:“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老朽因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嫡是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处。其事虽未漏,其言其意则令人悲切感服。故赦之,因命芹溪删去。”[23]

病故情节与图示、判词及曲词有矛盾,叙述文字又有意遮遮掩掩,而抄本脂批更是不时地对遮掩的情节予以揭示,且明说此回有所删节,由此可知,在曹雪芹的旧稿中,秦可卿应该是上吊自杀的。后来,这一情节经过作者删改,但删改得并不干净(很有可能是作者有意保留了一部分),于是秦可卿的死因变得扑朔迷离。

李星武绘可卿春困

三、秦可卿形象的意蕴

秦可卿在《红楼梦》里如同一首朦胧的诗,一个奇幻的梦,一个难以解开的谜。她从第五回出场亮相,十三回人生谢幕,梦里梦外,亦真亦幻,集矛盾、模糊和荒诞于一身。这一人物形象究竟是作者删改的败笔,还是良苦用心的创意?无论如何,不可否认的是,秦可卿这一人物形象确实引起了读者的极大兴趣。

金陵十二钗,只有秦可卿、巧姐的形象显得单薄。巧姐因为年龄较小,前八十回没有多少篇幅,八十回后应该有较多描写,人物性格会得到充实,只是我们无缘看到了。秦可卿这一人物刚出场便匆匆走完人生旅程,以致在实际描写过程中,除了两次梦中表演,就是在病中和凤姐的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再就是别人口中对她的评价,虽然勾画出人物的外在形貌和性格的大致轮廓,但人物形象到底过于简单,难免有些模糊、苍白。

扇面可卿春困

如果我们放开眼界,不是仅仅聚焦于这一人物形象,而是从《红楼梦》的主题意蕴、整体布局以及成书过程来全面考量,或许就能够对曹雪芹塑造这一人物的构思初衷和叙述策略看得比较清楚了。

从主题意蕴来看,秦可卿形象在整部作品中是一个文化与审美意象,作者在这个人物身上寄寓了一种理想、情感及文化思考。

首先,秦可卿是“情”的化身。

《红楼梦》第一回便直言:本书“大旨言情”。“秦”者,“情”也。历来研究者对两者的对应关系都有所关注,往往从其姓名入手,解释、论证其形象意义。

其实,这个“情”不仅仅是指儿女之情,还包括更广泛的内涵,如对青春生命的眷恋,对世事无常的感叹,对悲剧女儿的怜悯、同情等;秦可卿的姓名也不只是某种概念的谐音,它还隐含着作者对传统文化的浸润与融汇。

从《诗经》歌咏的两情相悦、温情缱绻,到楚辞的坚贞高洁、哀婉悱恻;从古诗十九首的孤独失意、感慨人生,到陶渊明的安贫乐道、崇尚自然;从李后主的悲情幽怨,到李清照的深情孤寂,从王实甫的“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到汤显祖的冲破生死大限的“至情”;这些传统的文化基因对曹雪芹的创作构思和《红楼梦》主题意蕴都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乃至秦可卿的姓名或许可以上溯至《世说新语》。《世说新语·伤逝》记王戎曰:“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24]

“秦”谐音“情”,或受此启发,而秦氏之弟“秦钟”的姓名应源于此。“可卿”二字更有可能出自《世说新语·惑溺》,文中王安丰妇曰:“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25]

《世说新语笺疏》

作为“情”的化身,秦可卿形象集中地体现了曹雪芹对“情”的理解。一方面,这一形象表现出曹雪芹对“情”的由衷赞美,对男女真情的充分肯定。

秦可卿容貌“兼美”,“鲜艳妩媚,有似乎宝钗;风流袅娜,则又如黛玉”,且温和妥帖,善解人意,气质品性,近乎完美。秦可卿就是“情可亲”,作者对她的描述隐含了一种理想化的情愫,映射出诗意的审美的意象。

另一方面,秦可卿又牵涉“淫”行。其判词云:“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曲词又有“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宿孽总因情”之语,小说里也对她的乱伦通奸有所暗示,秦可卿也是“情可轻”。

秦可卿这一人物形象,美与丑、情与淫集于一身,犹如“风月宝鉴”有正反两面。警幻仙子在第五回对“情”有一番评述:

