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枢机道人
第七章
望着远处黑压压的队伍攒动而来,弗拉基米尔有点慌神,上万人的队伍这不是要兵变吧,只见他右手高高的抬起,食指与中指并拢伸的老高,传令官背着个军号屁颠屁颠的跑来,眼看弗拉基米尔把手放了下去,把他的右腿抬到石头上,双臂擎着上身支撑在右腿的关节,一众阴兵排开雁形阵,严阵以待。阴兵的长矛时而敲的盾牌震耳欲聋,时而用双脚猛烈的踏下结界的地面,使灵界的光晕都在能量的振动中变得诡谲。
“将军,是我!是我!”爱浑带着一脸笑意小跑至弗拉基米尔身前
“是你啊,爱浑老爷,你今天这是?”弗拉基米尔看清来人是爱浑,放松了一丝戒备
“是这样的,将军,这些亡魂冥顽不灵,是慈父也无法救度的人,地府近期人满为患,也没地方安置他们,就是上刑也迟迟排不上号的。”说着爱浑从衣服里掏了个大金条就塞了过来。
“将军,这样卑劣的灵魂也不配生活在慈父的国度,阎王爷慈悲,特赦他们过关去吉林,张作霖那小子也缺炮灰,阎王爷也同意就让他们去吉林那边了。”
“但是这人也未免太多了吧,爱浑老爷,我可要看看你的手续。”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说着爱浑就用法术把兜里的过关凭证悉数掏出来给到弗拉基米尔。弗拉基米尔用手在前胸画好十字架,仰望天空,闭上双目,然后把右手放在一摞文书上面,过了一会儿,弗拉基米尔把凭证还给爱浑,笑意盈盈的说:“这么多人,兄弟们陪他们过关,也需要些时日了!”
“确实辛苦将军和您的兄弟们了,我来的时候,带了些酒肉,就是感谢您的。”爱浑从行囊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猪肉和葡萄酒,同时递过来的还有彼得赐给他的一个十字架。
弗拉基米尔守在这么要紧的地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也是个识货的主,看到金光闪闪的十字架中能量如水一样来回涌动,当时就控制不住脸上的笑容,说道:
“既然手续齐全,人马放行!”
只见结界前方顿时显出一个四方形的城门,城门也不大,城门上写着“Владивосток”在结界的另一边,也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城门,城门上写着「珲春卫」,众人抬眼看着这奇妙的一幕,呆若木鸡愣在原地,活像一群看客。这时人群中有个男的喊到:“回家咯”
随之人群中陆续开始有嘈杂声。
马拓马上去组织队伍有序排队过关,几十年的老鬼,平日里早就没有了什么言语,也没有了什么情绪,一个个破衣烂衫,眼中空洞,而今天,却可以看到他们的眼睛里闪过的光芒,那是希望;人们的嘴角微微上扬,人群也比往常热闹一些。排在队伍最前面的是宁古塔,他死的时候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是最早反抗沙俄被屠杀的那批人,他死了的时候穿的麻布衣裳,金钱鼠尾小辫因为岁数还小,只有几寸长,死的时候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匕首,大眼睛瞪的溜圆,怒目圆睁中带着一丝惊恐,他的胸膛有四个窟窿眼,裤裆因为死的突然,并没有提前排便干净,因此死了的时候,满满一裤裆的屎尿顺着裤腿子流淌下来。马拓格外可怜他,他是个懂事儿的孩子,坟头上也不少欺负他的,每次都是自己隐忍,直到有一次马拓呵斥了那些死鬼。
奇怪就是奇怪在,有一些可怜人,即便是做了鬼,也改不了媚上欺下的毛病,见了比他厉害的就卑躬屈膝,被比他能耐的欺负了他也首先反思自己不够强大,而见到那些不如自己的,又去把整个三界给他的凌辱统统倾斜给那些弱势的群体,今天是个小死孩子,明天就是阿猫阿狗,总之是活成个畜生的样子,只讲弱肉强食,而没有任何的是非道德。
后来马拓也明白了,像这种劣根东西,不过是做动物的时候一时立誓好好做人,只因没有完全脱离动物习性,一时还不知道如何做人,因此哪怕是穿一世人皮,不过是短暂几十年,又会回去做飞禽走兽去了。
说回结界处,众人准备就绪,爱浑始终不敢放松警惕,但是看事情推进的也都差不多,心中自然是胸有成竹。掏出竹叶青酒葫芦饮了一口解解乏,看着朱猷松在人群中格外精神饱满,拎着行囊,想着他祖上朱元璋要饭的时候,大概跟他的这个精神头是一样的。
就在此时,结界忽然关闭,城门也随着结界关闭而消失无影踪,人群中也开始骚动。爱浑忙去询问弗拉基米尔:“将军,这是?”
