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礼,为什么每年家书都有一朵海棠花?海棠花未眠,你该在我身边

孤晴评小说 2024-09-27 19:36:33

第1章 重逢

七月宜城,天近暮色。

会轩茶楼里,苏晚正急得团团转,瞧着今日表演评弹的人手出了事,一会儿如何才好。

暑假正是人多的时候,有些人专门慕名而来听评弹。

阮宜棠刚下楼便被她小声叫住,“棠棠你今天要不晚些回去,小栀手受伤了,你要不顶一下场。”

她站在楼梯下蓦然回头,茶客望了过去,顿时一楼内窃窃私语起来。

阮宜棠着了一身黛青色绣着文竹的苏绣旗袍,勾勒出曼妙的身姿,肤色白皙,明眸善睐,五官温婉可人。

苏晚以为她不会答应,因为她向来一天只有一场专场。

“苏姨等我准备下。”她说完转身便向后庭而去。

苏晚才松口气连忙叫人招待茶客上茶,一边去看看四周情况。

到了表演评弹的时间,众人才发现台上的人不是魏栀,是另外的人。

茶客的座位都落在最中间位置,脚下四周流水潺潺,引用的是附近山上的泉水。

茶香弥漫,流水潺潺,再加上恰到好处的光线,不由得引人沉醉。

阮宜棠怀抱琵琶坐在台上,起来向众人行了一礼,“今天由我来给大家弹奏,请大家见谅。”

众人一听也没多大意见,只是觉得赚了,其中很多人都没赶得上她的专场。

耳边瞬时响起婉转的唱词:

青砖伴瓦漆,

白马踏新泥,

山花蕉叶暮色丛染红巾。

屋檐洒雨滴,炊烟袅袅起,蹉跎辗转宛然的你在哪里……

苏晚看着台上的阮宜棠默默地走到今天,总算长大了。

女孩怀抱琵琶,戴着面纱,一双杏眸流转,淡而悠长,细眉生动,宛若一幅宁静的山水画。

十年前曾经也有一个女子如同这样,是阮宜棠祖母阮卿词,也是她一手创立了宜城的第一座评弹小馆。

后来阮卿词一生未嫁,收养了阮宜棠这个孙女,十年后病逝,阮宜棠便被宜城温家老太太收养在膝下。

会轩茶楼也是靠着温家撑到了今日度过了危机。

二十二岁这一年,阮宜棠一手评弹名动大江南北,许多人慕名而来,都会尊称一声“阮先生。”

——

弹奏完毕,她抱着琵琶去了后庭室内,找了窗户边坐着。

窗外涓涓溪水,杏花落在溪水上打个转,慢悠悠而去。

七月旅游旺季,所以茶楼四周小吃生意都好了一些,此刻人间烟火气息正浓。

苏晚推门而入,用茶盘端了一杯红枣蜂蜜茶放在她面前。

苏晚缓缓说道:“今天辛苦我们棠棠了,幸亏你没走,我去哪里找人,来喝些这个润润喉咙。”

阮宜棠正擦拭着琵琶琴弦,弯唇一笑抿了一小口,“苏姨手艺又上了一层楼。”

“你这丫头又取笑我了,不过有人想见见你。”苏姨叹口气有些为难,“我看那先生很喜欢评弹。”

阮宜棠不为所动,将琵琶翻了过来继续擦拭,脸色冷了半分,“苏姨我的规矩你该知道的。”

苏姨也没再说话便走了出去关好门。

苏晚每次知道她演奏完时擦琵琶之时,久了有许多茶客知道她在这里都想见见。

室内她正擦拭,窗边一朵粉白色的杏花落在琵琶琴弦上,琴音似涓涓流水响了一下。

她神色微顿,白皙的长指摸到琵琶木材上一个凹凸不平的字体。

窗下流水的散影折射在窗框上,她一字一笔摸了上去,那是一个“陆”字。

二楼茶室,山水画屏风前,茶桌旁对坐着两个人。

祁之辞耷拉着脸,喝了一口茶,有些无聊坐在那里。

他便向对面发牢骚道:“你说那位小姐会赏我的脸不,看样子应该是个美人。”

