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关中老农魏振德乐开花了。
因为有人上门提亲,不嫌弃他是贫农,也不在乎他离异过,还带有一个10岁的孩子。
更重要的是,不要彩礼!
虽然女方已经39岁,不过魏振德也已经49岁了。
魏振德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迫不及待与对方结婚了,赶在麦收前结婚,家里还能分到几百斤麦子。
许燕吉听到这句话,决定嫁给“魏老头”,她激动地流泪了。
不仅仅是因为魏振德不嫌弃她的“成分”问题,也因为她有过一段伤心的感情,丧女离婚。
婚后,许燕吉与魏振德约法三章,互不侵犯。
然而在8年后,许燕吉的身份“曝光”,被调回了南京,到农科院工作,成为了副研究员,一个月工资好几百。
许燕吉的同学朋友们纷纷来信,劝她与魏振德离婚,许燕吉会如何选择?
许燕吉是名门闺秀,她的父亲是许地山。
许地山的一篇文章《落花生》,入选了小学语文教材,人尽皆知。
《落花生》表明了许地山的出世态度:要做有用的人。
他在民国文坛上很有地位,被老舍视为引路人。
许燕吉出生在北平,那会儿许地山是燕京大学的教授,却因为与校长不合被开除了。
后来胡适推荐,许地山到了香港教书,两岁的许燕吉,在香港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他们住在一栋两层高的别墅,抬头就能望见大海,家中宾客如云。
这般优渥的生活在1941年戛然而止,许地山午睡猝死,许燕吉失去了父亲的庇护。
母亲周俟松为了照顾儿子周苓仲和女儿许燕吉,变卖小汽车,出租空房子,以此谋生。
但战火纷飞,烧到了香港,周俟松带着一对儿女回到内地,她靠着当老师的微薄工资养孩子,也靠许地山的朋友接济。
然而五年之内,他们一家三口辗转五省七市,终于在1946年定居南京。
那段颠沛流离的日子里,周俟松没有放松对孩子的教育,一儿一女都考上了大学,许燕吉考上了华北大学农学院畜牧系。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专业,许燕吉的经历丰富,有过富贵,也有过苦难,她没有消沉,性格反而大胆活泼。
大学期间,许燕吉的身边聚拢着俊男美女,她却看上了沉默、不爱说话的同班同学吴富融。
实习期间,他们分到了同一个单位,感情就地升温,毕业后许燕吉打了申请报告,两人结婚了。
可婚后的甜蜜生活再次戛然而止。
许地山信奉基督教,女儿受到父亲的影响,许燕吉在中学时代曾加入了“天主教青年会”。
这段经历成为了许燕吉的“罪证”,1958年她被打入了监狱,那时她的腹中有一个胎儿,是个女儿,出生一小时后夭折。
她向医生提出要看看孩子,医生建议不要,怕影响心情。后来许燕吉后悔道:“若是知道她是我的唯一,我一定要看看她。”
除了丧女,婚姻的剧变也带给了许燕吉打击。
曾经相爱的两个人站在了对立面,吴富融指责她,痛骂她。
即使如此,许燕吉还是对这段爱情存有幻想,她写信道:
“倘若能等我出狱,定会有一生来报答。”
吴富融却想把麻烦摘得干干净净,毫不犹豫寄出了离婚书,许燕吉心肠寸断,签了字,同意了。
1964年,许燕吉刑满释放,她不想给母亲带来麻烦,就在河北第二监狱女子监队就业。
然而在5年后,她被调到了河北新乐县。
在那个偏僻的小山村,许燕吉不分昼夜的拉车、犁地、打场,每天还是挣不到两工分,挨饿是常事。
她必须想办法。她请假回家,找到了母亲周俟松,同时也寄去一封信,找阔别17年的哥哥想办法。
哥哥周苓仲直接说道:“来关中吧,至少能吃饱饭。”
就这么,1971年,许燕吉辗转八百里到了关中,她的户口无法落户,许燕吉咬咬牙对哥哥说:“在这里找个人吧,能嫁在这里,就可以户口迁过来了。”
由周苓仲做主,找到了魏振德,许燕吉去见了在武功县的老农魏振德。
许燕吉没有掩盖自己的经历,她大大方方地说:
“我成分不好,嫁到你家,以后你儿子招工、当兵都会有困难。”
“我不会做饭,也不会做针线活。”
魏振德没有嫌弃许燕吉,他当爹又当妈,里里外外是一把好手,也不指望儿子魏忠科能多有出息,只希望儿子给他们养老。
可是这桩婚事有人反对,当天晚上,大队干部闻讯赶到魏振德的家,说:“许燕吉头上带着帽子,不准结婚。”
魏振德是老农,他的身上有着最朴素的包容和真挚,他不等许家兄妹开口回应,反呛道:
“什么帽子不帽子,证明上不是写得好好的?”
