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岁丧子,妻子给我找来一个孕母

不凡的柚子快乐 2023-04-26 17:32:05

失去唯一的儿子,老黄整个人都变了,不光没有一点伤心的样子,甚至有些“亢奋”,像一个卖力表演却又没有观众的演员,没人能真正理解他。

1

2020年的秋天来得比较早。我总是对季节的反应很迟钝,又对自己的身体太自信,不到十度的天气还穿着一件短袖。

楼道里,刚打完太极回来的老黄,从后面拍了一下我:“到底是年轻人,火气旺。”

当晚,我就发了烧,请了一天假。

再来上班,我乖乖穿上了毛衣,但感觉还是有些虚弱、怕冷,不断咳嗽,保温杯不敢离手。

刚泡上一杯热茶,科长进我办公室,冲我使了个眼色,“跟我出去一趟。”

我以为有公事,“派辆车吗?”

“不用,私事。”

抓起桌上的钥匙,我紧跟着科长走出了大楼,突然觉得毛衣有些透风,秋风直往胸口钻,哆嗦着上车打着火,我问,“去哪儿呀科长?”

“老黄家。”科长的表情有些沉重,“老黄儿子不在了。”

“啥?”我脑子一下子有些乱,风透过窗玻璃,直往身体里灌。

上一次见老黄儿子,还是2019年初夏,他考上了公务员,老黄高兴的不得了,请了单位几个关系不错的同事喝酒。

老黄平时挺注意养生,除了有应酬,基本不怎么喝酒,酒量一般。那天他喝了不少,结束的时候,说话有点大舌头、走路有些飘。我说给他打辆车,老黄摆摆手说不用,抬手指向门口的一个年轻人,说儿子来接他了,言语中满是自豪。

“小峰。”老黄冲儿子招招手,指着我说,“老家伙们你都认识,这是你小李叔。”

“别,可不能叫‘叔’,我比你大不了几岁。”

老黄笑笑,“也对,你们同龄人,你们单论。”

老黄儿子一米八大个,戴一副黑框眼镜,穿得干干净净,在旁边笑得有些腼腆。

我后来知道,小峰2017年大学毕业,学的是计算机,本来找了北京的一家知名互联网公司,班上得好好的,老黄建议他回家考公务员,说这是大趋势。

小峰从小听话,虽然心里别扭了几天,但还是放弃了北京的工作,参加了当年的省考,没考上。老黄劝他不要灰心,这不比别的事儿,慢慢来,安慰说很少有人一考就上岸的。

等到了2018年,小峰还是没考上。老黄说没关系,就当打基础了,嘴上虽这么说,但老黄的心里很焦虑,怕耽误了孩子,给小峰报了一个很贵的辅导班。

好在小峰争气,2019年考上了,不过是一个偏远县的乡镇。但毕竟是公务员,老黄说以后再想办法一步步调回市里。

为了方便小峰回家,老黄给他买了一辆车,小峰每周回来一次,慢慢地,隔三岔五就往家里跑,什么也不多说,吃了饭就往乡里赶。

饭桌上,老黄老婆问得再多,小峰都是一句“挺好的”,然后扯出一个安慰性的微笑,老黄老婆知道孩子可能在乡下不适应,几次催促老黄想点办法,老黄也只能说,慢慢来。

再吃饭,老黄会给小峰倒上一小杯酒,爷俩小酌微醺后,老黄就教小峰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甚至提议给领导送点礼。

但小峰,从来都不是那样的人,始终游离在乡镇系统之外。

2

出事的前一天晚上,老黄在外面吃饭,接到了汽车4s店的电话,问小峰那辆车还开着吗,后台收到了异常数据。

老黄没当回事儿,说了句“没事”就挂了。随后反应过来不对,给小峰打电话,没人接,老黄慌了,给老婆打了个电话。

“你今天跟小峰联系过没有?怎么不接我电话。”

“小峰下午回来了,吃完晚饭又回乡镇了。”

“什么?”老黄急了,“走多长时间了?”