窗外若明若暗的光线落在那道清隽修长的背影上,骨节分明的手端着茶杯正喝茶。

祁之辞看他不理自己,索性放大声音,“要不赌一下她来不来。”

淡薄的茶汽中一双墨眸才抬起,五官温雅立体,眉眼冷淡精致,气质如同一座笼罩着薄雾不见面目的青山。

陆珩礼扫了扫窗外,情绪淡淡,“她看不上你。”

瞬间祁之辞面色红了半分,“哼,我有那么差。”

两人正说着,有人推门而入。

陆珩礼端茶的手微动,顿时茶水倒在桌上,将袖口染上了半分水色。

这一切被祁之辞看在眼里,当看到门口的人,脸色不好,“人呢苏老板。”

苏晚笑了笑,扬扬手,便有人送了两杯毛尖进来。

苏晚这才说道:“宜棠有事,所以来不了。”

祁之辞以为自己钱给少了,“要不我多加点钱。”

苏晚神情变得阴沉,“两位这茶喝完了就离开,我们这里做正经生意。”

她离开后,祁之辞没想到真被他说中了,摸摸自己鼻尖,“这姑娘看台上温温柔柔的,性子倒清冷不少。”

陆珩礼才扫了他一眼,扔掉手中擦完的白纸,他觉得脊背发凉。

不对啊,今天天气没这么凉。

阮宜棠将车停到温家老宅门口,她抱着琵琶下了车锁好车。

转眼就看到门口白墙边一墙的月季花正迎风招展,许多花落在一辆黑色的保时捷上。

刚下过雨,落在地上的花沾着雨珠,她蹲下身捡起一朵花,才发现这辆车不是宜城的车牌号,倒像是帝都的。

吴叔正从门口出来,连忙叫道:“宜棠小姐快点进来,老太太一直等你呢。”

她才抱着琵琶走了进去,绕过一条小径,景色愈发清幽。

再穿过两个长廊,长廊边假山倒映水中,碧波荡漾,花香弥漫。

五六分钟以后才来个一个拱门前,拱门口的白墙黑瓦上爬着一墙红色的月季花,枝头与绿叶缠绕着名为“静园”的木牌子。

穿过拱门才到主院门口,院子里摆满了老太太生辰的贺礼,古董书画不计其数。

只有一卷经书引起她注意,风吹动经书那字体强劲内敛,钟灵毓秀,久浸书墨。

她一进客厅神情一怔,老太太右手座位上坐着一人。

这一瞬间格外漫长,客厅内愉快的气氛突然停滞。

此刻一双墨眸也看了过来,她不知怎么开口,记忆里的人出现这般突然。

老太太连忙向她招手,笑眯眯拉着她的手,“不认识啦,小时候你可叫他礼哥哥呢。”

第2章 我不姓温

她站在门口,一瞬间再次与陆珩礼目光相撞。

男人坐在老太太右边,穿了一身墨青色西服,墨眸淡若青山,克己复礼,矜贵中成。

走进客厅,温家的人都来得差不多了,气氛比往日热闹不少。

温舟山向她招招手,家里的佣人将她怀里的琵琶接了过去。

温舟山示意她坐在他旁边,轻笑道:“妈,这丫头被吓着没反应过来,毕竟小棠和礼儿只见过一两面。”

老太太这才反应过来,笑眯眯说道:“是奶奶心急了,棠丫头大了我还以为她小呢。”

阮宜棠一直感觉对面有道视线放在自己身上,硬着头皮说道:“抱歉温奶奶我没准备好。”

庭院晚风送来阵阵花香,与厅中的茶香交汇。

老太太爱花,静园小院的花种类繁多,每到春夏之际,璀璨繁盛,如皎月装点小院。

男人喝完茶神色淡淡,侧着脸望向老太太,“外祖母是我没提前通知导致的,怪不得他人。”

老太太看着这两人的反应,一个淡淡的解释,一个找理由。

自己外孙目光放在茶上,难道自己想多了。

也是孩子都大了,她还像小时候一样对待小棠,看来她的老思想得变变。

温舟序低声一笑,抱着自己家的一对双胞胎,“要我说啊,小棠是大姑娘了,面薄。”

