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所有人都在传我对傅闻礼爱的死去活来，像舔狗一样舔了他三年。
哪怕是在后来的婚礼上，他抛下我去找他名义上的侄女，我也能微笑着让婚礼继续举行。
众人感慨着，不愧是沈家大小姐啊！在这种情况下，也能保持得体和礼数，傅家真是有福气啊，娶到了这样的媳妇！
我依旧保持着恰都好处的微笑去应承着，内心深处也难得的涌出了些许期待。
还有一年，我就能去找他了……
我的少年永远停在了十九岁，他明媚似阳光，叫我不敢忘。
1
昏暗的包间内，宋昱摇着高脚杯，哼笑出声，“阿礼，你不厚道啊！你要结婚的消息我们这些兄弟竟然是通过新闻知道的。”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纷纷应声，“新闻可都传遍了，傅家沈家年底将举行婚礼。”
“啧啧，当真是让沈大小姐追到了呢！”
傅闻礼蹙着眉头，“只是家族联姻罢了。”
“话说，你家小公主真同意你娶妻啊？她不闹的吗？”
听到宋昱口中这号人，傅闻礼的眉眼都变得温柔起来，“她就是小孩子脾性。”
话语间是藏不住的宠溺。
而主人公和我，正好站在门口，清楚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夏琳琳忍不住朝我看过来，眼中透出莫名的得意。
我依旧保持着微笑，优雅地开口，“夏小姐不进去吗？”
她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有些愤愤然。
包间里的人看见我俩，怔愣过后纷纷围了上来。
客客气气地喊我声“嫂子”。
又热情地打趣夏琳琳，“哟，小公主也来了！”
“真是蓬荜生辉啊！”
完完全全把客气与熟人局的架势摆的明明白白。
我也多加没理会，径直朝傅闻礼身旁的位置走去，放下包直接坐下。
看到我这一幕，包间有片刻的安静，大部分人下意识看向夏琳琳。
夏琳琳率先沉不住气，冲我喊“那是我的位置！”
我拿过桌上的酒，漫不经心地摇晃起来，故意装出无辜又些许惊讶的模样，“我是你未来的小婶婶，不坐你小叔旁边，难不成坐他的腿上呀？”
夏琳琳哑口无言，脸气得涨红，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傅闻礼侧眸看了过来，眉峰微微皱起，听不清情绪地说了句，“我们还没结婚。”
“可已经板上钉钉了不是吗？”
我没去揣测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也搞不懂。
这俩确实是有些奇怪，名义上的叔侄关系，但好像又带着旁人融不进去的磁场。
傅闻礼是傅家唯一的继承人，又帅气多金，洁身自好，想要和他扯上关系的女人数不胜数。
而夏琳琳呢？用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就像是一只护着鸡仔的母鸡一样，平等地讨厌着每一个想靠近她小叔的人。
但妨是试图接近傅闻礼的女人，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方式赶跑，傅闻礼本人貌似也没有什么意见的样子。
不过，这些都和我没什么关系，只要傅太太的名号在我头上就好了。
想到今天的目的，我轻抿了口酒，从包里掏出手机。
“来，傅总看这边，哎，很好。”
“咔擦。”
“沈、初、然。”傅闻礼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表情有些难看，说出来的话也是咬牙切齿。
“在呢~”
我看着合照上男人阴沉的脸色，无所谓地将包提上。
“我还有事，你们好好玩，我先走了。”
包间里的人目瞪口呆，有个人小声开口，“这架势，传言沈大小姐对傅哥爱的死去活来是假的吧……”
两年前，我替傅闻礼挡酒，不小心喝多了，那时不少人听到我嘴里不停喃喃着“阿礼”。
