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卿心君悦
在电视剧《大明王朝1566》中,浙江杭州两任知府——马宁远和高翰文,似乎干的都比较失败。前者被利用炸堤水淹九县农田,事了成了替死鬼;后者上任不久便被“美人计”牵制的束手束脚,最终成了“抄家不利”的替罪羊。
很多人说,马宁远和高翰文都不适合当官,剧中这二人也坦率地承认了这一点。
然而,不适合当官的只有“书生”高翰文,马宁远却没有那么简单——
嘉靖四十年,马宁远答应水淹九县看似是“自作聪明”,实际上却另有隐情的,而这隐情就连胡宗宪一开始都没有察觉。
导语:
在上一文中,严世藩下令趁端午汛,瞒着胡宗宪“水淹九县”,郑泌昌与何茂才接到命令,立即找杨金水商议。
对此,杨金水是乐见其成的。
三人一番商量,决定叫兼任河道总管的马宁远实施此事,并利用沈一石“分茶”,谈好了分赃比例,场面一时其乐融融,只等马宁远到场,忽悠其去炸堤……
马宁远的“两根老山参”
胡宗宪那“无田则失民,失民则危国”,想要“改稻为桑”朝廷必先借粮的上疏,一入内阁就被严世蕃气愤地按在了手里。
在严世蕃看来,胡宗宪此举就是“此山望着那山高”,讨裕王的好,为自己留退路。
但严嵩却觉得胡宗宪并非如此之人,为其辩解:
谭纶在浙江代表着裕王,胡宗宪做起事来势必会束手束脚,一怕轻举妄动被清流抓住“严党”的把柄,二怕“改稻为桑”太过激进,若激起民变惹嘉靖龙颜大怒。
严嵩心里清楚,如今问题的关键,并非“改稻为桑”不好推行,而是如何推行。
严世蕃想让大户低价收农田,这中间涉及到“巨利”,而胡宗宪反抗的核心就在此处,怕激起民变,引发东南大乱。
若按严嵩的想法,优先保证“改稻为桑”完成,让严家度过难关,只要度过此关,以后想要获利,机会多的是。
但短视的严世蕃已有些不受控制,而下面的人又被眼前的利益蒙住了心。
年迈又有些力不从心的严嵩,尝试着劝说:
“你们再想想,除了你们说的让丝绸大户改桑田外,还有没有别的两全之策。”
而严世蕃与罗龙文谁都没有听进去,用“不如此,严家无法度过难关”为由,来堵严嵩的嘴。
见劝说无效,严嵩不得已退了一步。
事后,“不疯魔不成活”的严世蕃为了尽快完成“改稻为桑”,瞒着严嵩给郑泌昌和何茂才下令:
“不要理胡宗宪,放开手去干,死活也就端午汛这一个机会了,先把那九个县淹了。”
接到命令的郑泌昌与何茂才,并没有真的“放开手去干”,而是找杨金水商议派谁去干这个“寻死”的活,三人一番商议选择了马宁远。
毕竟炸堤这件事要想瞒住胡宗宪,必须得有“内鬼”帮助,而兼任河道总管的马宁远就是最佳的人选。
杨金水三人叫来马宁远,马宁远听完,连续发出三问:
“什么,这事要瞒着部堂大人?”
“阁老和小阁老不信任部堂大人了?”
“那还是不信任部堂大人吗?”
杨金水三人并不清楚,马宁远这三次追问得到的答案,才是最终同意的关键原因之一,而杨金水三人互相配合的劝说,根本就没起到作用!
(关于马宁远这“三问”所隐含的东西,在第三段一块分析。)
马宁远假意被杨金水三人说服之后,做了两件事:
一是,向杨金水三人确定,是否准备好了充裕的粮;
二是,开口向沈一石讨要两根老山参。
确定前者,是马宁远明白,只要有粮,九县受灾后胡宗宪就不至于失去缓冲的余地;而后者,却是马宁远自知难逃一死,想以此向恩师略表心意。
但实际上,决定“赴死”的马宁远,根本不需要用“老山参”再表心意,他用“命”为胡宗宪做的已经够多了。
胡宗宪的一记耳光
马宁远带着两根老山参去见胡宗宪,胡宗宪碍于下属的情面留了下来。端午汛将至,胡宗宪没有和马宁远寒暄,便叫其去巡视河道堰口。
马宁远一走,胡宗宪望着那两根老山参有些失神,但当时并未多想。直到胡宗宪不久后得知九个县的闸口都被炸毁,再想到那两根老山参,一时后悔万分。
大堤决口,水势不可阻挡,迫不得已,胡宗宪听从了谭纶的建议——“分洪”,只淹了淳安一个县和建德半个县。
一下子,杨金水三人乱了阵脚,不仅沈一石和安徽胡老板低价灾县农田的计划泡汤,更头疼的是胡宗宪“不清不楚”的态度——
在他们看来,九县决堤,胡宗宪能大体猜到背后的缘由,因此他该选择冷眼旁观才对,而非选择“分洪”,破坏阁老和小阁老的计划。
杨金水三人怕胡宗宪此举的背后,是要临阵倒戈裕王一派,若是这样,一旦捏住把柄,他们将性命堪忧。
毕竟有些事,不上秤没有四两重,上了秤一千斤都打不住!