“怎么了?”老婆听出老黄语气不对,“走了有一个小时吧,应该还没到乡镇。”

“工作日他回来干啥?怎么大晚上又走了?这晚上开车多不安全。”

“孩子说晚上跟你说点事。”

“那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小峰不让,说等你回来吧,然后乡镇一直给他打电话,随便吃了口饭就回去了。”

“你……”老黄气地挂了电话,随后开车驶向小峰去单位的路线,出市区没多远看到一群围着的人,穿过人群看到了小峰的车,车头已经撞烂了。

老黄腿一软,没站住。

给我叙述这些的时候,科长的声音很沉重,感觉到我油门踩得更死了一些,连说了三声“慢些开”。

后视镜里,科长双眼凝重地盯着窗外,不停地变换着坐姿,说我车座椅貌似有点硬。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事情搁谁头上也受不了,一路上,我都在思索该如何开口说出安慰的话。

没想到老黄的状态竟还不错,隔老远就见他招呼着亲朋好友,见到我们说了句“来了”,递了支烟。

老黄摸遍全身口袋,摸出一个“万事如意”的打火机,哆嗦着给自己也点了一支。印象中,老黄说过他戒烟已经快十年了。

我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老黄竟跟坐在沙发上那几个人介绍起我来,“这是我们单位的小李,名牌大学硕士,业务能力强……”

这样的场合,自己突然被关注,我有些尴尬,插嘴说了句,“嫂子呢?嫂子没事吧?”

“你嫂子去庙里了,你也知道你嫂子信佛,今天去庙里念经了,给小峰超度超度。”

“事情太突然了,节哀。”我想了半天,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安慰话语。

老黄摆摆手,“没事,没事,人嘛,一辈子,有先走的,有后走的。”

“事故的原因调查清楚了吗?”

“认定的是超速,撞到了石桥的柱子上,翻车了。”老黄轻声叹口气,“这孩子干什么事儿都认真,估计是想着快点赶回单位,开快了。”

还没说完,老黄的电话响了,他变换了一个更宏亮的声音接起电话,随后不断有电话打进来,老黄一上午都很忙,安排葬礼、迎来送往。

沉默地坐在客厅一角,我注意到老黄家里有一个跟小峰岁数差不多的小伙子,他一直在忙前忙后,没多长时间就在家里布置出一个简易灵堂,将小峰的照片摆上之后,对老黄说:“二叔,布置好了,你看看。”

老黄放下电话,望着小峰的照片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眼神里满是凄寂,马上又扭过头去,进了洗手间。

3

接下来两天,我处理完工作就去老黄家,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或至少起点安慰作用。

但老黄像是换了个人,不光没有一点伤心的样子,甚至有些“亢奋”。

平时很稳重的一人,此时竟不时说着俏皮话,“这以后好车就能买了,去茶室喝个茶,小姑娘都得偷偷给我塞电话号码。”“以后酒得喝,自由了,没人管也没后顾了。”

没人接老黄的话茬,老黄像一个卖力表演却又没有观众的演员,大家都体谅他,但没有人能真正理解他。

葬礼是两天后举行的,市政法委书记主持,在殡仪馆举行了一个简单的追悼会。

走完相应流程,老黄突然爆发出一句,“我的小呀!”撕破喉咙的嚎叫,绝望地飘在空旷的殡仪馆,粘稠又浓厚。

老黄再也绷不住了,跪趴在地上,沙哑的声音重复着那句“我的小呀!”扯着的嗓子几度换不上气,险些栽倒在地,都被一旁的侄子扶住。

老黄媳妇哭得眼睛红肿,全程由亲属搀扶着,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听到老黄的嚎叫,她身体起伏更大,两手在空中像要抓住什么似的,淌着泪、张着嘴,但已经发不出声音。

小峰是老黄夫妻的独子,怀第一胎的时候,查出来是个女孩,老黄父亲人比较传统,逼着老黄把孩子打掉了,怀到第二胎终于生了儿子,也就是小峰。小峰自小身体弱,照顾他,老黄媳妇费了不少精力。

老黄媳妇想生个二胎,刚怀上,被人举报了,自此,老黄媳妇身子也垮了,心思全扑在小峰身上。

过了小峰的末七,老黄媳妇去了趟乡镇,找到小峰的领导。

小峰领导不知道她来的目的,小心翼翼地敬着,有些紧张。老黄媳妇说:“你别怕,我不是来闹事儿的,不是那不讲理的人,我来一是想把小峰的东西带走,二是想问问,到底是什么事儿非要让我儿子那么着急赶回去。”

得知就是因为要报一个表格,老黄媳妇的情绪失控了:“我儿子那天请假了吗?”

