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死的时候，我的丈夫在陪白月光的孩子过生日。
他发了整整一夜的高烧，等我赶到家时，小小的身子已经凉透了。
我给丈夫林寒打电话，电话那头却传来了小女孩儿咯咯的笑声。
林寒不耐地挂断了电话：「跟你说了多少遍，别来烦我，然然还在等我陪她玩儿呢！」
那个女人的孩子在等着他，可他自己的孩子却死在了冰冷的空房间，再也等不到爸爸了。
1
「医生，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您再救救他好不好！」
医生无奈地摇摇头，看着一旁已经盖上了白布的小小身体：「孩子昨晚突发脑膜炎，要是早来一会儿说不定还有得救，可是现在……」
他叹了口气：「您节哀。」
我呆呆地坐在地上，眼睛里早已流不出泪水。
明明昨天他还乖巧地送我出门，说一定会照顾好自己，让我不用担心……
我心中大恸，拨出了那串熟悉的号码。
电话迟迟没有人接，我想个设定好了程序的机器人一样，固执地一遍遍拨出去。
终于，电话接通了。
还没等我开口，那边就传出了一道稚嫩的童声：
「林寒叔叔，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在哪里呀？」
我瞬间脸色惨白，如遭雷击。
「然然乖，叔叔先处理完工作再来陪你玩儿好不好？」
林寒温柔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语气是我从来没有听见过的宠溺。
可下一秒，他便恢复了那副冰冷厌烦的样子。
「慕晚晚你想干什么？不是告诉过你不要给我打电话吗？」
我心如死灰：「儿子……」
「你别拿儿子来威胁我！」他语气冷硬，「你想把他带走就尽管带走好了，然然还在等我陪她去游乐园呢，看在今天是然然生日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
他挂断了电话。
我木然站在原地，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我只是去找母亲商量给小宇凑治疗费的。
如果我昨天没有离开家就好了……
如果我没有把小宇自己放在家里就好了……
如果我没有和林寒结婚就好了……
可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晚了。
我领回了小宇的尸体，抱着他一步步走上了大桥，毅然决然地跳了下去。
耳边传来行人急促的脚步声和救护车鸣笛声。
怎么回事，难道我没有死？
陌生人从湖底捞出了两具尸体，几个医生检查了一番，纷纷叹息。
我凑近一看，那分明是我和小宇的尸体。
为什么会这样？那我是谁？
我看着尸体被装进了裹尸袋，抬上车带走，行人们也纷纷议论起了这一出悲剧。
他们似乎对我的存在视若无睹。
忽然，一只柔软的小手拉住了我的手。
「妈妈，你回来接我了吗？」
我心头大震。
是小宇。
他昂起稚嫩的小脸，天真地看向我。
「妈妈，我好害怕，你能带我走吗？」
我缓缓蹲下身子。
他小心翼翼的模样让我的心一阵阵抽痛，明明只是个四岁的孩子，却乖巧懂事地叫人心碎。
因为他知道爸爸和妈妈总是吵架，所以不会去要求妈妈必须把自己带走，而是小心翼翼地恳求。
我忽然就笑了出来。
幸好我做出了这个决定。
不然小宇一个人游荡在这人间，没有人看得到他，没有人能与他说话，他该多孤单啊。
还好现在有我陪着他。
「妈妈，这些人为什么都聚在这儿啊？」他茫然地看着四周，「他们为什么不理我们？」
我温柔地看着他，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因为妈妈有魔法。」
「妈妈要把小宇带走，用这个魔法，爸爸就找不到我们了！」
小宇的眼睛一亮。
我心中酸涩。
他也苦林寒已久了。
我却傻傻地觉得，孩子不能没有爸爸。
可他却因为自己的亲生父亲，在痛苦和绝望当中孤零零地死去。
他明明是可以活下去的。
可林寒这个做父亲的，却在他最害怕的时候，选择了另一个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
亲手掐断了小宇的生路。
我跟着救护车到了医院。
手机因为装在包里没怎么进水，医生找到了我的紧急联系人。
没过多久，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太急匆匆地赶到了医院。
我眼眶一红。
母亲焦急又茫然，一进门就拉住路过的医生到处询问我。
她和父亲早早离异，一个人辛苦将我拉扯大。
记忆里她总是十分操劳，一个人挑起两个人的重担，因此对我向来严厉。
可她对小宇却无比慈爱。
她好像是想将从前亏欠我的关心与爱护，补偿一般地倾注在小宇身上。
