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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0月18日中午，已经92岁的萧家福终于抵达了阔别了72年的老家——重庆。

在下了飞机的那一刻，他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泪痕。

但是，很快萧家福便察觉到不对，这地方遍地是高楼大厦，繁华无比，怎么会是记忆中那个破旧的小村庄？

他迟缓而激动地问女儿：“这不还是台北吗？你怎么说到重庆了？”

想了72年的家，已经近在眼前，萧家福却不敢认了。

萧家福出生在动荡的20年代，父母靠着几亩薄田养家糊口，生育了几个儿女，萧家福是老大。

从小，萧家福就要承担起长兄的责任，人还没桌子高就要帮忙干活。

好不容易艰难地活到了成年，更大的灾难来临了——日寇入侵。

萧家福没念过几年书，也不懂什么民族大义，他之所以加入军队，是因为国民党“抓壮丁”。

萧家福16岁的某天，乡里传来消息，说是军队要抓壮丁了，他吓得不行，连夜躲进了山里。

但是，他家中还有三弟一妹，村中要求每家出一个丁，他最终没能躲过去。

一开始，萧家福在家附近的村子里服役，由于离家只有半天工夫，他还不太慌。

后来，前线战事吃紧，萧家福开始随着部队南征北战，他经历了几次惨烈的战斗，那场景几十年后仍然历历在目。

萧家福在多次战斗中死里逃生，坚持到了抗日战争胜利。

他本以为可以回家了，可是，内战开始了。

他是被国民党征的兵，两边打起来了，他又被部队带着离开了重庆。

临行前，他还回家跟父母弟妹道别，以为这不过是一次普通的离别，很快就能回来。

谁料，这一走就是永别。

新中国成立前，国民党败走台湾，萧家福不幸被带走了。

起初，他还不明白自己到了什么地方，等反应过来，不禁痛哭。

离家那么远，他再也回不去了。

作为一名为国民党流过血、杀过敌的士兵，萧家福没有得到应有的待遇。

台湾地方小，物资不丰富，突然涌入的士兵却很多。

国民党当局顾不上他们这些“小鱼小虾”，萧家福只能靠自己艰难生存。

为了离家更近，跑去金门加入装甲部队——他听说金门离大陆最近的地方只有不到两公里，如果水性好，可以直接游回去。

部队的训练十分辛苦，萧家福每天闷在“铁盒子”里，汗湿了一层又一层，每当精疲力竭时，他总会想起儿时家里点的那盏昏暗的油灯。

遇到难得的放风时间，萧家福会跑到海边，隔着一条海峡眺望大陆。

他多少次想跳入海里，游回母亲身边，最终都放弃了。

一是海浪湍急，他不一定能安全抵达，二是军方对逃兵看得很严，如果被发现，下场一定很凄惨。

拖着拖着，萧家福就到了40岁的关头，家还是回不去，个人生活也没怎么能改善。

萧家福最终还是在台湾组建了家庭，他找了一位本地女子，努力在本地扎根、生存。

在几年时间里，萧家福和妻子生育了三女两子，一家人过着清贫的生活。

好景不长，在小女儿9岁时，萧家福的妻子离他而去，一大家子的重担都压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萧家福没有怨天尤人，他咬紧牙关撑起了这个家，从部队退役后，他四处打工为生，将5个孩子都养大成人。

