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母,也就是人们说的后娘,在人们的潜意识里,继母往往是同狭隘、自私连在一起的,是否好些地方都有这么一个说法:蝎子的尾巴,后娘的心。说明了人们对于后娘的一些不公正看法。但我也是遭遇了一个继母后娘,却没有感觉到后娘的恶毒与狭隘自私,相反,得到了不少的母爱与关怀。
而我的继母也像中国千千万万个母亲一样,朴实无华,善良宽容,加之她勤俭俭朴,持家有方,对于我的成长起到了非常积极的作用。我的父亲对于我的教育是身教重于言教。而继母却是言传身教并于一身,虽然她对于我的教育,不是刻意而为,但却是在平平常常的日常生活中,以她那自有的处世做人规则,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我,教育了我,使我在一辈子的生活工作中获益匪浅,受益颇多。
继母来我家的时候,大概有五十几岁吧,高高的个子,挺立的腰身,可就是踩着一双三寸金莲。继母虽然是一双三寸金莲小脚,但走起路来却是风摆杨柳,快捷利落。我记得20世纪60年代初我继母将近六十岁了,还踩着三寸金莲走路去孝义。
孝义大孝堡有我的一个姐姐,也就是继母第一个丈夫留下的女儿。
继母将近六十岁了,还踩着三寸金莲走路去孝义
我们村庄到孝义大孝堡也有三十华里之多。一个三寸金莲的小脚老太太跑上三十多里路,而且还都是坑洼不平的土路。如果遇到浇地那就更遭罪了,那时候农村浇地,大部分是大水漫灌,一到浇地时候,好些地方都是白茫茫一片,连道路都寖在水里了,因此有时候遇到上浇地,还要左绕右绕多走不知道多少弯路。
而还有一种情况,那时候的交通状况是非常不好的,好多渠道上都没有桥梁,遇上浇地,只是在渠道上搭两根木头椽子顶桥用,人走上去摇摇晃晃的。
你看吧!下面是湍急奔流而过的渠水,上面是只有脚面宽两根摇摇摆摆颤巍巍地椽子,看得人都心慌腿软。男人们还好办,而女人们,尤其是一个将近六十岁,况且是踮着一双三寸金莲的老太太要过那个椽子桥梁,那些个困难是可想而知的。
遇上那种情况,据继母生前说:只能是爬在那个只有脚面宽的两根椽子上,手脚并用,胆战心惊,一点一点挪着前行。没有经历过那个场景的人是体会不到那个艰辛和无奈的,而同时也需要多么大的坚强毅力呀。
继母出生于清朝光绪三十二年,丙午年,也就是公元1906年,一生遭受的苦难,真是溢于言表。军阀混战,日本鬼子,二战区,勾子军,加之饥饿,疾病,更有好几个亲人的去世,都没有击倒她。在那样的艰难困苦中,是什么力量支持她挺了过来。
是她那坚韧不拔,自立自强的精神,是她那对于人生不离不弃的坚强信念激励着她,鼓舞着她,使她度过了一个个的艰难险阻,从而对于后来的生活充满了激情与希冀。
说起来继母也是一个非常苦命的人。她的老家是孝义县大孝堡镇文明村(人们也叫小村)霍姓人家,她的第一个丈夫是孝义县旧城楼南武姓人,听说嫁过去没几年丈夫就去世了,留下一个襁褓中的女儿。
第二个丈夫是我们演武古镇的一个王姓殷实人家,并且有了一个男孩子,但孩子十来岁时因病夭折了,祸不单行,同年第二个丈夫也因病去世了,只留下继母一个人孤寡的生活。
直到后来,我亲生母亲去世后的第二三年吧,经人介绍继母与我父亲走到了一起,成了我的继母,也就是我们当地所说的后妈。
我们当地有句俗话;后娘难当,继子难养。在我们当地就有的家庭因为后妈与继子的关系处理不好而维持不下去的。但是继母自从到了我家直到她老人家20世纪一九八七年八十一岁时去世,差不多三十年的时间里与我们生活在一起。
总的说来,继母和我们的关系还是非常好的,非常融洽的,这个情景是所有亲朋以及街坊邻居们有目共睹的。虽然继母没有给予我生命,但是将近三十年的养育之恩,日常生活中那些潜移默化的教育,我是刻骨铭记在心,时刻念念不忘的。