年画《贾宝玉神游太虚境》

尘世中多少富贵之家,那些绿窗风月,绣阁烟霞,皆被淫污纨绔与那些流荡女子悉皆玷辱。更可恨者,自古来多少轻薄浪子,皆以“好色不淫”为饰,又以“情而不淫”作案,此皆饰非掩丑之语也。好色即淫,知情更淫。是以巫山之会,云雨之欢,皆由既悦其色,复恋其情所致也。吾所爱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淫虽一理,意则有别。如世之好淫者,不过悦容貌,喜歌舞,调笑无厌,云雨无时,恨不能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此皆皮肤淫滥之蠢物耳。如尔则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吾辈推之为“意淫”。“意淫”二字,惟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可语达。汝今独得此二字,在闺阁中,固可为良友;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阔怪诡,百口嘲谤,万目睚眦[26]。

按照警幻仙姑的评判标准,情、色、淫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所谓“好色不淫”、“情而不淫”都是虚伪掩饰之语,因为“好色”者一定涉淫,痴情者更是沉浸其中,情与淫实为一体之两面,是无法分开的。既然情与淫是一个整体,有情有淫便不可怕,但是不能沉溺其中无法自拔,要以理性约束情感,警惕淫行。贾宝玉天生一段痴情,对年轻貌美的女子真心爱慕,爱慕时又倍加呵护、珍惜,因此与只知皮肤淫滥之辈有所不同,是为“意淫”。秦可卿之“淫”与贾宝玉的“意淫”有所区别,有较多纵欲的成分,沉迷于此就会造成“宿孽”,成为“败家的根本”。曹雪芹塑造的秦可卿形象,反映出作者矛盾复杂的心态,既写出了“情”的美好迷人,又告诫人们:“情”不加节制就会走向“淫”,会带来危险和灾难。如此,秦可卿形象在呈现美好理想的同时,又具有警醒人生的意义,突出了《红楼梦》的主题意蕴:人生虚幻,好便是了,了便是好。

石湾瓷美女摆件十二金钗之秦可卿

从整体布局来看,秦可卿形象具有重要的结构意义。作为结构功能的秦可卿,她的意义主要体现于小说描述的两个梦。

第一个梦在小说第五回,宁国府花园内梅花盛开,尤氏邀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前来赏花。其间,宝玉倦怠,欲睡午觉,秦可卿将他带入自己卧室。“那宝玉刚合上眼,便恍恍忽忽的睡去,犹似秦氏在前,遂悠悠荡荡,随了秦氏,至一所在。”

警幻仙姑前来引他到太虚幻境,得以翻阅“薄命司”中金陵十二钗的命运册子,聆听仙女演唱《红楼梦》十二支曲,品“千红一窟”茶,饮“万艳同悲”酒,并与警幻仙姑的妹妹可卿仙子共处一室,行儿女之事,最后因堕落迷津而从梦中惊醒。

这个梦可视为“情梦”。《红楼梦》中的主要女子的生命轨迹在梦中都用判词、图画和曲词的形式予以暗示,而贾宝玉事前浏览,作为青春女性悲剧命运的关注者、怜悯者、呵护者以及痛苦历程的相伴者,其“护花使者”的身份得到确立。

罗立群《红楼梦导论》

贾宝玉与身具“兼美”的可卿仙子柔情缱绻,难解难分,预示着他今后在情感道路上将和钗、黛相互纠缠,牵扯不清。而他堕落迷津,则预示他并没有依循警幻仙姑的指引,改悟前情,跳出“情”的圈子,归入仕途经济的正路,从而标示这部作品的内容正是“大旨谈情”。

在这段“情梦”描述里,秦可卿是作为引梦人登场的,且贾宝玉又是大喊着“可卿救我”从梦中醒来的,正如脂批所言:“此梦用秦氏引梦,又用秦氏出梦。妙!”[27]

秦可卿的结构功能是引出了整部《红楼梦》以贾宝玉为中心的诸多“情事”,并以此情节线索贯穿小说始末。

第二个梦发生在十三回,是“家族”梦。这个梦是秦可卿托给王熙凤的:

凤姐方觉星眼微朦,恍惚只见秦氏从外走来,含笑说道:“婶子好睡!我今日回去,你也不送我一程。因娘儿们素日相好,我舍不得婶子,故来别你一别。还有一件心愿未了,非告诉婶子,别人未必中用。”……

