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大年三十这天，大早上陆老头就带着三个儿子、一群孙子和其他族人去了祠堂里祭拜。

而家中的女眷则是亲自动手准备过年今天的吃食，小丫鬟们也各自去准备自己过年的食材了，大家各忙各的。

前几天杀了几头猪，跟他们一路逃荒来的族人和之前在流寇窝里救出来的人家都送了一些，还有平时在工坊和田里表现出众的人家也送了不少，这么一分也没留下多少，但一大早，陆家兄弟几人还是抬了猪头和一些贡果去孝敬先祖们。

到了之后先开始洒扫，然后开始祭拜仪式，洒扫的时候都是男人们在，等真正开始祭拜的时候，女眷们就来了。

祭拜仪式不算很隆重，但大家都是诚心诚意祭拜的，结束后，陆老头开口说道：“咱们现在已经京州定了居，便不能把祖宗们留在昌州，所以我决定过完年带上人回昌州一趟，把祖宗们的坟迁到这边来，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这是一个很庞大的家族，迁坟也是个大工程，单是剩下的这些人是远远不够的，还得另外聘请一些人帮忙。

当然，这只是陆老头的想法，具体要不要迁还是要听听大家的意见。

“叔，这都是应该的，您做决定就好，我们都听您的！”

小竹子他爹陆大平开口附和，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虽然没摆到明面上说，但大家心里已经把李老头当成新的族长了，那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再说，他们现在日子过得好，没道理让祖宗们在昌州受苦，还有那些绝户了的族人们，也不能没有人祭拜，只要他们还活着，就不能抛下不管。

陆老头看着大家的反应，满意地点点头，好在这一路跟着来的，都是些良善之辈，之前在昌州也不是没有几个极品，但都在逃荒路上没了，虽然是很可惜，但如今过起日子来还是剩下的这些人好相处，大家互帮互助，没什么矛盾。

“那事情就这么定了，你们回去商量一下，一家派一个代表就行了，另外的我们雇人去帮忙，那笔钱我们家出。”

都是些好相处的良善之辈，陆家日子好过，也不在乎那么点钱，适当的吃亏是没问题的，毕竟不是所有族人都能拿出那么多钱。

众人感动得不行，连连感谢，但大家也不想白占这个便宜，简单商量了一下，决定每户人家拿出五两银子来，剩下的实在没办法，就只能麻烦陆家了。

他们全都在帮陆家做事，这两年还是存了些钱的，这五两银子在以前是他们一户人家一整年的开销，现在赚的多了，但追求也更多了一些，很多人家都准备盖新房，有娃的也想送娃去上学，这么折腾下来，能拿出五两银子真的很难得了。

陆老头点点头，没有拒绝。

祭拜结束之后，众人都带着各家的贡品回家了。

吃午饭的时候，陆老头说道：“我家就我和老大回去吧，老二要照看媳妇，老三有官职走不开，只能让老大请几天假了。”

陆老大没什么意见，他身为长子是应该的。

他点点头说道：“爹，我回去就行了，这么远的路，您年纪大了，还是不要来回折腾了。”

“不行，我得回去，这里就我和你娘年纪最大了，我得作为代表回去看看，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是最后一次回去了。”

说到这里，陆老头叹了一口气。

京州这边虽然千好万好，但昌州那边也是他们世世代代生存繁衍的地方，这次回去一来是为了迁坟，二来也算是缅怀故乡吧，他上了年纪，不再像年轻时候那样喜欢到处跑了，就想在儿女身边享享清福，跟着老婆子养花逗鸟。

至于故乡，连祖先的坟都要迁到这边来了，那自然就没什么好留恋的了，这里才会成为他们的故乡。

众人听见这番话，顿时不说话了，一股莫名的悲伤萦绕心头，逃荒时候的艰难和绝望似乎还历历在目。

陆柏川见大家这样，主动转移话题道：“路途遥远，说不定会遇上危险，到时候我派几个人跟着你们，护送你们安全。”

其实他是想亲自回去的，离乡最久的人是他，这个时候他应该尽自己的一份力，但国都那边还等着他上任，也是不能推脱的。

“行，过完年安排，去一趟最快也要一个月左右，多找几个人确实能放心不少。”

陆老头点点头，喝了一口小酒，也不再去想过去那些让人伤心的事情。

何玖娘开口说道：“既然是要迁坟，那肯定要多派几辆马车过去，去的时候车是空着的，我们可以带些这边的东西过去售卖，倒不是为了赚钱，可以按照成本价卖出去，为昌州的百姓们做些事情也是好的。”

昌州遭此大难，肯定要比其他地方落后很多，虽然朝廷已经想办法改变，但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这么快的。

她不是圣母，没办法什么都往外送，但不赚钱，按照成本价给那些人带些物资过去却是可以的，反正马车都空着，不用白不用。

“这个主意好，在能力范围之内做些好事是应该的。”

孙氏很是认可，其他人也没有意见。

于氏说道：“我们家工坊里不是存了些有瑕疵的粗布衣裳，放着也是放着，拿去给那些条件不好的人家吧。”

别看他们现在日子好过了，但以前在昌州的时候，一年到头也是舍不得买块布料做衣裳的，现在这样的人家也很多，尤其是刚刚经历了大难的昌州。

并不是所有难民都跟他们一样在所到之处安家的，有些人出逃一段时间，发现外面更不好混，下第一场雨的时候就又回乡去了，尤其是一些有家底的人家，真正的大难来临之前，他们就举家逃到外地去了，等灾难过后再回去。