弗拉基米尔面相严肃的回复:“爱浑先生,神明有新的旨意,稍安勿躁。”只见由结界处天空落下一道白光,白光闪过照的众人睁不开眼,须臾,从那白光中飘出一个六翼白色圆球体,硕大的翅膀共有三对,羽翼上面遍布眼睛;白色的中央肉体上是偌大的神明之眼,仿佛有着看破宇宙的穿透力;他舞动着的翅膀就像是白莲花瓣一样随风飘舞,翅膀的每一个羽毛在巨大的翅膀扇动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又如东方图腾中的龙吟虎啸,使整个结界处的众生心胆俱颤。落地时他的脚步轻盈,幻化为一个强壮高大又不失儒雅的白衣战士,他的盔甲一尘不染,手中的圣剑在握,与他刚毅不拔的面部轮廓交相辉映。背部的翅膀变为一双,他金色的长发在阴风中飞舞,而那双湛蓝湛蓝的双眸无时无刻不彰显出天使长对人世间的正义审判。
“你们不能就这么走,彼得典狱长并没有在你们的过关凭证上签署盖印。”
“上神,您就是大天使阁下吧!”爱浑尽管心中波涛浪涌,依旧露出谄媚的笑容细声问道。
“既然知道我,就应该明白你的把戏瞒不过我。”
“大天使阁下,不是我有意瞒您什么,这些冥顽不灵的幽魂,与敬爱的慈父缘分浅薄,十年前由彼得圣君亲自决定,若十年期满,冥顽幽魂不能被慈父的爱所感化,就放逐回中国,永不得再踏神之乐土,我只是个执行的小厮,奉行慈父和彼得圣君的旨意。”
“不用回去了,彼得典狱长已经去天堂任其他职务,新的典狱长还在准备之中,未来不管是符拉迪沃斯托克,还是圣彼得堡,再或是北平府,甚至是两湖两广,都将是赤色的海洋!你们在哪里还不一样呢?”
“而且上帝已经接管这里这么久了,你们既然灵魂肮脏,更应接受主的洗礼,以往你们参与叛乱,本就十恶不赦,没有清算你们的罪过,尚不悔改,如今反而私造凭证,更应接受审判,所有在场幽灵,应全部重新受洗成为主的门徒”
此时人群中已经停止不住哭声,数十年的冤屈,凄厉声响彻寰宇,好似要与大天使降临时的正义之声拼个分贝的高低
第八章
爱浑向人群中摆了摆手,马拓也急忙安抚众人住声静听,劝慰众人辛苦了数十年的等待不可废于一时,人群中的声音低了下来。只听他慷慨陈词:
“大天使阁下,我素知你名,庄严公正,铁面无私。我们中国人讲,凡事皆有缘分,不可强求,上帝也说,人都有自由意志,可以做出他的选择。信义当头,承诺言犹在耳,何谓叛乱?故土零落,守土有责,政务凋敝,以致我土如砧板鱼肉任汝分割,以致我民如子念其母急于西归。难道作为孩子思念他的父母是一种罪过吗?难道作为孩子维护父母的权益也是一种罪过吗?那么大天使阁下作为主的孩子宣扬主的道义,与鄙民不是殊途同归吗?
况且今日数万生灵,是因谁的门徒屠戮平民而命丧九泉?是因谁的意志使千万众生流离失所,颠沛流离如丧家之犬,东躲西藏似漏网之鱼?难道这就是您所宣称的博爱吗?”
大天使没有回答,身体腾空,生出双翼护住双脚,又生出擎苍的白色巨大双翼将本就阴暗的冥界遮蔽的更加阴沉,右手的审判之剑手腕一横,剑刃从隐微处露将出来,同时他的左手做了个手印,便出现了一副红色十字架,只见他将十字架一扔,人群中每个人马上动弹不得,呆在原地且口中喃喃自语,每个人的脑中都根据他的心魔,而生成对应的幻象。宁古塔脑中回到了他爹临走前那天,他爹给他做了一桌子沙琪玛;朱猷松脑中像放电影一样回放着他祖宗朱元璋去泰山封禅的画面;马拓脑中也回到了战场上跟战友躲炮弹的那一幕;爱浑则闭嘴闭眼,回想到少小多病,入道修炼,上香磕头,初次通灵的那一幕。
对,这不是初入道的时候了,再美好的过往,该破执时就破执。果然还是老修行有定力,心中大喝一声:“破!“,随之脑中以精为笔,以血为墨在天目前画下紫薇讳,定了定神睁开双目,随之两手手心皆向上,左手手指弯曲,左手食指和小指勾住右手的食指。右手中指从左手中指和无名指之间伸出。左手大指压住右手的小指。右手大指抵住无名指。随之心念十字天经
“大天使阁下,我虽力微,今若有幸战死,也足以慰藉平生修为。若我战死,烦请你将我的话带给主”
大天使回复道:“听我的劝诫,皈依慈悲的主,神会宽恕你们的。你以凡人修为如何与我抗衡?”
