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皇帝求了一道旨意,成了宁佑的男妻。
他厌恶我,趁着两国交战之际,把我送到敌国当质子。
父母也同意,想借此机会,好好磨炼我骄纵的性子。
他们以为我只是受些亏待。
殊不知我在敌国遭受非人虐待。
后来我的确变了,不再恣意张扬,变得小心谨慎。
他们却后悔了,哭着忏悔,求我原谅他们。
1
当我踏上故国的土地,已经是春天了。
来接我的不是宁佑,是他身边的侍卫。
侍卫的表情不耐烦,看向我的眼神充满厌恶和憎恨。
也是,我一个断袖,纠缠风清霁月的宁佑,还做了那么多荒唐事,憎恶我是应该的。
我身上没多少力气,胃更是一抽一抽地疼。
在研国的几月里,我几乎没吃过饱饭,早已瘦骨嶙峋,却因着这几日要回来,那些人日日摆着几盘馊菜,盯着我吃光。
对于被饿久的人来说,反倒是一种酷刑。
我实在吃不下那些饭菜,那些人竟强喂给我,我不张嘴,带风的巴掌往我脸上呼来。
成为质子的几个月,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光,生不如死。
他们对我随意打骂,将我折磨得毫无还手的意愿,硬生生地折断我的脊梁。
2
侍卫见我实在步履缓慢,失去耐心,过来将我强硬地塞进马车。
我下意识地惊叫一声,蜷起身体,惹得侍卫鄙夷的眼神。
他一定觉得我在装柔弱,毕竟,以往我就经常用这招在宁佑面前博得关注,意图吸引他的注意力。
一个男子如此矫揉造作,必定是惹人厌恶。
所以,宁佑从未将目光放在我身上过。
但我此刻的反应不是装的,是这几月虐待的后遗症。
我不是没想过逃跑,可我势单力薄又手无寸铁,根本逃不掉。
每次被抓回去又是一顿毒打,久而久之,我的身上没有一块好肉。
我感觉身上有些发热,靠着锦帘,意识越来越模糊。
等清醒过后已经到了目的地。
时隔数月,我终于回到了家中。
母亲见了我瞬间沁了泪,她想过来拉我,我却下意识地缩起身体,开始发抖。
母亲僵住了身体,厅堂变得安静,我这才发现除了我父母外,苏瑾和宁佑都在。
「哥哥回来了?舟车劳顿,快去梳洗一番吧。」
苏瑾适时出声,她温和地看我,似乎满眼都是对我的担忧。
可最初,向宁佑提议将我送给研国,不正是她吗?
「本以为出去吃吃教训就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惯着你,哪承想你还是这副德行!」
父亲冷嗤一声,望着我满是厌恶。
厅里人人面上都有色彩,唯有宁佑,他静静地品着茶,看我的眼神不带任何感情。
我想离开这种令我喘不过气的地方,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父亲猛地摔了茶碗,他怒气冲天,但还未等他发作,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这样了,对不起……」
我不住地道歉,我在乞求施暴者,我希望能激起他们的没有的怜悯之心,我希望能少受些惩罚。
我双手合十,浑身发抖。
母亲惊叫一声,父亲也惊讶地望着我。
「玉儿,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母亲被我吓到,哭着过来想扶我,被我踉跄地躲开。
我仍不住地道歉,宁佑不知何时放下了茶碗,紧紧盯着我,眉头皱起。
是啊,他们怎么会想到,以往那最是恣意洒脱的苏大少爷,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卑躬屈膝的模样?
