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勉之最近很痛苦,他找了个粗绳子,裹在头上,勒住了自己的嘴巴,又弄了帕子,紧紧捂住了嘴巴,表示自己一句话也不说。妻子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说,儿子问他,他还是不说。
有时候,妻子和儿子一直问,杨勉之都被问得快急眼了,扬起巴掌要揍儿子。儿子吓得一边跑,一边流泪。妻子看到了,大骂杨勉之有病,脑子不正常,但杨勉之还是不说话。
起初,杨勉之连门都不出,可是,外面的事情,他不能不处理。所以,他不得不出门。但即便出门,他还是这样,绳子勒紧了嘴巴,又用帕子紧紧盖着嘴巴,唯恐说话了。旁人见了奇怪,都很关心地问他,但杨勉之依旧不说话。
除了吃饭,杨勉之取下绳子和帕子外,其他时候他都这样。即便睡觉了,他还是这样。
杨勉之脑子还正常,但他确实有病。他最近频繁外出,就是为了治病。他听说城里的王先生医术高明,就去找王先生看病。
到了店里,杨勉之就医。王先生问他怎么了,杨勉之不说话;王先生问他哪里不舒服,他指了指肚子;王先生让他取下帕子,他要看看舌头,但杨勉之不肯。过了好半天,他才取下来帕子和粗绳子。
王先生看到后,有些吃惊,他仔细给杨勉之号脉、看舌苔,敲胸按腹,费了好多时间,结果杨勉之一切正常。
“我看你就是个哑人啊,除了不会说话,你什么都正常。不过,你这不会说话的毛病,恐怕是生下就带来的,恕我本事差,我治不了。”
杨勉之摇了摇头,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指了指王先生的耳朵,示意让他把耳朵贴过来,在自己肚子上听一听。
王先生看到后,果然附耳到杨勉之肚皮上,听了起来。忽然,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喊了一声:“你……你……肚子里……有声音……莫非你有喜了?肚子里的孩子,很壮硕啊,呼吸声很大,我都听到了!”
周围还有不少人,一听这话,都来看杨勉之。
杨勉之大囧,挥起拳头,差点要揍王先生,但自知对方没错,终究还是没下手。他起身施礼后,便离去了。出了门,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随即,便拿出粗绳子,继续勒紧了嘴巴,又用帕子紧紧盖住了。
看到对面有个人,盯着自己看,杨勉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准备离开。
“这位小哥,别着急走啊。你的痛苦,我知道,我也能帮你解决。”那人像个道士打扮,一边说,一边走过来,面带微笑。
杨勉之不理会他,继续走。
那道士跟了过来,不急不慢地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是哑,你是肚子里有了虫子。实不相瞒,我此次下山来,就是要捉这种虫子。”
杨勉之好像看到了救星,拼命点头,拉着道士的手,激动地快流泪了。他拉着道士,到了一个酒馆里,直奔雅间,掏出一两银子给小二,示意小二只顾上好酒好菜。
酒菜上来后,杨勉之敬酒,道士喝了三杯。很快,两人吃饱喝足了。
道士拍了拍肚皮,似乎很满意,对杨勉之说:“你肚子里的虫子,是应声虫。应声虫,顾名思义就是随人说话,应声作答的虫子。这虫子喜欢学人说话,你说什么,它就跟着说什么,如果严重的话,它甚至可以帮你回答。所以你不愿意说话,对不对?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近几日才发现的对不对?”