他的话一针见血,顿时阮宜棠的脸色浮上一丝绯色,娇嗔道:“小叔,你乱说。”

一旁他的妻子池玉姝打趣道:“被你小叔说中了,当初要不是你小叔比大哥小了十三岁,老太太恐怕将你就这样养在我们名下了。”

陆珩礼走了过来,低头抱起其中的一个婴儿,粉粉嫩嫩的,像一只白嫩的雪媚娘。

他伸出长指逗弄小女孩,孩子瞬间笑了,“小舅舅有没有取名字给他们。”

阮宜棠看着眼前的人温和抱着孩子,很有一种温婉家居的人夫感,长身玉立站在客厅。

猝不及防那道深邃的视线望了过来,她连忙收回眸子,喝杯茶压压惊,偷看被发现了。

她默念看不到我。

陆珩礼怀里的婴儿抓着他的袖口,翻出里面纯白衬衫,嘴里流着口水。

温舟序温和一笑,“没呢再过几天就是他们的百日宴,我特意等着你来取呢。”

池玉姝一边哄着自己的儿子,眉开眼笑说:“你小舅舅取的什么名字,钢啊,铁啊,我不喜欢,你母亲之前为你表姐取了字和名字,很有书香气息,所以就等你来了。”

她又看了一眼自己女儿手里抓着白色衬衫袖口绣着青色文竹,又抬眼看了一眼坐在大哥温舟序旁边的小姑娘的衣着。

她淡淡一笑,“瞧着这丫头喜欢珩礼,不就长大以后喜欢帅的。”

说完小女婴又开声一笑,附和母亲的说法。

陆珩礼将孩子抱给池玉姝,目光望向庭院之景,此时正值夏季,小雨过后,花在青石板上投下淡淡花影。

他坐回位置,便差人从书房拿了纸和毛笔砚台,骨节分明的手指执笔在宣纸上写了四个字。

阮宜棠瞧着男人写字的样子,他的身后正是主院白墙,墙边是根根分明的青竹在风中摇曳。

池玉姝走过去一瞧:“女芷竹,男明烨。”

“这名有了,字呢也是个问题。”池玉姝目光转动几分,“不如按照礼节棠棠来取字,他们两个小家伙把你叫姐姐呢。”

阮宜棠没想到瞬间提及了自己,可是自己姓阮不姓温,与温家没有任何关系。

陆珩礼盯了她一会儿,长指提着茶壶将茶水注入杯中,那双淡薄的眸覆盖住一层雾气,“我不姓温。”

老太太连忙嗔怒道:“胡闹什么,你母亲不是我女儿,你身上还有我温家的血,而棠棠名义在你大舅舅名下,都是温家的人。”

阮宜棠没想到老太太这样劝解她,渐渐她情绪放松下来。

一边的佣人将笔墨拿了过来,她思索一下,细眉蹙起,便下笔很快完成。

池玉姝一看不仅赞叹道:“女孩子字茗言,男孩子字言谌,不过棠棠你有些偏心芷竹了。”

“什么偏心,小婶婶,我觉得妹妹取的很好,女孩子就要像我简单明媚一些。”说话的正是进来的温书言,推了一把自己女儿,“快些祝姥姥生辰快乐。”

温书言向温舟山叫了一声爸爸,眨眼又看到阮宜棠,“棠棠你的旗袍好漂亮,给姐姐推荐下店。”

每次她逗弄阮宜棠,这丫头黛眉微蹙,满目无措,才有二十二岁年纪该有的活泼。

老太太一边抱着温书言小女儿,从桌上拿了糕点给孩子,“你这丫头嫁出去了,性子这般不稳重。”

温书言默默闭嘴,手向后摇摇,门口进来一人笑了笑,拉起她的手。

赵语笙向老太太微微行了一礼,“奶奶言儿在家里很好,她只要快乐,其他我来承担。”

老太太抱着小孩子,一边无奈说道:“这丫头幸亏你收了,你就宠溺她吧。”

温书言靠在丈夫怀里得意一笑,“我命好没办法,不过棠棠也快了,她都是大姑娘了。”