自那之后，沈大小姐对傅家太子爷爱的深沉的名号就扣在我头上了。
我没解释，也无法解释。
毕竟，沈仲添他老人家巴不得见到我与傅家扯上关系。
而对我来说，我确实很爱、很爱“阿礼”……
2
我找到手机上的“沈总”二字，将照片发给了他。
夜色渐深，乌云遮月，天空忽然飘起了小雪，明明不大，却叫人透彻心寒。
我随便找了个路边的椅子坐下，看着天，默默数着“五、四、三、二、一。”
随着我的话音刚刚落下，管家王叔正好走到我的面前，他恭敬地弯了弯腰，“小姐，先生让你立刻回家。”
我嘲讽地勾了勾唇角，还真是准时啊。
但我也已经习惯了，手机里的定位器，不过也是沈仲添控制我冰山一角的手段罢了。
诺大的庄园，只有少数几个佣人，走路也是低着头，别说窃窃私语了，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真快啊，在这种窒息的气氛里，我都呆了二十二年了……
我轻车熟路地走到书房，敲门推开，又轻车熟路地往一个方向偏头。
伴随一声怒吼，“混账东西！”
一个茶杯擦着我的脸过去，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
“你这是什么意思？！”沈仲添指着手机上我发给他的照片，怒不可遏。
我脸色平静，“完成任务，向你汇报一下。”
我这副下属向领导汇报工作的态度，让沈仲添气不打一处来。
“任务？！我是让你和傅闻礼联系感情，你管这叫任务？！”
“感情？”听到这两字，我从进来时那副完美的微笑面具在这一刻有了些许裂痕。
我垂下眸，遮掩住眸中不断翻涌的情绪，再次抬头，又是滴水不漏的态度，“承蒙父亲教诲，豪门中最无用的东西便是感情。”
“碰”的一声，沈仲添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来带着桌上的文件都跟着震了震。
“你是在顶撞我吗？！”
强烈压抑的情绪让胃跟着不断绞动着，我面无表情，“女儿不敢，父亲也不必担心，傅沈两家的联姻不会有问题的。”
沈仲添听到他想要的，又摆出一副儒雅的样子，扯了扯领结坐下，“然然，爸爸也是为你好，傅闻礼与你相配，我不会害你的。”
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吗？我刚有些意外。
沈仲添接下来的话，就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连甜枣都不会拥有。
“不过，鉴于你刚才的态度有些不好，老样子，去祠堂磨磨性子吧。”
我不发一语，低着头往外走。
呵，他总是这样，暴躁易怒、掌控欲极强却又爱装作谦谦君子的模样。
而身为他的女儿，大方得体的面具下，也藏着一个病态、濒临破碎的灵魂。
真是恶心呢，他是，我也是……
黑暗的空间里，只有猩红的烛火燃着一丝微光，佛像屹立在正中间。
我规规矩矩地跪好，虔诚地对着佛像磕了个头。
我抬眼看着佛像，它给人无比神圣、高贵、庄严而不可侵犯之感，看久了，彷佛可以让人心安，彷佛所求皆能如愿。
可我的眼里却浮现出了茫然，真的有用吗？
如果有用，为什么从小到大，我所求的愿望从未实现过，连阿礼，神佛都没有保他平安……
3
翌日一早，我一瘸一拐地走出祠堂，管家早已备好药在一旁等着。
我看了接下来的工作安排，简直比驴还累。
忙碌让我忘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包括试婚纱的日子。
接到傅闻礼的电话时，我才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
“喂？什么事？”
对面明显噎了一瞬，“沈初然，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看了一下手机上显示的日期，十一月一号，试婚纱的日子。
我捏了捏眉心，“抱歉，我忘了。”
话筒里的声音冷了几度，“既然沈小姐这么忙，那也不必亲自来了!”
