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事长忆
文/戈止
清明前的雨丝里,我又梦见了那片菊园,梦见了舅舅、舅妈。
檐角滴落的雨水浸湿窗台,恍惚间竟像是舅舅浇花时扬起的银色水雾,裹着菊瓣的清香漫进旧时光里……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在“万物一色”的大环境里,舅舅、舅妈家的院子里却是另一番天地。不大的小院生生辟出一块菊园,舅舅魁梧的身影伏在花丛间,木瓢里清亮的水从他粗糙的掌纹间倾落,惊起几只金翅蜜蜂。那些菊不像别处的单薄,深紫的“墨荷”能渗出墨汁,雪白的“玉壶冰”当真像盛着碎冰,最奇的是叫“龙爪菊”的品种,朝开暮合时总把夕阳揉碎在层层叠叠的花瓣里。邻居们都说,舅舅侍弄菊花的细致劲,倒像捧着未满月的娃娃。
舅妈个子不高,非常勤劳,和我母亲相处得像亲姐妹。虽然她自己有四个儿女,但对我们姐弟四人视同己出。我上小学的时候,去学校经过舅舅家,有时因为不想走路,更确切地说是嘴馋,就到舅舅家蹭饭。隔着木门就能望见舅妈系着蓝布围裙在灶前忙碌的身影。看见我来,她总是满脸笑意地把我迎到屋里,把锅里最好的吃食拿给我。我也就在大我一岁表哥气鼓鼓的眼神里,傲娇地吃起来。记得有一次,我偷摘了支金菊藏在书包里,舅舅发现后第一次板起脸,吓得不敢出声。转过来,舅妈把一朵新鲜的菊花偷偷塞进我手里说:“不怪你舅舅!他当这些花儿是活生生的命哩。”
改革开放后,舅舅卸任了二十多年的大队支书。刚刚退下来时,舅舅还指点一下集体的事,后来感觉自己思想跟不上新形势了,也就不再发表自己的意见,只是说现在年轻人做的什么都好。
休息后,舅舅在院子里围起新的菊园,菊园的菊花比旧时开得更盛,各色菊株排成八卦阵似的,煞是喜人。他们二老主要工作是照看孙辈,支持子女创事业。大大小小几个孙辈都由他们照看长大。孩子长大了,他们却腰弯了,变矮了,人也老了。
现在两位老人已离开我们多年,每每看见菊花或者读到含有“菊”字的文章,我就会失神想起我的舅舅和舅妈。
每年寒露时节,我喜欢在阳台上摆两盆秋菊,浇水时学着舅舅的样子从叶底缓缓浇灌,看水珠在花瓣上凝成七彩的光。在这光影里,我恍惚又看见系着蓝围裙的舅妈,背着舅舅折下带着露珠的菊花,把整个秋天的温柔都藏进当年那个孩童的心里……
(清明时节,以此短文纪念可亲可敬的舅舅、舅妈)
【作者简介】戈止,山东省齐河县人。从军20余载,近年转业至地方工作。业余喜好舞文弄墨,专注于文字国度,屏蔽俗事纷扰。写人记事怡情散见于各网络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