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要死了。
医生告诉我是肺癌晚期。
当听到医生惋惜的问我为什么不早点来医院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带着摄像师直奔学校操场，想要在这里拍一张照片作为遗照。
我妈却怒气冲冲的找来，一巴掌拍在我头上。
“不是让你买退烧药？就知道玩，你知不知道你弟弟已经烧到39度了，都被送到医院了，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冷血的儿子，废物！”
我神情麻木，早已习以为常。
没关系，亲爱的妈妈，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你就再也不用见我这个废物儿子了。
1
暑假刚刚开始，我就被确诊了肺癌晚期。
我坐在医生的诊断室里全身发凉，脑子像是被这个消息冲击了一样，做不出任何回应。
医生看着我目光中露出惋惜：“孩子，你赶紧回去跟家长说说情况，噪点住院早点治疗，不能再拖了知道吗？”
见我不发一言，医生劝道：“你才17岁，还年轻着呢，遇着事自己不能先放弃，你要知道后果是很严重的，如果不去干预治疗，最多只有2个月的时间......”
我回过神来对着医生微笑，并表示了拒绝。
医生又怎么会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呢？
甚至，我还觉得两个月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当初妈妈曾说过，是她把我带到这个世界来的，所以我的命也是她的。
那我现在，把命还给她是不是就算两不相欠了？
我扔掉了检查报告，带着一大堆刚买的止痛药回了家。
刚刚走进客厅，就听见一阵严厉的呵斥声：
“你还知道回来？这都放暑假你往外跑什么跑？我跟你说，以后就在家带弟弟，哪也不准去。”
“知道了，暑假要补课......”
我妈听到这话满脸狰狞：“补什么课，我可没钱，再说了，你去补课了你弟弟怎么办，我都答应小豪了，你暑假给他补补课。”
“读这么多年书都读傻了，上学有什么鬼用，还不如去进厂打螺丝，一个月好歹有个3000块。”
“真是个讨债鬼，当初就不应该生你......”
说着话，我妈就转头不再理睬我，对着正在玩手机的林豪露出笑脸。
“小豪，咱们去看会书吧，马上要中考了，你可得好好努力，以后考个好大学。”
我心里冷哧一声，弟弟需要上一个好大学，我就应该进厂打螺丝。
这种窒息的家庭，扭曲的母子关系，我真的一分钟都不想面对。
但是没有办法，我还在上学，我需要家里给我学费。
曾经我也尝试过去打工，可每次总是被我妈搅黄。
她就像是我生命里的一个破坏机，总是搅动着我的生活，直到变得一团乱麻。
所以我只能拼命学习，哪怕我已经长期霸占着年纪第一的宝座，可我还是不敢松懈，因为我知道，学习是我脱离这个家唯一的途径，渐渐的，学习成了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我不放弃每一个学习的机会，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妈，老师说明年就要高考了，这次补课必须全部参加，只要300块...”
话音未落，一个巴掌狠狠的落在我的脸上，清脆的巴掌声在客厅里面回荡。
我的耳朵嗡得一声，半天没有缓过来神。
口腔好像破了，血液的铁腥味在嘴巴里蔓延。
她恶狠狠的盯着我，眼睛里写满了厌恶：“你能不能不要有这么多借口，你这个德行我还能不知道？从小就是小偷，长大后能是什么好东西。”
“难道你自己都忘了？你做的那些恶事，还要我去再给你叙述一遍？”
“我真是因为生了你这样的人渣感到耻辱，你怎么会是我的儿子。”
“当初在你生下来的时候，我就该把你扔了。”
“你看看小豪多乖，你呢？你这样的人怎么配当小豪的哥哥。”
你看看小豪多乖，你呢......
