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每逢暑假，父母都会把我送回农村爷爷家，那也是我最快乐的时光。邻居家有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名叫灵灵，生得十分俊俏，那白白嫩嫩的模样儿像是从年画上走出来的娃娃。

灵灵很小的时候，他当兵的爸爸成了烈士，后来她妈妈就改嫁了，灵灵是奶奶带大的。我比灵灵大两岁，因为年纪相仿，整个暑假，我们几乎天天腻在一起。

可是那一年我回去的时候，灵灵生病了，听说她总是不明原因地发烧。找村里的大夫看，大夫说没什么大毛病，给拿了点药，吃了挺见好。可过不了两天就又发起烧来。我想去看看灵灵，姑姑不许，说会打扰灵灵养病，我只好作罢。

灵灵家里往上数五六辈全是男丁，这还是头一个女娃，她长得漂亮，又乖巧可爱。全家人都拿她当宝贝。爷爷奶奶还有叔叔伯伯带着她四处求医，可无论走到哪都是这样，人家给拿了药打了针也见效，过两天还是会反复……灵灵也迅速地消瘦下来，人病恹恹的，整天躺在床上不愿动。

听说我回来了，灵灵央求她奶奶喊我去陪她说话。我高高兴兴地来到她家，一进门看见床上的灵灵心里不免吃了一惊，她特别憔悴，完全不是我印象中的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妹妹了。她看见我，难得地露出笑容，喊我在床边坐下，我们俩好久不见，有说不完的话。

中午，灵灵奶奶留我吃饭，灵灵也拉着我不让走。可能是因为好久没见我，灵灵看上去特别开心，饭也吃了不少。临走的时候，灵灵奶奶撩起衣襟擦擦眼角，恳切地对我说：“好闺女，你要是有空多来陪陪俺灵灵，她好长时间没这么高兴了，今天饭也多吃了半碗，能好好吃饭估计她的病就快好了……”

虽然姑姑不让我去，但我还是抽空就往灵灵家跑，因为灵灵非常依赖我，我也特别心疼她，她只有跟我在一起才会露出一点笑容。

她不让我说

有一天，灵灵奶奶出去了，家里只有我们俩。灵灵神秘兮兮地对我说：“姐姐，我给你看个东西！”我很好奇她会给我看什么好东西，眼巴巴地望着她。

灵灵从她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一张卷着的纸，她小心翼翼地把这张纸展开，我一看不禁愣住了。那是一幅画，画上有个扎着两个朝天椒小辫儿的女娃娃，那眉眼儿跟灵灵一模一样。

“这是你？”我惊讶地问，“谁给你画的？太像了，真好看呀！”我仔细端详着这幅画，虽然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纸张泛黄，非常老旧，可画上的女娃娃却脸蛋红扑扑的，栩栩如生。看上去竟然比灵灵本人还要鲜活灵动。

灵灵小声说：“这是我在老院的一个箱子里看见的，我也觉得这就是我。可是，奶奶说那些东西是祖奶奶的，不能乱动！我看见这幅画，不知怎么就忍不住偷偷拿回来了，我真的觉得这是我，可是……可是……我也没有见过祖奶奶啊，你说她怎么画得这么像？”

“你的祖奶奶？”我反应不过来，“祖奶奶是……是……太爷爷的奶奶吗？那不是早就死了吗？怎么会画出你的模样儿来的？”我莫名感觉有些瘆得慌，背上直冒凉风。

灵灵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姐姐，我觉得我好像是从这画里出来的，现在可能要回去了……每次一看着这画上的眼睛，我就觉得自己要被吸进去了……我好害怕啊姐姐……”灵灵抱住我，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我也十分害怕，心如擂鼓，每一根汗毛好似都竖了起来。我抱紧灵灵，壮着胆子哆哆嗦嗦地问：“灵灵，你没跟家里大人说吗？”

“没有，没有，她不让我说……我怕……我不敢……每天晚上她都上梦里跟我玩，还不许我告诉奶奶……”灵灵哭得更厉害了。我虽然也非常害怕，可面对灵灵无助的哭泣，我还是强撑着安慰她。

过了一会儿，灵灵好似恢复了一些，她朝门口望望，哑着声音说：“有一回我实在害怕，想着要告诉奶奶……”说着她偷眼看了看那幅画，又赶紧躲开去，“那天晚上她就抢了你送给我的那个发卡，就是红色的蝴蝶结的那个……那个发卡我明明天天戴着，第二天怎么也找不着……然后，然后，我发现她戴上了……”灵灵悄悄指了指画，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了。

我又害怕又忍不住特别想看看，画上的女孩是不是真的戴着我送给灵灵的发卡，后来终究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我捂着狂跳的心口定睛看去，画上的女娃笑眯眯的，明媚可爱，两个小辫上捆着红头绳，并没有灵灵说的蝴蝶结发卡，我不禁长出一口气说：“哪有啊？”

“是我答应了她，不跟大人说，她后来才还给我的……”灵灵声若蚊蝇，边说着就赶紧把画儿卷起来放回柜子里。

正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响，我俩瞬间惊得哇哇大叫。刚进门的灵灵奶奶紧跑过来急切地问：“怎么啦？怎么啦？”边说着边把我俩搂在怀里。惊魂未定的我们，好半天缓不过神来。

