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大火烧毁容貌，却上了学校的校花评选榜。

别人都是校花，我是笑话。

1

那年冬天，村子里早早地下起了雪，家家户户的火坑中火烧得旺。

我家里杀年猪，来了好多人帮忙。

长辈们全都去外面看杀猪，只剩我独自坐在火坑旁的板凳上。

猪的惨叫声传来，我吓得想躲起来，被板凳绊了一下，人就这么扑进了火里。

我在火里大哭，猪在外面嚎叫。

为它自己，也为我。

直到猪咽了气，才有人听到我的哭声跑进来看我。

半截身子都在火里。

奶奶把我从火里捞起来，面目全非的脸上还嵌着火炭，她抬手就抹了一把，从此以后我的五官也就严重变形了。

爸妈带着我先去看乡下的赤脚医生，人摇头说治不了，去城里的医院或许还能保住这条命。

我妈扭头往家跑拿存折，我爸背着我就往镇上跑。

那时候村里没通公路，只能步行。

他背着浑身疼得冒冷汗的我，一遍又一遍提醒，「燕子，你别迷糊，也别睡。」

山路难行，我爸一边跑一边回头看我绊倒在地上，他顾不得自己爬起来继续跑，自然也就没注意我的脸粘到了他的衣服。

到了镇上还得坐车才能去城里，那天马路上的车格外少。我爸一个大男人急得直哭，最后拦了辆货车才进了城。

到了医院，医生把我从他的背上扶下来，硬生生地就扯开了粘连的地方，我却连喊声痛的力气都没了。

在医院治了很久，我的命算是保住了，但就是脸……

医生说得很委婉，我妈抱着我哭，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村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能维持生活已经很难，哪里还有钱给我植皮整容啊？

我那时候不懂女孩子的脸有多重要，只知道身上不疼了就好了。

回到村里，每天都有叔叔婶子带着好吃的来看我，我脸上包着纱布望着他们傻乐。

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充满了同情和怜悯，但那时的我没放在心上。

爸爸去了外地打工，临行前抱了我很久，他说他一定会赚很多钱给我当嫁妆。

妈妈在家照顾我，从前舍不得拿出来的桃酥、糖果都紧着我吃。

我真的好开心啊。

生了病原来这么好，没人管我看电视，好吃的都归我。

我甚至跟我妈说，「真想一直这样。」

她转头就捂着嘴巴哭了。

我拆纱布那天，家里人的眼神黯了又黯，奇迹没有出现。

奶奶拿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带我去村里每一户有小孩的人家，讨好地说让他们多跟我玩，也别嘲笑我。