我的继母是旧中国典型的劳动妇女形象,勤劳持家,自立自强,热情好客,待人真诚。继母虽然没有文化,大字不识,可是她会讲故事,会唱小曲,当地的一些童谣民谣,俗语老话张口就来。
继母说起话来,干脆利落,办起事来也是风风火火,干净利索。虽然没有文化,但是记性好,悟性高。就是急性子,脾气不好,口不饶人,刀子嘴,豆腐心,属于那种心眼好,心地善良心直口快不会绕弯儿的人。
我记得继母刚来我家的时候,已经五十多岁了,踮着一双小脚,但是那时候是集体化,还得参加生产队集体劳动,我们村庄是大村庄,土地多,路程远,最远的有七八里地。难为了我那继母踮着一双小脚每天奔波几里地还要地里劳作,想象是多么的辛苦呀!记得那时候每每继母劳动回来,两个膝盖上老是黄土痕迹满满,因为继母是三寸金莲,锄地的时候不能圪就(土话指蹲下),只能是趴在地上锄地。所以裤子膝盖处老是早早地就破了。
而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继母还经常颠着一双小脚在石磨上,在槽槽碾上加工粮食。记得大约是1961年大食堂刚刚解散, 原来吃大食堂时候加工粮食的锅驼机磨坊也因为人们没有多少粮食加工停止了。所以,人们加工粮食只能是在石磨上或者碾子上加工。
而那时候粮食品种也比较单调,一般也就是高粱,玉米两种。如果粮食多,还可以在石磨上预约生产队的牲口来加工。但那时候粮食短缺,一个人一个月也领不了多少粮食,敷不住在石磨上加工,而且,如果使用生产队牲口,一来要预约排队(有时候等米下锅等不得),再一个,使用牲口还得付一些费用(一般是用加工粮食的下脚料顶)。所以那时候好些人家因为时间和费用就是自己在石磨上加工。
记得那时候,我就经常随继母加工粮食。粮食稍微多一些在石磨上,如果粮食不多,就在碾子上。
旧时石碾子
在石磨上加工粮食,听起来简单,但要做起来,却是非常辛苦的。那就像牲口一样,一步一步计算着脚步。只不过牲口是拉着向前,人是推着向前。
那时候,我父亲在汾阳营造社建设汾阳大礼堂,经常不在家。如果要加工粮食,就是继母和我,到了要加工粮食的时候,往往是继母颠着她的三寸金莲,将疙落子(一种用条子编的放粮食等的容器,一般能放四五十斤粮食)里的粮食扛到磨坊,我将推磨的其他用具拿上。
自告奋勇,抢的上去抓着磨杆就推开了
刚开始推磨的时候,也往往是我自告奋勇,抢得上去抓着磨杆就推开了,那时候,那个石磨也有大小,一般小一些的还比较省力,如果是大一些的,那就比较吃力了。
而那个推磨并不是有力气就行,有的人晕点低,推不了几圈就头晕脑胀得不行了。
“蛮张三,我来吧 ”
我那时候刚十岁,还没有多大力气,推了一会儿就不想推了,见状,继母一边过来把着磨杆,一边说道;“蛮张三,我来吧 ! ”随即蹬着她的三寸金莲,把着磨杆一步一步转起圈来了。要知道那时候继母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况且还是三寸金莲,没有推过那个磨的人是体会不到那个艰辛的。那可真是一步一用力,少了一步也不行,时间不长,继母的汗珠子就下来了,见此情形,我急忙过去帮助继母一起推。
那正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
而要是粮食更少一些,或者是加工一些别的东西,人们就到碾子上。而那个碾子也分两种。一种是在那个圆圆的,大约有不到一米高的台子上镶嵌有一块也是圆圆的打磨出来的石头碾子面,上面有一个大大的石头圆滚子,也可以人推上走,也可以牲口拉着走, 比较大一些,高档一些的碾子,它是适合加工粮食等数量比较多一些的碾子。
石头滚子在深深的石头槽槽里的来回滚动,连接起了我们的生命之源
而还有一种碾,我们当地叫做槽槽碾。