为打破僵局,当杨金水猜到胡宗宪已把马宁远叫到身边后,立马让郑泌昌与何茂才主动去找胡宗宪,以试探胡宗宪的真实态度。
而另一边,马宁远正在胡宗宪的身前:
“我对不起部堂,但我对部堂这颗心还是忠的。”
见胡宗宪没有说话,马宁远继续说道:
“我是个举人出身,拔贡也拔了几年,但是如果没有部堂的赏识,我现在顶多也就是个县丞。另外,还有我的家人做梦都没有想到,我今天能当到杭州知府……我这一生,生是部堂的人,死是部堂的鬼。”
马宁远这番话罢,胡宗宪方才有所反应,缓缓睁开了眼。
其实,事后胡宗宪就有所猜测,但他还是要确定一点——马宁远是不是“为利”。若不是为利,胡宗宪的心里还能好受一些。
马宁远继续说道:
“现在,我终于有了个报答部堂的机会,这个前程是部堂给我的,我现在把它还给部堂。一切罪都由我顶着,只望部堂在阁老和小阁老,还有裕王他们那些人那里能够过得了关。”
说话间,马宁远打开了包袱里的官服,而胡宗宪也起身向马宁远走去。
胡宗宪来到身前,盯着马宁远,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这一记耳光,包含着胡宗宪对马宁远的惋惜与失望,惋惜自己费尽心思培养出来的人,折在了此处,失望自己所看重的人如此不堪重用,其所谓的“忠”不过是“愚忠”而已。
胡宗宪沉默片刻,说道:
“自作聪明!什么阁老,什么裕王,什么过关,你知道朝廷的水有多深吗?”
期间,胡宗宪轻轻抚摸着马宁远放在桌上的官帽、官服,心中五味杂陈。
马宁远的良苦用心
胡宗宪越想越气,训斥马宁远说:
“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伙同他们瞒着我去干,还说你这颗心对我是忠的。”
马宁远解释:
“我不想隐瞒部堂,更不会伙同任何人对不起部堂,天下事有许多本是‘知不可为而为之’。”
在胡宗宪眼中,马宁远如果事先能将此事告知于他,就不会闹出“水淹九县”的乱子,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马宁远也不至于因此丧命,甚至于,他还有可能从中抓住对方的把柄,继续斡旋推延。
可马宁远话里的意思却是:我没有伙同他人,不告诉你而做此事,是因为有些事明知不该做,但又必须得做。
听完马宁远的话,胡宗宪想到受灾的百姓,气更甚地说:
“现在我问你,孔子说的‘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什么本意,孔子是告诉世人:做事时不问可不可能,但问应不应该!‘毁堤淹田’伤天害理,上误国家,下害百姓,也叫‘知不可为而为之’吗?”
于胡宗宪看来,《论语·宪问》中的这一句是督人向善的,而非驱人从恶,成了马宁远做错事的借口。
就拿眼前“改稻为桑”这件事来说,嘉靖急于落实补国库亏空,“改”的大势已定,而严党借嘉靖之“势”取利,也是赤裸裸的现实。
他胡宗宪力抗嘉靖与严党,无异于蚍蜉撼树之举,但既知此事于百姓不利,于国家无益,那他胡宗宪就不能做,无论能不能抗住,都要去抗!
但胡宗宪没想到,马宁远仍不知错:
“下属只明白应该为部堂分忧!”
见马宁远如此冥顽不灵,胡宗宪愤恨地说:
“九个县,几百万生民,决口淹田,翻遍史书,亘古未见!还说是为我分忧,这个罪诛了你的九族都顶不了!都说我胡某知人善任,我怎么就用了你这样的人做杭州知府兼新安江河道总管。”
马宁远听到可能会“诛九族”,“不认错”的气势降低,含泪恳求:
“我本就不该出来为官,我本就不该出来为官,可我的老母、拙荆,还有犬子,部堂大人都知道,全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还望部堂大人保全他们。”
见此,胡宗宪追问:
“我再问你一次,毁堤的事背后指使的是哪些人?”
