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再次见到元惊雨,是在酒吧的厕所里。
他被几个人围起来欺负,一开始我并没有认出来是他。
直到我将那几个人赶走,一低头,见到了这张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脸。
男人坐在地上,容貌秀致,眉眼线条流畅如画,酒液打湿了长睫,带出一分脆弱感,消减了眼眸中的冷然。
两条长腿微屈,即使这样也不显狼狈。
只是他身上穿的衣服,显然是这酒吧的制服。
我递出纸巾的手自然而然地收了回来,元惊雨接了个空。
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脱口而出。
“元惊雨……”
男人眉眼动了动,眼中滑过一丝情绪,但很快收敛起来。
“小姐,你认错人了,我不姓元。”
涌上头的情绪冷却下来,我平复下心情。
“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认了,怎么,怕我找你麻烦吗?”
我表情淡然,心里的怒意越来越盛。
相识三年,约好的要上同一所大学,却在高考前我对他表白后玩消失,到处都联系不上他,害我被整个学校的人嘲笑。
连朋友都揶揄,是我把他吓跑了。
可明明是他,先握住了我的手。
过去这么多年,我甚至会恍惚,偶尔会产生怀疑,其实当年的元惊雨并没有对我表示过好感,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直到今天,再次重逢。
他却说,他不是元惊雨。
男人还是说:“小姐,你真的认错人了,我的名字叫周卓。”
我“呸”了一声,弯腰攥住他的衣领。
“元惊雨,你现在说谎是越来越溜了,还敢骗我,你这张脸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
他站起来,想掰开我的手,却不敢用力。
表情有些隐忍。
“你先把手放开。”
我攥得更紧。
“放手?你想得美,等我放手然后再让你逃跑吗?”
他声音压得更低,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说:“我不会跑的,你先放手。”
我不肯,一直追问:“那你说实话,你到底是不是元惊雨。”
见我一脸执着,男人叹息一声。
“是,我是元惊雨。”
我终于笑了,笑完之后眉头皱得更死。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说你叫周卓?”
“这点没有骗你。”元惊雨说,“我确实改名字了,现在的名字就叫周卓。”
我一愣。
“为什么要改名字?”
元惊雨垂下眉眼,停顿一会儿才说:“有些事……不能告诉你。”
一股酸涩蔓上心口,我眨了眨眼。
“不能告诉我,所以连骗我都懒得骗了吗?”
见他不说话,我吸了口气。
“那你当年,为什么要一声不吭玩消失?”
沉默片刻,元惊雨开口,嗓音有些哑。
“姜弥,别问了,有些事我真的不能告诉你。”
“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忘了我吧。”
原来言语真的能化作利刃,一刀刀扎在我心上。
我眼眶酸胀,松开手,呵呵一笑。
“元惊雨,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谁忘不了你啊,我只是觉得被你耍了不甘心而已。”
元惊雨薄唇紧抿,开口,只是说:“对不起。”
他退开半步,整个人隐在阴影里。
看起来不想与我再有牵扯。
2
现在看来,我确实挺像个笑话的,久别重逢,喜欢的人不仅不喜欢我,还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何微最了解我经历了什么,对此同仇敌忾。
拉着我出来喝酒解闷。
还安慰我。
“行了行了,他敢耍你,咱就整回去,他不是在酒吧工作吗?今天姐就把他叫过来给你跳脱衣舞!”
路过一个没关门的包厢,喧闹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我一扭头,就看到元惊雨站在一群人中间。
为首的人嬉笑。
“喝,给小爷喝!一瓶一千,你喝多少小爷给多少!”
一瞬间,脑子炸开,怒火充斥了大脑。
想都没想,我大步迈进去。
为首那人扭头看我。
“你谁啊你?”
我没有说话,透过人群看向元惊雨。
元惊雨也看到了我,清俊的眉眼微微一皱,又很快舒展开。
他神色平和,好像并没有被人欺负,仍是校园里那个风度翩翩的风云人物。
我气他戏耍我,但此刻又莫名有些心酸。
我站在他身前,睨了那人一眼,拿出手机按了几个号。
“欺负人干什么?在酒吧工作没有人权是吧,咱把警察叫来问问行不行?”