大天使说完,心中对爱浑竟也生出一丝敬意。守将弗拉基米尔尽管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如此阵仗,想必几万人的队伍惊动天神来亲自处理此事。同时也将阵型散开,向着人群布了个围师必阙阵,只把返回海参崴的一路留出来。
这时爱浑已经初步恢复理智,但他依然没有走动,而是脑中意念为弟子马拓解了封印,他心里念到:“马拓,醒来,马拓,醒来,你已入敌人困魔阵法!凡有所相,皆是虚妄,皆梦幻泡影,速作如是观。”马上心中起念在马拓额头画下紫微讳。
随着师父的除魔加持,马拓逐渐恢复理智,而爱浑已经明白,今天除了拼死一搏,再无其他指望。爱浑马上照猫画虎,指示马拓,马拓马上起心念发令让心腹的几位部下齐声心中默念六字大明咒,如是重复,别的不用做。
人群中逐渐有了意识,爱浑想起师父教过的秘术,皇族血裔炼化之魂比常人有灵力,因皇族本身代表顺承天意,所以不管是皇族童子练就的阴兵还是皇族鬼魂死为聻,还是虚化为希夷,只要是在当下的维度,将法剑以皇嗣血肉或者亡灵开刃,那么法剑将会得到天神的加持。
说干就干,爱浑马上叫来马拓问人群中有没有爱新觉罗家族的愿意舍身献法的,他日如果能闯关成功,功德无量,必能免轮回之苦,得一官半职继续修行。
马拓带着师父的意思就去找爱新觉罗家的几个后生问了,可一到了动真格的时候,这几个爷左看看,又看看,生怕丢了这仅剩的魂魄,也不信任爱浑能有什么本事去与神明抗衡。
“要死一起死,大不了就一起倒霉呗,认栽了”爱新觉罗·载忻无所谓的说
“实在也怨不得我们啊,我死了,爱浑能打过大天使还是怎么?”载泓答
这可能是中国人的一个优点,中国人是从来不怕倒霉的,中国人是世上最有韧性的一个民族,只要大家一起倒霉,那就不叫倒霉,时隔多少代,代代如此,这种思想在一次又一次的民族融合中,把少数民族的血也给洗成了这个样子。最初李自成占了陈圆圆,吴三桂就可以拉大家一起倒霉,开山海关拱手让江山,一起倒霉的传统大概往前追溯要追到南宋末年。
自从陆秀夫崖山身负宋少帝纵身一跃后,中国就用最柔软的软文化去征服少数民族,古中国自信中带着自负,东夷西戎南蛮北狄,后来近代有元清二朝,先来蒙古,后来女真,偌大中国让少数民族入主后,数百年再不敢提人家是什么蛮夷,直到满清江河日下,又站出来喊满清误我三百年,但值得庆幸的是虽然硬碰硬没碰过,文化上咱可是把少数民族安排的明白。
但可就一样,你千万别提元朝,现在是西历1922年,就在去年,有个震惊三界的消息,鬼听了也要掉眼泪,蒙古竟然敢在沙俄教唆下自治建国,这段以后千万别提,不然子孙有聪慧者,一看曾经被殖民百年,不敢讲中国文化未曾断代的屁话,茶余饭后难免吹嘘,本民族曾有一朝疆域直达圣彼得堡,那时他一定不会讲蒙古误我一百年,并一定将那段历史作为荣光,毕竟一起倒霉的当时,谁还管被蒙古列为最低等人种的往世?也许沙俄看中的也正是这一点,他日,圣彼得堡的荣光,也一样会成为占领地子孙的谈资。
人群中走出一位老者,风尘仆仆但落落大方:“我可以试一试,说吧,爱浑老爷,我需要怎么做?“
爱浑向着声音寻去,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朱猷松老爷子
“我会点燃阴火,借你皇嗣灵魂炼化法剑一用。”
朱猷松顿了一下,问:“那是不是意味着魂飞魄散?”
