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顾逸凡,你疯了吗?你真的瞒着孟浅将她的骨髓给尹婉清了?”
城镇,大型综合医院。
顾薇急匆匆走进一楼病房,指着木椅上的顾逸凡大骂。
顾逸凡微仰头,一张好看的俊颜皱着,嗓音无奈:
“姐,只有孟浅和婉清骨髓匹配成功,我没有办法。”
顾薇拿起木桌上孟浅住院半年的报告单看了一眼,怒不可遏:
“没有办法?你明明知道浅浅身体不好,你也知道现在的骨髓捐赠技术不成熟,还骗她是胃病住院让她冒这个风险?”
“我就奇了怪了,尹婉清是不是给你下药了?当年你为了哄她开心,亲自给她修房子摔下导致残疾五年,这五年是浅浅一直陪着你。”
“现在你身体好了,尹婉清得病被甩回来,你瞒着孟浅将她的骨髓给尹婉清。大半年过去尹婉清病刚好,她就说了句想要孩子,你就陪她胡闹让她怀孕!”
病房门口,孟浅刚办完出院手续,听到顾薇愤怒的话。
她扶着墙的手蓦地缩紧,脸上的笑意僵住,整个人如坠冰窟。
半个小时前,医生通知她胃病术后感染已彻底恢复,可以出院。
顾逸凡握着她的手说计划月底和她领证结婚,她开心得哭了一场,觉得今天是最幸福的日子。
狭小的病房里,顾逸凡低着头,细碎的黑发挡住他墨色的眼,看不清他的表情。
“姐,这些事你不要让孟浅知道。婉清她奶奶身体不好,唯一的愿望是希望在生前抱抱婉清的孩子,我不想让她留有遗憾。”
顾薇瞪着眼,一张漂亮精致的小脸满是怒火。
“那浅浅呢?谁不知道她喜欢了你整整八年!”
“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八年前尹婉清表白厂里的许老二被拒绝,你因为想替尹婉清出口恶气,就故意接近浅浅,让喜欢浅浅的许老二吃瘪。”
“现在尹婉清怀了,浅浅和你谈了八年,你让她怎么办?”
顾逸凡垂眸,好一会儿,才哑着嗓音道:
“我都安排好了,孟浅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婉清怀了我的孩子。”
“至于未来,这八年我已经习惯她的存在,我会和婉清结婚的……”
后面的话,孟浅没有再听。
护士正好往病房走,孟浅低着头一副刚回来的模样。
病房里的两人面面相蹙,顾薇拉着顾逸凡离开。
回厂里的路上,顾逸凡和孟浅商量月底结婚的细节,可孟浅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看着窗外的滑过平房,只觉得浑身发凉。
她初识顾逸凡,是十五岁时,父母带她去厂里找车间部长。
那时的少年那清冷矜贵的模样,从此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十八岁,她参加城镇举行的摩托车比赛,救了顾逸凡一命,开启了漫长的暗恋。
二十岁,许老二追求她,同年顾逸凡去看她在厂里的舞蹈表演,表演结束时他夸了句‘你跳得真好’。
那晚,她开心了一整晚。
同年,她得知顾逸凡有个小青梅尹婉清。可尹婉清生性爱自由,和厂里多个男人纠缠不清,唯独不喜欢顾逸凡。
二十一岁,顾逸凡和她告白,她同意和顾逸凡在一起。
二十二岁,顾逸凡意外出事被送进医院抢救,隔天医生宣布顾逸凡残疾。
那一年残疾的顾逸凡仿佛变了个人,脾气阴郁暴躁。她出于对他的爱,拒绝随父母去西北定居,选择留在厂里照顾他。
二十七岁,顾逸凡腿部痊愈,同年他由副厂长晋升为厂长,一时春风得意。
而她,在厂里意外昏迷,醒来医生告知她得了胃病,要住院做手术……
如今仔细想想,她原以为天降的甜蜜感情,从一开始就充满了谎言!
大半年前她在医院被抽了那么多血,顾逸凡说是做检查,原来是骗她给尹婉清捐骨髓!
