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得以立庙著书的摄政王,妹妹秦雪则是民间富商的妻子。
重来一世,我心在乡间山水,她立志登上高位。
入宫选秀时,她替我而去。
再见面时,我将她逼上绝路。
秦雪用金钗狠狠朝我后心扎来,对我万般愤恨:
“秦霜,你就是见不得我好!”
1、
我从侍女一路擢升,爬到摄政王的高位。
万民敬仰,百官朝拜。
数十载光阴如刀似剑,我将幼帝抚养成人,将四海平定。
百年之后,我是大乾史书上得以立庙的奇女子。
不同的是,我妹妹秦雪如今却流落在乡间的一户寻常富商家中,躺在病床上静静等死。
我带着太医出宫探望,不曾想她对我怨恨极深。
枯瘦的五指将床上被褥攥成一个皱团,浑浊的双眼带着些许狠辣:
“秦霜,你这个贱人,当年如果不是你千方百计阻我进宫,如今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该是我。是我秦雪!”
她恨我入骨。
五十年来,没有一天不是在对我诅咒谩骂。
可我清晰记得,当年她拒绝进宫,嫁给富商时那骄狂模样。
她身披绫罗,神态倨傲:
“阿姐阻我进宫,当真是对的。且看我如今雍容富贵,不比进宫为奴为仆来的滋润?”
可为什么后来,她却恨我?
我只是不想让她沦为官宦玩物,变成供人享乐的玩物罢了。
我当真有错?
一觉醒来,我回到了老皇帝挑选侍女的那日。
我再不是身居高位的摄政王。
我与秦雪同样破布麻衣。
果然,与前世一样,每日三顿口粮。
若是女子貌美,家属还能拿到三两金子做酬谢。
乱世当中,一碗芋糊就足以让数不尽的人打生打死。
皇宫揽收侍女给出的条件,让全村百姓趋之若鹜不在话下。
秦雪面露喜色,也想试上一试。
我拽着她的手腕,摇摇头:
“阿雪,不要去。深宫怨闱,凶险的很!”
“秦霜,你莫不是再想将我后半生毁去?”
她打掉我的手,语气冰冷。
再?
我知道,她也重生了。
2、
择人的老太监面容和蔼,但在见到秦雪样貌后,眼神中的良善忽而转为贪婪。
深宫多年尔虞我诈,这种人面兽心,随时都能将人吃干抹净的人我见过太多。
老皇帝多年不能人道,喜炼丹修仙。
福公公一见秦雪貌美,心中便将她认定。
于他而言,自己选上去的秀女若是能让老皇帝重振雄风,或是母仪天下,自己便也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前世我多方运筹,苦心谋划,才从一届秀女爬上把持天下的摄政王之位。
如今秦雪被宫人选中,我只能祝她好运。
“你还有个姐妹?”
人群中,福公公一眼见到了与秦雪一模一样的我。
“我观她样貌似是不错?”
我心中一颤,汗水隐隐沁湿布衫。
我与秦雪是双生姐妹,要是被福公公选定,说不定会被强掳进宫。
许是担忧我抢下她的风头,秦雪微微躬身:
“福公公,她不过是个整日只会读些酸文的粗妇,不似我这般会伺候人,咱们先走,莫要耽搁了时辰。”
听她这么说,我“阿巴阿巴”两声,点了点头。
福公公微微颔首,轻蔑一笑:
“原是个哑子。”
给我抛下三两金子后,携着秦雪进了马车。
我读的不是什么酸文,是救世的道理,是治国的良计。
如今大乾群狼环伺,百姓流离失所。
秦雪作为一届白身,上辈子嫁作富商,得以善终,这个结局已经是极好的。
像我们这种女子,乱世之中,被人烹食的不在少数。
至于我手中的三两金子,我并不打算独占。
见乡民凄惨,我实在于心不忍,拿柴刀细细刮了些碎末,去粮行称了百来斤粗米,放在水里,煮给大家。
3、
很快,我的名声就传了开去,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朝我们村子涌来,求我给一些吃的。
我拿这笔金子出来教授大家种地,搭房,自力更生。
我的行动可以证明,秦雪的话,是错的。
这些酸文并非无用。
我可以拿来救世,救大乾,救百姓。
乡亲们开始以我为首,拿命护我。
自然的,也有人如豺狼一般想要我命。
县里泼皮王老二仗着州县府衙有人,常来威胁我多给一些饭食。
那日,他遭我拒绝,告到衙门。
县令可不管是不是宫里人赐的金子,进我家门,就开始打砸。
宫里人赏赐的金子,想来是不同的。
他有了这笔钱,他就能继续升官。
但我们要是没了这笔钱,就只好饿死。
民与官斗,大多是个死。
我的金子没了,草庐被烧了干净。
村头王伯为了帮我,被泼皮生生打死。
住隔壁巷子里的二丫,不过十四岁,也被剁掉了脑袋。
大家凑了两桌粗粟粥,算是办了白事。
村民们没了生路的时候,秦雪回来了。
她身上锦袍的花纹让人眼花缭乱,腰带上的玉带,是人间难得的珍奇,就算是束发,她也用的是金丝银线。
这身装扮,随便扒拉一点下来,就够我们这村人度过难关。
我和她是吃着村里百家饭长大的,本以为她会施以援手,但人心终究还是变了。
秦雪见到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冷声讥讽:
“秦霜,我跟福公公走后才知道,这世间原是如此繁花似锦。”
“我再不用与你同寝冰冷的木板,也不用每日与你们这些腌臜的贱民相见。”
“你不知那衙门里的官,见了我,那都得恭恭敬敬地唤我一声秦小姐。”
说完,秦雪踢翻了我们的饭桌。
“啧啧啧,现在想来,你们这些刁民当真可憎,往常竟日日喂我这种猪食。”
她这哪里是要入宫,我看分明是入了魔!