杨勉之又是拼命点头,随即他就跪下来,给道士磕头,只求道士能救救他。
道士说:“说起来,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暂且试一试吧。”
说着,道士让杨勉之脱了上衣,露出肚皮。随即,道士念咒语,伸开手掌,然后他的掌心上出现了火苗,他把掌中火靠近了杨勉之肚皮,结果,片刻之后,杨勉之就痛了,根本受不了,叫了一声。肚子里的应声虫,也跟着叫了一声。
道士换了法子,不用掌中火,而是用掌中雷,雷电强度不大,透着肚皮,进入到了杨勉之肚子里。杨勉之依旧很痛苦,他在极力忍着。终于,他又受不住了,叫了一声,应声虫也跟着叫了一声。再低头看,肚皮都黑了。
道士有些着急了,接下来又继续用掌中冰,掌中剑,五脏火,三昧真火,隔山打牛等招数,结果那应声虫都不怕,反而把杨勉之给折腾够呛。
杨勉之崩溃了,一脸生无可恋,说道:“道长,不行就算了吧,再这么下去。我怕应声虫还没死,我就得死了。”他说完后,应声虫也重复了一遍。
道士不死心,说:“那不行,你现在觉得,闭嘴就没事。但是,时间久了,这应声虫大了,可就能控制你了,说不定还会连累你的妻子、儿子。我再想想,想一想……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师父说过,《本草》中药方,可以治一切虫子。这应声虫,说不定也能被里面的药方克制。”
“那……那该怎么找药方呢?总不能,让我把所有药方都试一遍吧?道长,那我宁可不治了,说不定吃了两方药,我就得死了。”应声虫,也跟着重复了一遍。
“那倒不用,只要把里面的药方都念一遍,如果药方能克制应声虫,它必然不敢再应声了。这样,再服用此药,必能治应声虫。”
道士说完,出去了。很快,他又回来了,手里拿着《本草》。于是,杨勉之开始从头读药方,每次他读了一个药方,那应声虫就会重复他的话。
就这样,过去了几个时辰,杨勉之都快没信心了,要放弃了。他有气无力地念着下一个药方“雷丸”。那应声虫忽然停了,没有重复说。杨勉之大为惊喜,又连着念了几遍“雷丸”,结果应声虫还是不敢重复!
“好好好,看来雷丸可以治应声虫。”道士大喜,匆忙出去,很快他回来了,拿着雷丸。杨勉之想也不想,直接服下雷丸。
片刻之后,杨勉之就开始呕吐,随即他吐出来一个手指头粗细的虫子。那虫子出来后,转眼之间,长大许多倍,变得和长盘子一样。又挣扎了一会儿,虫子已经比小孩儿大了。
“道长,快除掉它,不然它变更大了。”
“再等等,再等等。”道士紧盯着应声虫,那应声虫很快长得有成年男子高大了,一嘴尖牙,看起来很恶心人。道士再不犹豫,发出强大的掌心雷,集中虫子的脑袋。那应声虫惨叫一声,倒在地,挣扎一下就死了。
道士又发三昧真火,从眼睛和嘴巴里喷出来,霎时间就把应声虫烧死了。
杨勉之大喜,拉着道士到他家去做客,主要也是给妻子解释。两人出了酒馆,走在街上,看到一个乞丐正在躺着,周围很多人。
原来,乞丐肚子里也有应声虫,不过他却没有为此烦恼,反而在此表演,引得众人纷纷较好,有些人还投钱。
乞丐的应声虫似乎更高级了,不但可以重复他的话,甚至可以在重复乞丐的问题后,做出回答。乞丐很满意,周围人也觉得有趣。
等人们走后,道士对乞丐说:“你肚子里有应声虫,吃了雷丸,就可以治好。我可以帮你,等应声虫出来后,我能彻底杀了它。”
“杀了它?真是笑话,你没看到,我正靠着应声虫赚钱吗?要没了应声虫,谁给我钱?谁能养我?我告诉你,臭道士,这不是应声虫,这是我的衣食父母!”
杨勉之听到后,大为惊异。
乞丐看了看他,有些不屑,说道:“我这算什么啊?那些有钱人,当官的人,哪一个肚子里没有应声虫?哪一个肚子里的应声虫,不比我这个虫儿厉害?上面的人说什么,他们就跟着说什么,上面的人有什么吩咐,他们马上就跟着答应。他们表面是富贵者,实际上不过是应声虫而已。他们呀,已经被应声虫给控制了,早就不是他们自己了。”
说完了,乞丐又转脸对道士说:“臭道士,你要是想治应声虫,不妨去治那些富贵者,治一治那些为了功名,变得随声附和而没有主见者,不是我这个要饭的叫花子,懂了吗?你去问一问他们,愿不愿意把肚子里的虫子给治死,愿不愿意放下富贵功名,做真正的自己?等你问清楚了,再来找我吧。”
说完后,乞丐不见了,仿佛一阵烟一样,凭空消失了。
乞丐走了以后,杨勉之说了一句:“这叫花子,真是奇怪,明明是喂了他好,他却怪我们,还说一堆奇奇怪怪的话,简直不可理喻。”
“他说的对,只是你没听懂啊。”道士说。“应声虫,本来是一种病,轻者重复别人的话,重者控制心神,以至于把人变得唯唯诺诺,只会附和,而不会思考,失去了自我。那些追求富贵功名的人,就是这样啊。为了富贵,都变成了应声虫。只是,他们明知道自己肚子里有应声虫,但为了权力、钱财、名声,还是坚持不肯医治啊!”
说完后,道士告辞离去了。杨勉之没听懂,开开心心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