公家车缓缓驶入厂里的小院。
凌晨十二点,小院传来脚步声。
另一间屋子里,孟浅走到门后,听到顾逸凡下属小徐的声音:
“厂长,尹同志身体不舒服,她让我来找你过去看看。”
顾逸凡没说话,他转身进屋,没多久就起身匆匆离开。
半夜,孟浅到公用电话亭,拨打远在西北母亲的电话。
“妈,我想好了,我想履行当年父亲定下的娃娃亲,和陆家成婚。七天后,我会坐火车去大西北找你们。”
林母大概猜测到女儿经历了什么,她安慰了几句,耐心地和她分析:
“想好了?浅浅,这次的婚姻不是儿戏,陆家和顾家从爷爷辈开始就有矛盾,当年就是因为两家不合,陆家才搬到大西北。”
“你一旦和陆家结婚,陆家人可能会要求你和顾家彻底断了往来。”
电话那边,孟浅水眸微垂。
六年前,父亲因科研工作需要,带着母亲一起去大西北定居。
自从定居到大西北后,父亲的科研事业发展得不太顺利。
同在大西北的,在另一个研究院当院长的陆沉,期间多次和父亲提起想履行当年的娃娃亲。
并表示他们都是做研究的,他可以将资源倾斜到父亲的科研工作。
可父母深知自己喜欢顾逸凡,从未想过牺牲自己的婚姻来获取科研资源。
如今,她往后不想再和顾逸凡有任何联系,和陆沉结婚是最好的选择。
“妈,我想好了,这辈子我都不想再见到顾逸凡了!”
第二章
电话那边,林母沉默几秒,道:
“好,明天我和你爸去陆家商量娃娃亲的事情。”
一整晚,孟浅都没睡。
隔天一早,顾逸凡急匆匆回来,只留下一句话。
“浅浅,婉清腿摔坏了,这三天我要陪她。”
孟浅没理他,自己去火车站买了七天后去大西北的火车票。
接着,她又去供销社拿购物券买了一些路上要吃的粮食和饼干,还有书籍打发漫长的火车旅途。
傍晚,孟浅回到厂里食堂打饭。
迎面一个身穿碎花裙、扎着两条长长麻花辫的女人走来。
她小脸上满是春风得意,手里还拿着一瓶炼乳和两大包奶糖。
看到孟浅,尹婉清脚步一顿,眯着眼打招呼:
“孟浅,好久不见。”
孟浅目光落在脚腕处,她穿了个粗高跟鞋,脚腕处没有任何伤痕。
见到孟浅的目光,尹婉清摸了摸肚子,脸上的笑意更大:
“我脚没什么问题,就是磕碰了点,可是逸凡哥担心伤到肚子里的宝宝,才想着要陪我三天。”
食堂里人来人往,怀孕一事尹婉清不敢大肆宣传,她适当压低了声音。
孟浅看出她的小心思,小脸面无表情:
“得了我的骨髓,病好了又来挑衅我,尹婉清,人血馒头好吃吗?”
“你都知道了?”
尹婉清微微一愣,她挑了挑眉,语气甚是嚣张:
“又不是我求你给我捐骨髓的,是逸凡哥担心我,硬是逼我接受的。你以为我想要你的骨髓啊,脏!”
孟浅险些气笑,强忍着克制住扇她的冲动。
这女人……真不要脸啊。
第二天,孟浅清理了家里的物品,把自己带不走的拿去卖。
回厂里的路上,她听到几个流水线的女工人在闲聊。
“奇怪,尹婉清又没怀孕,最近怎么拿这么好的高档布料去做宝宝出生时的衣服?那高档布料,换我都舍不得穿。”
“谁知道呢,她最近可是春风得意,听说她那匹布料是顾厂长买的。”
孟浅冷冷一笑,旁若无人地往里走。
第三天,孟浅把前两年送给顾逸凡的礼物,那两只英雄牌钢笔换成粮票。
她下午去找田部长打离职申请,离开时看到仓库的几个女同志围着尹婉清,几人一脸艳羡。
“婉清,顾厂长还真给你找木匠做家具啊?也太贴心了吧?”