1988年，两岸恢复交流，很多老兵终于能够回家探亲了。

此时距离萧家福离家已经39年了，他早已不记得故乡的模样。

萧家福的弟妹托人给萧家福寄来了信，萧家福摸着信泪流不止。

信中聊到家人的情况，萧家福得知父母在他离乡后不久都去世了，几个弟妹如今情况也不太好，生活困窘，疾病缠身。

萧家福却不敢提回家的事，因为他此时养一家人都困难，更不用说支援远在大陆的弟妹。

当时回乡的台湾老兵，大多数都已经颇有身家，以至于内陆对台湾老兵的印象就是有钱，回来能带不少好东西。

其实，这只是媒体宣传的少部分情况，真正贫困的老兵，连一张机票都买不起。

萧家福就属于后者，他那时一家7口，全靠他一个人挣钱，经常连吃饭都成问题。

回不了家，萧家福常常望着家乡来信流泪，除了思乡之外，更多的是愧疚。

后来，托人寄了一张全家福回去，自此再也没提过回家的话。

其实他不是不想回，而是深感压力大，别人回去是衣锦还乡，他只有一身的债。

自那以后，萧家福在家中为父母立了牌位，放在家中阁楼上，每天都爬上爬下去烧香，即使后来在钢铁厂摔伤了腿也没有落下。

他的子女将父亲的思乡之情看在眼里，也为他感到伤怀。

八、九十年代，国内经济发展很快，因为城市的变迁，萧家福再次失去了跟家乡亲人的联系。

又是整整30年的杳无音讯，直到2018年，萧家福终于有了返乡的机会。

此时萧家福已经92岁了，他的身体大不如前，日常只能拄着拐杖行走，就连头脑也有点不清晰了。

那个惦念了70多年的家乡，萧家福早已忘却长什么样子，就连自己的弟妹有几个，也记不清了。

他已经太老，太疲惫了。

萧家福的子女们已经都各自组建了家庭，经过多年的经营，情况比几十年前好了不少。

眼看着父亲一天天老去，他们不忍父亲带着遗憾离开人世，就商议带着他回老家看看。

时过境迁，萧家福的家人早已失去了联系，现居住地址也无从得知，他只记得自己曾经住在巴县鱼洞仁厚乡。

要怎么找到失散多年的亲人呢？

为了了却父亲的心愿，萧家福的子女决定通过网络寻亲，他们在网络平台上发布了寻人启事。

“一个阔别家乡70多年的老兵想要回家”，这个话题既红且正，很快就有媒体联系上他们。

重庆晚报的记者找上了萧家福的子女，答应帮他们在国内寻亲。

经过记者的多方探访，萧家福4个弟妹的子女终于被找到了，而寻亲的结果，让人高兴又悲伤：

弟妹都已过世，兄妹五人，留在这世上的只剩下萧家福一人了。

并且，几个弟妹的结局都不算好，除了小妹活到80岁，其余几个弟弟都是因病去世。

四弟的肺癌，是萧家福当年收到家书时就得知的，可他没能帮得上忙。

萧家福的子女都为父亲感到遗憾，经过商议，他们还是决定将父亲带回老家看看。

起初，萧家福不愿意回去，子女们却没有放弃劝说他，他们知道，父亲这是近乡情怯。

2019年初，萧家福的五个子女带着父亲坐上了飞往重庆的飞机。

一下飞机，老爷子的头脑难得灵活起来，他见人就说：“我是重庆人，我回家了！”

可是，在乘坐大巴抵达市区的路上，萧家福却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他严肃地问女儿：“这不还是台北吗？你怎么说到了重庆？”

原来，在萧家福印象中，重庆是那样的老旧，根本就无法跟如今遍布高楼大厦的形象联系到一起。

更何况，在“台湾当局”的宣传中，大陆是连茶叶蛋也吃不起的穷地方，在台湾生活了一辈子的老爷子实在没想到，自己的家乡也能如台北一样发达。

经过女儿的一通解释，萧家福才面带微笑地欣赏起沿途风景。

重庆的发展日新月异，当年的老宅早已不见了踪影。

萧家福的侄子带他看了曾经的老屋，这也不是萧家福住过的那个——在父亲过世后，母亲搬离了原来的村子，而远走台湾的萧家福对此一无所知。

好在，他们找到了母亲的坟地。

虽然通往坟地的路上到处都是茂盛的野草，路也歪七扭八，几乎被树根盘踞，但萧家福还是坚持要去母亲坟前祭拜。

他在子女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到坟前，看到那个默默无闻的小土堆，萧家福禁不住老泪纵横。

同行的侄子帮他点燃了带来的香烛，纸钱也烧了起来，萧家福弯下苍老的背，颤颤巍巍地跪下，所有人都没能拦得住。

这是他想念了70多年的母亲，他不能为母尽孝，只能在她坟前磕头痛哭，求母亲原谅。

祭拜完母亲后，萧家福一行又找到了位于另一个村子里的父亲的坟，他同样流泪跪拜。

重庆之行，萧家福终于圆了当年的梦。

尽管故人都已不在，但萧家福还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祭拜完父母后，他坐在曾经的老屋前，将老家的风景尽收眼底。

今后，再回来的可能性不大了——他已经太老了。

参考文献

上游新闻《92岁台湾老兵回家祭祖：被迫离乡72年，兄妹5人只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