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省博物馆里有几件宝贝,上面刻着一些神秘的内容——这些宝贝,在杭州西湖水底沉没了1000多年的时间,直到建国以后,才经由考古工作者的努力,重见天日。
这些宝贝,便是吴越国时期的告水府文银简,共4件,其形制、大小、材质都相似。
在经历了千年的湖底岁月后,银简曾经的光芒,都掩藏在锈蚀之下——只有属于钱镠的那一件,经过清洗,基本恢复了昔日的模样。
吴越国,钱元瓘、钱弘佐、钱弘俶告水府银简,杭州西湖出水,现藏浙江省博物馆(武林馆区)
作为4件里唯一一件经过清洗、恢复真容的银简,钱镠六十三岁告水府文银简,当然值得大书特书一番。银简上刻的内容如下(triac整理、校对、标点):
大道弟子,启圣匡运同德功臣、淮南•鎮海•镇东等军节度使、淮南•浙江东西等道观察处置营田安抚兼盐铁制置发运等使、开府仪同三司、尚父、守尚书令、食邑一万七千户、食实封一千五百户、吴越王,臣钱镠,年六十三岁,二月十六日生,本命壬申。
臣受任六朝,功荣元老,民安俗阜,道泰时康,仰自穹旻,常垂景祐,今陈醮礼,式谢玄恩,俾使越国吴都,永获清泰;三军万姓,常保欢荣。兼愿淮海封疆,速归两浙,黄清氛祲,用泰生灵。其次虑两藩之中或有礼瘥灾沵,今则散投龙简,上诣诸洞仙籍水府真官,兼乞家眷己身,常蒙道荫。谨诣洞府金龙驿传。
太岁甲戌二月戊辰朔廿七日甲午,于杭州钱唐县履泰乡钱唐湖水府告文。
吴越国,钱镠六十三岁告水府银简,杭州西湖出水,现藏浙江省博物馆(武林馆区)
这洋洋洒洒的一大段,颇有些神秘色彩,但总结起来,不外乎以下这些内容:
我,钱镠,代表吴越国上下,现在向西湖府君(也就是西湖里的湖龙王)汇报工作。在各位仙佛的保佑下,在我钱镠的领导下,咱们吴越国繁荣昌盛、物阜民丰。今后,我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努力工作。
与此同时,希望身为水神的您,今后一如既往地保佑吴越国风调雨顺、百姓安康;保佑杭州的母亲湖——西湖,风平浪静、水波不兴,让杭州城有充足的饮用与灌溉水源;保佑我们钱家人身体健康、福寿安宁;最后,保佑我们吴越国,继续开疆拓土……
无比实在的一段话,反正就是告诉西湖水神,一定要保佑我钱镠实现各种愿望与理想啊!
吴越国,钱镠六十三岁告水府银简(局部)
人们对于山川日月的崇拜,古已有之,尤其是对于那些具有特殊象征意义的自然物体。比如黄河,很早就成为中华民族共同认可的母亲河,早在先秦时期,人们就已经想象出一位久居黄河、管理黄河事务的神明——河伯;又比如泰山,地处东部,因东方为太阳升起的方位,故泰山的管理者——泰山府君,也成了传说中掌管人们生死的大神……
吴越国定都杭州,当时的吴越国君臣,对西湖(当时尚称钱唐湖)有着特殊的感情。当时的西湖,不仅是一幅天然图画,更是杭州城的主要饮用水源地、主要灌溉水源地——毫无疑问,西湖是杭州城的母亲湖。
作为吴越国最高统治者,钱镠和他的子孙,自然知道西湖对于杭州、对于吴越国的意义,因此,他们才会选择在一番繁复的仪式之后,将刻上《告水府文》的银简投入西湖,向西湖府君呈上自己的工作报告……
吴越国,钱镠六十三岁告水府银简(局部)
钱镠在向西湖府君汇报工作时,正是甲戌年,是年为后梁乾化四年(914)。
这枚银简上的内容,细究起来,和我们今天在民俗活动中见到的告文颇为相似。比如,在正文开始前,除了写上汇报人的职衔、姓名外,还要将自己的出生年月日一并刻上,以此来表明自己完整的身份——由此,我们也可以确定,钱镠的生日在壬申年(852)二月十六,向西湖府君汇报时虚岁六十三*……
[注:此处顺便一提,浙江省博物馆在标注时,说这是“钱镠63岁告水府文银简”,一般表示年龄时,阿拉伯数字表示实岁、汉字表示虚岁,此处当用汉字“六十三”表示较准确]
西湖边,为纪念吴越国钱氏五王而建的钱王祠
除此之外,这支银简上还记录了当时的地理信息。比如,落款处“杭州钱唐县履泰乡钱唐湖”之句,证明当时在官方文告(这可是给神看的,相信钱镠不敢草率)里出现的名字,叫“钱唐”,而非“钱塘”——“塘”的这个提土旁,应该是北宋以后才加上去的。
同时,“钱唐湖”之名也明确地告诉我们,吴越国时期,西湖的正式名称,还是叫作钱唐湖——“西湖”之名的广泛使用,可没有那么早!
全盛时期的吴越国疆域图
浙江博物馆(武林馆区)现藏的4件告水府文银简,每件对应一位吴越国王。可是,熟悉吴越国的朋友一定会觉得奇怪,吴越国不是历经三世五王吗,怎么会只有4枚银简呢?
须知,第四代吴越国王钱弘倧,在位不到一年,就因政变而被迫下台——因此,他可能还没有机会和父祖兄弟那样,向西湖府君汇报工作,就已经黯然离开政治舞台了……
五代吴越,钱元瓘五十三岁告水府文银简,杭州西湖出水,现藏浙江省博物馆
这几件银简,沉在西湖水下已经一千多年,这一千多年里,西湖府君有没有披阅过这些汇报文件,我不知道,但我们可以确定的是,宋元明清以迄民国的人们,多半是不知道有这些宝贝的——
好在,考古发掘,让我们有幸在千年以后,再次与这些吴越国的神奇宝贝相遇……
五代吴越,钱弘佐十五岁(左)、钱弘俶二十三岁告水府文银简(右),杭州西湖出水,现藏浙江省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