一只手落在我肩头,手掌收紧,元惊雨压低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你先出去,我一会儿去找你。”
我抖开肩膀上的手,没有回头看他。
那人没想到我真的敢报警,一时被唬住了。
我背着身,抓住元惊雨的手,想带他离开。
我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简直帅极了,谁会有我这么豁达,能不计前嫌地帮助连前男友都算不上的人。
然而元惊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心里一凉。
我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还不走在这儿等着被人欺负吗?你就这么缺钱,连这种钱都要挣?”
这话有些太伤人了,但我情绪上头,顾不了那么多。
元惊雨眼中带着隐忍,眉头微蹙,却没有松开我的手。
他隐晦地扫了一眼角落。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角落里站着个年轻人,发色很高调,满眼不赞同地注视着元惊雨。
见我看向他,很快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我不解地皱了皱眉,看向元惊雨。
元惊雨好像终于回过神来,垂下眼,看不清他藏起来的情绪。
他松开了我的手。
心里泛起细密如针扎般的痛。
我怒极反笑,说:“行,你乐意在这儿待就在这儿待吧。”
我甩了甩手,转身离开。
何微没想到弄巧成拙,不仅没帮我开解心情,反而让我变得更郁闷了。
好几天没敢叫我出来玩。
然而即使不见,元惊雨的身影还是出现在我脑海里。
负责跟我交接的律师说:“小姜,你是不是不太舒服,要不要请假休息一下?”
我回过神来,赶紧道歉。
最后还是请了一天假。
离开事务所,却不知道该做什么,鬼使神差地跑去元惊雨工作的酒吧。
站在门口纠结半天,我想离开,转念一想,明明是元惊雨对不起我在先,我有什么好不自在的。
于是脚步一转,迈了进去。
酒吧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热烈吵闹。
我找了个角落坐下,叫了好几瓶酒,瞅了好几圈都没有看到想见的那个身影。
几瓶下肚,脑子已然昏沉。
胃里开始翻腾,我冲到卫生间,扒在洗手台上想吐。
一只手落到背上,接着耳边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3
“你没事吧,我给你倒杯白开水吧。”
吐完之后,浑身发软,那只手滑到我腰上,将我半抱起来。
我迷蒙地睁开眼,视线里映入一个陌生的男人。
嘴巴一张一合。
“不用了,谢谢……”
我伸出手,想推开他,但两条胳膊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男人的手铁钳似的箍在我的腰上,越收越紧,不管我怎么挣扎都推不开。
“你放开我,别碰我!”
正当我绝望之际,一道拳风从耳畔划过。
接着,我落入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
眼睛里泛着水光,视线有些模糊,但我还是认出了抱着我的这个人。
他看着地上的男人,眸光冷肃。
“她没跟你说让你放开她吗?”
我眨了眨眼,隐去泪意,不想在元惊雨面前显得不堪。
元惊雨转头与我对视,眉尖微蹙。
“你没事吧?”
眼里的酸涩感越来越重,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推开了他。
“你来干什么?”
元惊雨薄唇微启,有些无措地看着我。
他这副样子,好像做错事的是我。
可我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不是吗?
我咬牙,后撤两步。
“拒绝我的是你,总是出现在我眼前的还是你,元惊雨,耍我很好玩是不是?”
脚下不稳,就在我即将磕在洗手台上的时候,一只手又把我捞了回去。
元惊雨表情有几分不自然,压低声音说:“姜弥,我没有想耍你。你喝醉了,不安全,快回家去吧。”
“你还说没有耍我,没有耍我你一声不吭玩消失,没有耍我这么多年不联系我,没有耍我在我想要忘记你的时候又出现在我眼前!”
我推搡着他,越喊越大声:“你以为你是谁啊,想消失就消失,想出现就出现,我现在怎么样跟你有关系吗?你凭什么管我!”
我告诉自己,要理智,要从容,不要让场面太难看。
可一开口才发现我对他这几年的失踪,对他的不肯相认有多么在意,根本做不到无动于衷。
酒精麻痹了我的大脑,我知道,我无理取闹的样子一定很丑陋。
就在我以为元惊雨会丢下我不管的时候。
一只温热的,带有力量的手掌落在我后脖颈处。
带有安抚意味地抚摸。
“对不起,姜弥。”
激烈的情绪,只他这一句话就哑了火。
鼻尖涌上一股酸意,我闭上眼,攥着他领口的衣服。
“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元惊雨,我恨你啊……”
元惊雨身体一僵,声音里带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姜弥不喜欢我了吗?”