“你懂什么?那一套家具都是顾厂长亲自设计的,这两天顾厂长在盯着木匠做好呢。”
“自从婉清回来,顾厂长天天往婉清家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婉清才是厂长夫人呢。”
人群中,尹婉清浅浅一笑,抬了抬下巴:
“我可没让他找木匠做家具啊,是他自己非要这么做的,没办法,我妈都羡慕我天生命好。”
孟浅瞳孔微缩。
原来,顾逸凡消失的三天,是去给尹婉清整家具去了。
下午,顾逸凡终于回来。
他来到孟浅房间,看着有些空荡荡的屋子,还有莫名多出来的一个新的灰色手提箱,浓眉紧蹙:
“你这里怎么空了,抽屉里不是放着你之前送我的那两只钢笔呢?好端端的,你买手提箱做什么?”
孟浅水眸微垂,随便找了一个借口:
“那两只钢笔我拿去换钱了,等出新款再给你买,这手提箱不是我的。”
顾逸凡还以为孟浅是生气他三天没陪她,牵着她的手往院子里走,指了指那款新的铃木摩托车。
“这阵子事情太多,想到你会生气,我今天特意去城里给你买了一辆摩托车。”
孟浅垂眸看着眼前崭新的摩托车。
和厂里其他女同志不同,她不爱首饰这些,唯独爱骑摩托车。
铃木摩托车是进口品牌,她一直想买的。
可价格实在是太贵,一辆铃木摩托车能换四套三大件,所以她一直只是想想而已。
没想到她上次随口提了一嘴,顾逸凡就记住了。
如果不是那天在病房门口听到他和顾薇的谈话,现在的她应该会很感动……
“谢谢。”
孟浅转身准备回房,顾逸凡蹙眉凑过头,捏捏她白皙的小脸。
“还在生气啊?走,我带你去录像厅看电影。”
孟浅正想拒绝,顾逸凡已经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两人还没走到影院,下属小徐气喘吁吁地骑着二八大杠到顾逸凡面前:
“厂长,不好了,尹同志被挟持了。那几个恶徒非要你带孟同志过去……”
顾逸凡俊脸紧绷,他一把抓住孟浅的手,也不问她的意愿,直接将她拽上自行车:
“快带路,我们过去救她!”
顾逸凡骑得极快,额头上满是汗水。
五分钟后,他往小徐指的小巷子看去,尹婉清正双手被绑跌坐在地上,小脸满是泪水。
顾逸凡双眼猩红,他挽起袖子,一拳砸在其中一个恶徒身上。
砰!
恶徒顿时鲜血直流。
顾逸凡打人的同时,另一名恶徒看到一旁瑟缩的孟浅,抓住她的头猛地往墙上砸!
孟浅根本无法躲闪,她头部瞬间被撞出血!
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头顶滑至白皙的脸颊。
头部沉重的痛感宛如上万根细针刺入她的心脏,疼得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孟浅受了如此严重的伤,顾逸凡一个眼神都没给孟浅,他紧盯着哭泣的尹婉清。
在将三个恶徒撂倒后,小巷子安静了下来。
顾逸凡大跨步向前,抱起地上尹婉清,黑眸第一次露出紧张的情绪:
“是不是吓坏了?有没有哪里受伤?”
尹婉清缩进顾逸凡怀里,侧头露出扇红的脸,哭得梨花带雨:
“是我妈生前的仇家,他们就扇了我一巴掌,没什么大事。”
她这副模样让顾逸凡心揪疼,怒吼道:
“什么叫没什么事?这些年哪怕你没在厂里,也一直是被我宠着惯着的,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还有孩子,万一孩子有什么意外那怎么办?”