“请了,请了。”乡镇领导不断点头。

“既然请了假,就因为一个表格,为什么要把他叫回来?”老黄媳妇儿无助地怒吼。

收拾完小峰的东西,老黄媳妇像是用尽了生命最后一点力气,在台阶处绊了一跤。

乡镇几个领导搀扶着老黄媳妇儿,执意派车把她送回去,老黄媳妇儿甩开了他们,抱着一堆东西蹒跚地坐上了公交车。

之后老黄媳妇儿住进了寺庙,整日念经也填不满她心中的自责,后悔不该把小峰从北京叫回来,后悔那天不拦着小峰,后悔为什么要给小峰买车,甚至后悔怀小峰的时候为什么非要看那个电视剧。

老黄媳妇怀小峰五个月时,晚上屋里刚打了驱蚊药,老黄媳妇儿正对一个电视剧着迷,没等驱蚊药散了就进了屋,小峰从小有哮喘,老黄媳妇儿想着可能是跟这件事有关。

2020年底,我带着老婆去看过她,几乎没什么话,你问她答,不问就无话,安静地有些瘆人,话跟话之间的沉默压抑地让人难受。

4

回来后,老婆在饭桌上似问非问,是不是应该再生一个,夹着菜的筷子悬在半空,眼神游离,望向我的脑后,那两片菜,眼见着就要重新落入盘子,也没送进嘴巴。

我儿子是顺产,半夜生的,当时没有麻醉师,生产过程很痛苦,给我媳妇儿留下了阴影,说啥也不要二胎。

自从火锅(我儿子)上了幼儿园,我妈就开始催二胎,我媳妇儿不胜其烦,周末也不愿意去我妈家了。

这两年,因为生不生二胎产生的矛盾,让我烦不胜烦,所有的争吵,最后的落脚点都成了“生二胎”。

为了避免夹在她俩之间为难,我跟领导申请了借调,2021年春天,我被借调到了上级部门。

去了省城之后,我每周回一次家,跟单位的联系也少了。

年底,老周儿子结婚,请同事吃饭。时隔一年,我再次见到老黄,瘦了一圈,我看他旁边有座位,坐了过去。

简单寒暄了几句,我发现老黄现在烟不离手,虽挨着坐,但总感觉有一层雾横在我俩之间。

上菜不到一刻钟,老黄已经有些高了,桌上就准备了一瓶酒,基本上都被他喝了,还张罗着要酒。我劝他说喝的差不多了,再喝就多了。

老黄一口闷了杯中酒,笑着说:“别看不起你哥,你哥现在也是一斤多的量。”

又差不多喝了半斤,老黄的眼睛已经有些飘了,看着同桌的方大姐说:“小方,前几天微信上跟你说的事儿,你考虑了吗?”

方姐起先装听不见,被问得急了,唰一下子脸红了:“老黄,你说什么醉话。”

方姐今年四十出头,一直未婚,这么多年一直在相亲,但总也没有合适的,就耽误了下来。

“给你买套房,再买辆车,把你收了,给我生个白胖小子。”老黄又抿了一口。

方大姐瞪了一眼老黄,起身走了。

“老黄,醉了,少喝点吧。”同桌的几人劝道。

“你们懂个啥,这是我跟小方的事儿。”说完,老黄晃晃悠悠站起,要去追方姐。

老周见我们这桌势头不对,过来将老黄按在了椅子上:“老黄,喝不少了,多吃点菜,要是感觉没喝好,咱们几个待会儿再整点。”

老黄想站起来,又被老周按了下去。老黄突然火了,甩开老周:“去你妈的,最不能看的就是你,你个小人,坏种!”

宴会厅安静了,大家都盯着我们这边,老黄喝多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当年要不是你举报我媳妇儿怀孕,我特么至于这样吗……”

眼看局面不受控制,我和两个同事架着老黄往外走:“老黄,别说了,知道你心里难受,今天这场合,说这些不合适……”

老周和老黄年轻的时候,关系非常好,单位空出来一个科长的位置,俩人有了竞争关系,关键时刻,老周举报老黄媳妇儿怀了二胎。

老黄没当上科长,孩子也没了,从此跟老周不再来往。

老周费劲心思,也没当上,空降了一个。

5

谁也搞不清那天老黄对方姐说的是醉话,还是喝醉之后的心里话。

我感觉玩笑的成分还是大一些,并不觉得老黄是那样轻浮之人,但之后,老黄的一些传言让我感到越来越荒唐。

我们单位申大姐四十多岁了,在三十多岁的时候有过一段婚外情,被对方老婆闹到单位,之后离了婚,这些年一直是单身。

老黄对我说过,跟这种有了孩子还出去瞎混的女人,一定要保持距离,学不了什么好,还容易被影响。

可老黄这两年开始频繁往申大姐办公室里钻,刚开始只是闲聊,后来说的话越来越没羞没臊,申大姐办公室的人一见老黄过来直皱眉,他说话都没人搭腔,也挡不住他每天在那自说自话。