然后他转头对许燕吉说:
“你要是愿意嫁给我,我们快办婚事,赶在麦收前你算个劳动力,咱家能多分几百斤麦子。”
许燕吉听到这句话,笑了出来,她决定嫁给这个49岁的关中老汉,后来她回忆说:
“在决定嫁给魏老头的时候,我流泪了。”
许燕吉出身书香门第,魏振德大字不识,但他却给了许燕吉家的温暖。
凡是稍微重一点的农活,魏振德不让许燕吉干;许燕吉不习惯用烧草锅做饭,魏振德就把做饭全部包揽了。
即使是许燕吉病了,魏振德舍得放下一天的活儿,整夜守在许燕吉的身边。
在外人眼里,许燕吉是个不会做饭的懒婆娘,其实是魏振德将她捧在手心。
不过魏振德有时候也会有大男子主义,比如魏振德背痒痒的,就让许燕吉过来帮他抓痒。
可是许燕吉背痒,她招呼魏振德,魏振德反而丢过来一根玉米芯,说道:“哪有男的给女的抓痒。”
但是并没有影响到他们之间的感情,甚至说,他们之间没有感情,反倒是在苦难时,互相携手度过。
魏振德的儿子魏忠科,起初对许燕吉有点不友好,许燕吉却有办法。
她默写父亲的《落花生》,然后教给魏忠科,平日里,许燕吉也指导魏忠科的学业。
母子之间有了共同话题,加上魏忠科的写作水平突飞猛进,作文常常被老师当做范文宣读。
渐渐地,魏忠科接纳了许燕吉,喊她“妈妈”。
魏振德对许燕吉的文化水平感到好奇,可他从来也不问,直到夫妻俩在相处的8年后,许燕吉被调回了南京。
起初,许燕吉接到“通知书”的时候,村里人尽皆知,有些人对魏振德说:
“不该就这么放走,万一她一去不回来了呢?”
魏振德不以为然,他觉得只要许燕吉好,他就想得开。
许燕吉并非是一去不复返,她有空还是会回到关中,有一次,她拿着请调函去盖章,干部却不盖,担心许燕吉会真正离开。
许燕吉回家跟魏振德说了这件事,魏振德气冲冲就要去理论,却被许燕吉拦住:“人家是为你着想。”
魏振德说:
“我心里明白你不是这个小地方能容下的,我跟你过了这么长的日子,已经是福气了...”
许燕吉听后十分感动:
“你去跟他们说,我跟你就是一根藤上的苦瓜,分不开的。”
武功县的人们为魏振德着想,许燕吉的同学朋友们也为她着想,他们纷纷写信,劝许燕吉给魏振德留下一笔钱,结束这段婚姻。
许燕吉却说道:
“我当时被人踹了一脚,心痛了大半辈子,现在我不可能会去伤害一个老实人的心。”
许燕吉向魏振德承诺,一定会把他们接到南京的,果然在两年后,魏振德带着儿子去到了南京。
然而魏振德一辈子都活在田地里,很不适应城市的生活,许燕吉给他找了个活儿干,去保卫室当保安。
魏振德不识字,干了一个星期就不干了,最终许燕吉给魏振德找了一个放羊的活儿,魏振德每天开开心心地去上班。
许燕吉的选择令人费解,她则这么解释她跟魏振德的关系:
“过去在关中,他是房东,我是房客;现在在南京,我是房东,他是房客。”
同时魏忠科也在南京上学,考上了大学,后来也留在了南京工作,完成了魏振德的梦想:给他们夫妻俩养老。
1979年,许燕吉退休了,她与魏振德享受起了天伦之乐,恩爱一生。
许燕吉在落难时,魏振德接纳了她,许燕吉在翻身时,她没有舍弃当初的关中老农。
2006年,85岁的魏振德病逝,许燕吉的生活一下子冷清下来。
许燕吉不愿意去打扰儿子的生活,可是魏忠科坚持要接她过来一起生活,她这才同意。
同时,许燕吉回想起自己的这一辈子,开始写回忆录,历经6年完成《麻花人生》,然而在出版时,编辑将书名改成了《我是落花生的女儿》。
这本书出版后的三个月,许燕吉在81岁生日那天,走完了她的一生。
她的一生历经曲折,从名门闺秀到阶下囚,从门当户对到嫁给关中老农,而究其原因,是受到了许地山的影响,她写道:
“不羡靓果枝头,甘为土中一颗小花生,尽力作为‘有用的人,也很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