阮宜棠看着温家一家和睦的场景,心里未免又高兴难过。

她垂着眸,瞬间处境尴尬,“书言姐我还不想。”

“是不想还是…”温书言发长语调,“还是心里有人了,放心姐是过来人。”

阮宜棠端着茶低头抿了一口,不知该怎么回复。

欢笑声中,男人淡淡的视线始终放在那道黛青色的身影上,将袖口整理了一下,向温书言的方向叫了一声“表姐。”

温书言和池玉姝互相交换了眼神,“棠棠姐姐不闹你了,有什么心事都可以讲给姐姐,我母亲不在了,你不开心都可以找我的。”

温舟山一笑,想起了自己的发妻和妹妹,神情有些哀伤。

老太太捻拢着佛珠,也沉默几分,淡淡说道:“蕊希和舟烟一起出的车祸,她们生前关系很好,那时我有私心将舟烟留在了我身边。”

“一晃啊这么多年就过去了,吃过饭后珩礼你送送棠棠回家,”老太太神色哀伤,“珩礼你照顾下棠棠,雨天路滑。”

阮宜棠乖巧点点头,男人的身姿依旧丰神俊朗,取代记忆里那个眉眼温润的少年了。

男人合上茶盖,墨眸凝视她片刻又撤回,“好。”

——

吃过饭后,两人并肩出了门。

魏姨扶着老太太在假山旁边的风雨亭坐下,又瞧着那一对般配的身影,不由得心明几分。

老太太将手中的鱼食投向莲花池中,莲花朵朵盛开,粉红淡红风渐渐涌起,瞧着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人。

老太太看着莲池中欢快的鱼儿说道:“假的会成真,真的永远也是真的。”

第3章 在想什么

风里带着点点水汽,蒙蒙细雨,街道两旁的树和花都沾染了几分水丝。

陆珩礼撑着一把伞轻斜给身旁的人,阮宜棠抱着琵琶安静走在他身边。

时间就像回到了十二年前,那也是一个夏季的雨夜。

阮宅那晚灯火通明,许多人忙着在院子准备白事的东西,神情变得哀伤。

往日她经常坐在门口等着祖母回来,而那里早已挂上了白灯笼。

十岁的她一步步走到祖母的房间,她躺在床上皮肤白皙,面容安详,穿着一身红色的凤冠霞帔,美丽动人。

那是她见过祖母最好看的样子,她一直保养得很好,眉目之间可见年轻时的风华。

她没有哭,只是默默地着祖母的手,想让祖母起来摸摸她的头。

当她再一次想喊祖母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失声了。

一夜之间,宜城都知道阮家那个收养的孤女成了一个小哑巴。

所有人都可怜她,她似乎没有地方去。

祖母下葬的那一日,她穿着白色的孝衣,跪在门口,看着那些男人将祖母的棺材抬出阮家。

她就像在命运的十字路口再次被扔下,神情安静地可怕

忽然有个人拉起她的小手,从地上将她扶起来,一把搂到怀里,“囡囡,今后我就是你新的祖母了。”

她麻木地看着地上,甚至没有哭,因为她都哭不出来了。

棺材后面落下了一块东西,她疯狂推开了温老太太连忙去抱着。

旁边的人十分为难,有些焦急道“小姐,这是要随阮老太太火化的,您不要让我们为难。”

温老太太看了一眼,许久才说道:“就将这琵琶留下吧,给她做个纪念。”

而后她随温老太太去了温宅,在那里接受教育和礼仪。

温老太太曾经找了许多人来给她看病,却没想到她一直失语。

这一年,她就住在老太太隔壁的梅园,闭门不出,谁也不知道她干什么。

直到那一日她傍晚坐在小院里,屋檐外下起了小雨,落到了青石板上,空气里还有梨花的清香。

她抱着琵琶笨拙地弹奏,想起祖母在世教自己的样子。

抬眸之时白墙外有一只白色的兔子风筝飞起,一直没有离开她的视线里。

那是她第一次推开院子里的门走出来,回头一看是个女孩子笑盈盈看着他,“你好,我是温书言也是你大姐。”