那些人出逃身边还有下人保护，一般人不敢抢，且因为走得早，遇上流寇的机会也小很多，所以人家能平安无事的回去。

但穷人就不一样了，只能拿命扛，扛得过就活，扛不过就死。

天灾人祸，在哪个时候都是穷人受苦。

众人对这个提议都没有什么意见，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

今天事情还挺多，一家人都没闲着，吃完饭就各自忙碌去了。

杀鸡鸭的，贴春联的，包饺子的，各司其职。

正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有人上门来了，说李家出事了，好多人在闹，想请陆家人去看看。

其实就是来帮救兵的，不管怎么说，李家那件事跟陆家也是有关系的，陆家作为村里最厉害的人家，要是愿意出手帮助，那自然比其他任何人都好使。

来人是李家隔壁邻居家的小孩，这几天李家发生的事情他们周围几家都是知道看着的，今天事情闹起来，他们眼看着李家那边不好，家里的大人就让他来陆家报个信。

这会儿正忙着，何玖娘其实是不愿意出门的，但也知道这件事跟自己有关，还是准备去一趟，看看对方又想闹什么幺蛾子。

“我去吧。”

陆柏川不想让这么一点小事就耽误自家过年，直接把人送去官府完事。

何玖娘却说道：“算了，你还是不出面的好，难免让那家人又赖上你。”

倒不是真的怕被赖上，只是何玖娘想亲自处理那些人罢了。

现在的情况也是她提前就料想到的，看看那张家到底有多少能耐。

陆柏川知道她有自己的计划，但又不想什么都让她自己处理，便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何玖娘想了想，没拒绝。

家里其他人还有事情做，就没跟着去凑热闹，主要也是觉得他们能把事情处理好，不跟去也没关系。

两人来的时候，两家人还打在一起，张家来了好多人，完全碾压李家人。

村里李家的族人也有帮忙的，但是张家就跟不要命一样，他们根本不敢乱来，生怕大过年的还闹出什么血案，所以尽量不主动出手，　能躲就躲，能劝就劝，可惜张家人没一个是正常的，疯了似的找李家麻烦。

李母被张家一群女人按在地上，张李氏正在打她嘴巴，其他人想来帮忙却也是有心无力，因为他们也都被张家人困住了。

看那架势，张家所有亲戚都来了吧。

“快别打了，陆家三爷和三夫人来了！”

有人喊了一声，众人转身就看见携手而来的夫妻俩，李家人下意识就松手，但张家人却继续不管不顾地打着李家人。

在他们看来，李家人就是跟陆家勾结好了一起坑张家，两家是姻亲，本就应该互帮互助，但李家人却帮着外人一起对付自己人，这样的人就该死！

更重要的是，他们张家的姑娘被当众买到了勾栏院，这让他们张家人的脸面往哪里搁？

最重要的是，因为张翠丫的事情，甚至还影响到张家儿女们的婚事，有几个族人家的儿女都订了亲的，结果发生这件事之后，人家都退亲了，觉得他们张家不是正经人家。

这都是李家人害的，要不是他们一开始不帮忙还把事情闹大，现在也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今天最凶悍的除了张李氏一家，还有那几家儿女被退了亲的人家，虽然他们都知道把张翠丫卖了的是何玖娘，但他们可不敢得罪陆家，就只能把怒火发泄到李家人身上了。

何玖娘也没想到张家竟然会来这么多人，更没有想到他们会疯成这样，这是想要了李家人的命。

陆柏川见状，上前将打人的张家人提溜起来，叠罗汉一样的全都堆在一起，浑身是伤的李家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李家人却没有趁机哭诉，而是真心诚意地给他们道谢。

“家门不幸，让二位见笑了。”

李父艰难地从地上坐起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事情发展成这样是他从未想到过的，现在心中只剩下一片寒凉。

张家人被陆柏川收拾了，心中有气却不敢发，只能咬牙切齿看着他们。

尤其是对何玖娘，就是这个女人作孽，害得他们张家丢尽了脸，否则现在张翠丫说不定都当上陆家三房的姨娘了。

这都是张李氏跟他们说的，还说原本张家能过上好日子，以后能跟着张翠丫吃香的喝辣的，但全被何玖娘破坏了，还下套让他们跟李家断了亲，这笔帐，全都算在李家头上。

何玖娘看李母被打得最惨，都顾不上别人，赶紧过去给她看看伤，李母的脸肿得不成样，头发都被抓秃了一片，脸上满是血迹，有指甲抓破的，有鼻血，还有嘴角流出来的血。

“娘，您没事吧？”

两个媳妇得了自由，也急忙过来查看，虽说她们的情况比李母好一些，但也没好太多，同样是满身狼狈，血迹斑斑。

李母疼得都说不出话，只能轻轻摇头，然后一脸歉意地看着何玖娘。

何玖娘理解她的心情，说道：“什么都不用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家遭这样的难也有我的责任，你们放心，我不会让你白挨这顿打的。”

何玖娘看向身后的仆从，交代道：“将那些打人闹事的全抓起来，再把李家人都弄进屋里去，别都冻坏了。”

又对陆柏川道：“回去帮我把我的医药箱拿来。”

箱子在他们俩屋里，让陆柏川去拿最合适不过。

“陆三爷，这是我们两家之间的私事，你们管不着吧？”

张家人还是很忌惮这两人的，眼看着陆柏川要走，担心何玖娘又对他们出手，急忙叫住他。

“就是，即便你是当官的，也不能这般欺压我们这些普通百姓吧？”

陆柏川正要说话，何玖娘道：“快去拿箱子，这里我能处理。”

陆柏川知道她要出手了，点点头离开。

反正不管她要做什么，他都能护得住就是了。

张家人看见陆柏川就这么走了，瞬间急切又紧张，陆柏川不在，这个女人肯定要变着法子刁难他们。

果然，何玖娘起身走到张李氏身边，扬手就是一巴掌，语气冷道：“是我之前给你家的教训太轻了是吗？”

张李氏被吓得不说话，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来帮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