没有尊严地跪在地上,满脸屈辱地乞求。
3
我的将军府嫡子,是这京城最有威望的少爷。
我父亲与母亲相敬如宾,但他更爱苏瑾的母亲,他本就不喜欢我张扬不羁的性格,他更喜欢乖巧懂事的苏瑾。
父亲不待见我,但他拿我没办法,因为母亲家族的势力。
我的外祖父是镇国将军,英勇善战,从无败绩。
可以说这江山不是皇帝的,是他的。也正因为如此,怕皇帝忌惮,外祖父早早告老还乡,不问世事。
我知父亲不喜爱我,所以我更喜欢待在祖父那儿。
从小听闻祖父的英功伟绩,我很崇拜祖父,便日日缠着祖父,不读圣贤书,只专心各路兵法。
祖父还未回老家时,我时常跟着他住在军营,感受着黄土飞沙,围着充满血腥味的空气,只觉得热血沸腾。
也许是跟军士们待久了,我性子也变得爽快不羁,与京中温文尔雅的男子大不相同,气得父亲吹胡子瞪眼。
4
第一次遇见宁佑是在我看望外祖父后回京的路上。
我贪玩,穿着平民的衣服,躲过护卫,跑了不少地方。
只记得那天是阴雨天,天空阴沉泛着雾,看不清路,只知晓远处是青山,近处有河流。
我救了一位差点落水的姑娘。
我对女子也没什么冒犯心理,后来瞧见姑娘越来越红的脸颊才反应过来。
就被路过的宁佑当成了轻薄之人。
那时青涩的侯府公子严肃地指责我,皱着秀气的眉,我却觉得好看得紧。
我平生第一次心动,居然对一个男子。
我从小在军营长大,只见过光着膀子的糙汉,哪里见过京城娇养着的贵公子。
我的态度引起小公子的不满,我好声好气地解释,见他还是怀疑,我抓着他的手一遍一遍解释。
小公子羞红了脸,甩甩袖子就走,我连忙拦住问他姓名。
「宁佑。」
他丢下一句,瞪了我一眼走远。
我觉得有趣,又实在欢喜,便开始打听他。
后来,皇帝设宴,邀我参加,宁佑也在。
席间,皇帝见我喜欢宁佑,便作主给我们赐婚。
我满心欢喜,天天去找宁佑。
可我行为实在鲁莽,宁佑不喜。
后来我便照着宁佑喜欢的样子,扮成小意温柔,日日黏着宁佑,以我的方式对他好。
我常吃闭门羹,他大概是极为厌烦吧,可他从未提过解除婚约。
我以为他至少是有一丝丝动心的。
可后来研王起兵造反,国家损失太大,不宜发动战争。
我父亲领命出征,却是去劝和的。
研王性子温和,他提出要求,割地为王。
皇帝犹豫,又因为太子失踪心力交瘁。
而研王短期之内建立国家不稳定因素太多,他需要人质,可没有哪位公主皇子愿意去。
宁佑建议我去,毕竟我是将军嫡子,有我在那,我父亲不可能攻打研国。
初听之时我只觉得不可思议,他竟如此堂而皇之地想把我送过去。
我不同意,大闹安定侯府,骂宁佑。
像极了一个泼妇。
可能是他真的极其厌倦我的性格,坚持进谏,最后我真的被送了过去。
母亲哭红了眼,为我收拾行囊,叫我天冷添衣。
父亲没什么表现,只淡淡地叫我在那里收敛性子。
宁佑也来送,他破天荒地拿走我腰间的香囊,目光复杂,我问他是不是很讨厌我,他沉默半晌,摇了摇头,说他会和我成亲。
苏瑾站在最后,她看着我的目光如往常一样,表面无害,背地里恨不得将我剜心去骨。
偌大的京城,竟无一人为我着想,考虑过我的想法。
大概他们都觉得我身份尊贵,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吧。
可历史上哪里有人质得到优待的先例?
5
站在浴桶前,侍女想要为我宽衣。
我身上没一块好肉,几月非人的折磨得亏我身体好,换做娇生惯养的皇子和公主,估计早被磋磨没了。
我不愿让人瞧见,让她们退下,慢慢坐进去,把头也埋了进去。
已经好久没这么肆意地哭过了,以往是不屑,我认为哭是懦弱的行为
那几月是不敢,眼泪会招来更严重的惩罚。
如今四下无人,可我也不敢放声地哭,断断续续地抽泣着。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响动。
我大惊,条件反射般就要抱头大喊,反应过来自己在将军府里,这里是自己的家,已经没有危险后身体已经先一步冒出不少冷汗。
我推开门,门外是位少年郎,我以为是哪家公子,可他说他是府中的侍卫。
他来请我去用膳。
可当他看清我后目光变得惊悚,他指着我身上大大小小伤痕,嘴唇挪动半晌,没吐出半个字。
我此刻大概面上也毫无血色,像个鬼吧。
他哆哆嗦嗦叫我少爷,我问他叫什么,他说谢星河。
好名字,不似一个侍卫该有的。
我没管那么多,不在意他的失礼,叫他别告诉别人,他不解地看着我,但也听从了我的命令。
无他,那段时日对我来说亦是耻辱,我并不想叫其他人知道。
我收拾好后去了前厅,苏瑾正笑着给宁佑夹菜,宁佑说了句什么,逗得她掩嘴笑起来。
父亲见我又皱起了眉,他怪我来得慢,不知礼仪。