她盯着拐角处的黑影,少年身影修长笔直,穿着白色的短袖和黑色长裤,最后一眼便是他的手修长分明。

身影顿时消失在小径之上。

再一次见到少年是在第二年清明的时候,温宅里的人告诉她,温家人有人去世了。

温老太太抱着她坐在大厅的灵堂主位上,面色难过。

甚至这次温家人全都来了,她再一次看见了那个她熟悉的身影。

十八岁的他个子很高,着了一身纯黑色的衣衫,眉眼清冷,清隽分明的侧脸,眸色沉静温润,整个人气质如沉淀的寒泉般阴冷。

幼年的她不知他在想什么,只知道那种难过她也经历过。

再次收到消息,他在温宅住了一周,便回了帝都陆家,听从家里的安排去了德国读书。

她十二岁老太太请了琵琶老师来教她,她怎么也弹不好,恰好有一日是她的生日,有人送了她礼物。

那把琵琶采用名贵的梨花木做的,全身摸上去质感很好,有淡淡的木香,上面最顶部刻着红色的海棠花,而最不起眼的地方有一个字,她摸到了“陆”字。

她和老太太中午吃饭的时候,突然开口:“陆。”

老太太十分惊喜捧着她的小脸,激动说道:“棠棠会说话了,看来你礼哥哥送的礼物你很喜欢。”

她迷茫的双眼眨了眨,院子里最后一朵梨花落下,“喜欢…”

春去秋来,夏来冬去。

她每日就站在梅园的梨树下,每次练完琵琶就盯着墙外,墙外依旧是澄净的天空,浩瀚无痕。

年年岁岁,那个她记忆里的身影再也没出现过,后来德国来的家书飞到这里。

老太太每次都会让她念里面的内容,她每次都会找有关于自己的话,可是每次都没有,内容结尾都有一朵海棠花。

她每次都偷偷将信的内容摘抄下来,认真读有关于他提到的一切内容,临摹他的字迹。

成人礼的时候,他也没有来,梅园里开始翻修,屋前的庭院管家让人种了一院的海棠花。

平日里温书言会来找她,每次她就练习琵琶,温书言一边说着最近好玩的事情。

海棠花开了又谢了,温宅依旧静默在时光里。

有一日温书言告诉她,她谈恋爱了,是她的青梅竹马,那时的温书言眼睛有星星,整个人沉浸在幸福里。

她二十二岁这一年,德国再也没有寄来家书。

老太太看了一眼信,久久地看着她,“棠棠,你姑姑生前给你礼哥哥和帝都池家大小姐定了一门亲事。”

她那天强颜欢笑吃完饭就回了屋子,将那些信都锁到了盒子里,弹了一夜的《凤求凰》。

她那时才明白,那个她记忆里清淡似山水画的少年要离开了。

她才知道自己动心了,所以心里很痛苦。

二十二岁她将宜城评弹推到了大江南北,让人都知道了宜城阮家,许多女孩子来求学,她成为了最年轻的女先生。

将那个人从此深埋心底,她是阮宜棠,他只是陆珩礼。

“在想什么?”

耳边传来一声朗润而又清冷的话语,暮色中他的脸庞逐渐在她的视线中清晰。

他如一座沾染雾气的青山,淡淡的目光长年笼罩着一层薄雾,让人无法看透他。

漫长的时光里,他似乎从未离开过宜城。

二十二岁的阮宜棠和二十九岁的他差了七年,他即将要订婚了。

梅园门口,斜风细雨,雨雾渐渐爬上了黑色的伞。

男人的一双墨眸逐渐染上一层雾气,安静地看着身旁的小姑娘。

阮宜棠不动声色地保持距离,目光如云雾般平淡,“没什么,谢谢你今天送我回来。”

他看着她紧紧抱着怀中的琵琶,眼神浮着几分淡淡的笑意,而这时身上手机响了。

他接了电话,那边传来父亲的声音,“小礼,你不肯和池家定亲,你就这样一辈子啊。”