他这句话声音太轻,恰逢外面的音乐放到高潮处。
我没听清他说什么,自然也没有看到,他眼中霎时弥漫起的苦涩。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
再次醒来,在我房间的床上。
我捧着又涨又痛的脑瓜子坐在床上发呆。
房间门被推开,元惊雨端着一杯水走了进来。
“醒了?”
我惊愕地看着他。
“你、你怎么在我家?!”
元惊雨说:“你昨晚喝醉了,耍酒疯,拉着我不让我走。”
他说着,我脑子里滑过一些画面,昨晚的记忆又清晰了几分。
其实说不上发酒疯,我只是沉默地拽着他,不让他离开。
我难得觉得有些羞耻,搓着被子不敢看他。
元惊雨放下手里的水杯。
“嗓子不疼吗?喝点水吧。”
经他一提醒,我这才发觉嗓子火烧火燎的疼,跟吞了炭似的。
杯子里的水温度正好,我喝了一口,发现里面竟然放了蜂蜜。
一股熨帖的滋味从舌尖蔓延到心头。
洗漱完出来,元惊雨正准备离开。
我叫住了他。
元惊雨回头,询问地看着我。
我开口,问出那个在我心里横亘了五年的疑问。
“你当年为什么突然不告而别?”
4
说着说着,我声线发抖。
“我刚跟你表白,第二天你就失踪了,你知道学校里那些人都是怎么讨论我的吗?”
元惊雨一怔。
那双墨色如珠玉般的眸子里蕴含着我看不懂的东西,隐隐有挣扎。
看着他的眼睛,我以为他有很多话,会对我解释他离开的原因,告诉我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但最后他也只是垂下眼,垂在身侧的手收紧成拳,说:“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行,你不愿意说是吧。”
压下心底的失望,我吸了口气。
“把你的手机号给我,以后我都不会再问了。”
元惊雨一顿,说:“不行。”
我费解地看着他。
“这有什么不行的?一个手机号而已,我又不是让你跟我在一起。”
元惊雨偏过头,不与我对视。
“我真的不能给你。”
我不再说话。
走上前,趁他不备掏出他的手机。
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有密码,举起放在鱼缸上面。
“密码多少?”
元惊雨唇角绷直,隐忍地看着我。
“姜弥,别闹了。”
“我没闹。”我同样认真地看着他,“元惊雨,密码多少?”
元惊雨沉默半晌,说出几个数字。
我顿时讶异,因为这几个数字正好是我的生日。
我问他是不是。
元惊雨说:“不是,碰巧而已。”
我表情冷下来,打开拨号,拨通了我的电话。
手机响了两声,我把手机还给他。
自从元惊雨上次离开后,我跟他已经好几天没见过面了。
我给他发短信,他一条都没有回过。
忙完了手里的工作,明天正好是休息日。
我打开通讯录,指尖悬在那串数字上。
酝酿半天,还是按了下去。
电话滴了两声,很快被接通,元惊雨的声音透过手机传出来。
“喂。”
手心微微潮湿。
我咽了两下,才开口:“元惊雨,明天出来吃个饭吧。”
那边沉默片刻。
“不行,我明天有事。”
我握着手机的手一紧。
冷静下来,我再次开口,语速极快地说出了地址和时间,生怕再被他打断。
说完之后,我语速慢下来。
“元惊雨,明天我会一直等你,你忙完事情随时可以过来,不见到你我不会离开的。”
说完不等他拒绝,挂断电话。
一晚上没有睡好。
第二天一大早,我早早起床,化了个完整且精致的妆容。
到了餐厅,果然没有人。
我并不气馁,找个位置坐下。
等的时间太久,连服务员都看不下去了,问我要不要点菜。
我随便点了几个菜,直到饭菜凉透,元惊雨也没有出现。
天色渐渐暗下来,窗外的路灯一盏盏亮起。
几个服务员隐晦地偷看我,可能是觉得我有病。
直到一个服务员走过来说:“女士,我们店要打烊了,您看……”
我看了看手机,这才发现已经十一点了。
从始至终,元惊雨都没有出现。
一出门才发现外面好冷,冷风卷着深夜的肃寒扑在我的脸上。
我看了看只有寥寥几人的街头,自嘲一笑。
或许真的是我一厢情愿。
我转身,刚准备离开,余光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街店门口。
5
他半个身子藏在阴影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见我看向他,那道身影动了动,欲要离开。
我厉声开口:“站住!”
