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夏天,25岁的沈瑶(化名)确诊了遗传性脊髓小脑共济失调症。
没过多久,她的四肢就开始僵硬麻木,身体的协调性和平衡感逐渐丧失,直到最后再也无法正常站立和行走。
确诊之后,沈瑶一想到父亲去世前的场景,就难以抑制心中的恐惧和悲伤,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如此黑暗的未来。
从出生起,沈瑶的母亲就对她非常冷漠,如今即便身患重病,她也从未觉得母亲会成为自己的依靠。
可是,正当沈瑶在绝境中孤立无援、心灰意冷之时,却又那般真切地感受到了母爱的力量……
01沈瑶出生的那一年,父亲遭遇了一场车祸,出院之后,父亲每次喝水吃饭,甚至是说话都会被呛到,到后来,他就没办法正常走路了,只能长期躺在床上休养。
90年代的医疗水平还比较落后,当时,沈瑶的母亲带着父亲四处求医,可所有医生都告诉他们,是车祸留下来的后遗症。
本以为休养一段时间,父亲的病情就会慢慢好转,可是,父亲的状态却越来越差,直到最后,整个人骨瘦如柴,精神状态也几近疯癫。
原本,父亲是这个家庭的顶梁柱,他生病之后,母亲不得已扛下了所有,每天早出晚归,在一家工厂打工赚钱,养活了他们一家三口人。
母亲把所有的时间都留给了工作和父亲,对于沈瑶,她说的最多的就是:你要听话,你要懂事,你不能给妈妈增添其他的负担和麻烦。
那时候,母亲的脾气比较急躁,每次沈瑶犯点小错,都避免不了她的一顿打骂,上学之后,每天的家庭作业要是写不完,母亲甚至不允许她上桌吃饭。
正因如此,沈瑶从小就过分地听话懂事,但在如此压抑的家庭环境下,她也养成了非常悲观、内向的性格。
上幼儿园的时候,别的小朋友都期待着放学回家,唯有沈瑶特别害怕回家,她甚至会在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候,忍不住悲伤大哭。
那时候,年纪虽然很小,但在潜意识里,她对于家庭有一种深深的绝望感,她总是迫切地想要逃避无能为力的父亲,以及暴躁易怒的母亲。
上初中后,父亲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写字的时候手会发抖,说话的时候舌头会打结,反正很多基本的功能都丧失了。
整天一个人躺在阴暗的房间里,父亲的脾气也开始暴躁起来,为了活下去,他开始求神拜佛,祈求上天赐给他灵丹妙药。
那段时间,父亲各种药都想买回来试一试,可是很多药吃了并没有效果,母亲觉得家里的经济压力很大,没有必要乱花钱。
可是父亲很疯狂,遭到母亲的拒绝后,他就会指责母亲是个坏女人,不想让他好起来,想让他这个累赘快点死掉。
每次和父亲吵完架,母亲都会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抱头痛哭,嘴里还不停呢喃着:“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
每次看见母亲哭泣,沈瑶的心里就会涌起阵阵压抑绝望的感觉,她很想走过去安慰妈妈,可是又怕挨骂,最后也只能跑回房间,一个人捂在被子里悲伤大哭。
2011年,沈瑶高三,也是在这一年,父亲终于去世了,父亲走的那天,沈瑶并没有太多悲伤的情绪,反倒是有一种莫名的轻松。
这不仅仅是因为,父亲终于不用再承受病痛的折磨,更是因为,没有了父亲,自己和母亲的日子可以过得轻松很多。
可是,父亲去世后的很长时间里,沈瑶却时常陷入梦魇,她总是在梦里看见父亲又回来了,就躺在他房间的那张小床上,双眼无神地盯着自己看,还时不时地喊自己到他身边去坐会儿。
每次在梦中惊醒,沈瑶总会第一时间跑到父亲的房间查看一下,有时候,她甚至开始恍惚,总觉得父亲依然还活着,就躺在他生前住的那个房间里。
02高考成绩出来后,沈瑶填报了一所离家很远的大学,18年来,她最大的心愿就是逃离这个家庭,如今,她也终于如愿摆脱了父母的掌控,独自踏上了一条完全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
上大学后,沈瑶的性格依旧很孤僻,因为自卑内向,她从不参与学校的文艺活动,跟同学们的关系也非常疏远,每天的任务就是上课学习。
2015年,沈瑶大学毕业,之后她回到浙江,但她依旧不想离母亲太近,所以就到杭州的一家医疗器械公司当翻译。
因为从事翻译工作,沈瑶经常会跟着领导去国外出差,工作虽然很忙很累,但收入非常可观,而且在忙碌之中,沈瑶也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气息。
工作之后,虽然很少和母亲见面,但沈瑶还是想离家更远一点,好像只有离家远一点,内心的压抑感才能减轻一分。
所以,沈瑶一直在心中计划着,等到自己攒够10万块钱,就去法国留学,去好好感受一下外面的大千世界。
2017年,经过两年的努力,沈瑶终于攒够10万块钱,可就在她为出国做准备时,一个突如其来的检测报告打破了她所有的美好幻想。
这一年,沈瑶的身体出现了很多问题,比如说话打结,喝水吃饭被呛到,面部肌肉抽搐,眼睛看远处有重影,有些时候,甚至感觉控制不了四肢,走路重心不稳,经常摔倒在地。
出现这些问题后,沈瑶就拜托一个学医的朋友帮自己查查,当时,朋友问沈瑶,家里有没有跟她类似症状的人。
沈瑶一下子就想起了父亲,她目前的症状和父亲当年简直如出一辙,比如说话打结,吃饭喝水时总被呛到等等,可是,父亲当年明明是因为车祸造成的呀?
