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她”之前,科学家搞不清人有多少条染色体?小儿麻痹症还不能得到有效预防,“她”的存在是百年来医学史上最伟大的成就之一。
“她”,是海拉的细胞,来自于一位黑人妇女的癌细胞,她的故事令人唏嘘不已,也为她的遭遇而感到不公。
1951年1月,一位叫海瑞塔.拉克斯混血黑人妇女,她有五个孩子,没什么文化,生活也勉强维持温饱,她是父母的第十个孩子,她与丈夫是近亲结婚。
在一所接纳黑人病并免费为他们诊治的医院被诊断出宫颈癌,那时候美国每年有15000名妇女死于宫颈癌,最常用治疗宫颈癌的方法是镭,就是居里夫人发现的放射性元素镭。
当时的医学界,只看到了镭的辐射会杀死癌细胞,但不知道它会杀死所有细胞并诱发突变,医生把装满镭的试管塞进了海瑞塔的子宫颈,再把另一个装满镭的小袋子也缝在了子宫颈外面,医生顺便在海瑞塔子宫颈的癌变部位取走了一块组织,这在当时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情,医生这样做并不需要征求病人的同意和授权。
然而这样的治疗方法,反而加速了海瑞塔的病情恶化,从胸部到骨盆的皮肤全被放射线烧焦了,石块一样的肿瘤长满了她的体腔,10月4号,31岁的海瑞塔停止了心脏跳动,她的癌细胞,像棒球一样大的肿瘤,几乎占满了她的肾脏,膀胱,卵巢和子宫,其他的器官也像塞了珍珠一样密密麻麻的,长满了白色的小肿瘤。
这不结束了吗?故事的主角死了。不,“她”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还记得那位医生取走的那块组织吗?
那块切下的组织被交给了一位叫盖伊的医生手中,此之前,他一直坚持把各种细胞本进行培养,虽然他的同事都认为他是在浪费时间,但这一次也毫无例外,盖伊和他的助手还是严谨地进行着每一次试验。按照习惯,他们用病人的姓和名的前两个字母给标本做记号,于是,“海拉细胞”名字就这样诞生了。
研究很快发现海拉细胞繁殖能力快的惊人,正常细胞最多分裂50次,没几天就死光了,但是只要给营养和合适的环境,海拉细胞每24小时细胞数量就翻一倍,海拉细胞似乎一直无休止的生长,长啊长,“她”的主人死了,但她们却活着,一直到现在。
海拉细胞超强的繁殖让医生兴奋不已,1951年4月10号,研究者盖伊在电视上公布培养出永生的细胞。盖伊是一个无私的人,对每一个需要细胞的同行,他都一口答应,于是海拉细胞被邮寄到世界各地,很快细胞就遍布全球。
海拉的细胞太好培养了,美国塔斯基研究所干起了卖细胞的生意,只要有人需要,他们就会出售海拉细胞,而且价格只有区区十美元。美国塔斯基吉研究所成了世界第一家细胞工厂,批量生产,挣的盆满钵满。
在没有发现海拉细胞之前,整个科学界对于培养细胞是一片混乱,每个人用的营养液配方都不一样,研究成本太高也太繁琐,想要重复别人的试验,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有了大量的海拉细胞,就搞出了标准化培养液,有了永生海拉细胞,生物组织学科也发展起来了。
科学家们把各种新发现的病毒注入海拉细胞,包括疱疹,麻疹,腮腺炎病毒,这样一来,他们可以观察病毒怎么侵入细胞,怎么自我繁殖,又是怎么传染下一个细胞的,正是因为有了海拉细胞,病毒学也快速的发展起来了。
海拉细胞在更牛的领域遗传学上,让科学家看清了染色体这个东西,在海拉细胞出现之前,科学家一直搞不清有多少染色体,因为染色体全部混在一起,根本分不开。
偶然一个遗传学家犯了一个低级的错误,在海拉细胞里加了不该加的溶液,结果这个错误却带了意外的收获,细胞里的染色体全部分开了。于是人类第一次看到了染色体的样子,也第一次知道在正常情况下,每个人有46条染色体,孕妇怀孕生孩子可以进行唐氏筛查,避免了这种可怕的先天性行疾病,遗传学发展又迈了一大步。
海拉细胞太好用了,简直就是科研小白鼠,给这些学科带来了极大的便利,给人类科学做了巨大的推动,海拉细胞的贡献对于我们人类来说,是几百年来,最伟大的医学成就之一。