身影一顿,定在原地。
我踩着高跟鞋,快步走过去。
一把扯下他的口罩,口罩下的那张脸俊秀白皙,果然是元惊雨。
心口翻涌着说不上来的情绪,又酸又涩。
我直直地盯着他的脸。
“你还是来了。”
元惊雨薄唇微张,嗓音低哑。
“太晚了不安全,赶紧回家吧。”
我一把握住他的手。
掌心里的手寒凉透骨,宛如冰块。
我讶异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
“你一直站在这里?”
元惊雨挣开我的手,退开半步。
“没有,我刚忙完,路过这里。”
“你说谎!”我咬牙,“元惊雨,你这人嘴里还有没有一句实话?”
元惊雨终于开口。
“姜弥,或许是我的拒绝不够正式。”
我猛然睁大眼,惶然地看他。
元惊雨垂下眼,不与我对视。
“姜弥,谢谢你的喜欢,我很感谢,过去这么多年你还肯记得我。但是我有我要做的事,没办法给你回应,很抱歉。”
他拒绝了我。
三年相伴,五年等待。
最后等到的只是一句“谢谢你的喜欢”。
再勇敢的人,也会有羞耻心。
我局促地连连点头,好像听清了他的话,又好像没听清。
哀伤和莫名的羞耻充斥着我。
“好,我知道了。”
我转身,步伐急促地离开。
走的太快,不知道踩到了什么,我脚下一拐,一阵剧痛从脚腕处传来。
还没叫出声,一双手从后面托住了我。
元惊雨将我半抱进他怀里,看着我的脚,眉心紧蹙。
“崴到脚了吗?”
我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踉踉跄跄地站直,脚掌落地,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我强忍着痛,倔强地说:“不用你管。”
元惊雨强硬地拉住我的手臂。
“别勉强。”
这个点路上没什么车了。
元惊雨背着我,朝医院走去。
我趴在元惊雨宽厚的背上,轻轻触了一把他后脑勺上的发丝。
都说头发软的人性格也会柔和些。
可这个人的头发这么软,嘴却那么硬。
夜晚急诊的医生帮我看了看,说没伤到骨头,只开了一瓶挫伤喷雾。
元惊雨送我回家。
期间一直没有说话。
直到上到楼上,我才开口:“元惊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元惊雨顿了顿,没有回答我,只是说:“到了。”
眼眶一阵湿润感,我从他背上跳下来,一跳一跳地打开门。
“谢谢你送我回来,你走吧,剩下的我自己就可以了。”
元惊雨沉默片刻,说:“照顾好自己。”
我没有说话,目送他转身离开,身影没入浓稠的黑暗里。
被拒绝之后,我整个人投入工作中,想用工作麻痹自己。
如果不是何微打电话问我想要什么礼物,我都不知道原来我生日快到了。
何微问我生日想要怎么过。
我没有过生日的心情,说了句不太想过。
何微不同意,扬言要帮我筹办生日。
我不知道何微打算怎么筹办,直到看到眼前的夜总会。
有些无语地看了她一眼。
何微抱着我的胳膊,笑嘻嘻地:“别这副表情嘛,你体验一下就知道这里的乐趣了。”
6
我看着眼前十几个长相各异,或俊美或清秀的男人。
只觉得消受不了这种乐趣。
“不是吧!”何微发出一声长叹,“一个看上的都没有?”
见我不说话,何微一脸牙疼的表情。
“怎么那么长情啊你。”
长情吗?我也不知道,只是好像除了元惊雨,我已经不会喜欢其他人了。
酒液一杯杯下肚。
何微已经喝成了一滩烂泥,还抓着我要跟我碰杯。
房间里的空气让我觉得憋闷。
我扯着领口,想减轻几分束缚,不知不觉离开了包厢。
冰冷的寒风扑在滚烫的脸上,我打了个激灵,又觉得舒服。
脚下一深一浅,虚浮不稳。
我晃了晃,朝路边花坛倒去。
一双手捞在我腰间,将我托了起来。
我没有睁眼,顺势倒在那双手的主人怀里。
双手的主人僵硬了一瞬,却没有推开我。
紧紧搂着柔韧又蕴藏力量感的腰身,我心满意足地蹭了蹭,发出小声的喃喃。
我的脸被人抬起来,元惊雨的脸出现在我眼前。
他轻声问:“你说什么?”
我嘿嘿傻笑。
“我说,我的生日愿望实现了,我竟然真的看到元惊雨了。”
元惊雨说:“……你的生日愿望就是见到我吗?”