沈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再三告诉医生朋友,父亲和自己的症状虽然很像,可他是因为车祸造成的,而自己并没有出过车祸。
几周后,朋友给沈瑶发来一堆英文文献,并告诉她:“你很可能是得了遗传性脊髓小脑共济失调。这是一种罕见病,要做好心理准备,尽快到医院做专业检查。”
听到朋友的话,沈瑶脑瓜嗡嗡作响,她始终不愿意接受现实,总觉得自己不可能遗传到父亲的病。
那一刻,父亲临走前躺在床上绝望无力的样子,一遍又一遍地在沈瑶的眼前浮过,曾经的她,就连看到父亲的样子都觉得害怕,可如今的她,却也要变成父亲当年的模样了吗?
03虽然不愿意接受现实,但在朋友的劝说下,沈瑶还是将自己的生物学样本寄到了基因检测机构,没过多久,检测结果就出来了。
可在看到结果的那一秒,沈瑶整个人都傻掉了,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浑身能感受到的气息,只有恐惧和绝望。
沈瑶一时之间难以接受现实,她抱着侥幸心理,宁愿相信是机构搞错了,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真的遗传了父亲的罕见病。
之后的日子里,她告诉自己该吃吃该喝喝,这一切都跟自己没有关系,生病的人不是我!可是,无论沈瑶如何逃避现实,身体的改变都在不停地告诉她:你真的生病了!
2018年夏天,朋友给沈瑶推荐了一个免费做基因检测的活动,当时沈瑶就想,万一之前那个结果真的搞错了呢,所以,她抱着侥幸心理再一次进行了检测。
不久后,检测机构给她打来电话,结果依旧没有任何转变。而这一次,沈瑶也彻底接受,自己确实是得了遗传性脊髓小脑共济失调症。
沈瑶从出生起,就一步步见证了父亲被这个病折磨得不人不鬼,直到最后撒手人寰。如今的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工作已经不重要了,出国留学的梦想也中断了,人生似乎彻底没戏了。
她每天一个人躲在阴暗的房间里,衣服鞋子扔得到处都是,动不动就蹲在地上大哭,完全找不到活下去的动力。
很多时候,沈瑶都觉得上天很不公平,不仅没有给她一个幸福健康的原生家庭,如今还要让她继续承受父亲当年遭过的罪。
三个月后,独自在杭州生活的沈瑶,走路已经开始摇摇晃晃,连下楼取个快递的功夫都要摔个一两跤。没有办法,沈瑶只能将自己的情况如实告诉母亲。
母亲得知后,第一时间从绍兴老家来到杭州,然后又带着沈瑶去看了几个神经遗传领域的专家,可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母亲也只能接受现实。
在沈瑶的记忆里,母亲一直都是女强人的形象,她的世界里似乎只有父亲和工作,而对自己一直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小时候,沈瑶就总想,母亲既然不爱自己,又为什么要把自己生下来,可是,经历过一场大病后,沈瑶才明白,母亲并不是不爱自己,而是很多时候真的无能无力。
04得知女儿遗传了丈夫当年的疾病,母亲的脸上并没有太多悲伤的痕迹,她只是笑呵呵安慰沈瑶:“没事的,有病咱就去治,总有看好的那一天。”
原本,沈瑶以为母亲并没有那么在意自己,所以在得知自己生病后,才会表现得如此云淡风轻。可是,当天晚上,沈瑶来到母亲的房间,才发现,她自己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哭。
听到母亲的哭声,沈瑶的胸口难受得喘不过气,这一次她没有像小时候一样逃避,而是钻进妈妈的被窝里让她不要哭。
同时,她也将憋在心里多年的委屈倾泻而出,她带着哭腔责怪母亲:“为什么把我生下来又不爱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狠……”
听到沈瑶的话,母亲转过身紧紧抱着她,颤抖着说道:“我是你亲妈,我能不爱你吗?妈妈只是肩上的担子太重了,也不太会表达,我知道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以后妈妈一定会好好陪你、爱你。”
彻夜长谈后,二十多年来,横亘在母女之间的那堵墙终于被打通了。沈瑶对母亲的怨恨也终于释怀,她也理解了母亲身为一个女人,却要像个男人一样养活全家的不易。
之后的日子里,母亲也一改往日的作风,开始和沈瑶像姐妹一样相处,每天陪她一起练习走路,在精神上给她加油打气。
这是沈瑶二十多年来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母爱的力量,她也渐渐从绝望中挣脱出来,找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和动力。
如今,沈瑶每天都在坚持复健,而母亲每日都在她身边加油打气,母女二人的关系从未如此和谐过。但愿沈瑶在母亲的陪伴下,能够早日摆脱病魔的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