“呜呜呜,都怪你来得那么晚,我好害怕……”
“别怕,是我错了,我现在带你去做个全身检查。”
顾逸凡抱着尹婉清放在自行车后座上,他仅花了五分钟就骑到厂办医院,下车后抱着尹婉清往里走。
他全程都没注意,小巷子里的孟浅红着眼,头顶的血多到吓人。
第三章
孟浅看着两人骑车离去的背影。
她仰起头不让眼泪流出,强忍着疼痛起身,颤颤巍巍地往厂办医院所走。
傍晚大雨落下,孟浅也不拿手遮雨,任由雨水打湿伤口。
避免碰见顾逸凡,孟浅想了想还是没去厂办医院,转身去了较远的卫生所。
护士见到孟浅时惊呼了一声,紧急给她处理伤口,又带着她去做检查。
一个小时后,孟浅虚软着身子做完检查,就见到护士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孟同志,听说顾厂长到处在找你,你要不要告诉他你在这里?”
孟浅一愣,机械般摇了摇头:
“先打完吊瓶吧。”
想到要输液到深夜,孟浅索性让护士开了个床位。
恍恍惚惚间,她回忆起往事。
自从顾逸凡残疾后腿脚不便,很多事情都是自己替他出面。
有次厂里有分房纠纷,后勤部门无法处理,请她出面解决。
她刚赶到现场,其中一名男同志因情绪激动,将桌子上的热水壶狠狠拿起摔下。
热水壶瞬间爆开,碎裂的内胆碎片直接反弹到她的手腕。
顾逸凡得知后急匆匆赶来,当场惩罚了那名男同志,着急地要送她去城里的医院清理伤口。
她觉得这样未免太小题大做,可顾逸凡温声安抚她:
“浅浅,你是我心中最重要的女人,除了怀孕生子,我不想在你身上看到任何伤口。”
“女孩子浑身上下都要白白嫩嫩,这样穿衣服戴首饰才好看。”
如今她血流满面,他却为了别的女人对她置若罔闻。
说好的不让她身上有伤口,却能让她冒险给别人捐骨髓。
就连结婚生子,他也瞒着自己和别人偷偷做了。
孟浅入睡前,听到走廊里的护士们在议论
“顾厂长该不会是移情别恋了吧?你们听说没,顾厂长在厂办医院里给尹同志半跪着洗脚。”
“天啊,难怪孟同志受伤会来我们卫生所看,可他们不是处了七八年了吗?”
孟浅缓缓背过身,只觉得胸口发慌,一整晚怎么都睡不着。
隔天一早,孟浅不情不愿地回去。
她刚走进厂里,门口的小徐脸色不好:
“孟同志,顾厂长一直在等你,他心情不太好……”
孟浅往厂里走,远远就看到顾逸凡在哄尹婉清。
尹婉清小声抽噎着,哭得惹人疼。
顾逸凡见孟浅终于回来,脸上的怒火再也藏不住,一身寒气四起:
“是你故意将婉清的行踪透露给她母亲刘烈士生前的仇家的?”
孟浅脚步一顿。
她看向木椅上的尹婉清,女生歪着头斜睨她,红唇扬起得意的笑。
孟浅瞬间了然,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我都不知道刘烈士的仇家是谁,又怎么将顾婉清的行踪透露出去?”
顾逸凡脸色阴沉得骇人,让小徐带了两名质检部的男同志过来。
“这两名男同志说,看到你和尹叔仇家在录像厅前接触过,你怎么解释?”
孟浅扫了一眼两人,小脸微寒。
几天前,她把那两只钢笔拿去换粮票,那个男人说要在录像厅前汇合。
难怪男人这么爽快,也不和她商量粮票张数的事,只是要求在录像厅前见面。
见孟浅不说话,顾逸凡以为她是默认了,一张俊脸黑沉得吓人。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不管外面怎么传我和婉清的流言蜚语,我和她都是清清白白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一直拿婉清当妹妹,她人真的很善良。而你和我在一起八年,这八年我对你如何,你心里应该都清楚。”
“更何况前几天我都说了准备和你结婚,你还这样伤害婉清为难她,说得过去吗?”