阮宜棠感觉他还在看她,便回头望去,刹那堕入他的墨眸中,神色有些慌乱。

她迅速关上门之时,却听见他说儿媳妇之类的字眼。

她便立即走进屋中捻着佛珠平心静气,看来还是自己修为不够。

他身边会有另外一个女人,终究不会是自己。

第4章 她是我妹妹

她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屋檐下,开始弹琵琶,伴着青丝烟雨,一点点在雨季散开。

雨水落在一院的海棠花上,浓烈如酒,与墙角的一树梨花交相辉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墙外陆珩礼手执黑伞,望向那逃跑出墙的白梨花,琵琶声声悲凉,像是在诉说心事。

他不禁低下头:“当年的小姑娘也有了心事。”

他便转身往老太太的院子去了,伞下一双笔直的长腿走过积水的水潭,溅起一丝丝涟漪。

水中倒映出一张面若冠玉的容颜,神态若巍峨青山,眉眼之间充盈着无尽的暗色。

老太太正要睡下,便见他从外面走了进来,便从里间披了衣服出来。

老太太坐在主位,笑眯眯说道:“人送回去了。”

陆珩礼合上茶盖,墨眸轻抬,“嗯。”

“你父亲打电话过来说你不同意和池家的婚事,所以你便来了宜城说是来散心。”老太太瞅着门外飘着的雨,“你该和他说清楚。”

屋子里静默许久,陆珩礼轻笑一声,忽地说道:“祖母不欢迎我。”

老太太嗔怒道:“谁说不欢迎你,你想住多久就多久。”

“祖母说的我想住多久就多久。”他挑了挑眉,语气慵懒,“我想休息一阵,暂时不回帝都。”

老太太和魏姨交换了一下眼神。

老太太:“也罢,这几天你和书言他们去给你舅母和母亲上上香,还有你阮奶奶。”

第二天一早,陆珩礼刚出兰园,打算去老太太那里吃早点。

刚走进主屋,大家都在,唯独不见她。

那种惊讶的情绪很快消失不见。

他便走到一边的座位坐下,老太太喝粥之时不禁笑了笑。

温书言正喂着自己女儿吃饭,那小丫头一直调皮不吃。

“阿语,你看你女儿。”温书言撅起嘴朝着赵笙语的方向,“你女儿欺负我。”

赵语笙只好哄着妻子,“乖我来喂,一定好好教育。”

赵影月小朋友一下撞入男人的怀里,陆珩礼看她努力蹬起小短腿想爬上自己腿上,便一手将小姑娘提了起来。

“表叔叔。”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嘴里吐字不清晰,“陆。”

众人哈哈一笑。

“我说月月这有些像小时候的棠棠,那时候她刚来家里,也不说话,可一开口说的就是一个陆字。”温书言默默说道,又一脸无奈,“可惜不像棠棠文静的性子。”

“吃糕糕。”小姑娘小指头指着桌上的糕点。

陆珩礼捏起一块糕点递给她,她乖乖吃咯起来。

温书言正说着,感觉像少一个人,“棠棠呢。”

吴叔急忙说道:“宜棠小姐说会轩楼那里有人包场,所以她早上就走了。”

“谁这么大的手笔,还是头次听说。”温序舟笑道,“这几年温家求亲的人也不少,都想娶棠棠。”

陆珩礼放在腿上的手微微一动,神色自若,“问过她的意见如何?”

温舟序摇摇头,“这丫头一个都不见,说是要将心思放在评弹上。”

老太太接过一旁的热毛巾,神态温切,“是该给棠棠找一个归宿了,近些日子倒是有不少人给丫头介绍,正好今年中秋之前就将亲事定下。”

吃过早饭,老太太便去园子里走走。

月月悄悄走到她身边,小脸不开心,“姥姥,小表叔不陪月月玩。”

老太太捏捏她的小脸蛋,“魏姨拿些糖来。”

月月立即高兴拉着她的手,开心说道:“表叔偷偷出去玩了,哼不带月月,糖不给他吃。”

会轩楼,阮宜棠刚来,里面的茶客就爆满了。

大多是外地来的,还有些是本地,每日都来小楼听评弹。

苏晚瞧着她进了后院,便跟了进来,看她脸色有些不好,“昨晚没休息好。”

阮宜棠一边检查琵琶一边说道:“有事耽误了。”