而马宁远跪倒在地,却说道:
“您不要问了,问下去,我大明朝立时便天下大乱了,部堂您担不起这个罪,阁老也会受到牵连。
“堤不是毁的,是属下们去年没有修好,才酿成这场大灾。但愿淹了田以后,朝廷改稻为桑的国策能够施行,部堂您不再夹在里面为难,属下这颗人头赔了也值。”
也正是马宁远的这一段话,让胡宗宪意识到错怪了马宁远。
当然也谈不上错怪,只是胡宗宪没想到,马宁远对他的“忠”,不仅不是自作聪明的“愚忠”,反倒是死心塌地的“死忠”。
马宁远这段话中流露出三个信息:
(1)背后主使与严阁老有关,很可能就是严阁老本人;(当然,胡宗宪听到这就明白是严世蕃干的)
(2)马宁远早在做这件事之前,就抱着“必死”的心;
(3)马宁远的“死”可能会让胡宗宪脱困,也就是能让胡宗宪不再为难。
咋一看这三个信息似乎没有什么,可若细想下去,就会发现并没有表面这么简单。
胡宗宪不积极推行“改稻为桑”的原因,马宁远清楚,即便他“领兵踏苗”之前不清楚,在杨金水谈成“50万匹丝绸生意”那晚,从胡宗宪与杨金水三人的对局中也能看清楚——胡宗宪怕按严党的方式去改,百姓无田就会反,而一旦出了反民,他便是死罪。
既然马宁远对胡宗宪是“忠”的,又知道胡宗宪的担忧所在,那他去“炸堤”是认为这样能把“改稻为桑”实施下去吗?
必然不会!
因为到了那时,胡宗宪为避免出现反民引发东南大乱,更会抵抗;而且,如果“改稻为桑”真因“水淹九县”而推行下去了,那马宁远就真把胡宗宪给害了——他马宁远能顶炸堤的罪,可顶不了出反民的罪!
所以,从一开始马宁远答应杨金水三人去炸堤,就不是为了推行改稻为桑。
而胡宗宪骂马宁远“自作聪明”,就误会在这一点上了。
在胡宗宪与马宁远对话之前,双方已知“分洪”成功,而在这种情况下,马宁远还说“但愿淹了田改稻为桑能施行”,说“他的人头能解胡宗宪‘为难’之局”,再联系话中透漏出的“马宁远早有赴死的心”,胡宗宪不难想到——
马宁远话中的“施行”,并非按严党的方式“施行”;而马宁远口中可能会解胡宗宪的“为难”,也非表面“改稻为桑”难以推行的“为难”。
虽说,“遭灾”利于严党低价买田,但“遭灾”也利于胡宗宪再次上疏重申上一次“无田则失民,失民则危国”的观点,请求朝廷拨粮。
要知道,上一次可能是“危言耸听”,这一次却是却极有可能。
再说胡宗宪的“为难”。
胡宗宪真正的“为难”是:改稻为桑不成,他会死;顺从严党的意思去“改”,他必亡。
在“改稻为桑”这件事上,嘉靖只要结果,宫里只想要钱,严党非要取利,清流却在旁观,他胡宗宪想要左右逢源,也没有空间;想要互相牵制,手上又没有武器,这才是真正的“为难”。
可马宁远以赴死的心去炸堤,营造“浙江受灾”的事实,捏住杨金水三人(两派)的罪证,胡宗宪握此在手,“改稻为桑”便可进可退——进可牵制两个势力要粮,退以此为由继续拖延。
此外,当初马宁玩用那“三问”确定严党对胡宗宪已不信任,担忧胡宗宪失去了“根”,没有自保的手段,而马宁远答应炸堤,也是为了送给胡宗宪一个自保的手段——凭此,可防严党背后捅刀。
在剧中,胡宗宪听完马宁远这段话,先是沉默,随后有了那段代表着“突然醒悟”的黑白片段,就是因为胡宗宪意识到了马宁远的真实目的。
醒悟过来的胡宗宪,语气缓和了下来,事已至此马宁远的死已无法避免,胡宗宪只能向马宁远保证会尽全力保其家人。
胡宗宪正是手里有了马宁远用“命”换来的“刀”,才在后续两次对决中无往不利,并得以在御前“三路诸侯”齐聚的大场面中,平安过关。
结语
纵观整部《大明王朝1566》,胡宗宪最应该感谢的有三个人——
一个是严嵩,是胡宗宪的授业恩师,官场引路人;
一个是海瑞,虽是下属,却保证了胡宗宪的清白;
而第三个便是以命报恩的马宁远!
卿心君悦,读别人的故事,过自己的日子。用文字温暖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