孟浅听着他说的话,心仿若针扎般疼痛。
自己和顾逸凡相恋的八年里,有一年是他为了替尹婉清出气故意追求自己,有五年是他残疾了,自己在照顾他。
在他残疾的那五年里,他阴郁过、崩溃过、深夜痛哭过。
这一切,只因当时他为了哄尹婉清开心去给尹婉清修房子。
然而这些因尹婉清而起的痛楚,他已经全忘了。
那五年里,自己为了他更好地康复,瞒着他去学康复学,每天给他捏腿、揉腿,没漏过一天。
他当时时常阴郁,自己就向当心理医生的小姨请教,学习如何安抚残疾患者的情绪。
自己付出的这些,他倒是一件也没记住。
真的讽刺。
其实孟浅很想问,他只是拿尹婉清当妹妹的话,现在怎么让这个妹妹怀孕了?
“是啊,这八年来你对我如何,对她如何,我这几天才搞清楚。”
顾逸凡脸色微凝:
“你到底在闹什么?”
孟浅不想和他争论,指了指头上缠上的绷带,自嘲一笑:
“昨天她被恶徒绑架,我也被恶徒打到头缝了五针,我有蠢到为了伤害她弄得自己一身伤吗?”
哪怕孟浅已经指出她受伤的事实,可顾逸凡如今一门心思全在尹婉清身上,依旧不信任她。
孟浅看着男人紧绷的下颌线,很庆幸自己三天后就要离开。
“顾逸凡,既然你认定是我做的,你说吧,想怎么解决?”
第四章
“我不是不相信你,是我和婉清认识十六年七个月,她从没骗过人。”
顿了顿,顾逸凡狠狠蹙眉,打算了结此事:
“孟浅,你把婉清整哭,你负责哄好她。”
此时,一直低泣的尹婉清将包里的珍珠膏丢进一旁的大池塘里,她惊呼一声:
“逸凡哥,你送我的珍珠膏不小心掉池塘里了。”
说着,尹婉清看向孟浅,红唇高高扬起,挑衅道:
“这样吧,不用哄我了,你捡起珍珠膏,我就原谅你做的伤害我的所有事。”
最近刚入冬,池塘的水冰冷刺骨。
孟浅头顶的伤还未愈合,她低头看向坐着的顾逸凡。
男人低垂着眉,看不清他的双眸。
他修长的手指在腿上轻敲,高冷的头颅始终低着,没有给她一个眼神。
这一刻,孟浅只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扎进,密密麻麻地疼得很。
她突然想起,在顾逸凡确诊残疾后的半年。
主任曾来医院看他,得知他腿脚恢复的希望不大,动了想换副厂长的想法。
当晚顾逸凡消失在病房,孟浅找到他时,发现他推着轮椅往汹涌的河流里走,任由冰冷的河水蔓延到他胸前。
孟浅吓得急忙劝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不要再假惺惺地来管我,你只是我的对象,不是我爱人。你真想管我,现在河水汹涌,你去游一圈,我以后就听你的。”
孟浅呆愣地看着他,其实很想和他说,自己不是假惺惺,自己是真的想当他爱人的。
所以,哪怕她是旱鸭子,她也没犹豫,转身扑进河里。
河面浪大风大,她很快被卷入河里失去意识,再睁眼,她对视上顾逸凡担忧的黑眸。
男人脸色很差,下颚紧绷着:
“你怎么不告诉我,你不会游泳!你疯了吗?不会游泳也敢往河里跳?”
她仰头看他,声音沙哑:
“顾逸凡,就算你的腿一辈子都好不了,我还是想和你结婚的,我真的……比你想的还要喜欢你。”
从那以后,顾逸凡没带她去过河边,就连厂里的大池塘,顾逸凡都想填了。
是她觉得填实池塘怪怪的,顾逸凡才妥协,没动池塘。
这般想着,孟浅扯了扯唇角,小脸面无表情:
“让我捡珍珠膏是吧?好,我去捡。”
说着,孟浅外套都没脱,转身跳进池塘。
冰冷的水浸湿她的皮肤,冷得她浑身打颤。
孟浅缓缓坠落,无边的恐惧淹没她,可她硬是咬牙不求救。
很快,一股红色血液在池塘里蔓延开。
一旁的小徐惊呼:
“天啊,厂长,孟同志头流血了!”