虽然奶奶再三询问，可是灵灵始终说突然听见声音吓了一跳。我也不愿出卖好朋友，选择了闭口不言。大概是灵灵病了以后，总有点不太正常吧，灵灵奶奶叹口气，忙活家务去了。

我也中招

这天回家后，我一直想着灵灵说的怪事，心里又惊又怕，还不敢说出来。晚上躺在床上，我也不敢睡觉，一闭上眼睛，就觉得那个画里的女娃好像跳出来盯着我。我翻来覆去，说什么都不让姑姑关灯。姑姑问了半天，我又不肯说，后来姑姑烦了，不再管我，自顾自睡了。

我不知怎么迷迷糊糊过的那一夜，第二天，我竟然也起不来床了，姑姑看着我脸颊通红的样子，伸手摸摸我的额头，惊呼：“你怎么也发起烧来了？”

奶奶正在下房屋里做早饭，听到姑姑大呼小叫，连跑带颠地进屋来。姑姑皱着眉头说：“不让她去跟灵灵玩，就不听！就不听！我就觉得灵灵那病有点儿怪，要不怎么都两三个月了，咋看都看不好。哎呀，这别是也得了跟灵灵似的怪病吧？”

奶奶也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说道：“唉！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话呢？前两天后街上的李婶儿还说呢，这灵灵怕不是让什么东西跟上了，县里省里的医院都看了，都查不出毛病来，可就是好不了……”

姑姑似乎想到什么，神秘兮兮地对奶奶说：“头清明节那会儿，灵灵奶奶带着她去老院了，我那天去爱华姐家拿药，出来正好碰见她们。娘，你说是不是她家走了的老人儿稀罕灵灵，想把她叫走……”

“别瞎说了！”奶奶打断姑姑的话，“赶紧找爱华大夫来给妮儿看看吧！说不定吃个药就好了。”

爱华大夫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她先给我试了体温，居然高烧到39度多。她让我张嘴大声“啊——”，然后又拿出听诊器听了听，才说：“先打一针，再吃上点儿药，看看怎么样，要是不退烧你们明天就赶紧去医院。”姑姑连连点头答应。

我打针吃药后就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傍晚了，姑姑摸摸我的头说：“还好还好，不烧了！”

我吃了两天药就好了，看到我又恢复到先前活蹦乱跳的样子，姑姑郑重其事地嘱咐我：“记着，不许再去找灵灵了！你要是不听话，到时候跟她一样治不好就麻烦了！”我心里虽然很惦记灵灵，可也不敢再偷偷去她家了。但是这个关于灵灵的秘密藏在我心里，憋得难受，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大人们。

说漏了嘴

过了两天，灵灵奶奶又来找我，我正趴在窗台上写作业，奶奶在旁边纳鞋底。灵灵奶奶有些忐忑，她讪讪地对我奶奶说：“老嫂子，忙着呢！俺家灵灵想叫她姐姐过去玩儿，你看……”

“快坐快坐！”奶奶客气地让灵灵奶奶坐下说，“大妹子，俺妮儿那天从你家回来也发高烧了。这不才好点儿，我怕她再犯了……”

“啊？”灵灵奶奶显然吃了一惊，“这，这事儿闹的……”灵灵奶奶忍不住又掉下眼泪来，“老嫂子，你说这不能是灵灵给惹上的吧？哎呀，你说，你说……”

看到灵灵奶奶局促不安的样子，我奶奶忙拉住她的手说：“哎呀！大妹子，你看你，没事没事，俺妮儿这不是好了嘛！”

随着奶奶又关切地问：“灵灵怎么样了，好点儿没？这么好的闺女，你说咋就得了这么个看不透的病……”

灵灵奶奶悲从中来，哭着说：“老嫂子，你说俺灵灵咋就这么命苦呢？谁要是有法儿看好俺灵灵的病，俺倾家荡产，俺把命给他都行啊！”

奶奶受到感染，也难过地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小心地说：“大妹子啊，我听说你清明节那会儿带着灵灵去老院儿了，是不是有家里走了的老人儿稀罕灵灵，想叫她过去啊？”

灵灵奶奶说：“老嫂子，我也不瞒你，我找邻村儿的王婆婆给看过，她说是灵灵她祖奶奶稀罕她，不过已经打点过，按说早该好了，怎么就……”

听到“祖奶奶”这个词儿，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忍不住插嘴道：“祖奶奶又没见过灵灵，她怎么就喜欢灵灵呢？她是怎么知道灵灵长什么样的？”

俩老太太对了个眼神儿，都盯着我问：“你这是从哪听来的？灵灵跟你说什么了？”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我开始还不想“出卖”灵灵，可禁不住俩老太太连哄带吓唬，我只好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了她们。

灵灵奶奶难以置信地问：“你见过那画？真的跟灵灵长得一样？”我认真地点点头。灵灵奶奶自言自语地说：“我记得听说她祖奶奶是个大家闺秀，年轻那会儿喜欢写写画画的，可是我从来没见过她留下的什么画儿啊……你说这都多少年了，就是有也得放烂了吧？”

我奶奶说：“你回去跟家里商量商量，找个厉害的神婆给看看吧！可别把孩子耽误了，这事儿可不得了！”

魔高一尺

灵灵奶奶回去后，问灵灵那幅画的事儿，灵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终于把不敢说的话都告诉了奶奶。

灵灵奶奶生气地说：“我倒要看看是谁欺负俺孙女儿，你把那画儿找出来，看我不烧了它！”灵灵哆哆嗦嗦地去柜子里找，却怎么都找不到了，灵灵吓得晕了过去。一家子手忙脚乱，急得什么似的。

后来，有好心的乡亲说三十里外的屯子有个特别灵验的神婆，人称“杨半仙儿”，灵灵奶奶便求上门去让人家给消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