那天,没人知道他对申大姐说了一句什么话,办公室的同事只见申大姐气得泼了他一脸水。满脸通红的申大姐,直接跑到局长那告了一状,老黄竟没事人一样抹了把脸,笑着走开了。

老黄不是轻薄的人,也不是好色之徒,说话办事很稳重也很有分寸,我进单位很长一段时间都把老黄当做标杆一样。

老黄变成这样,谁也不能理解,大家只能给他开脱,说可能是小峰的突然离世对他的打击太大,心里需要用一些事来压住这件事,又或者,他真的只是太想再要一个孩子。

2022年秋天的一个工作日,我接到老黄电话,约我晚上一块喝点。上着班我没多说,挂了电话,纳闷老黄怎么这个时候来省城了。

晚上,我定了一家海鲜馆,老黄站在门口说:“你整这么贵的地方干啥?”指了指旁边的一家东北家常菜馆,“我看这儿挺好。”

东北菜馆里热气腾腾,嘈杂声不断,一进去眼镜上就蒙了一层雾。

点了几个下酒菜,一瓶白酒,老黄现在喝酒很冲,二两的杯子三口就喝完了。

“喝的太猛了,慢点,多吃点菜。”我劝他。

“我现在别的不行,酒量是绝对练出来了。”老黄笑着将一个花生豆夹进嘴里。

“对了,怎么突然来省城了?什么事儿?”

“来了两天了,见了几个朋友。”

“你这可不对呀。”我笑着说,“来了两天才找我,咋地,咱俩这关系远啊?”

老黄笑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那几个朋友都退休了,闲,你这上班呢,知道你工作忙。”

“你来了,再忙都有空。”我给他又倒了一杯,“来了就多待两天,我知道几个有特色的小饭馆,咱们都吃一遍。”

老黄摆摆手:“明天就走了,本来就不想打扰你,又想着都来省城了,怎么也得看看你。”老黄始终没说来省城干啥,我没有继续问。

那晚,我俩喝了快两瓶,我有些高了,但不敢醉,我知道老黄比我更醉。

从东北菜馆出来,老黄有些走不稳,我搀扶着他,慢慢往他住的酒店走去。一路上老黄竟哼起了梆子小调,很难听,不知道唱的啥。

唱得正欢,手机响了,老黄晃晃悠悠拿出电话。我把老黄扶到一个花坛边上,他坐下后我离开了几步。

刚开始老黄态度还不错,情绪逐渐变得焦躁,对着电话大骂,“滚!”动作幅度有点大,身子往左一倾,差点栽倒。

我赶紧过去扶住:“咋啦这是?咋生这么大气?”

“我那怂侄子。”老黄上下口袋地拍打着找烟,颤颤巍巍地点燃,猛吸了一口。

6

烟雾缭绕中,老黄带我回忆起小峰不在时,在老黄家收拾灵堂的那小伙子。

老黄在老家县城有一套房,但他长年生活在市里,那套房子一直处于闲置状态。他侄子在县城工作,想便宜点把那套房子买了。

小峰走后,侄子的想法变了,提出等老黄老了给他养老,委婉地提出条件就是把那套房子给他。

那段时间老黄万念俱灰,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但侄子有点太急了,吃相难看,小峰刚过了头七,就提出去办一下过户手续,随后隔三差五地催,老黄急了,说那套房子不给了。

刚才那通电话,侄子竟打起了感情牌,说些肉麻的话,老黄着了急,让他滚。

“说那些骚情的话,还说什么在他心里我跟他爹一样,以后会像孝敬亲爹一样孝敬我,恶心!我他妈用得着他给我养老!”

刚到酒店房间,老黄又骂起了侄子,“没出息的东西,为了一套房,脸都不要了,怂!”

我顺着老黄的话往下说:“别说侄子了,养老……谁都指望不上,养老院才是咱们的归宿。”我本想说自己孩子都指望不上,又怕提孩子伤了老黄。

老黄苦笑了一下:“知道我为什么来省城吗?”

我摇摇头。

“来找个娘们儿。”老黄怪声笑了起来,像一个要干坏事的少年。

“今年8月找了个女的,三十多岁,说好了给她十万块钱,她给我生个孩子,男孩女孩都行。在外面给她租了个房子,刚开始对我挺好的,这娘们儿长得不错,看上去人也老实。”

老黄点支烟,脸上尽是无奈,“本来是先给五万,孩子生下来再给五万,后来她说家里有点事儿,我就把十万块钱都给她了,随后她就消失了。”

“报警了吗?”