也正因如此，我才会觉得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很重要，不管父亲再怎么不靠谱，也不能失去这个角色。
如今我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小宇是早产儿，身体一直不好。
林寒丝毫不关心我们母子俩，他甚至不知道小宇隔三差五就要进一趟医院。
他只是埋怨小宇不够聪明，不够活泼，总是沉闷地坐在房间角落，一点也不讨喜。
可医生明明说过，只要好好养身体，他是可以恢复健康的。
明明情况已经有所好转了。
可却功亏一篑。
母亲惶然无助地被医生带到了停尸间，这才知道自己仅剩的亲人竟在同一天离开了自己。
小宇看着外婆伤心的模样，想上前去安慰她。
我呆呆地看着她，忽然抬起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我是那么的自私，只顾着自己不再悲伤，却没有想到母亲这么大年纪了，还要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我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泪水滚滚而下。
停尸间里传来了母亲悲恸的哭号。
2
一夕之间失去了两个至亲，母亲好像又变回了当年那个无坚不摧的女人。
她默默地处理完医院的事，又跟负责人要了殡仪馆的联系方式。
所有人都惊讶于她的坚毅，可只有我知道，她沉默外表下的心已经是怎样的千疮百孔。
小宇也看出来了，稚嫩的小脸儿皱了起来。
他懂事地上前，想要去牵母亲的手。
「外婆，你别伤心了，小宇陪你玩儿好不好？」
可柔软的小手却径直从母亲的掌心穿过，怎么也碰不到她。
小宇有些困惑：「妈妈，你对外婆也用了魔法吗？」
我早已泪流满面，不知道该怎么对一个四岁的孩子去解释这么残忍的事情。
母亲终究是一个人操办了我们的后事。
林寒却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来过。
就算只是问一句我们去哪儿了都没有。
母亲送走客人，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灵堂。
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抚上了那两张紧挨在一起的遗像。
头发花白的老人终于撑不住了，倚在墙边嚎啕，怀里紧紧抱着那两个相框。
「晚晚，小宇，你们都走了，让我怎么办啊！」
小宇不懂，只知道外婆哭了，贴心地伸出小手，想要擦掉外婆脸上的泪。
「外婆，小宇和妈妈都在这里没有走哦。」
「外婆你抬起头来看看我们呀。」
他疑惑地看着我，像是在好奇为什么连外婆也看不到我们了。
「妈妈，你对外婆也用了魔法吗？」
「能不能先把魔法解除，等爸爸来了再重新启动？」
「外婆真的好伤心啊。」
他天真的话语此刻无异于一把锋利的匕首，痛得我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宝贝，妈妈也想重新出现在外婆面前。
可妈妈做不到啊。
「小宇，妈妈这个魔法只能用一次，等我们离开爸爸之后再去找外婆，好吗？」
小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只知道妈妈不会伤害他。
我和林寒的婚姻关系还没有解除，因此他有权知晓我和孩子的死讯。
于是母亲掏出电话，久违地拨出了那个号码。
可是无人应答。
林寒怕是把我们一家人的联系方式都给拉黑了吧。
其实最开始母亲是不同意我嫁给林寒的。
他的家庭环境太复杂，他是家中的私生子，终究不是个良配。
可我当时被爱情蒙蔽了双眼，为了能嫁给他，居然想办法将生米煮成熟饭，怀上了小宇。
她无可奈何，这才同意我们结婚。
所以母亲与林寒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好，他们也几乎从未有过什么交集。
唯一的一次，是因为林寒动用了小宇的治疗费用，去给沈静的女儿交了贵族学校的择校费。
明明小宇上学的事还没有着落。
母亲怒上心头，想要去找他讨个说法。
可林寒却不耐烦地派人将她赶了出去。
「不就是几万块钱吗，老子有的是！」
「哭哭啼啼的，一家子丧门星！」
就因为这几万块钱，小宇耽误了一个疗程的治疗，病情迅速恶化。
而我接到了母亲的电话，与林寒大吵一架之后跑出了家门，想去找母亲商量筹钱的事。
只是我没想到，就在这短短的半天里，小宇就出事了。
或许我早该知道，林寒这个父亲根本无法带给小宇他需要的父爱。
如果我当时直接带他走，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母亲带着我的遗物回家。
