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令郎多大了？”

这人聊有兴致的开口，招呼着我的鹤儿上前，孩子虽然年纪小，但平日里被我教导的落落大方，也不怵他，径直站起身来，走到徐良川面前，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

孩子不怕，倒是把夫君吓得不行，连忙开口：

“回王爷，犬子上月刚过了四岁生辰。”

徐良川似笑非笑地扫了扫底下跪着的我们夫妻二人，夫君更是吓得一个激灵。

“这孩子倒与我有几分眼缘，正好我儿同他年岁相仿，不如这样留他在我这里同我儿做个伴。”

徐良川还有儿子？

可是他与我相知相守六年有余，这段感情里从来我都是那个掌权者，可现在他居然告诉我他还有一个儿子？

我顿时也顾不上什么尊卑有别，心里的火气怒然上升。

“谢王爷抬爱，鹤儿还小，怕是不懂规矩，开罪了王爷。”

说罢，我便招呼鹤儿回来我身边，一抬头发现两人无论是长相和气度，都有八九分相似，我眼前又是一黑。

我还说为什么我们一进来跪着都没让我们起来，就连夫君答话的时候，头也是垂着的，一抬头就被徐良川的瞪了下去，再也不敢抬头，这让他看到了还得了？

“既然侯夫人不忍割爱，那本王也不必勉强。”

徐良川丢下这话就走了，最后管家好声好气的把我们送出了门，说是送，其实也跟赶差不多。

刚上马车，夫君就开始发火，全然没有刚才那副窝囊样子。

“刚才王爷要鹤儿留下为世子做伴读，你凭什么不准？”

我自己也一时语塞，毕竟这也是我自己的私心。

见我不说话，夫君以为我理亏，继续贴着我的脸开始指责我，全然不顾鹤儿还在一旁。

徐良川是先帝幺子，其母妃是当年最得圣宠的慧敏皇贵妃，却也可惜帝王凉薄，慧敏皇贵妃在徐良川五岁时就撒手人寰。

也不知先帝是因为亏欠还是什么，对徐良川格外的好，未成年时便已经封王封地，驾崩之前还特意宣徐良川回京。

要知道，已经在封地的成年王爷依律是不得回京的，就算圣上病危。

先帝子嗣不丰，成年的就两位皇子，一个是徐良川，另一个就是当今圣上，圣上是中宫嫡出，但身体一直不好，今年更甚，而且圣上继位多年，却也没有一子半女，尽管后宫常纳常新。

圣上无出，可立储又迫在眉睫，徐良川此刻回京颇耐人寻味。

夫君林鸿是个没本事的官宦子弟，幸得祖上庇佑，承袭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忠义侯府，勉强度日，所以他怕是正常的。

刚才出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他已经出了一身的汗，背后的官服都隐隐能看见浸出来的水渍。

“够了，我的儿子我自己做主，你还是想想你那满地跑的儿子怎么入林家的族谱吧！”

这一天还不够他操心的，他那个外室已经急得团团转了。

稍有名望的人家，孩子一般三岁启蒙，而他的孩子快四岁了，都没有名分。

无名无份，只是个外室子，只要我不点头，他连林都不能光明正大地姓，林鸿不着急，孩子他娘却急得不行。

我倒是打听过，林鸿的外室其实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但是当年家里的老太太，也就是林鸿的祖母，看不上这无父无母的表小姐，倒也不是因为她母家薄弱，只是说侯府主母须有一个家世清白，有教养的女子来当，这朵“娇花”是供不得的。

谁知林鸿并不理会我的话，只道：

“玉洛，我只是觉得王爷对我们鹤儿不一般。”

“不过我们鹤儿站在王爷身边也并不发怵，姿态翩翩，颇有风范，与王爷的气度简直如出一辙……”

林鸿的话让我眼皮一跳，连忙去看他的神色，发现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只是感叹鹤儿如此优秀，不愧随他。

他要认为就这么认为吧，毕竟也是他名义上的儿子。

2

世家大族的嫁娶，从来没有真心与否。

林鸿的父亲当年在朝堂上仗直言，救我父亲于危难，免我父亲牢狱流放之苦，我父亲感激涕零，后两家夫人同时有孕，便约定好，若是有缘便做儿女亲家，若是无缘便也姐妹兄弟相称。

于是我还没有出生，我的命运和身份就定了，林鸿的妻子。

可惜，在我要嫁与林鸿前夕，就听说他要娶自己孤苦无依的表妹，但无奈家里不同意，就算是做妾都不行，林家没有纳妾的规矩。

第一次的心动无疾而终，林鸿被迫娶我进门，可在洞房花烛夜当晚他却亲口告诉我，他与我本无情感，奈何双方家族捆绑，他也无奈。

只求我能够理解他，先慢慢相处，如果有了感情我们就好好过日子。

第二天敬茶的时候，我就看见林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方帕，吩咐婆子给家族长辈送过去。

他的表妹其实是个妙人，据说洒脱恣意，能够吟诗作对，喝酒做派不亚于一些男子，她不要所谓的家族体面，也不要勋贵人家的财帛名利，她要真心。

这样的女子为什么会被祖母称一声娇花呢？

我猜大概是因为真心是最不重要的，也是最难得的，求真心的人，自古没有好下场，就如同一朵娇花，都不需要风吹雨打，只是在那里几日不管，就没了生息。

婚后的林鸿，并没有如他所说同我培养感情，倒是每天花天酒地，没人管得了他。

我是最不在意的，所以当祖母找到我说：

“玉洛，你体谅一下鸿儿，毕竟你的公公和婆母早逝，留下这么个眼珠子，是我们全家的希望，如今你进了门，定要多多理解，管束他，再生几个孩子，家族才能兴旺起来。”