可我没办法,身上哪哪都疼,穿衣服时多次牵扯到伤口,连谢星河都红了眼,仿佛疼的是他。
我低头道歉,态度好得让父亲怔了怔,不再说话。
母亲一个劲地给我夹菜,吃着吃着我呕了出来。
吐得昏天暗地,吐得众人变了脸色。
父亲狠狠摔了筷子,怒目圆睁,母亲被吓到,担忧着拍我的背,叫人喊太医。
「叫叫叫,叫什么叫?让他吐!将军府的脸都叫他丢光了!」
父亲的声音极大,恍惚中我又遇见了那几位狰狞的大汉。
他们脸上布满伤疤,望着我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他们或多或少在战争中失了妻儿,他们把错全部怪在了我父亲的身上,故而迁怒与我。
他们把我困在狗窝,让我与狗同吃同住,给我的脖子拴上铁链,剥夺了我作为人的尊严。
每次他们到来时都会狠狠扯过铁链,伴随着他们的嚎叫发出刺耳的声音,我就知道,新一轮的虐待要开始了。
等我意识清醒过来时我已经跪在了地上,泪水流了满脸,身体止不住地抖着。
我嘴里还在念叨着对不起,母亲吓得大哭,父亲脸色很难看,他怒气未散的脸上布满了迷茫,他不知道我为何这样。
苏瑾过来扶我,被我一把挥开,因为她暗地里掐了一把我的胳膊,正是我被鞭子抽中未痊愈的那处。
我疼得叫了一声,跌坐在地。
苏瑾捂着腿,她强忍着痛,歉意地冲我笑笑。
「哥哥在外面受了苦,见我该是不悦的,阿瑾不该出现在哥哥面前惹哥哥不快,是阿瑾的错,但哥哥不该跟身体过不去,快些起来吧。」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苏瑾狠拧自己的大腿,硬生生的逼出眼泪。
真是好手段,轻飘飘地盖过我受的苦,盖过我因虐待后遗症的反常,我又被他们认为蛮横无理,从小在军营长大不知礼仪为何物的模样。
啪的一声。
巨大的力将我掀翻在地,迎面对上了父亲气极的眼睛。
「你怎么嫉妒心这么强?我看是研王对你太好了,几个月还不够你长记性,一天天的目无尊长无手足,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孩子,真是家门不幸啊!」
脸上火辣辣的疼,这种感觉有些陌生,因为研王的人从不会在我脸上留下痕迹,他们太有经验了,真的打哪里不会长久留痕。
但是我的脸并不是幸运的,它没有遭到别人的迫害,却被我最亲的人毫不留情的一章留下印记。
母亲连忙扶起苏瑾,她担忧地问有没有摔疼,望着我的眼里还是蓄着泪,却带着无声的指责。
她是心疼我,却也怨我,怨我不懂事,不懂得讨父亲喜欢。
我浑身发凉,没有再爬起来的力气。
父亲以为我在违逆他,气得去祠堂拿棍子,作势要往我身上打。
我抬起头满怀希冀地望着宁佑,他帮我说句话也好啊。
可他一直都在旁观这场闹剧,他一直这么冷静,就如同去年,他把我当做人质献给研国那样。
「苏玉是陛下接回的,他于姜国有恩,陛下也觉愧对于他,伯父此刻若是伤了他,陛下那边不好说。」
我愣在原地,原来如此,他压根不在乎我的死活,只是顾忌皇帝罢了。
他对我,半分情义也没有。
「早知道就不该生这逆子,以为去研国好吃好喝过了几天,就可以在陛下面前耀武扬威,那我这个父亲不做也罢。」
父亲重重的呼吸几下,甩了棍子,拂袖而去。
母亲扶着苏瑾去了房间,一家人不欢而散。
我躺在地上,宁佑走了过来,我以前总能闻到他身上一阵好闻的香味,现在却没有了。
「苏少爷,起来吧。」
他伸出手,作势要拉我。
我没理会,自顾自的支撑起身子,他有些意外。
毕竟放以前我巴不得跟他有身体接触。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知在想什么,我也不想再猜了。
我喜欢宁佑大概有五年了吧,这五年我自认为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即使缠着他,却并没有做过逾矩的事情,况且,我们本就是有婚约在身。
他就这么讨厌我吗?
宁佑似乎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但我不想听,我现在看着他就觉得恶心。
那时,他明明可以救我的,但他没有。
我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在差点摔倒时靠在了一人身上,是谢星河。
看清是谁后我放心的晕了过去,失去意识前我好像看到了宁佑万年不变的脸上出现了担忧的神色,和他伸出去的双手。
应该是我看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