槽槽碾是全红沙石头打造,大约长有三米吧!宽有六七十公分,高有六十公分左右,外表大体上就像中药铺里碾中药材的那个船形的碾子一样,所不同的是,中药铺里的碾子是铁的,个头小,而且是利用人脚蹬的。
我们那里这种槽槽碾是石头的,体形大,那么大一块红砂石头,中间打磨出一条大大的石槽,那个石槽也是中间深,两头浅,最深处也有四十多公分左右,宽也有差不多二十公分不到三十公分左右。再挑一个合适的,平坦地方,建一个砖头或者石头台子,将那个槽槽碾安上去,配套一个直径八九十公分,厚大约有二十公分的圆石头滚子,中间用有小碗粗细的木头穿过,长的那头安在碾子的里手一根木头柱子上,短的这头,由人们推着来回滚动。而且,在碾子的后头,还要建一个与之配套的石头墩子,以便人们加工粮食等的中间,将那个大大的石头滚子推上去,也好像是那个石头滚子的停车点,休息处吧!
那时候特别是20世纪60年代,是我们家乡的槽槽碾最为红火的时候,你看吧,基本上每天一大早,只要是普通天气,不刮风下雨,家乡的那个槽槽碾就开始有人忙活上了,那时候我们当地谷子也比较稀缺,人们找门路搞到一些谷子,一般数量都不多,大多是在那个槽槽碾上碾。
还有的捣(当时我们将在槽槽碾上加工粮食等统称为捣)玉米糁糁;就是将玉米碾成相当小的粒,锅开了以后,下到水里,当主食。当时粮食严重不足,好多人家就是一天两三顿这样的饭食,人们称之为沙沙念sasa。也有的捣高粱的,高粱一般是用磨来磨面,但是有的人家因为分下的粮食少,又为了节约,只好将少数的高粱在槽槽碾上碾碎成了颗粒粉,做全高粱面窝窝头,我们当地称为料窝子。
还有捣糕面的,有捣炒面的。 还有捣榆皮面的,榆皮面就是榆树的皮剥下来,晒干以后捣下的面。那时候我们那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以红面为主,红面韧性差,如果不搅上榆皮面,是没法子做到锅里的。所以家家户户都离不开榆皮面,有的购买一些,也有的自己偷偷地剥下榆皮,自己加工。
也还有在槽槽碾上捣那个灯笼草。灯笼草,我们当地叫和尚花,也有叫鬼灯笼的,灯笼草的性质也和榆皮一样,也是晒干捣下以后,往红面里搅的,当地人们叫做“绿面面”,但它没有榆皮面用得多。
也还有捣草籽的,草籽就是秕子草,我们当地叫败子草。秕子草籽成熟以后,将那个草籽锊下来晒干,捣成面。但大部分人家是喂猪当饲料,也有部分太缺粮食的人家将草籽面搅到粮食里吃的。
还有捣食盐的,也有少数捣辣椒的,那时候我们当地吃辣椒的还不是太多。如果遇到上一家捣辣椒的,那接下来的这一家就要赌咒了,遇到不吃辣椒的就更麻烦了,左扫右扫,甚至还得用水冲洗。
而在碾子上加工粮食等,同样是继母颠着三寸金莲将粮食扛上,我拿着扫把,铁铲等工具屁颠屁颠地跟在继母后边。
那时候特别是20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是我们家乡的槽槽碾最为红火的时候,你看吧,基本上每天一大早,只要是普通天气,不刮风下雨,家乡的那个槽槽碾就开始有人忙活上了。如果去得迟了,还得排队。
开始碾粮食了,继母将槽槽碾的肚子里打扫干净,将要加工的东西倒到碾子里,薄薄地摊开,再用力将那个大大的石头滚子推下来,来回滚动。同时我也是或左或右来回跑动,帮助继母滚动那个大大的石头滚子,就这样的来回滚动,石头滚子在深深的石头槽槽里的来回滚动,连接起了我们的生命之源,许多粮食等经过了无休止的来回碾压,成为我们那时候赖以生存的各种食材,也就是成为我们的生命源泉,力量的支柱。
总之,凡是数量不多,不能在磨上加工的食用材料,大多是在家乡的那个槽槽碾上加工完成。因此,家乡的槽槽碾见证了我们家乡那时候人们的那段艰辛心酸的往事。同时,它也见证了我继母蹬着三寸金莲在槽槽碾上辛苦劳作的身影。
一边踮着她的小脚,盘着腿坐下来帮着父亲拉开了锯子
