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便知,我将来是要尚公主的。
可当我知晓我的赐婚对象是长公主珞央时,我却皱了眉。
因为满京城皆知,她有一位放在心尖尖上的面首,痴恋多年。
无妨,我想要的只是一个皇室血脉。
但是,我这人睚眦必报,新婚夜的羞辱,我总要讨回来的。
1
公主府内锣鼓喧天,满室喜庆。
我在一众狐朋狗友的簇拥下走进新房,坐在床上的长公主却早已掀了盖头,一脸平静,毫无新娘子的紧张与娇羞。
狐朋狗友见势不对,面面相觑,摸摸鼻子,默契地退出了新房。
直到屋内只剩我与公主二人,我上前恭敬行礼:“见过公主。”
“沈青余,本宫嫁给你只是母命难为,本宫的心里只有文玉一人,希望你明白。”珞央面无表情地对我说。
我却和煦一笑:“微臣知道公主心中只有文公子,微臣今后只会待在自己的院中安稳度日,但今夜,还请公主忍耐一二,莫要让你我失了体面。”
珞央皱了皱眉,似是有些为难。
我上前扯住她的一点衣袖,轻轻摇了摇:“公主,求求您……”
“罢了,就听你的吧。”
或许是我的识时务起了作用,让她也愿意投桃报李,给我几分颜面。
“多谢公主。”我往榻边走去,拿起床上那张洁白的元帕,取出公主妆匣里的金钗,扎破手指,元帕上瞬间开出了几朵红梅。
“你……何必为了我如此。”略带愧疚的声音响起,连公主的自称也省去了。
我转身,冲她展颜一笑,“公主或许并不在意这些虚名,但我不愿我的妻子受人非议。”
“谢谢你,青余。”珞央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我知道这样做,她是感激我的。
从她唤我的名字时不再加上姓氏,足以见得。
这一晚,她睡床,我睡榻,两人泾渭分明。
天光微亮时,门外传来小厮的禀报,说是文公子梦魇不安,一直唤着公主。
珞央几乎是立刻起身出门,半句交代也不曾留下。
“公子,公主这也太……”侍砚替我打抱不平。
“住口,不得妄议公主。”我及时止住他的话,“你也再去歇会儿了,不必候着了,公主今晚不会回来了。”
侍砚依言退下了,我却一个人躺在榻上了无睡意。
我爹是当朝太傅,朝中门生众多。我外祖家世代袭爵,手握重兵,镇守边关。
可以说无论文官还是武将,都以我家马首是瞻。
皇后和太子想拉拢我家,可是我爹只得三子,没有女儿能嫁给太子当太子妃。
大哥从文,二哥从武,我家的权势已是极盛。为防帝王猜忌,我只能尚公主,自绝官路。
但我知道父亲还有另外的打算,拥有一个带皇室血脉的孙子,将来更便于他行事。
于是,皇后把主意打到我身上的时候,父亲也在打她的主意。
皇后是有两个女儿的,可我没想到,我要娶的居然是长公主珞央。都说皇家无情,可是珞央却是个少有的情种。
她痴恋一位戏子面首的事,京城无人不知。
听说她原本是想招那男子为驸马的,奈何那男子是戏子出身,名声不佳,上不得台面。
珞央又是最得宠的嫡长公主,她的生母是皇后,她的胞弟是太子。怎能嫁给这样的男子呢?
别说皇上震怒,皇后更是万般不愿。珞央顶着压力,跪了三天三夜才为他求来了入公主府的资格。
他俩感情甚笃,可皇后怎么能容许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一直不成亲,被外人指指点点呢?她用文玉的性命相逼,珞央迫于压力,只好答应了皇后的指婚。
于是,我就这么成了棒打鸳鸯里的那根棒子。
但是我这人吧,向来睚眦必报,今晚的羞辱,我总要讨回来的。
2
自从那日珞央离去,我已有半月未见她。文玉也没有来拜见我这个新来的男主人。倒是管家权,第二日就交到了我手中。
这事对我来说倒是小菜一碟。
自从知道仕途无望,我爹就把我往从商的方向培养。京城最大钱庄的幕后东家就是我。
管理这小小公主府里的账目,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不过每日里,我虽然见不到他们的人影,却很难不听见他们的恩爱事迹。
昨日公主带文公子去梨园听戏,今日公主陪文公子在花园唱曲,明日公主要带文公子去金陵河泛舟。诸如此类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入我耳中。
我听后全都一笑置之,只在宣纸上一遍又一遍地写着“静”字。
我恪守新婚夜的承诺,绝不主动破坏他们俩的感情。
可若主动的不是我,那就不算是我违背承诺了。
一个月的时间悄然而过,我每日处理完府中的大小事务,就在小院里品茗作画写字,偶尔看看钱庄和我名下各个店铺的账本。
我能坐得住,有人却坐不住了。
这一日,我正在屋中写字。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我要见驸马,你们拦我做甚?”