这句话已经成了我妈的口头禅，整整10年时间，我从一开始的伤心悲愤，变成现在的麻木无感。
而林豪这个表弟，就像是我的噩梦一样，成为我生活中无法摆脱的阴影。
当初的交通事故死掉的又何止只有我的舅舅，还有我。
面对误会，如果已经失去了期待，哪怕是最亲的父母，也不会再有力气去辩解。
我弯腰捡起刚刚砸在身上的搪瓷杯子，笑眯眯的开口：“既然这么恨我，当初干脆掐死我好了，为什么还养我这么大呀。”
应该是被我的话气到了，我妈呼吸急促，脸上也一片通红。
她扬起手想要再给我一个耳光，被我躲开了。
我回到卧室锁紧房门，努力让自己忽视外面难以入耳的骂声。
直到晚上8点，我爸回来后敲响房间门。
“小旭，我知道你妈平时性子是急了点，但是你也要知道，没有父母是不爱自己孩子的。”
“你看你下午跟你妈顶了几句嘴，她气的晚饭都没吃。”
“你也是，不吃饭怎么能行，来，跟我去跟你妈说声对不起，让她出了这口气就好了。”
我没有去看他，因为早就知道他会说什么，只是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不去。”
我爸盯着我看了一会，叹了口气，“我总以为你是懂事的，可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妈说的没错，你是真没有小豪懂事。”
没关系，那就让林豪做你们的儿子，反正你们不也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吗？
而且我也很快就会走了，这次是永远的离开，不会再去碍你们的眼。
半夜胸口传来熟悉的疼痛感，我蜷缩着身子想要扛过去却毫无作用。
只能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吃止痛药，无法抑制的咳嗽让我苦不堪言。
我想要压制住，却毫无办法，直到咯出血来。
走进卫生间狠狠灌了几口冷水，身体才好受了点。
早上起床只感觉身体沉重疲惫，一夜未眠让我的气色看起来更差了。
走出卧室去洗漱时，林豪和我妈正在餐桌上上演母慈子孝。
2
“小豪，早上要吃好点，来再吃个鸡蛋。”
“还有啊，这次和同学去旅游一定要注意安全，小心别受伤了，遇见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给我和你姑父打电话，记得早点回来。”
“姑姑给你准备了5000块钱，在外面玩也能放心点。”
呵，我妈应该只有对林豪才会这么和颜悦色了。
我问她要300块的补习费说没有，给林豪5000块出去玩倒是大方的很。
一转头，林豪看见我。
一张胖脸上满是横肉，脸上挂着挑衅的笑意，小眼睛精光闪烁。
“大哥，我和同学约好去广海玩，听说那边风景很好还有大海，我这次先去探探路，下次我们全家人一起去旅游呀。”
我皱皱眉不去看他：“我可不是你哥，别乱叫。”
我妈死死的盯着我看，眼里全是嫌弃：“小豪，别跟他说话，这种人还配旅游，你好好的就行，别被他带坏了。”
二十分钟后，林豪带着行李走出家门。
我妈站在门口一脸依依不舍，可嘴上却没停下诅咒。
“我们家有你这样的人，小豪没有被你影响真是万幸，真是人比人得死。”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扭头盯着她看：“你希望我死？”
我妈依旧望着林豪已经走远的背影，并不回头看我。
“是，你早就该死了，可惜咯，坏人遗千年，你怎么还不死？”
“不过你自己也得注意点，如果继续小偷小摸谎话连篇的，早晚有一天会被别人打死。”
“你要记住，不是所有人都是你妈，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样不计前嫌的教导你。”
“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做事前三思。”
是啊，我就是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我这么可恶招人恨，她怎么会不盼着我死呢？
想到这里，我脸上不禁浮现出笑容。
我看着她笑了很久，直到我妈终于舍得回头来看看我。
“放心吧，我会死的。”
也许是因为我的笑太过诡异，又或许因为我的话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清楚的看见她脸上的诧异一闪而逝，转眼又换上了熟悉的厌恶与怨恨......
