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四十八年七月的紫禁城,鎏金宝鼎蒸腾着龙涎香雾,九重宫阙在骄阳下流转着炫目的金辉。
金銮殿上的黄粱一梦
朱常洛端坐在金漆蟠龙宝座上,目光掠过丹陛之下如潮跪拜的群臣,耳畔回响着震耳欲聋的"万岁"山呼。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寒夜,母亲王恭妃蜷缩在冷宫角落里,用开裂的手指为他缝补太子常服时说的那句:"我的儿,这身蟒袍是用娘的血泪织就的。"
四十年的人生如同走马灯在眼前旋转:从记事起便活在郑贵妃阴鸷的目光中,那位宠冠六宫的妇人总爱在父皇耳边低语"福王聪慧";记得十五岁那年误入御花园,撞见朱常洵穿着太子规制的四团龙袍嬉戏,而自己只能躲在太湖石后攥紧拳头;更难忘万历二十九年那个飘雪的清晨,当司礼监终于宣读立储诏书时,母亲在景阳宫枯井旁焚香祝祷的佝偻背影。
"陛下,该用午膳了。"贴身太监王安的轻唤将他拉回现实。朱常洛望着奉天门方向渐次点亮的宫灯,忽然觉得这金碧辉煌的龙椅竟似寒冰铸就。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香囊——里面装着母亲临终前赠予的护身符,在深宫三十载,唯有此物始终熨帖着胸腔里那颗战战兢兢的心。
十日天子的血色黎明
八月初九的寅时三刻,乾清宫的烛火依然通明。朱常洛将朱笔重重掷在龙案上,墨汁溅染了刚批阅的陕西赈灾奏折。自七月二十一登基以来,这位新君如同绷紧的弓弦:减免三饷、召回矿监、起用东林党人,十八道圣谕如疾风骤雨般倾泻而出。首辅方从哲捧着待批的辽东军饷奏本,望着皇帝凹陷的眼窝欲言又止。
"方卿可知,朕每日卯时即起,要见三十八位官员?"朱常洛突然轻笑,指尖摩挲着案头斑驳的铜镇纸,"这是神宗皇帝用过的物件,当年他整年不上朝,这镇纸却比朕的还新。"话音未落,一阵香风袭来,八名身着薄纱的宫女鱼贯而入。领头的崔文升谄笑着跪禀:"郑太妃念陛下操劳,特献养生秘术。"
方从哲退至殿外时,听见琉璃屏风后传来玉器坠地的脆响。月光下,司礼监新晋秉笔太监崔文升的影子投在窗纸上,正将某种粉末倒入鎏金酒壶。

九日后,当方从哲再见到皇帝时,那个曾意气风发的君主已形销骨立,龙袍下的身躯颤抖如风中残烛。
红丸疑云中的王朝挽歌
八月二十九的夜格外漫长。李可灼手捧丹盒跪在龙榻前,红丸在烛光下泛着妖异的血色。朱常洛艰难地支起身子,瞥见铜镜中自己枯槁的面容,忽然想起登基那日百官朝贺时,郑贵妃站在珠帘后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喉间的腥甜汹涌而上,他猛地攥住床幔,指节泛白如雪。
"陛下,此乃峨眉仙长所赠......"李可灼的絮语在耳畔忽远忽近。朱常洛恍惚看见母亲在云端招手,景阳宫的梨花如雪纷落。当第二粒红丸滑入喉间时,他听见王安在殿外惊呼"崔公公不可",继而天地倒转,九龙藻井化作血色漩涡。
九月初一的五更梆子响起时,乾清宫传出了丧钟。方从哲盯着龙榻上残留的朱砂痕迹,突然发现案头镇纸下压着半幅未写完的诏书:"着即查办郑......"。

晨风穿堂而过,带着南海子芦苇的腥气,将墨迹未干的字句吹散在黎明前的黑暗里。
血色宫墙的回响
当泰昌元年的第一缕阳光掠过奉天殿鸱吻时,十六岁的朱由校正在东宫偏殿摆弄鲁班锁。千里之外的洛阳福王府,朱常洵正把玩着新得的和田玉璧,浑然不知自己即将背负"弑君"的千古疑云。
而紫禁城的乌鸦依旧在铜鹤鼎上聒噪,仿佛在诉说那个永远无法验证的真相:究竟是红丸索命,还是这吃人的深宫本就容不下一个想做好皇帝的庶长子?
三百年后,当我们驻足在孝靖皇后(王恭妃)斑驳的墓冢前,仍能听见风穿过石像生的呜咽。那些深埋在《明实录》字缝里的血色往事,终究随着十三陵地宫的永久封闭,成了大明王朝最吊诡的未解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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