我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豪门之间，需要的是名头，需要的是婚礼作为两家合作的联系，婚纱怎么样，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等到天已经黑透时，我才把文件处理完。
“小沈总，需要为您准备晚饭吗？”
“不用了，”我揉着太阳穴，将助理打发走，“你也辛苦了，下班去吧。”
我打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几条未读消息。
我划拉几下，竟然还有夏琳琳的。
我打开后看着夏琳琳给我发的几张照片，忍不住笑出声。
照片上赫然是她穿着我之前订制好的婚纱，还偷拍了几张傅闻礼穿着黑色西装的样子，矜贵得像高岭之花般难以靠近。
乍一看，还真像一对碧人。
可惜了，对礼数名声极为看中的傅家老太太，不会允许他们在一起的。
傅家未来的主母，必须是德才兼备的大家闺秀，是京城最出挑的名媛。
而我爸，刚好致力于把我往这个方向培养。
我满不在意地往下滑着，照片的最后是是一段话。
“初然姐姐，不好意思哈，你太忙了，所以我就帮你试试，你那么大度，肯定不会介意吧~”
是有点茶艺在身上的，我挑眉，看来她对我意见也挺大的。
我没理她，随便选了照片给傅闻礼发了过去，顺便配了段话。
“你侄女的腰围比我大一圈，麻烦让设计师把腰围改小点。”
聊天框上显示的“正在输入中”，显示了半天还没发出来。
我没有耐着性子等，直接将屏保按灭。
4
冬天带来的寒气遍布了每个角落，路上的行人很少，我走在小路边，感受着寒风在雪野上呼啸而过，吟唱着冬日里特有的笙歌。
今天的天好像格外的冷呢，大衣和围巾的包裹下，呼出来的气体都有了各自的形状。
我响起我很久以前很喜欢的一句话，“没有一个冬天不可逾越，没有一个春天不会到来。”
可我最爱的两个人都于冬日逝去，至此，灵魂永久被风雪掩埋，再也看不见来临的春……
许是今天的雪，下得和母亲去世那日一样的大，我毫无征兆地想起了她，想起了那个为情爱而疯魔的妈妈。
她爱沈仲添，所以她甘愿画地为牢，用爱去承受着沈仲添的喜怒无形，承受着他的疑神疑鬼，承受着他不断质疑她是否与别人有染。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让自己这么痛苦。
所以在小的时候，我问过她，“妈妈，你为什么不离开爸爸？”
她只是温柔地摸着我的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其实我更想问的是，“你为什么不带着我一起离开？”
为什么我们都要在这片深渊里不断地痛苦？
但在那个时候，尽管我很讨厌那个家，我始终相信妈妈她会一直陪着我的。
直到那一天，在那个一年已经接近尾声的寒冬，我畅想着春天的到来，而她毫无征兆地从高楼一跃而下，死在了我面前……
喷洒的鲜血溅在我脸上，是那个冬日里仅存的炙热。
“小姑娘，来碗馄饨吗？”大娘带着口音的话，将我从纷杂的思绪中拉回。
我下意识抬头看向门口的招牌，“林氏馄饨店”。
原来我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这里。
馄饨的香气涌入我的鼻腔，早已饥肠辘辘的胃发出抗议，我笑着对大娘说，“来一碗。”
我找了个位置坐下，才猛然想起来，忘了和大娘说不放香菜了。
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算了，不麻烦了。
我靠着椅背，有点累了。
手机上，傅闻礼发了条消息过来，“琳琳刚好在场，你不要误会。”
他是在和我解释吗？
可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必要……
“馄饨来了！”大娘端着热气腾腾的碗放我面前。
“谢谢。”我拿起筷子想将香菜挑掉，却发现这上面没有放香菜。
看出我的疑惑，大娘笑得有些开怀，“哎呦，小姑娘，我记得你嘞！”
“之前和你一起来的小伙子，每次点餐都要提醒我你不吃香菜哩！”
“今天他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呀？我一开始还没认出呢，不过姑娘你长得那么好看，我想我不会认错的！”
我喉咙发紧，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对她笑笑。
“老板娘，来碗馄饨！”有客人在喊她，大娘也没再说什么，只招呼我好好吃。
5
热气熏的眼眶发红，我一口一口地吃着小馄饨，眼泪却止不住地滴在碗里。
以前我不开心的时候，他总会带我来这里。
回忆似潮水，一旦打开了闸门，就再也止不住了。
他会在父亲罚我不许吃饭时，带着我偷跑到小摊边吃馄饨；
他会在我下了晚自习时，给我买路边的烤红薯；
他会在我达不到要求跪祠堂时，背着我去到海边看盛大的烟火秀；
他总会在我坠入深渊时，将我及时拉住……
“沈初然，你别不开心嘛~”
“沈初然，你在我眼里就是最棒的！”
“沈初然，你不需要在别人眼里完美无瑕，你只需要做你自己！”
“沈初然……”
回忆像海啸般汹涌着，将我淹没。
记忆中的少年，明媚地像阳光般照耀我贫瘠的内心。
我告别馄饨店，买了两罐啤酒坐上车。
“去城郊墓园。”
司机顿了下，有些犹豫“小姐，先生交代过，不允许你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