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的王勃写过“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还写过:“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才气纵横,但也写过斗鸡檄文,叫做《檄英王鸡》,却偏偏没有顾及舆论影响,被高宗怒逐出府。在当时就有舆论影响,而且皇帝会密切关注。一旦哪个王公大臣产生了负面的舆论影响,就会被治罪。

当时王勃在沛王府,为王府侍读,两年后戏为《檄英王鸡》文,触摸了唐高宗。王勃是才子,写文章不错,但为了应景,写了游戏之作《檄英王鸡》,就有点等而下之的意思了。除了要拍沛王的马屁,就是和和鸡一般见识,怎么说都是不被允许的。人写文章,人读文章,而鸡并不能读文章。似乎写的这篇文章是给英王看的,却明明等而下之,出现了下三滥的手段,有辱斯文。曹丕说,文章是“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只能是人来写,人来读,甚至可以成为干谒权贵的工具,可以成为晋升的途径。倘若写文章给鸡看,或者说充满斗志却是给鸡写的,怎么说都有辱文章的风范,甚至有诋毁科举考试的意思。唐朝有了科举考试,还有行卷之风。科举考试就是要民间的知识分子来参加,吸收民间的知识精英,让他们为国效力。而行卷之风算是给一些民间知识分子留了一条后路,或者给权贵们留了一点面子。只要是会写诗、写文章读书人,就可以把诗或文章弄成卷轴,投递给王公大臣,获得他们欣赏之后,就可以获得他们的推荐,进而跻身官场,成为名副其实的官员。不管是科举考试还是投递卷轴,都要有写作的功夫。而王勃把写作的功夫用在了斗鸡上,怎么说都不被饶恕。
唐朝的皇帝会注重舆论影响,不会做得太过分,也不会让王公大臣做得太过分。王勃为了出名,弄了游戏制作,很容易讨沛王的喜欢,却得罪了皇帝。唐朝的科举考试是通过写文章来选拔人才的,当然还可以考骑马射箭,考其他的策论,但写作是基本功,不可荒废。王勃把写作用在了歪门邪道上,当然会受到惩罚。当时掌握话语权的是官员,还有一些知识分子,而官员本身就是知识分子,需要注重舆论影响,不能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也不能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他们要在皇帝允许的范围内写作,不可以直接指出皇帝的错误和毛病,也不可以堂而皇之地发表游戏制作。倘若像王勃那样,给斗鸡写了一篇文章,就容易引发负面的舆论影响。皇帝不计较,并不是皇帝不知道,而是装作不知道,一旦皇帝计较起来,就要让王勃吃不了兜着走了。不管王勃有多么大的名气,也不管他写的文章有多么好,都需要权力系统来承认,需要皇帝认可。皇帝不认可,不但他的文章成了反面宣传,而且他的官职会被罢免,他就做不成官了。

《檄英王鸡》产生了不良的社会影响,让皇帝再也看不下去了,不得不惩罚王勃。事实上不管是沛王还是英王,都喜欢斗鸡,却并没有被惩罚。也就是说,喜欢斗鸡并付诸实际行动的沛王和英王没有受到惩罚,而写了一篇《檄英王鸡》文章的王勃却受到了严厉的惩罚。既然皇帝要注重意识形态的影响,禁止玩物丧志,不允许斗鸡,那么就应该严厉惩罚斗鸡的沛王和英王。但皇帝假装不知道,其实沛王和英王经常玩斗鸡,而且通过斗鸡来押注,说白了就是赌博。皇帝表面上反对斗鸡,却并不会制裁玩斗鸡的王公贵族。按照皇帝的统治逻辑来看,皇帝喜欢部下玩物丧志,喜欢他们贪污腐败。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安安生生过自己的日子,不会想着反叛,也不会整天愤愤不平。就像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一样,鼓励部下交了兵权,多买歌儿舞女,到乡下养老。无论是符彦卿还是石守信,都成了雄霸一方的大财主。他们越是贪污腐败,赵匡胤就越是高兴,却不会制止他们,也不会严厉处罚他们。
唐高宗就是这样,看到沛王和英王玩斗鸡,就知道他们玩物丧志,假装不知道。玩斗鸡的沛王和英王起码证明自己没有反心,只是喜欢玩闹,甚至喜欢赌博,让皇帝放心。皇帝不喜欢惩罚他们,就只当没这回事,而王勃写文章说了这件事,就会引发广泛的舆论影响,让人们都知道两个王爷在玩斗鸡。唐朝是重视诗文的年代,一旦有诗文发表,就会引发广泛的社会舆论影响,尤其是著名的诗人或作家,写成诗文之后发表出来,就会让很多人看到,连同皇帝都会看到。文章产生的社会舆论影响是很广泛的,皇帝不得不担心,尤其是一些才气纵横的才子,写成的诗文,被很多人抄来抄去,甚至弄得洛阳纸贵。一旦这样的文章产生负面舆论影响,皇帝就要做出一些决定,要处罚写文章的作者,而不会让他们继续写下去。连同李白和杜甫写的诗歌也是如此,悲叹自身的命运是可以的,说自己怀才不遇也是可以的,但不能抨击当朝的皇帝,也不能指出皇帝的错误或毛病,更不能写文章给动物或植物,以免出现王勃那样的悲剧。

唐朝的舆论靠皇帝来控制,靠文武百官来监督,最终容不下一些没有高官厚禄的文人。文人倘若只是才子,寄生在权贵家里,就会失去话语权,很容易受到权威的打击。他们只有为权贵建功立业之后,才可以获得升迁。倘若只是写写诗文,就只能在皇帝制定的框架内写作,而不能超出框架。由此来看唐代的诗文,大多在皇帝制定的框架以内,没有太多桀骜不驯的风气,倘若有,诗人就被称为诗狂或诗鬼;倘若没有,诗人就被称为诗仙或诗佛。总之,要在皇帝规定的内容框架以内写作,要注重舆论影响,当然也就没有太多锋芒毕露的诗歌了,至于文章,更是一团和气。韩愈写了一篇《谏迎佛骨表》,就被贬到了潮州。还有谁肯步他的后尘呢?从王勃的斗鸡檄文来看,唐朝的舆论控制是很严格的,皇帝允许王公大臣玩物丧志,却不允许文人写文章来说明这个事,只允许做,不允许说。由此可以看到舆论控制的虚伪属性,也可以看到当时统治方式的落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