凤姐便问何事。秦氏道:“目今祖茔虽四时祭祀,只是无一定的钱粮,第二,家塾虽立,无一定的供给。依我想来,如今盛时固不缺祭祀供给,但将来败落之时,此二项有何出处?莫若依我定见,趁今日富贵,将祖茔附近多置田庄房舍地亩,以备祭祀供给之费皆出自此处,将家塾亦设于此。合同族中长幼,大家定了则例,日后按房掌管这一年的地亩,钱粮,祭祀,供给之事。如此周流,又无争竞,亦不有典卖诸弊。便是有了罪,凡物可入官,这祭祀产业连官也不入的。便败落下来,子孙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祭祀又可永继。若目今以为荣华不绝,不思后日,终非长策。眼见不日又有一件非常喜事,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要知道,也不过是瞬息的繁华,一时的欢乐,万不可忘了那‘盛筵必散’的俗语。此时若不早为后虑,临期只恐后悔无益了。”[28]

小说《秦可卿》

秦可卿在梦中围绕家族兴衰侃侃而谈,虽是“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登高必跌重”,“乐极必生悲”之类的常识,却有着未雨绸缪的前瞻眼光。她提出预先置备祭祀产业,按房掌管每一年的地亩、钱粮、祭祀、供给之事,以保证家族衰败时急用之需。这一番宏论道出了繁花似锦的贾府潜藏着危机,尘寰中盛衰消长难以预料,为日后贾府的抄家、败落预设伏笔。秦可卿托梦给王熙凤,一是因为她与王熙凤素日相好,二则因为王熙凤是贾府手握实权的管家,是脂粉队里的英雄,希望通过凤姐完成她为贾府筹划的危机处理措施。秦可卿的这次托梦,勾勒出贾府日后必然败落的发展趋势,因为王熙凤和荣宁两府的主子只图一时享乐,并不关注秦可卿的末日挽救计划。王熙凤在送葬之时便弄权铁槛寺,逼死人命,贪赃枉法,且“胆识愈壮”,日后更加恣意妄为。

王甜甜绘可卿

第二个梦引出的是家族兴衰的情节线索,它与第一个梦引出的儿女情感线索相互交织,成为《红楼梦》小说故事的两条核心情节线,建构了整部小说的大致框架与整体布局,完成了作品的悲剧趋向以及幻灭意识。

从成书过程来看,有关秦可卿的故事情节经过作者较大幅度删改,其形象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早在1922年,俞平伯就撰写了《论秦可卿之死》一文,根据文本中的一些细节推测秦可卿是通奸之事败露,羞愤自缢而死。

1927年,胡适购得甲戌本后,依据抄本里的脂批证明俞平伯的推测是正确的。甲戌本回末有一段脂批文字:“‘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老朽因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嫡是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处?其事虽未漏,其言其意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删去。”[29]

庚辰本也有评:“通回将可卿如何死故隐去,是大发慈悲心也。叹叹!”[30]

靖藏本脂批更多出“删去‘遗簪’、‘更衣’诸文,是以此回只十页,删去天香楼一节,少去四五页也”等文字[31]。

结合小说文本及脂批文字综合分析,曹雪芹确实对秦可卿之死的情节做了重大修改。不知什么原因,作者留下了许多未删改的文字,使秦可卿的形象有些模糊不清了。

甲戌本红楼梦

关于《红楼梦》的成书过程,甲戌本这样叙述:

空空道人听如此说,思忖半晌,将《石头记》再检阅一遍……方从头至尾抄录回来,问世传奇。从此空空道人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为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至吴玉峰题曰《红楼梦》。东鲁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至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仍用《石头记》[32]。

这段文字指出了《红楼梦》创作过程的几个阶段。脂砚斋在“题曰《风月宝鉴》”句有眉批道:“雪芹旧有《风月宝鉴》之书,乃其弟棠村序也。今棠村已逝,余睹新怀旧,故仍用之。”[33]

有研究者根据脂批,再结合小说中风格不太统一的文字和情节,推定曹雪芹在创作《红楼梦》的过程中,掺入了旧稿《风月宝鉴》的内容,并加工整理,形成了现在的文本状况。

赵惠民手绘金陵十二钗瓷盘之可卿春困

至于《风月宝鉴》的内容,应该包括贾瑞的故事、秦可卿和秦钟的故事、红楼二尤的故事等,大体是讲述男女风月情事,主人公沉迷淫行而遭遇悲惨结局,告诫人们不可妄动风月,故名《风月宝鉴》。

由于曹雪芹没有最后将这部巨著修改完成,以致作品出现了时序、人物年龄等错乱,也造成了秦可卿形象的模糊性。这种模糊性对后人阅读理解《红楼梦》无疑增加了难度,但也激发了读者的探索热情,增强了作品内张力,使秦可卿形象具备了巨大的阐释空间。 