“祖母放心，我定谨遵诲，多多约束夫君。”

可我心里却千般鄙夷，林鸿父母早逝，关我什么事？我爹娘也去世的早呀！

答应了老太太的事情当然要做到，所以我决定，林鸿怎么玩，我就怎么玩，一定要约束他不准进我的房间！

我真的对这个人亲近不起来，进了我的房间，这不是折辱我吗？

成亲一年，我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老太太又着急了，话里话外都是我拴不住夫君的心，要我去京郊上香求子。

我都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怎么生孩子？我一个人能生吗？

不过这话我自然是不能说给老太太听的，便好声答应，却不料在路上救了一个因为没了盘缠不能进京赶考的穷举子。

这举子样貌生得好，性情虽然有些高傲，但是读书人嘛，我也理解。

于是，我与他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再从花前月下谈到床上流转。

开始他并不同意，只说不符合伦理，且圣贤书上并没有如此，他实在迂腐，我也实在喜欢。

我只说自己身世可怜，本是富商之女，可却被老家的土豪乡绅拉去做填房，刚成亲还没洞房，老夫君就死了。

于是我一个人带着嫁妆和裹得的家产一路逃亡到了京城，这才买下几个小铺子做些营生。

听我如此，他估计也动了怜悯之心，扭扭捏捏也同意了。

为此我还专门给他买了个宅子，从我所在的后院开了一扇门，绕两条街就能过去，那地方极其隐秘，却又极其方便，我几乎夜夜去找他。

果然不久，我就有了身孕。

他当时很高兴，便说等他金榜题名时一定会娶我，现下要和我去尹天府做个登记。

我有些害怕了，倒不是因为他要和我做登记，是因为我还没有和林鸿圆房呢！

于是，一壶合欢酒，就把林鸿引到了我房内，当时他就喝多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满身青紫，颤颤巍巍的坐在他面前哭，再看床上的痕迹和血迹，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林鸿静坐了数个时辰，最后脑袋一拍，告诉我要好好和我过日子。

一月后，我在陪老太太吃饭的时候，恶心呕吐不止，请来大夫一看，我怀孕了。

林家有后了，我的孩子也有户口了。

可孩子便宜爹的事情解决了，亲爹的事情还没解决。

3

又过了两个月，我才得以抽空去看了那举子，彼时，我的肚子已经有些微微隆起来。

果然他看到我的肚子的时候惊喜地望着我：

“昭昭，你怀孕了？我要当爹了！”

当爹的这个事情暂且不急，我拉着他先是哭诉一番我自己的亲爹娘找上了我，这个孩子肯定是留不得了，跟他也得做个了断，毕竟这都一年半了，他可是啥也没考上呀。

最后在我的深情落泪和他的苦苦哀求下，我“勉强”答应留下这个孩子，并且要求他在功成名就之前一定不能和我的孩子见面。

既然我这么说了，那我自然是有把握的，虽然他是一个举子，但是平时根本不像在努力读书的样子，倒有些为运筹帷幄，再况且我与他夜夜笙歌，他哪有时间安心读书。

我是了解他的，每当我呵气如兰，故意引诱他的时候，他都把持不住，就这种自制力的人怎么可能读好书呢？

想到这儿我又开始在心里默默请求各路菩萨，一定要保证我的孩子不要像他爹这样，像他爹也行，长得像行，不过，这读书就不要随他了，读书还是得随我……别随了…随他外祖父吧，他外祖父读书行。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孩子都生下来了，也没听说这举子考上功名，真是……毫不意外。

期间他找过我，但是我作为一个侯府夫人自然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加上怀孕之后各种应酬也不参加了，出门就有马车，他肯定是找不到我的。

再者这个房子位置非常偏僻，很难找到，他平时又不出门。

不过俗话说的好，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那天我的贴身婢女秋霜要替我出门办点事，却被那也不是有心看到了，他连忙拦住秋霜，追问我的下落，秋霜无奈，只说让他静候消息。

回来秋霜告诉我之后，我真的有些无语，又有些想念他呢。

毕竟这林鸿我看着都来气，有些倒胃口，倒不如他年轻貌美，深情几许，还温柔体贴，最重要的是他爱我呀。

“夫人，您别傻笑了，脸都红了，这到底怎么办呀？”

秋霜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丫头，她我是信得过的，以前每次出去也是带着她替我望风守门。

“当然是去看看他喽。”

当夜我就去了他那里，那举子看着文文弱弱，但是被我调教地也不是个什么斯文人，一把将我抱住，不住地感慨：

“这处怎么这么大了？”

我不甘示弱，手上也用力。

“你不也是？”

风雨欲来，我们都是久违地放松，事后，那举子就跟没骨头似的，一直窝在我怀里，追问着孩子的下落，想见一见孩子。

孩子自然是不能给他看的，不过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男人都谈不过温柔乡，女人也不例外。

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我还是没舍得和他断的干净，毕竟我的夫君现在还是没能回心转意。

自从那一次所谓同房之后，他就再也没进过院子，倒是日日都往外跑，就是不知道他那情深意切的表妹知道了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