话毕,院门被推开,一个身穿红衣的男子闯了进来。
我搁下笔,缓步而出。
那男子见到我,并不行礼,反倒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你就是沈青余?”
身边的侍砚皱眉想替我训斥,我抬手阻止了他。
我冷静地回视他,微微一笑,“正是,想必这位就是文公子吧。”
他冷笑一声却不回答我,而是突然越过我,在椅子上坐下,伸手把玩着腰间的玉佩。
我这才注意到那玉佩格外眼熟,是我送给公主的聘礼之一——龙凤佩。
龙凤佩本是定情之物,可那枚龙纹佩竟然被公主送给了他!
留意到我的眼神,文玉似乎很满意,微抬下颚,睨着我说:“珞央是我的,她说她的心里只有我,就算嫁给你,也只把你当成公主府的管家,你可不要有别的非分之想。”
说完也不等我回答,冷哼一声,趾高气昂地离开了。
非分之想?我与公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居然说是非分之想?
这一回可是他自寻死路,怪不得我心狠手辣。
侍砚在一旁气愤不已,我拍拍他的肩膀,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今日之事,也该有个人去皇后娘娘面前说道说道。”
侍砚眼睛忽然一亮,也不生气了,他与我一同长大,自然懂我的意思。
文玉会来找我,本就在我意料之中。
堂堂七尺男儿,却甘愿像个女子般被养在深闺,那他必然十分在意珞央对他的宠爱。如今府中多了一个我,名分还在他之上,那他必然是要来会一会我的。
皇后娘娘的动作很快,第二日她就借故召公主进宫,随后派了内侍来掌嘴文玉。
“皇后娘娘口谕,文玉以下犯上,藐视宫规,顶撞驸马,掌嘴五十。”
“我又没有说错,凭什么罚我?”文玉竟还想反抗。
领头的内侍冷冷一笑:“动手!”
当即五六个内侍齐齐压住文玉,力气大到第一个巴掌就让他的嘴角流了血。
侍砚向我汇报的时候,我正站在窗前练字。
“去门口看着,公主一回府,就来通知我。”我轻声吩咐侍砚。
当侍砚派人来报,公主车架已到门口时,我搁下笔,一路往文玉的院子走去。
此番他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肯定会向公主哭诉。
装可怜而已,难道本公子会输给他?
我到文玉院子里的时候,文玉正坐在原地发脾气,不许任何人扶他。
他这点小心思我还是明白的,不就是想博公主同情吗?
我走上前,伸手想扶他,他却避开我,推了我一把:“不用你假好心!”
我顺势摔在地上,用只有我和他能听见的声音说:“掌嘴的滋味可好?”
这一激,文玉果然怒了,他冲上来给了我一巴掌:“好不好,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我也不躲,任由他扇了我好几下,仆从们想上前帮忙,也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我在心里默数:十、九、八……
不等我数完,就听到一声冷斥:“住手!”
珞央拉住文玉还想打向我的手,随后把我从地上扶起来。
“驸马你……没事吧?”她皱着眉,眼里满是担忧,我知道她担忧的不是我,而是担忧我出了事,她不好交代,但是文玉并不知道。
“公主别担心,小伤而已。”我想向她露出一个微笑,却连勾唇都痛。
“走,我陪你去上药。”珞央拉着我的衣袖转身离开。
文玉这下可受不了了:“公主!”
听到他的喊声,珞央停下脚步看向他,眼里满是疼惜:“你听话,让下人给你上药,我晚上来看你。”
我余光瞥到文玉几乎站立不稳的模样,心头冷笑,这还只是开始呢!