注释:

[1] 朱一玄:《红楼梦资料汇编》,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85年,第547页。

[2] 一粟编:《红楼梦资料汇编》(上),北京:中华书局,2008年,第189页。

[3] 一粟编:《红楼梦资料汇编》(下),北京:中华书局,2008年,第479页。

[4] 一粟编:《红楼梦资料汇编》(上),北京:中华书局,2008年,第180页。

[5] 林春分:《秦可卿别论》,《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9年第1期。

[6] 参看张乃良《秦可卿之死及结构阐释》,《南都学坛》,2004年第7期。

[7] 参看陈敬夫《情海情天幻情身——略论秦可卿形象的被误解》,《吉首大学学报》,1985年第4期。

[8] 参看杜世杰《红楼梦考释》,北京:中国文学出版社,1995年。

[9] 吕春萍《也谈秦可卿的“身世之谜”与形象认定》,《山西煤炭管理干部学院学报》,2008年第1期。

[10] 按:刘心武在《红楼梦学刊》1992年第2辑发表《秦可卿出身并非寒微》一文,联系历史上曹頫曾为雍正政敌塞思黑(雍正九弟允禟,塞思黑满语是“猪”,雍正这么叫他)藏匿金狮子,认为曹家有政治投机的倾向,“倘若政局的变化,不是雍正的儿子乾隆当了皇帝, 而是塞思黑活了下来并登上宝座, 那曹家仅凭为其藏匿金狮子一事, 不就能大受宠幸吗? 如果所藏不仅是金狮子更是活人,比如说塞思黑的女儿, 那就恐怕不止是家道中兴, 而是要进入到一个新的历史时期”。可以看出,刘心武在此文中猜测秦可卿可能是允禟的女儿。

[11] 詹丹、林瑾《论秦可卿的存在方式及其哲学隐喻》,《上海师范大学学报》,2002年第5期。

[12] 白灵阶《论秦可卿的警幻特征及其意义》,《中南民族大学学报》,2009年第3期。

[13] 袁方《连接两‘界’的纽带——秦可卿结构意义初探》,《咸阳师范学院学报》,2004年第3期。

[14] 李祝喜《“兼美”“淫丧”本一身——论秦可卿的生命存在》,《咸阳师范学院学报》,2008年第1期。

[15] 吕启祥《秦可卿形象的诗意空间——兼说守护〈红楼梦〉的文学家园》,《红楼梦学刊》,2006年第4辑。

[16] [清]曹雪芹著、无名氏续:《红楼梦》,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第128-129页。

[17] 冯其庸主编:《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汇校汇评》(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8年,第1107页,第1121页,第1130页。

[18] 冯其庸主编:《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汇校汇评》(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8年,第1107页,第1121页,第1130页。

[19] 冯其庸主编:《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汇校汇评》(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8年,第1107页,第1121页,第1130页。

[20] 冯其庸主编:《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汇校汇评》(四),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8年,第2425页。

[21] 冯其庸主编:《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汇校汇评》(五),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8年,第2552页,第2552页,第2553页。

[22] 冯其庸主编:《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汇校汇评》(五),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8年,第2552页,第2552页,第2553页。

[23] 冯其庸主编:《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汇校汇评》(五),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8年,第2552页,第2552页,第2553页。

[24] [刘宋]刘义庆撰,[梁]刘孝标注:《世说新语》,《诸子集成》(八),北京:中华书局,1996年,第166页,第245页。

[25] [刘宋]刘义庆撰,[梁]刘孝标注:《世说新语》,《诸子集成》(八),北京:中华书局,1996年,第166页,第245页。

[26] [清]曹雪芹著、无名氏续:《红楼梦》,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第86-87页。

[27] 朱一玄编:《红楼梦脂评校录》,济南:齐鲁书社,1986年,第90页。

[28] [清]曹雪芹著、无名氏续:《红楼梦》,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第169-170页。

[29] 冯其庸主编:《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汇校汇评》(五),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8年,第2553页,第2546页。

[30] 冯其庸主编:《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汇校汇评》(五),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8年,第2553页,第2546页。

[31] [清]曹雪芹著、脂砚斋评:《脂砚斋评批红楼梦》,济南:齐鲁书社,1994年,第218页。

[32] 冯其庸主编:《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汇校汇评》(一),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8年,第57-64页,第62页。

[33] 冯其庸主编:《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汇校汇评》(一),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8年,第57-64页,第6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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