我本想再劝,但想了想,还是作罢。
“霜姐,她竟如此不近人情,我等百姓,当真没了活路?”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我摇了摇头,扶起倒下的矮桌,扭头看向村里青壮:
“有一门手艺,可搏一条活路出来,就看你们敢不敢?”
“如何不敢?”
“冶炼兵器,起事。”
4、
在我指导下,他们熔了家中铁器,锻造刀剑弓斧。
衙门不让我们活,那我们就让衙门死。
我读了几十年的书,脑中学识终究有了用武之地。
磨剑十年,只为今朝!
我带着村中青壮起事,一路杀入府衙,打开粮仓。
上万斤的粮食堆在库里。
他们宁可自己吃一半,狗吃一半,也不会分给我们穷人半点。
该杀。
子夜时分,打更人的梆声刚息,我便带着乡亲们一路冲杀。
那个泼皮的脑袋被我们亲手剁下。
秦雪见到我们手中明晃晃的刀片和满地滚落的头颅,花容失色。
“秦霜,你莫不是妒忌我要入宫享福,所以杀来?”
“并非妒忌,只是村中唯余剩下的一点芋糊被你掀翻,我们想讨个公道罢了。”
“芋糊没了,你们难道不会喝肉粥吗?”
乡亲中有人对她心怀愤恨,暗地里拈弓搭箭。
破风声响起,一直粗羽箭擦着她的脸颊飞过,划出一道血痕。
秦雪捂着脸,满目惊怖:
“你们竟真敢杀我!待我见了皇上定要他派兵剿灭你们!”
“秦小姐,休要与这等贼人废话了,快走吧!”
福公公拽着秦雪,在侍卫的掩护下,离开了衙门。
这么多年,我终究是将她养的太好,吃得太饱。
才被选上侍女几天,她就忘了饥饿的滋味?
我剁下狗官的脑袋,又打杀了泼皮。
鲜血洒在粮食的布袋上。
难民们饿久了肚子,不顾一切朝着粮食上扑。
他们撕咬着布袋,精细的白面腾在他们黢黑蜡黄的脸上,叠了厚厚一层。
这是他们多年未有体验的温饱。
我放任他们吃了够。
剩下的白面,被我换成了糙米。
我们乡间起事,州府上必然会派兵镇压。
吃的更多,走的更远的道理,我都懂。
5、
我从乡间衙门起事,一路杀到州府当中。
队伍人马一路从三百人,汇集到了两千人。
所过之处,秋毫不犯。
稀奇的是,也不见州府派人来剿。
等杀到粮仓的时候,却发现早已被搬了个空。
唯余一个老吏,瘸着腿,昂着脖子,坐在门口,等着被杀。
我还没开口,他就开始癫笑:
“不过区区两千民夫,不过两千!听他们口气,我还以为来了上万铁骑!”
一番问话,从他口中,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起事至今没见过州府的一兵一卒。
无非就是三人成虎,以讹传讹的那点破事。
县衙死了些许捕快官吏,秦雪就慌了神。
秦雪为了州府派重兵保护自己,将我们这三百民夫,谎报成三千精锐,再经福公公一转达,我们什么都没干,在官府眼中,就成了八千铁骑。
我心中顿感荒唐。
八千铁骑到哪都是移山倒海的势力。
古苗县小门小户,一共就六七千人口,其中还有不少老弱妇孺。
不说八千铁骑,就算是只鸡都养活不起。
这州府官员是傻的,竟能相信福公公这种荒唐的话语。
想来这大乾,是烂到了根里,百姓也是苦到了极点。
想到前世也是如此,我要是没上手干政,这江山早晚毁在自己人手里。
没了粮食,军心就容易涣散。
除了与我同村起事的还在相信我。
手下其余民夫,都隐约生出了哗变的心思。
我知他们为了生计,随时都可化作食人猛兽。
这一路上我让他们秋毫无犯,已经算是过分压制,再加上令他们节衣缩食,就是为的现在攻打州府的时候,他们能多卖些力气。
秦雪他们顾着逃命,肯定来不及通知。
我让民夫们敞开肚子吃饱饭,要是猜的不错,隔壁号称“天下足”的丰收县,一定存了不少粮食。
是非成败,在此一举。
6、
丰收县遍地哀嚎,起了疫病。
衙门不管不问,紧紧关了粮仓门,自个去过快活日子。
行至大街,随处可见人吃人的惨相。
但凡有人因为肚饿而晕倒过去,即刻便将化为其他难民口中的果腹食粮。
与古苗县不同。
听闻叛军将至,县令贺冲命人推出一车车精米白面,搓着肥厚的手对我们谄媚道:
“诸位绿林好汉,这些粮食,都是孝敬你们的。还望诸位能高抬贵手。”
“你身为朝廷命官,竟与我们讨价还价?”
“都为了个求生罢了,若是不够,我等一会派遣手下再去那些贱民屋里搜些。”
我心有怒火,一刀凿在贺冲的脸上。
“你看街上百姓,哪里还有粮食的样子?他们就不用求生?”
他跪在地上,畏畏缩缩抖着身子,说不出一句话来。
“把你杀了,整个粮仓的粮食,就都是我的。”
寒芒闪过,血溅五步。
打开粮仓,数不尽的粮食都已经发霉发臭,可他们仍旧不愿分给百姓。
妇孺老幼有了生计,人吃人的惨相不再发生。
县里青壮感念我的大恩,愿意与我一同提刀问个前程。
我给队伍起名“伏龙军。”
与此同时,千里外的皇宫,秦雪把我起事的事情报告给了朝廷,老皇帝大手一挥,当即派下大军对我进行镇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