顾逸凡脱掉外套,跳进池塘将孟浅捞起,怒吼道:
“够了!你怎么那么倔?你刚刚转身就走不行吗?”
孟浅仰起头,看着池塘底下的珍珠膏,冷漠道:
“你不是让我哄她开心?我现在这样,你的小青梅应该很满意了吧?”
顾逸凡蹙眉,那张精致的俊脸此时阴沉得骇人:
“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真的只把婉清当妹妹。你也知道,婉清的母亲是烈士,我们都有责任照顾关心烈士后代。”
“你做的这些事要是让外人知道了怎么办?如今的闲话哪有这么好压?我让你哄她,让她消气,我做的这些不都是为了你好?”
顾逸凡语气深情,仿佛一切都是为了她着想。
可孟浅听着,却硬生生气笑了。
他说闲话不好压。
当年堂堂副厂长因为给尹婉清修房子导致残疾,这事儿不也硬生生压下来了?
尹婉清早几年在厂里横行霸道,欺软怕硬,她风评一向不好,这些年还不是依靠着顾逸凡这棵大树过得顺风顺水?
就连他们有孩子一事,不也被他瞒得严严实实的?
如今,哪怕绑架一事真是自己做的,这会儿反倒和自己说闲话不好压了。
说到底,还是自己在顾逸凡心里远不及尹婉清。
孟浅不想再和顾逸凡说一句话,她将湿透的黑色大衣脱掉,踱步往外走。
没走几步,兴许是头部失血过多,她突然晕倒过去。
顾逸凡面色大变,快速踱步往孟浅那边走,正当他要抱住孟浅。
尹婉清突然弯腰蹲在地上,哭得梨花带泪:
“逸凡哥,我小肚子好痛,扶我回家,我想躺会儿。”
顾逸凡脚步一顿,他收回要抱起孟浅的手,转身一把将尹婉清抱起。
他任由孟浅的头部重重着地,看向一旁的小徐,只留下一句:
“小徐,送孟浅去医院。”
第五章
孟浅再次醒来时,对视上一双担忧的黑眸。
顾逸凡见她醒来,急忙去喊医生,确定她没事儿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孟浅眼尖地注意到,自己左手多了一块上海牌手表。
好像,是顾逸凡手上常戴的那一块。
小徐在一旁笑着道:
“孟同志,你一直没醒来,顾厂长担心得把手表都给你了,厂长说里,这块表陪他走过很多难熬的日子,是携带运气的物品。”
“对了,厂长昨晚还发誓,只要你平安醒来,这辈子他只吃素不吃荤。”
孟浅皱眉,有些嫌弃地摘下手腕的手表,递给顾逸凡:
“不用为了我,改变自己的习惯。”
顾逸凡没接,将手表重新戴在她手上,温声道:
“浅浅,以前我残疾的那段时间,你不也发过这样类似的誓言?”
孟浅心尖微颤。
在顾逸凡残疾的第二年,一向不信寺庙的她,听说郊区那边的寺庙很灵,连夜带着顾逸凡过去许愿。
那天,她在佛祖面前,许下‘我愿用我一切,换顾逸凡身体健康’的愿望。
而顾逸凡也跟着她在佛前许愿,五年后娶她当新娘。
当时她看着顾逸凡手写的许愿条红了眼,顾逸凡搂住她哄了许久。
那是为数不多,顾逸凡眼里只有她的日子。
说到底,只有在尹婉清不在时,顾逸凡的眼里才有她。
现在尹婉清回来,顾逸凡的目光不会再聚焦在她身上。
孟浅看着顾逸凡那张求表扬的俊脸,水眸微垂:
“有些困了。”
孟浅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
她起身想问医生什么时候能出院。
还没推开门,便听到走廊里顾逸凡和顾薇的谈话声。
“你和浅浅的婚礼打算什么时候办?”顾薇疑惑的声音响起。
顾逸凡敛了敛眸,淡淡道:
“上次和她提过了,我打算在月底结婚。”
顾薇点点头,叮嘱道:
“你们的婚礼必须大办,三件套要备好,还要准备好收音机、实木桌子,这些彩礼只能多不能少,浅浅已经给你的小青梅捐了骨髓,我们在彩礼上不能亏待她。”
不知想到什么,顾薇话锋一转:
“说来也巧,你月底结婚,大西北的陆家人近期也在商议结婚的事,那个新娘也叫孟浅……”
听到这,孟浅急忙推开门。
她轻咳两声,两人瞬间停止谈话。
当晚,医生宣布可以出院。
刚回到厂里,孟浅被广播通知有人来电话了。
孟浅刚拿起接听,话筒里传来一个磁性好听的男声:
“我是陆沉,这几天在准备彩礼清单,我现在念给你听,蝴蝶牌缝纫机、本田王摩托车、北京牌手表,还有红灯牌收音机……”
陆沉念了足足三分钟,孟浅记都记不住。
她还没说话,陆沉继续道:
“这些彩礼清单,你还满意吗?”