其实我的东西并不多，一个人存在过的痕迹，到最后也就装了一个纸箱子。
「晚晚，当初妈不让你跟那个林寒结婚，可看你那么喜欢他，就也认了。」
「早知道会这样，妈当初就该狠心一点儿，是妈害了你啊。」
我死死捂着嘴，不让哭声溢出来。
「不是的，是我太任性，才会害了我们一家人。」
「既然你已经死了心，那林寒现在就跟咱们家没有关系了，往后就妈自个儿陪着你们，好不好？」
她没有把我离世的消息告诉林寒。
不过他也向来不关心我是死是活。
对他来说，我只是一个霸占着他妻子身份的女人罢了。
3
小宇的身体越来越淡，我打听到是因为孩子的灵魂不稳，得靠近曾经沾染过他气息的东西才会维持原状。
于是我带着他回到了之前生活的地方。
进了门，我意外发现家里被打扫地焕然一新，就连我们之前的房间都被收拾得整整齐齐。
这是怎么了？
平日里所有的家务都是我一手包揽，林寒从来不肯做，美其名曰君子远庖厨，男人不能做这些鸡零狗碎的家务活。
难不成他终于发现了我和小宇不在家时这个家到底有多冷清？
毕竟我之前从未离开过家，即便是吵了架，也不忘把家里收拾齐整。
我看着沙发上多出来的小玩偶。
是林寒给小宇买的吗？
难道是我想错了，林寒心里还是爱小宇，还是顾念这个家的？
我想起小宇两岁生日那天，林寒带回了一个巨大的卡通玩具。
小宇开心地手舞足蹈。
「果然，小男孩才喜欢这些东西。」
林寒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我心中依旧泛起涟漪。
他其实是爱孩子的，只不过自己都还没有成熟，一时间变换不过身份来罢了。
「妈妈，你是回来找爸爸的吗？」小宇眨巴着大眼睛，「我也有点想爸爸了，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我想吃爸爸之前带回来的那个一半的蛋糕。」
我摸了摸他的头，心中一片酸涩。
对不起，妈妈可能没法让你吃到蛋糕了。
因为你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门口传来了林寒的声音。
小宇听到后眼睛一亮，撒开腿就往门口跑去。
我转过身，忽然愣住了。
浑身剧烈颤抖，猩红的双眼紧紧盯着门口。
林寒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一大一小。
正是林寒的白月光沈静和她的女儿李然然。
「我就这么住进来，别人不会说闲话吧？」
沈静手里拖着个行李箱，有些担忧。
「没事儿，谁敢说我的闲话？」林寒满不在乎道，「那个碍事的女人跑了，没人能打扰我们。」
小宇愣在了原地，疑惑地回头看我，却看见我的脸色阴沉得吓人。
「妈妈，她们是谁啊，为什么回来我们家？」
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这件并不光彩的事。
沈静是林寒青梅竹马的白月光，也是他的初恋。
她当初甩了林寒跟了一个富商，可后来富商出轨，把她们娘俩赶出了家门，沈静离婚时还是净身出户。
一无所有的她这才重新找到了林寒，寻求他的庇护。
「房间我都收拾出来了，你看看喜欢住哪间？」
林寒满脸殷勤地抱起李然然，亲昵地用下巴去蹭她的小脸儿，蹭得小姑娘咯咯直笑。
「叔叔，痒痒！」
我看着这个和小宇一般大的孩子，心中却无限悲凉。
林寒这个做父亲的从未和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么亲近过。
每次面对小宇的示好，他都很不耐烦地敷衍过去，甚至直接让我把孩子抱走。
「我最讨厌小孩儿了，烦人得要死。」
原来他不是讨厌小孩，只是讨厌我生的孩子。
沈静给李然然选了向阳面最大的一间房，那里原来是小宇的房间。
「妈妈，妹妹住那里，我要睡哪儿啊？」
小宇怯生生地问。
我死死盯着林寒的身影说不出话来。
沈静面色有些古怪：「到时候慕晚晚回来了怎么办？」
林寒皱起眉头：「好端端的，提她干什么？」
沈静娇嗔着搂着林寒的脖子：「你不是说你用她儿子治病的钱给然然交了择校费吗，她没跟你闹？」
林寒冷嗤一声：「她闹就闹呗，谁还惯着她不成。」
「钱本来就是我挣的，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那个小病秧子病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两天了。」
我耳边「嗡」的一声。
原来他还知道那是小宇救命的钱。
当年我生小宇时伤了身体，在病床上养了一年，为此丢了工作。
可那些钱全都是我一分一厘地攒下来的！
这些年来，他可曾给过我一分钱？可曾在小宇身上花过一次钱！
我气得直哆嗦。
「林寒……你个畜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