“报警?报什么警?”老黄愕然。

“这女的骗你十万块钱,当然要报警了,现在警察找个人还不容易。”

“你哥是要脸的人呀,在单位混了一辈子了,总不能因为这点事搞得人尽皆知吧。”

“毕竟十万块钱呢……”

老黄笑笑说:“我缺十万块钱吗?我是缺个儿子。”最后两个字音,拖得很长。

提到这个话题,我俩都沉默了,不知道该说啥,这世界上是不存在感同身受的,只有冷暖自知、只有苍白无力的安慰。

“被骗就被骗了吧,事儿已经发生了,也别太纠结,让嫂子知道了不好。”我试图宽慰。

老黄又是苦笑:“这女的就是你嫂子给我找的。”

“啥?”

我这才知道,小峰走后,嫂子的精神一天比一天糟,说住家里难受,就住在了寺庙。

念了半年的经,有一天她突然回来说,她想清楚了,必须再要个孩子。

老黄说你疯了吧,都五十多了还怎么生。嫂子说让他跟别的女人生,她养,现在五十多,身体很好,把孩子养大没问题。老黄不同意,说简直胡闹。

但一个月后,嫂子直接把那个女人带回了家,还给他俩在外面租了房。

“傻,你嫂子是真傻,啥都不懂,这女的是她在足疗店找的。怎么找的你知道吗?直接问人家‘给你多少钱你愿意生个孩子’,这不纯粹有病吗?还害怕我不同意,骗我说是她妹婆家的远房亲戚。”

老黄是真喝多了,骂了半天脏话:“人跑了,她不甘心,又让我出来找,简直胡闹!”

“这女的是省城的?”

“不是,是南方的。我来省城就是躲两天清净,回去跟她说没找到就拉倒了。”

老黄将烟掐灭在桌子上,“再说了,怎么找?她是说过老家的地址,但谁知道地址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敢去吗?万一到那儿把咱毁了怎么办?”

7

老黄醉了,眼睛有些睁不开,舌头也大了,吵吵着要下楼买酒喝,被我拦住了,给他倒了杯热水,劝他早点睡觉。

不到五分钟,老黄打起了呼噜,穿着衣服窝在床上,鞋都没脱,我怕他大晚上的瞎折腾,也没敢走,直接合着衣服靠在床边,准备这么对付一晚。

半夜不知道几点,我迷迷糊糊听到老黄在絮叨。

“小呀,你那天到底要对我说什么呀?”

“小呀,那天回家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么事儿了?你从小在市里长大,没在下面待过,爸知道你不适应。”

“爸知道你心里委屈,爸不逼你考公务员了,你想去北京就去,想去上海就去,想干啥就干啥。”

“还有那个湖南的女孩,我知道你俩好,但她没工作,单亲家庭,还有俩弟弟,真结婚了,你这日子过得好吗?不是爸狠心非要拆散你们,我是真为你好。”

“小呀,你让爸怎么活呀。”

……

那天我也喝得有点高,在酒精的作用下,我最后回忆不起来,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真实。

第二天醒后,我也没去追问,老黄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连那个逃跑的姑娘,也没再提半个字。

那天到车站送别老黄,他什么都没说,临进站,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常回家看看!”然后一头扎进了人群。

再见到老黄,已经是2022年底。

很多老人没有抗过2022年冬天,老黄父亲也没躲过去。我拉着科长开了两个多小时车来到了老黄老家。

当时农村疫情形势严峻,我还没阳,带了两层口罩,上了个礼,就一直躲在外面,不敢往人多的地方扎。

门口一个老太太,一直盯着我看,看的我有些尴尬,试图避开她的目光,假装看手机,没想到她竟朝我走了过来,一把拉住了我,把我吓一跳。

“小峰回来了?”她干枯的双手紧紧抓住我的手腕,一股冰凉感顺着血管直渗心脏。

“啊?”我莫名其妙,又不好直接走掉。

“不是!妈!”老黄喊了一声,快步走了过来,“那不是小峰,是我们单位的。”

老黄抽出老太太的手,一脸歉意地对我说:“老太太糊涂了。”说完拉着老太太往家里走去,低声细语说:“不是跟你说了嘛,小峰单位有事儿,过不来。”

把老太太送屋里,老黄冲我尴尬笑笑:“别见怪,老太太已经不记事了,啥都不知道。”

待到快中午,走之前我用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着老太太,看到她一个人落寞地坐在一个角落。

打开车门,我思索了两秒,又返回到院子里,拉着老太太的手说:“奶奶,我走了。”

老太太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顿了两秒,像想起什么似的,笑着说:“下班就回来啊!”

不远处,老黄笑着点了点头,对着我车的方向摆了摆手,眼神更浑浊了。(老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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