“听孟姨说,你是后天的火车,大后天到大西北,到时我和林姨一起去接你。”
孟浅斟酌几秒,轻声道:
“彩礼够了,多谢。”
对方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一整晚,顾逸凡都在和孟浅找话题。
可孟浅始终兴致缺缺。
顾逸凡以为她还在为了之前的事生气。
为了讨她开心,他决定隔天在厂里办个婚前聚会。
第二天,顾逸凡邀请的人都来了,大家都知道顾厂长好事将近,纷纷送上祝福。
孟浅刚到聚会现场,顾逸凡搂住她的腰,指了指一旁的幸福牌摩托车。
他先是将车钥匙递给孟浅,黑眸深邃:
“上次那辆摩托车我总感觉配不上你,这两天我去城里给你买了新款的幸福牌摩托车。”
顿了顿,他将原先的铃木摩托车钥匙递给一旁打扮得楚楚可怜的尹婉清,温声道:
“婉清,这辆车本来是给你嫂嫂的,现在她有了新车,这辆就送你了,只是有些委屈你。”
尹婉清欣喜若狂地接过车钥匙,嘴上的笑意险些藏不住:
“没关系的,今天嫂嫂最大。”
话是这么说,可明眼人一眼就看出顾逸凡给尹婉清的那辆铃木摩托车是进口的,很难买到的牌子。
这次给孟浅新买的幸福牌摩托车,就是普普通通、价格稍贵的国产摩托车而已。
一旁厂里的员工没忍住,小声议论起来:
“顾厂长要娶的新娘真是孟同志吗?他明明要和孟同志结婚了,怎么还送给尹同志这么贵重的东西啊?”
“借口一大堆,不就是想把那辆进口摩托车送给尹同志?”
“谁不知道孟同志爱车如命啊?尹同志这种操作,不是恶心她吗?”
“嘘,听说尹同志骑摩托车可厉害了,我有小道消息,尹同志早些年前曾多次参加摩托车比赛,她当时戴着纱布口罩,对外自称‘无音’,并成功拿下冠军。顾厂长一开始喜欢她,就是因为有次他也参赛,‘无音’在比赛时救了他一命……”
孟浅坐在角落里,静静地听着大家的议论,她微微蹙眉。
无音?
那不是自己吗?
第六章
孟浅还没来得及细想,周围不少厂里的员工分析完形势,纷纷走到尹婉清面前一阵恭维。
“尹同志,顾厂长对你真好啊,这么贵的摩托车说送就送。”
“你这条红色连衣裙好好看,把你衬得像下凡的仙女。”
“听说你骑车可厉害了,和我们顾厂长简直是绝配啊!”
越来越多人去恭维尹婉清,都忘了今天的主角是孟浅。
直到一个小时后,气氛开始热闹起来,大家开始唱歌的唱歌,玩游戏的玩游戏。
顾逸凡始终挨着尹婉清坐,他的目光一直紧随着尹婉清。
尹婉清贪嘴想吃冰西瓜,顾逸凡耐着性子,刻意压低嗓音哄:
“乖,你怀孕了不能吃,等你生了宝宝,我再买给你吃。”
尹婉清红着眼想闹,顾逸凡叹了口气,从裤兜里抽出一叠钞票递给她。
这叠钞票,很快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给钱啊?顾厂长对尹同志还念念不忘呢?”
