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里的墨色时光-游小黑虎胡同有感

英莫问世界 2025-03-07 06:30:33

北京的秋,总爱在胡同里酿出几分古意。绕过鼓楼东大街的喧嚣,拐进一条青砖灰瓦的小巷,便到了小黑虎胡同。这名字如一枚墨玉,沉在岁月的匣子里,泛着幽光。老人们说,胡同北口曾有座石雕黑虎,镇守一方安宁。明末清初时,坊间传言有恶兽侵扰百姓,一位游方道人立下黑虎石像,兽影自此遁入夜色,只留名号嵌进巷陌肌理。传说真伪已难考,倒是檐角偶尔掠过的野猫,总让人恍惚瞧见石虎抖落尘埃的模样。

胡同不过百余米长,却藏着半部京华烟云的残卷。光绪年间的《京师坊巷志稿》里,它不过一笔带过;民国时,这里住过潦倒的旗人画师,将破败的门廊描成水墨里的飞檐。砖雕门墩上残存的缠枝莲纹,原是某位贝勒府管家的旧宅遗痕。午后斜阳漫过墙头,砖缝里仿佛能渗出前朝的吆喝声——卖糖葫芦的、磨剪子的、摇铃的郎中,都在青石板上踏出细碎的韵脚。

最妙的是胡同里的光影戏法。春分时,西厢房的冰裂纹花窗会将晨光筛成满地碎金;立冬后,东墙根的老槐把枯枝影子织进黛瓦,宛如宣纸上的写意。某处院门虚掩着,露出半角影壁,爬山虎已替主人将“福”字描了又描。偶尔有穿旗袍的姑娘抱着画板写生,笔尖沙沙,竟与百年前某位闺秀绣花的声音叠在一起。

如今的黑虎胡同,像被时光轻轻含住的琥珀。年轻人在改造后的四合院开起茶室,紫砂壶嘴飘出的白雾,与邻居煤炉子的炊烟在半空缠绵。文物保护队的红漆告示牌钉在墙角,与外卖小哥的电动车并立成趣。听说政府要把这片划入“老城慢行区”,未来的黑虎或许会褪去褴褛,披上文旅的绸衣。但总有人固执地守着雕花门楣,等一场雪落下时,好替石虎补全传说里失落的银须。

暮色渐浓,我抚过墙砖上那些被雨水磨平棱角的刻痕。胡同不语,只让晚风捎来一句叹息——若黑虎注定要走进玻璃幕墙的倒影里,且容我把这墨色光阴,再温一遍。

(1982年10月19日作于北师大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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