“如果我们今天闯关失败,不愿回去的人,都是这个结果”
“你有把握吗?爱浑老爷?”
爱浑目光略有躲闪,没有正面回答。
“没事儿,朱家人什么都不怕,死一个总比死一群强”
第九章
马拓在海参崴做鬼差的这段日子里,见多了欺负平民的鬼差了,这一点阳间地府差不太多。而现在却不得不寄希望于一个垂垂老者,摸着良心说,这么多年他跟师父学做人也没欺负过谁,以至于到了这会儿,还不至于臊红脸面。马拓转过身去不忍再看,望着远方的大天使,心中也生出绝望来。回去的话,制裁是绝不会少了,迎接自己和师父的,是油锅还是火山?或是挨着来一遍吧?虽然已经把一千种一万种最背的可能想了一遍,但还是心中会有最后的一丝念想:万一呢?
“灼烧的话还是很痛的,而且万一失败了,结局不太好。”
“别说了,就这样,来吧。”说罢,朱猷松从容的走向空地静坐起来
爱浑一看老东西真是有风骨,热血也燃了起来。这时传来大天使的笑声在宇宙中回荡,显然他不认为这一切有任何的意义
爱浑定了定心神,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拇指掐住无名指指甲,对着天空上点出三点真炁,进一步笔走龙蛇般在虚空之中画下雷符,只见他大喝一声:阵
顷刻间从虚空之中凭空出现一道道磷粉,蜂一样涌向朱猷松。紧接着爱浑天目翕合,一道金光符箓飞似的跟进,顿时就见那朱猷松身上开始起火,那火苗从朱猷松头顶百会穴向下延伸,火势烧起竟分别有两种颜色,身体左半部分是蓝色的幽冥之火,火的外层被紫色包围,右半部分是金黄色雷部之火,外层被红色包围。
“要与西风战一场,遍身穿就黄金甲。哈哈哈哈”
这一呼把爱浑也着实吓到了,他小时候背过这句诗,这是明太祖朱元璋的成名诗,如今用到这,倒是合情景。来不及分神,爱浑剑指虚空,大喝一声:剑
只听琅琅清脆之声,剑身从爱浑背部的剑鞘中飞夺而出,向着阴阳火而去
这一幕让弗拉基米尔不安,忙起身去击鼓,号令守兵成战斗状态
此时,爱浑大喝一声:分身
法剑立刻一分为三,围绕阴阳火迅速逆时针开始旋转,在旋涡中心又重新出一把淡蓝色的玉剑飞回爱浑手中,爱浑一声“敕”令,万千法剑从旋涡处散发而来。法剑掉落在每个亡魂面前,亡魂都被这景象点燃了热血,纷纷拿起法剑。喊杀声,剑声,旌旗声,妇女的哀嚎声,孩子的哭声,鼓声喧嚣声声声鼎沸,声声震耳,阴阳火势越烧越旺,形成一个不灭的气团越烧越大。
势态已然控制不住,大天使手中的大剑顺势向旋涡劈去,气团中间现出一道豁口,被一劈为二,但当审判之剑收回,气团又并为一处。
电光火石之间,忽然陷入一片沉寂,就像盘古开天之前的世界一样万籁俱寂,随之远处而来的五色光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只见五色光下,一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身的神兽驮有一人徐徐而来,那人头戴毗卢帽,右手手持九环金锡禅杖,左手持摩尼如意宝珠,胸前饰有璎珞珠幔。
大天使见到来人,也忙收起审判之剑,向来人点头致意。
“在这里看见老朋友何期难得,看我几分薄面,就罢了吧。”来人慈眉善目微笑说道
大天使为难的说:“大慈大悲的地藏王菩萨来了,自然应当听命,只是我主那边,如何复命啊。”
“就说:卡尔梅克的亡灵,不会再扰乱神的秩序。”地藏菩萨笑意盈盈补充道:“这么说,他就明白了。”
大天使本也是个宅心仁厚之人,得了地藏菩萨的神秘话语,就消失在浩瀚无际的虚空中。
弗拉基米尔命令兵马散开,众人纷纷放下武器,跪倒在地,口中念着地藏王菩萨圣号。地藏菩萨对着阴阳火执接引印,阴阳火中走出一男婴爬到了谛听的背上笑声朗朗。
结界消失,城墙城门再次出现,一如初时静谧的模样。
“此物将来对你有用。”
菩萨顺手赐爱浑一串宝珠说道。言罢,折返而去。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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