而继母虽然是个女流之辈,但能吃苦会持家。曾记得60年代初期的时候,父亲是个木匠,有时候做木活需要将大件木料锯开,那就得两个人配合,用大锯锯开。而那时候我才十岁多一些,不是帮助父亲拉的圪流拐弯,要不就是拉不了几下就不想干了。
继母见状,一边数话我;“真是莽张三”(‘莽张三’是小时候继母经常数话我的用语,指做事情没有恒心,坚持不下来),一边踮着她的小脚,盘着腿坐下来帮着父亲拉开了锯子,而当时,继母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况且还巅着一对“三寸金莲”,而且拉得还是像模像样。
也曾记得跟随继母拾麦子的情形。那是20世纪60年代初,也是继母来了我家的第二三年吧,那时候正是国家三年困难时期,人们普遍粮食不够吃,况且那时候的白面也非常稀少,因此,那个时段好几年的夏天,继母都要颠着她的那双“三寸金莲”,顶着烈日去拣拾麦穗。
《拾穗者》让·弗朗索瓦·米勒于1857年创作的油画,存巴黎奥塞美术馆
夏至过后,生产队的麦田收割完了,但那时候集体还不允许人们随便捡拾麦子,生产队还要组织社员们集体捡拾过后,才允许人们随便拾麦。
那时候的麦子产量都不高,况且又经过生产队集体拣拾过,留落下来的麦穗那是可想而知的。
你看吧!空旷的田野里,晴空万里,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太阳把地面烤得滚烫滚烫的,太阳就像一个大火球,高高地挂在太空,直射的阳光晒得让人无处躲闪,天气闷热得要命,一丝风也没有,稠乎乎的空气好像被凝住了。
况且,收割了麦子的土地上麦茬遍地,一不小心就会被麦茬扎住脚髁,但就那样,继母仍然是不管不顾,到烈日下拣拾那些少得可怜的麦穗。
继母谓之“磨茬茬”。
烈日之下,继母仍旧是她的那身招牌打扮,上身黑华达呢斜襟褂子,下身黑华达呢宽档裤子,脚蹬一双 “三寸金莲”黑达芙妮绣花鞋,头顶上皂一块白洋肚子毛巾,腰里系一个围裙改下的摘棉花包。我那时候也才十岁左右,屁颠屁颠地跟着继母捡拾那些个麦穗。
那个情景是否真像唐代著名诗人白居易《观刈麦》里所述;
……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
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复有贫妇人,抱子在其旁,
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
听其相顾言,闻者为悲伤。
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
……
就那样,一天下来继母也能拣拾三五七斤不等,继而继母将那些麦穗搓下来,收拾干净,积存下来,再到家乡的那个“槽槽碾”上捣成全麦面(我们当地叫一揽面)以弥补粮食的不足。
到了后来,给生产队砸化肥,那时候叫肥田粉,一般是硝酸铵肥料,那时候是用牛皮纸包装,如果受潮以后,犹如石头一样,非常坚硬。记得那时候砸化肥的时候,一般是我先用大锤将化肥砸成小块,然后继母再用小锤砸开,然后还要用筛子筛下来。
还有砸石头,那时候为了修公路,每个家庭都有砸石头的任务,也是我先用大锤将大块石头砸成小块,继母再用小锤子砸成适合铺公路用的小块石籽。
再后来给人家望小孩子。望小孩子,当地土话的一种说法,指看小孩子,就是当时生产队为了提高出勤率,让年轻妇女们参加生产劳动,将她们的孩子托给一些老年妇女照看,那时候看一天孩子,挣二分工,如果一个工一块钱分红,看一天孩子能挣两毛钱,如果要是五毛钱分红的话,看一天孩子只能挣一毛钱。
看着继母做什么也是巅着一双“三寸金莲”,干什么都不方便,那时候我就非常纳闷,好好的一双脚为什么要裹成粽子一样呢?