苏晚知道她的性子有些话她不愿意说,便没再继续问。

“下面到你了,有人包了你的专场。”苏晚说完便出去招待客人。

她依旧喝了一杯清茶,吃了一些桂花糕。

自动上了二楼的包房,打开门里面只有一个男人。

男人一双多情妩媚的桃花眼盯着门外的美人,婀娜多姿,似弱柳扶风,这世间唯独她一个。

祁之辞装作儒雅的样子,一脸绅士,“请阮小姐。”

阮宜棠缓缓走入,一身烟青色旗袍,头发用木簪挽发,一脸温婉可人。

她便在靠近青色屏风旁坐下,茶桌上热茶沸腾,茶气萦绕在美人眉目间,流动似一幅温柔的山水画。

她淡淡望了过来,“请问先生想听什么?”

“凤求凰。”祁之辞眨了眨眼睛,终于近距离见到这位了。

陆珩礼那家伙自己去了温家,哼美人自己一个人独享就好。

他的话音刚落,阮宜棠便直接拒绝,“先生还是点另外的曲儿,这个我不会。”

“你骗人,明明你会。”祁之辞有些生气。

那一日他曾去过一楼后院,明明听到有人在弹奏曲子。

阮宜棠定然看着他,语气微冷,“先生会轩楼可以将全部的钱退给你,宜棠还有事。”

于是她便打算离开,祁之辞赶紧去拦人。

阮宜棠小心翼翼护着怀里的琵琶,他刚想阻止她走。

阮宜棠为了躲避他,身体向左边挪了挪,没想到还是撞上了。

门被打开,从外面走来一人,那种威严而视的目光盯着他。

阮宜棠蹲在地上,盯着被破坏的琵琶,目光蓦然有些难过。

“阿珩你来了替我评评理,这丫头骗我说不会凤凤求凰。”祁之辞语气埋怨,但莫名感觉周围的气氛降了下去。

阮宜棠有些惊讶他怎么会来,二楼外天气阴沉沉的,男人身上传来一阵阵淡淡的湿汽。

男人脸部线条柔和,正用一种温淡的目光看她,“有没有事。”

她轻轻摇了摇头,将目光放在琵琶上。

祁之辞觉得两人关系不一般,像是认识的。

祁之辞觉得不对劲,“你们什么关系?”

这时男人整理了一下衣袖,光线落在他微拧的眉眼间,朦胧柔和。

“付钱还是打人。”

祁之辞:“你凭什么打我,她又和你没关系。”

陆珩礼:“她是我妹妹。”

“什么。”祁之辞一下决定自己死定了。

第5章 小伙子你给你媳妇来上药

祁之辞欲哭无泪,有些憨憨问道:“她又不姓温。”

陆珩礼:“她是我大舅舅的养女。”

阮宜棠盯着地上的琵琶,有些难过不知道修复还能回到原来样子。

“外婆让我接你回家。”他走了过来,看她发呆。

阮宜棠忽就回头,“是去看他们。”

陆珩礼看到女孩白皙的小腿上有些红肿,像是被碰到了。

他又看了一眼祁之辞,没想到那家伙还愣在原地。

陆珩礼脱下外套递给她,示意她盖上去。

阮宜棠愣了愣还是接了。

一瞬间她被他抱起,传来她一声惊呼。

陆珩礼稳稳抱住她,眼神清正,“用衣服盖着,外面有些冷。”

阮宜棠未动,原来他只当自己是妹妹。

祁之辞赶紧追了上去,竟然自己得罪了那家伙的妹妹。

他是偷偷跑过来的,因为家里给他相亲。

陆珩礼那家伙吃人不吐骨头。

男人迈着步伐下了楼,阮宜棠垂眸不敢看他,这是第一次两人这么近的距离。

她的心一直怦怦直跳,不由得捏紧了身上的外套。

老太太前些日子问她有没有嫁人的心思,她一口回绝,但是看她担心自己的样子,便打算再考虑一下。

男人温淡如玉,他的侧脸,眸子,鼻梁,嘴唇她都无比清晰,甚至包括他喉结处的红痣。

在他的怀里她有一种安稳感。

他的样子在她心中刻画了无数次,只是她不能说,就会连现有的关系会被破坏。

苏晚看到她受伤的的样子,“你的腿怎么受伤了。”