“哎,都说现任再好,也斗不过小青梅,原来都是真的啊。”
一阵议论声中,孟浅安静地坐在角落里。
她低头安静地嗑瓜子,仿佛周遭的热闹与她无关。
尹婉清环顾一圈,她目光落在角落里的孟浅身上,踩着粗跟高跟鞋走过来,满脸得意:
“今天是你和逸凡哥的婚前聚会,可是被我抢了风头,所有人都哄着我讨好我,你肯定很不爽吧?”
“可你再不爽也只能咬牙忍着了,毕竟就算你陪着逸凡哥度过最难的那五年又怎么样?我只要出现在逸凡哥面前,逸凡哥最爱的人还是我。”
孟浅知道尹婉清想让她生气,可她的眼泪早在出院那天流完了。
尹婉清见她不搭理自己,水眸浮起一抹寒意。
她目光落在孟浅手腕处的那条贵妃镯上,眼里闪过一抹嫉妒,突然一把抢到手里。
“你疯了?你想要干嘛?”
孟浅抬手想要抢回来,尹婉清却暗暗使劲儿。
她摩挲着贵妃镯,眼里闪过一抹嫉妒与不甘:
“听说,这是顾姨给你,作为准儿媳的礼物?”
孟浅凝眸看她,正想说话,就见尹婉清突然将玉镯塞进嘴里,硬是将嘴角扯烂,扯出一道血迹。
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嘴角滴落,尹婉清柔弱地跌坐在地,贵妃镯也掉在地上。
她仰头哭泣:
“嫂子,我只是觉得顾姨送的玉镯好看,你怎么突然把玉镯塞我嘴里,好疼啊,呜呜呜……”
孟浅还没反应过来,一个黑色人影闪现,她被重重推开。
孟浅没站稳,她猛地摔倒,磕碰到一旁放着汽水的桌子上。
头顶的伤口再次裂开,渗出血来。
汽水流在孟浅身上,黏黏腻腻的。
孟浅疼得眼角发红,仰着头看着冲过来的顾逸凡。
他一个眼神都没看她,只是担忧地拿手给尹婉清擦干嘴角的血迹,黑眸露出浓浓的心疼。
孟浅终于明白,尹婉清这是在演什么戏。
她抹掉脸上黏腻的汽水,捡起地板上的贵妃镯,递给尹婉清。
就在顾逸凡以为她是想挑衅尹婉清,正欲发火时,孟浅抓起尹婉清的手腕,将贵妃镯戴在她手上。
“顾阿姨送我的,你很喜欢是吧?那送给你了。”
尹婉清仰头懵了,都忘了装可怜。
顾逸凡蹙眉,搞不懂孟浅这是想要做什么。
“这是我妈给你的生日礼物,只有顾家的儿媳妇才能戴。”
孟浅起身,冷声道:
“被她碰过,脏了,不要了。”
说完,她转过身,不管身后两人是何表情,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身后,顾逸凡看着孟浅冷漠的背影,俊脸微寒。
深夜,顾逸凡终于回来。
他走到孟浅的房间,看着床上的孟浅,叹了口气:
“你别生气,也别总针对婉清,她很尊重也很喜欢你这个嫂子。”
“婉清说了,她想主动和你搞好关系,这几天就在我们小院住下,你近期别再欺负她了。”
孟浅闭着眼,没有回他,只是语气平静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尹婉清不是‘无音’,你还会对她那么好吗?”
顾逸凡轻揉孟浅的头,声音沙哑:
“她是我妹妹啊,我对她好是因为她是尹婉清,和她是不是‘无音’没有关系。”
“嗯。”
孟浅垂了垂眸,淡淡地应了一声。
反正还剩最后一天,她只需要在这里再待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