他们拿了东西的时候答应的好好的，转头奶奶不在就说我是丑八怪，是从地下爬出来的恶鬼，还拿石头丢我让我离得远一点。

那石头砸得我额头出了血，我独自去河沟里清洗。

水面倒映出我的脸，我才发觉为什么家里一面镜子都没了。

我真的很像一只鬼。

我坐在河沟旁伤心了好久，直到听到奶奶扯着嗓子喊我回家吃饭，说今天有卤鸡可以吃。

一听到有吃的我就擦干了眼泪回家，奶奶把两个卤鸡腿都给了我，说鸡爪和鸡翅等会拿给你的小伙伴们。

我摇头拒绝了，他们不想跟我玩，那就不能吃我的东西。

不跟我玩，我就自己玩，弹弹珠，滚铁环，皮筋绑在凳子上我照样能跳。

一个人玩，也挺自在的。

家里人都对我很好，夏天奶奶买了西瓜就把中间的瓤心给我，嫩滑的水蒸蛋只给我吃，卤鸡烧鱼都等我吃够了他们才动筷。

爷爷上街赶集，会买甜甜的米花糖，夏天还带几根冰棍回来给我，虽然到家时往往都化成水了。

我那时以为今后的日子会一直这样。

但是第二年冬天，爸爸打工回来，我听到奶奶劝他们，「趁着还年轻，再生一个吧。燕子已经毁了，以后恐怕没人要她。」

2

我抱着爸爸给买的洋娃娃，透过门缝看到他的眼泪从指缝流出砸到地上，开出一朵花。

「我多挣点钱不行吗？多给点嫁妆，肯定有人愿意要她的。」

奶奶叹息着，「她这样，你们以后养老怎么办？再生一个，将来也可以帮衬她。」

「她就是嫁出去，也会被婆家嫌弃的。」

这句话戳到了我爸妈的心窝子。

年关过后没多久，我妈怀孕了。

嫩滑的水蒸蛋不再是我一个人独享，得先给我妈，卤鸡的鸡腿我只能吃一个了。鲜香的老母鸡汤得留着给我妈补身子。

没关系，我不介意这些。

妈妈说她肚子里的弟弟或妹妹是来爱我的，这个家里又多了一个爱我的人。

她牵着我在村子里散步，一些婶婶会故意逗我，「燕子，等你妈妈生了弟弟，就不要你了。」

「就是，你是个女娃，又毁了脸，你爸妈以后肯定只喜欢他了。」

我平等的讨厌所有跟小孩说这些话的大人。

我气得肺都快炸了，捡地上的泥巴丢她们。

妈妈按住我，给她们赔笑脸道歉，那几个婶婶骂骂咧咧的走了。

少教、丑八怪、没人要，钻头一样的钻进我耳朵里。

妈妈捂着我的耳朵，眼睛红红的叫我别听，别信。

那几个婶婶掉头回来语重心长的说这是实话，你别不爱听。我妈拿起我手里没丢完的泥巴扔过去，「都给我闭嘴！」

她一向不和村里人起争执，别人说什么都只是听着，从来不争辩。

但这次为了我，她罕见的动了手，尽管只是丢泥巴。

悲剧就是这一刻发生的，她们扔了手里的家伙事和我妈扭打在一起，还把我推倒在地上，拳头密密麻麻的落在我妈身上。

我的哭声引来了村长，他带人分开了我妈和那几个女人。

鲜血从她的身下流出来，浸湿了我的眼睛。

那个孩子没了，说好来爱我的人半途折返。

家里人都老实，又觉得邻里邻居的不好撕破脸，所以那几家人户赔了医药费也就了事。

但我却惨了，奶奶天天指着我的鼻子骂，「你个丧门星，都是因为你！」

有时候骂了不解气，还用手拧我，我没哭，也没喊痛。

因为我是罪人。

我妈在床上休养了好久，每次去看她，她都挤出笑容告诉我她没事。

但是怎么可能没事呢？

农村的土瓦房又不隔音，我经常听到她压抑的哭声，一边又一遍的说对不起。

有时候奶奶进去安慰她，「你还年轻，再怀就是了。」

「还会有孩子的。」

不知道怎么的，我妈的情况却越来越不好。

医生说她接连遭受打击患了抑郁症。

那时候这个病还没现在这么普及，大家只觉得她需要安慰。

于是隔三差五轮番的来几个亲戚安慰她宽心，我妈总是笑着答应。

大家都觉得她会好，谁都没想到几天后她的尸体就出现在了村里的鱼塘。

奶奶把这些事怪在我头上，她不停地推搡我，捶打我，怪我不该惹那几个婆娘，不然我妈哪里会为了我没了这个孩子，继而又没了性命。

我妈下葬那天，天空下了绵绵细雨，我披麻戴孝哇哇大哭，看着他们钉死了棺材，一铲一铲的泥土隔绝了我们。

我没有妈妈了。

她走后没多久，我奶奶张罗着给我爸娶了个新老婆，那是个寡妇，还带了个儿子，比我大一岁，叫江潮。

见面是在镇上的土菜馆，那个女人拉着我爸的手，「燕子挺乖的，我会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

江潮手里拿着新买的玩具车跑过来，他妈指着我让他叫妹妹。江潮一看到我就哇哇哭，抹着眼泪说太吓人了，他没有这么丑的妹妹。

我低着头没说话，眼睛落在因为被火烧伤粘连在一起的手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