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四年(1854年)七月,九江城头硝烟弥漫。39岁的湖南提督塔齐布策马立于阵前,望着这座久攻不下的坚城,喉间突然涌上一股腥甜。这位让太平军闻风丧胆的八旗悍将,至死不知自己将终结于这场围城战——五年前,他还是北京火器营里默默无闻的鸟枪护军。
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镶黄旗子弟塔齐布承袭云骑尉世职,成为紫禁城火器营的普通护军。当太平军横扫湖南时,这个擅长骑射的满州汉子被派往长沙协防。谁也想不到,这个说着京片子的八旗军官,竟在岳麓山下与书生曾国藩一见如故。
曾国藩筹建湘军时,绿营将领多冷眼旁观。唯独塔齐布每日清晨带着抚标营士兵参与会操,布衣芒鞋与湘勇同吃同住。某日暴雨突至,众将躲雨檐下,唯见塔齐布持矛立于校场,雨水顺着铁甲流淌成溪。这一幕让曾国藩当即上奏:“若塔齐布临阵退缩,臣愿同罪!”
咸丰四年四月,靖港惨败的阴云笼罩湘军。当曾国藩在铜官渚准备投水时,三百里外的湘潭正爆发惊天逆转。塔齐布亲执大旗冲锋,七进七出太平军营垒。最危急时,他夺过阵亡士兵的长矛,单骑突入敌阵挑杀数名先锋官。六昼夜血战后,湘军黑旗插上湘潭城头,此役成为太平军西征首败。
同年七月,洞庭湖口战云密布。太平天国"飞将军"曾天养率虎头军顺流而下,却在城陵矶遭遇宿命之敌。两军接战时,塔齐布发现敌阵中银须老将格外显眼——正是61岁的曾天养。
史料记载,这场对决持续半日有余。曾天养持陌刀连斩十二名湘勇,塔齐布佯败诱敌,待其战马陷入淤泥,返身一箭穿透咽喉。当太平军王牌陨落时,湘军水师却将功劳据为己有。塔齐布闻言只是轻笑:"杀贼便好,何必争功?"
咸丰五年(1855年),久攻九江不下的塔齐布已呕血三月。七月十八日黎明,他强撑病体巡视营垒,突然指着城墙说道:"吾见旌旗皆倒,此城必破!"言毕坠马,当夜殒命军中。曾国藩闻讯痛哭,亲书挽联:"有妇人焉,赭颜泪滴潭江水;无君子乎,赤血魂归岳麓云。"
从八旗护军到湘军柱石,塔齐布用五年时间书写了晚清军史上的独特篇章。这个说着满语的北方将领,最终融入三湘大地,成为湘军神话中最特别的注脚。当九江城墙终于在两年后崩塌时,守城太平军惊讶地发现,残破的湘军营垒遗址上,竟插着一面镶黄旗的残破战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