好好的一双脚为什么要裹成粽子一样呢?
据继母讲;那时候的女孩子们都必须是缠足的,如果不缠足是要受到好些人们的白眼的,是嫁不出去的,嫁不出去就等于还得在家父母养着。所以不管父母是否忍心,都必须逼女孩儿缠足。
那时候就听见继母讲“小脚一双,眼泪一缸。”女孩子缠足是要蒙受极大的痛苦的。继母说她四五岁上大人们就开始给她缠足了。
缠时先将脚拇趾以外的四趾屈于足底,用白棉布条裹紧,取其涩而不易松。等脚型固定后,穿上“尖头鞋”,白天家人扶之行走,以活动血液,夜间将裹脚布用线密缝,防止松脱。到了七八岁时,再将趾骨弯曲,用裹脚布捆牢密缝,以后日复一日地加紧束缚,使脚变形,最后只靠趾端的大拇趾行走。
总之说那缠足的痛苦和无奈是现在女孩子们无法想象的。
而人们把裹过的脚称为“莲”,不同大小的脚是不同等级的“莲”,大于四寸的为铁莲,四寸的为银莲,而三寸则为金莲。“三寸金莲”是当时人们认为妇女最美的小脚。
女子缠足以后,她的“三寸金莲”就变成了一个最隐私的部位,绝不可让陌生男子看见。
但那时候我就见过继母的小脚,小时候我非常喜欢看书。那时候我们那里还没有通上电,往往我在昏黄的煤油灯底下看书的时候,基本上已是夜深人静了,也往往是继母切理(切理当地方言指修理,这里指修剪)洗她“三寸金莲”的时候。
继母先在火火上沙鏊里热上多半洗脸盆水,将她那切理脚的工具,小剪刀,小刀,磨脚石什么的,拿出来,稍得等水热了,稍得解她的裹脚布。那个裹脚布真正是又臭又长,好像有七八尺长吧,再一个平时也不见继母她洗脚,好像十头八天或者更长一些时间才见她洗一次脚,所以气味很大。
水大热了以后,继母将洗脸盆端到火火与炕的连接处,坐在炕沿上,就开始了她的洗脚。
“三寸金莲”听得好听,但我看到的却是一双奇形怪状苍白的脚。除了大脚趾,其余四个脚趾头都向内弯曲,成了脚底的一个平面了,只有一个大脚趾朝前,看上去非常突兀,而脚后跟的肉却被裹到了脚心,真正是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每每想起来都感觉是非常恐怖非常痛的。而继母那个洗脚过程也是比较繁杂的,先是将脚焖到滚热的水里,焖一会儿再左洗右洗,洗了以后才慢慢地修剪,用小剪刀剪,用小刀削,用磨脚石磨,总之是非常麻烦的,好像得两三个小时或者更多。
切理完脚以后,还要将两条又臭又长的裹脚布及凉板(方言指袜子)洗得干干净净,焙到火脖脖(火脖脖土话指火与炕连接部分中间的那一段)上焙干,以备第明(第明方言指明天)早上,早早地起来裹脚用。
继母说她四五岁上大人们就开始给她缠足了
一切都清理完后,我给继母将脏水倒掉继续在煤油灯底下看书,而继母躺在被窝里往往还会说道;真舒服,今儿的觉又熬下来了,一个“熬”字充分体现了一个下层小老百姓的满足感。