我笑的更加开心了。
没错，这才是我熟悉的她。
3
我妈眼里覆满讥讽：“翅膀硬了？现在学会用自杀来威胁我了？我告诉你，这套对我没用。”
“你是我生下来的，这条命也是我的，我什么时候想要拿回来我说了算。”
从小就听过狼来了故事，可我从来都不会想到。
有一天我也会身处这样的处境。
没关系，这条命我很快就会还给你。
妈，这样你就会相信我的话了吧。
林豪一走就是三天，他的人虽然消失在我的生活中，可存在感一直都不缺。
林豪的朋友圈每天都在更新。
我爸妈也拿着林豪的朋友圈用来下饭。
像是专门来刺激我一样。
“哎呀，老周，你看小豪这孩子的朋友圈，还说下次要带咱俩一起去玩呢！”
“哎呦呦，现在人真会享受，你瞅瞅这酒店的装修，小豪说一开窗户就能看见大海呢！”
我内心一片麻木，只在每个被痛到睡不着的深夜，自虐似的去刷林豪的朋友圈。
看看他多姿多彩的生活，也看看我爸妈和林豪的互动。
“林豪，你小子可以啊，这刚刚放假就去旅游了？”
林豪恢复：“没错，谁让我有这么好的姑姑姑父呢！”
很快，我妈的评论就出现在下方：“豪豪小帅哥，宝贝，姑姑姑父永远都爱你，好好玩。”
以前无论林豪如何挑衅，我只感觉幼稚。
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林豪原来比我多拥有这么多东西。
永远爱你这个承诺原来是这么轻易就能说出口的，也能这么轻易就抛弃以前的承诺。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我只希望林豪能在外面玩够两个月。
这样等他回来就能看见一个毫无生气的我。
我想到那会，应该能听见他的尖叫声。
没准还会被吓到浑身发抖？
真是可惜，这么刺激的场面却看不到。
听到客厅一家人的欢笑声。
我带上鸭舌帽和口罩，直接推门而出。
我妈正心疼的拉着林豪嘘寒问暖：“小豪，你看你一定没好好照顾自己，看起来瘦了不少。”
我爸则是帮林豪拉着行李箱，还不忘用手里的帽子为他扇着风。
可就是这么一副幸福一家人的画面，在看到我时戛然而止。
我妈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你看你什么鬼样子，天天穿的乱七八糟的，我是不知道给脸遮起来有什么好看的。”
“你知不知道邻居都怎么说你，非要把我跟你爸的脸丢尽了才好是不是。”
4
听到熟悉的责备声。
我本来早都已经习惯了，可身体还是习惯性的抽痛起来。
我用尽全力咬住嘴唇，只为了压住身体的不适。
“丢人？有什么好丢人的，你不是早都已经习惯了？”
因为放弃了所有的期待，所以便不需要再有顾忌。
我的前十七年一直活在枷锁中，可这最后的日子，我不想再让自己那么憋屈。
也许是我的顶撞出乎他们的意料，好一会没听到我妈的回应。
我抬眼看去，她被我气得浑身发抖，胳膊伸出来就要打我。
很可惜，被林豪拉住了。
“姑，别生气，我们学校那些男生都这样，现在流行大哥他们这样的穿搭，不过我平时只顾着学习，没有功夫研究这些。”
“呵，这叫帅？晚上跑出去，人家还以为是鬼呢。”
我不想再看他们的母慈子孝，换好鞋子直接出门。
“我出去了。”
“赶紧给我滚，你以为我想留你在这个家？我告诉你，这个家没你，我们过得更好。”
我没有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林豪的眼中全是得意，嘴角也微微上扬。
这一幕的熟悉感让我征楞。
太熟悉了，好像林豪住进我家的那一年，也是这样对我笑的。
那一年，舅舅舅妈接我去游乐园过生日。
现在我还能记得那时激动的心情，很不幸，直到我们坐的小车被卡车碾过去，也没有成功抵达。
可从那时开始，游乐园和生日就成了我生命里的噩梦。
等办完了舅舅舅妈的丧事，林豪也顺利成章的住进我家。
一开始，我本着赎罪的心情去对待林豪，我把对舅舅舅妈的感激转嫁到这个小表弟身上，
爸爸妈妈让我好好照顾他，我就把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和他分享。
但一段时间后我就发现了不对。
我喜欢的漫画书总是被撕烂，我的篮球总会莫名其妙的破损，就连一直陪我长大的小黄狗也渐渐萎靡不振。
我开始四处寻找原因，直到我看见林豪背着我用皮带抽小黄时才明白。
小黄被绑住，嘴巴也堵了起来。
皮带一下一下抽在它的身上。
因为无力挣脱，它只能用乞求的眼神望着林豪。
我救下小黄后试图和我妈告状。
可林豪通红的双眼和眼泪，就能软化我妈。
“姑姑对不起，我对狗毛过敏，我也不想的，可是我一想到爸爸妈妈就忍不住，对不起对不起。。。”
我妈心疼的饿眼睛红了，直接抱住林豪：“小豪，没关系，对狗毛过敏你为什么早不说呀，姑姑这就把狗扔了。”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太久。
我只记得小黄被我妈一把从15楼扔下去，还记得那是我第一次挨打。
我站在客厅中央哭得泣不成声，可却被我妈那一句：“这都是你欠林豪的，你就该还给他”钉死在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