阮宜棠摇摇头表示自己无事,“我今天要早些回去,楼里的事情麻烦你了。”

苏晚有些惊讶这两人不是上次那两个人,她对他们印象不太好。

“要不要报警,宜棠。”苏晚总觉得不对劲。

阮宜棠有些尴尬,脸色浮现淡红,“他,他是我哥哥。”

苏晚听后这才反应过来,“啊,好那你回去好好休息。”

陆珩礼听到“哥哥”两个字的时候,神色再一次沉了下去,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

阮宜棠感觉自己与他更近,她紧紧被迫靠在男人的胸前。

“你能松一些,我…有点喘不过气。”她睁着一双充斥水汽的眸子,耳根有些滚烫。

陆珩礼不由得手放松一些,面无表情抱着人往门外走去。

温家司机打开车门,她被放在后座,而陆珩礼关上门。

随即走向祁之辞,他有些害怕,还是忍不住说道:“阿珩有事好好说。”

下一刻一个拳头过去,引来祁之辞的怒叫。

坐在车里的阮宜棠隐约有些不安,她感觉陆珩礼情绪很冷,像常年不化的雪山。

直到最后一拳头过去,男人只给祁之辞一个眼神,“下次绕着她走。”

祁之辞看着扬长而去的汽车,用车子前面的镜子一瞧,两个大大的熊猫眼挂在脸上。

陆珩礼这个疯子,呜呜,本少爷这张好看天下无双的脸。

车上寂静无声,阮宜棠感觉这不是回温家的路。

男人看出了她的疑问,深邃的眸底闪过一丝光影,“去思源医馆。”

她想说不用去,因为膝盖上的伤口看起来不是很重。

男人的目光像是没有商量的余地,所以她没有再说话。

车子不一会儿到了医馆。

在门口的一个小学徒赶紧往里面跑去,“师傅来病人了。”

“乱喊什么,你师父还没聋呢。”付粤不慌不忙从里面走了出来,“外面的人以为我七八十岁。”

陆珩礼将人放在软榻之上,目光望了过来,“麻烦您给她看看。”

付粤瞅了瞅门口,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他。

“小伙子,你说的是哪个,是那两个熊猫眼还是你媳妇。”付粤笑眯眯说道,“医生只有一个。”

阮宜棠下意识想否认,脸色微微泛红,“付爷爷我…”

陆珩礼无视门口跟来的祁之辞,视线再一次放在她身上,“她。”

付粤吩咐弟子去拿药箱,便坐在凳子替小姑娘开始查体。

他揭开女孩腿上衣服时,发现这件衣服正好是那名男子的。

陆珩礼回避了眼神,便走向了门口。

阮宜棠呆呆地望着门口玉身长立的他,他没有否认他们的关系,是不是代表她可以妄想。

祁之辞捂着自己被打肿的脸,有些哀怨,“陆珩礼你就这样对兄弟的,真不够义气。”

他知道自己不对,在男人温润的目光下,朝着阮宜棠的方向说了一声:“对不起阮小姐,我只是比较爱好听曲,无意冒犯你,今天药费算我的。”

付粤正低头用药膏给伤口上药,却没料到门口有人进来像是晕了过去。

“医生救救我妈妈。”小女孩害怕喊道。

付粤看了眼断定那人中了暑,扎扎穴位就行了。

于是目光转向陆珩礼,“小伙子你来给你媳妇上药,这丫头的伤口有些重,幸亏没伤到骨头,得恢复好几天。”

祁之辞一听这话感觉不对,于是反驳道:“他们是表兄妹关系,老头别乱说。”

阮宜棠盯着走过来的人,下意识准备躲开他。

“我自己上药就可以。”她准备起身离开,却被他一把按住。

男人俯身看她,目光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没想到他坐在她身侧,骨节分明的大手直接放在她的脚踝处,“别动。”

更多精彩内容,尽在番茄小说

铭 《京卿归雪》

0 阅读:9

孤晴评小说

简介:感谢大家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