而中国女子缠足之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说法不一,较常见的说法是,南唐后主有宫女嫔娘,纤丽善舞。乃命作金莲,高六尺,饰以珍宝,网带璎珞,中作品色瑞莲,令嫔娘以帛缠足,屈上做新月状,着素袜行舞莲中,回旋有凌云之态。以后,此风从宫内传向宫外,一般有些人认为这就是女子缠足之始。
旧社会以小为美的“三寸金莲”
到了宋代,女子缠足就逐渐从宫廷推广到了民间,到了宋朝末年,社会上还兴起了一股“以大足为耻”的风气。到了明代,女子缠足的风气更盛,都认为这是时髦,坊曲中的妓女无不以小脚为媚男子之具。
古人认为,女子的足小不盈握,惹人怜爱。由于足小,走起路来娉娉婷婷也会使男子浮想联翩,可以“昼间欣赏,夜间把玩”。清末的中国学者辜鸿鸣说:“裹脚能使血液向上流,这使臀部变得丰腴性感。”他认为欧洲女子穿高跟鞋和裹小脚有异曲同工之妙。
古代有许多人,尤其是文化人大都是“拜足狂”,对“三寸金莲”大加吟咏。例如宋代的苏子瞻写过一首吟咏女子缠足的《菩萨蛮》词,被认为是最早歌咏女子缠足的词:涂香莫惜莲承步,长愁罗袜凌波去。只见舞回风,都无处行踪。偷穿宫样稳,并立双跌困。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
明代的唐伯虎唐寅也写过一首《咏纤足俳歌》:第一娇娃,金莲最佳,看凤头一对堪夸。新荷脱瓣月生芽,尖瘦帮柔绣满花。从别后,不见他,双凫何日再交加。腰边搂,肩上架,背儿擎住手儿拿。
南宋诗人辛弃疾《菩萨蛮》有:“淡黄弓样鞋儿小,腰肢只怕风吹倒”句,常常为人们引用。
女子的缠足,完全地改变了女子的风采和步态,其作用等于摩登姑娘穿高跟皮鞋,且产生了一种极拘谨纤婉的步态,使整个身躯形成弱不禁风,摇摇欲倒,以产生楚楚可怜的感觉。
瓷酒杯制成“三寸金莲”状
中国古代有些男子简直可说是成了“拜足狂”、“金莲癖”,在宴席上,有些男子常用女子的金莲小鞋盛上酒喝,称之为“金莲杯”。以后,有些人干脆把瓷酒杯制成“三寸金莲”状以“过瘾”了。
到了清代,却禁止女子缠足,因为满族统治者认为这是一种陋俗。顺治元年(1644年),孝庄皇后谕,有以缠足女子入宫者斩,顺治二年后,民众所生女子禁缠足。
后到了康熙七年(1668年),却对女子缠足开禁,于是缠足又风靡全国,不仅汉族女子缠足,连不少满族妇女也纷纷学样了。
清朝被推翻后,孙中山正式下令禁止缠足。到了“五四”时期,缠足更成为各派革命运动和激进分子讨伐的对象,陈独秀、李大钊等人都曾撰文痛斥缠足对妇女的摧残和压迫。自从中国共产党登上政治舞台后,毛泽东主席领导下的中国政府才真正消灭了小脚,中国的妇女才得到了彻底的解放。
以上是说到了继母的小脚后对“三寸金莲”的引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