一位科学家估算,如果把人们养过的所有海拉细胞堆在一起,他们将重达5000万吨,分裂已经超过25000吨,相当于100座帝国大厦的重量。
你看是不是现在我们每一个人都要感谢她?但这对她的家人没有任何实际好处。让我们回到医生在海拉身上取组织那个时刻,海拉进行了全身麻醉,直到她离开医院也不知道医生做了什么,没有人告诉海拉本人,她身体的一部分被拿去做研究了,当盖伊医生在电视上宣布癌症研究新希望的时候,海拉还在接受治疗,她对于自己细胞带来的轰动毫不知情。海拉细胞被分发到全世界的科学家时,海拉静悄悄的离开了人世,对于自己的细胞研究成果,她毫不知情,而且她的家人多年蒙在鼓里。
在那个年代,没有人关心这一点,医生取走病人组织,是当时的惯例,医生经常用“福利病房”的病人做实验,而且根本不告诉他们,海拉的遭遇还算是好的。
故事还要往后说,细胞的广泛使用,给科学家带来了很大的困惑,生命力顽强是海拉细胞的优势,但是“她”实在太顽强了,很多时候,科学家并没有打算培养“她”,但是海拉细胞还是生长了起来,遗传学家特勒宣布,世界上常见的18种培养细胞里,全部都有一个特殊的遗传标记,这个恰恰就是海拉细胞,全世界的培养细胞都被海拉细胞污染了。
因为海拉细胞的永生性,要用基因检测的办法识别出实验室里的海拉细胞。因此,科学家需要找到海拉的家人,最好是她的直系亲属,用他们的DNA跟海拉的DNA做个对比。
于是科学家找到了海拉的家人,抽取了他们的血样,海拉的家人还以为科学家是在帮他们预防癌症,对于他们抽血的目的一无所知。他们也和自己的母亲一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科学家的研究对象。海拉细胞污染问题也顺利解决,但是海拉的家人对此毫不知情。
尽管海拉细胞推动了医学革命,成就了几位若贝尔奖学金得主,并创造了数十亿美元产业,但海拉的子女长期生活在贫困中,甚至缺少基本的医疗保险,母亲的细胞被买卖,而子女一分钱却未得。
2010年后,随着《永生的海拉》一本书出版和媒体报道,海拉的故事广为流传,子女们才开始获得社会关注,2011年,世界卫生组织追溯海瑞塔“总干事奖”并承认其贡献及其在历史上的不公正待遇,海拉的子女才获得的一点点奖励。
目前,海拉的子女及其后代生活状况有所改善,但仍面临健康问题, 五个孩子中有一个智力障碍和四个听力障碍。健康问题一直困扰着这个家族,海拉死的时候,最小的女儿不到四岁,一生凄凉悲苦。母亲死后被一对夫妻收养,女的只会鞭打她,男的时不时对幼小的黛博拉进行猥亵,直到到哥哥和嫂子把她接去住了,黛博拉才摆脱了那种日日恐慌的生活。
16岁的小女儿黛博拉生了第一个孩子,丈夫经常虐待殴打她,没过几年离开丈夫成为了一个单亲妈妈。直到2001年,海拉去世50年后,小女儿才在记者的帮助下首次亲眼见到母亲的细胞,当研究员从冷库里成千上百的小瓶子中抽出一个放入黛博拉手中,告诉她,这个小瓶子里存在着几百万她母亲的细胞。小女儿双手环握冰冷的小瓶子,喃喃自语道:“她很冷”,她把瓶子贴在唇边,一边朝瓶子呵气,一边抚摸:“你很有名,只是没人知道。”此后,她沉迷于搜索母亲海拉相关的信息,在网络上寻找母亲的踪迹。她曾质问为什么母亲的细胞帮助了医学,我们却连健康医保都没有?对医疗保险的渴望,直到她去世,也没有得到任何相关的补偿。
在1974年6月26日,美国的联邦法案生效,规定凡是国家资助的研究机构,必须接受相关部门的审查,让捐献者有知情同意权,科学家没有权利复制公开未经同意就获得的信息,比如说像盖伊那样大范围的传播海拉细胞。
根据2005年的统计,美国政府已经给20%的人类基因颁发了专利,但是申请专利的人并不是基因的持有者,而是研究基因的大公司和研究机构。
虽然海拉细胞已经成为了科研的基本材料,“她”的永生对于科学发展的意义,当然是无比重要的,但是到现在这个问题也没有人能够给出一个公允的判断。
今天当我们给孩子吃下预防小儿麻痹的糖丸时,当我们给肿瘤病人使用化疗药物的时候,当我们在接受治疗前签下知情同意书的时候,我们该记住海拉细胞的母体,海瑞塔.拉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