3
一个月后,天气渐凉,初秋已至。
朝堂上发生了一件大事,二皇子击退蛮夷,得胜还朝,皇上龙心大悦,封他为荣王。
一时间,二皇子风头无两,几乎要盖过太子去了。
于是,有人开始传言,皇上属意荣王,太子之位岌岌可危。
消息传出的第二日,珞央就被皇后召进宫。
不知道皇后对她说了什么,当晚她就来了我房里。
但看珞央这举动,我也猜的到大概,定是皇后让她好好拉拢与我,为太子增添助力。
可我没想到的是,她一进屋竟主动宽衣解带。
“公主,您这是……”我是真的被她惊到了。
“母后说,她想要外孙了。”珞央一双凤眸直勾勾地盯着我,“驸马……”
我没让她为难,主动熄了烛火,成了这迟来的洞房花烛夜。
我能明白皇后的谋算,联姻还不足以让沈家倾力相助太子。
但是血脉相连就不一样了,我父亲为了孙子,我外祖为了曾孙,定会鼎力相助于太子。
太子与公主休戚与共,若我和公主有了孩子,那沈家也就与太子休戚与共了。
我不由得为皇后的好手段鼓掌,不过我也要谢谢她。
因为这也正如我父亲所愿,可以早日诞下皇室血脉。
她能劝下珞央,这少了我许多麻烦事。
此举,正合我意。
不过,当我在微弱的烛光下,看到床榻上的血迹时,我还是愣了一下。
我以为,珞央日日与文玉待在一处,早已不是完璧。
紧接着我心里涌上如潮水般的狂喜,能完完全全地占有自己的妻子,没有男人会不高兴。
珞央看出我的惊讶,竟开口与我解释。
当年,她是喜欢文玉,跪求三天三夜后,皇后娘娘终于松口答应了让文玉入公主府。
但皇后娘娘是个狠人,她决不允许嫡长公主生下一个戏子的种。
对珞央,她不忍动手。所以她对文玉下了猛药,让他从此成了一个废人。
也因此,珞央对他更加愧疚,即便两人永远也不会有夫妻之实,珞央也愿意一辈子护着他。
一夜疯狂,珞央睡到日上三竿还没醒。
侍砚悄悄向我禀告,昨晚文玉的院子里,一晚上又是叫骂声,又是杯盏碎裂声,好不热闹。
我轻轻一笑,这才第一夜,等珞央有孕,以后更有他受不了的时候。
身为男人,却不能人道,还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投入他人的怀抱。
若换作是我,恐怕是会疯的。
我看看床上熟睡的珞央,准备给她做个早膳,做个体贴的夫君。
我刚走出院子,就迎头撞上了文玉。
他怕是一夜未睡,一双眼里满是血丝。
他像个恶鬼一样,死死地盯着我。
我不以为意,反倒对他勾唇一笑。
他却把我的反应视为挑衅,一记拳头狠狠砸向我。
我轻巧侧身,就避开了,文武世家的公子,怎么会没有点功夫?
哪里是他这种文弱戏子能伤得到的,只看我愿不愿意被打了。
我本想转身离开,不与他多做纠缠,一抬头却看到一个身影从屋子里出来。
于是,我故意压低声音对文玉说:“昨夜公主,好是热情。”
果然,文玉又一拳砸向我。
这一回我不退不避,生生受下这一拳,跌坐在地。
“青余——”身后传来满是担忧的惊呼,下一秒我被拥进一个香软的怀抱。
珞央瞪着文玉:“你疯了吗?”
文玉满脸受伤:“你吼我?我竟为了他责怪我?”
“你动手打人,难道还有理了?”我第一次看到珞央对他发了脾气。
文玉握紧拳头,手上青筋暴起,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珞央犹豫片刻,抱歉地对我说:“对不起。”
然后,她就追着文玉去了。
我果然还是比不过文玉在她心中的位置。
我不紧不慢地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一个计划在我脑子里诞生了。
“侍砚,去帮我办件事。”
“公子有何吩咐?”
我在他耳边轻轻说:“去替我寻个与公主相像的女子。”
“公……公子?难……难道您要找个公主的替身,红杏出墙?”侍砚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胡思乱想什么呢?照我说的去做就是,你家公子我自有打算。”
一个面首,无职无势,能在皇家搅成这样,也是醉了,不过这人从头到尾,除了下药没干啥大的坏事,也算是个痴情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