我点点头,又摇头。
“不是啊,不止生日愿望,我每天都想见到你。”
“可是见到你好难啊。”
突然很想哭。
我轻轻抬手,想触碰他的脸颊,宛如触碰遥不可及的月亮。
“只有在梦里,还有喝醉的时候才能见到你……”
元惊雨的指尖落在我眼角,我竟然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疼惜的味道。
“阿弥,你怎么哭了。”
我摇摇头,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在为什么哭。
或许是求而不得,或许是酒精的催化。
总之,我哭了。
我仰着脸,带着几分不甘。
“元惊雨,我到底哪里不好,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我?”
元惊雨说:“没有,你很好。”
“我很好你为什么拒绝我?”
我攥着他的衣领,用力到指节发白,带着一腔孤勇。
“元惊雨,和我在一起吧,你再拒绝我的话,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你了。”
从他漆黑清透的眼眸里,我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执着、希冀,还带着几分预感到要被拒绝的脆弱。
深夜清冷,寒风瑟瑟。
一阵无言沉默后。
不知道什么时候,元惊雨的眼睛竟然比我的还红,眼里带着浓密的血丝,翻滚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有挣扎,还有……痛苦。
喜欢我对他来说就这么难吗?
我绝望了。
刚要开口,元惊雨说话了。
“姜弥,你真的想好了吗?”
我心里燃起希望,想也不想就点头。
他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垂下眼,神情并没有轻松几分,嘴里却说。
“姜弥,如果你想好了的话,那我们试试吧。”
就这么……
我跟元惊雨在一起了?
7
酒醒之后,我还是觉得不真实。
怀疑是我醉酒之后的一场荒唐梦。
直到下班之后看到元惊雨站在事务所门口,才知道这真的不是梦。
和元惊雨在一起之后,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
元惊雨是个内敛的人,还是跟以前一样寡言少语,情侣间的小情趣他一个都不会做。
即使这样我也觉得甜蜜。
这几天元惊雨都上夜班,我白天下了班就去酒吧找他。
我不想打扰他工作,就点一杯酒,坐在角落里看着他。
一杯酒喝完,元惊雨忙完了,在我身边坐下。
元惊雨看了一眼空掉的酒杯,挑了挑眉。
“又想喝醉吗?”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痴痴地看着他的脸。
怎么会有人长这么好看呢,每一寸都长得恰到好处,连那身和其他人一样的酒吧制服,穿在他身上都显得格外俊秀。
见我一直看着他,元惊雨嘴角勾起,红润的薄唇翕张。
“你在看什么?”
我鬼使神差地附身过去,嘴唇贴上他的唇。
温热、柔软,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独属于元惊雨的香味。
跟我想象中的一样美好。
元惊雨顿了顿,恍惚间,我好像听到了他喉结滚动的声音。
很快反客为主,我被元惊雨按倒在了沙发上。
悠长的一吻结束。
我捂着脸趴在沙发上,不敢抬头。
元惊雨声音里隐忍着笑意。
“你不是还挺大胆的吗?怎么又害羞了。”
再大胆我也是一个少女啊。
我脸红得滴血,不好意思看他。
有人在喊他。
元惊雨揉了揉我的后脑勺。
“在这里等我,别乱跑。”
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落在了我肩上。
等人走了,我坐起来,攥着带着温度的外套衣角,再次露出傻笑。
这一刻,我觉得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
想做的事已经做了,我没有再喝酒,坐在沙发上等着元惊雨下班。
他时不时从我身边路过,捏捏我的脸,或者塞给我一颗糖。
半夜十二点,元惊雨下班了。
我没忍住,当着他的面打了个哈切。
元惊雨扶住我。
“等困了吗?”
我趁机扑在他身上,摇头。
“还好,没有很困。”
元惊雨要送我回家,我勾住他的衣角。
“今天我不想回家,能不能去你家?”
元惊雨沉默着,没有说话。
就在我以为元惊雨要拒绝我的时候,他开口了。
“好。”
元惊雨住的地方是个老小区,看起来很多年了,楼层最高只有六层,没有电梯,单元门铁锈斑斑。
楼道里的灯时亮时不亮,元惊雨牵着我的手,怕我绊倒。
打开门,房间收拾的很整洁。
家具很少,墙壁雪白,看起来没什么人情味儿。
住在这里的人,好像只是把这里当成一个落脚点。
元惊雨拉着我坐下。
他站起来,不知道从哪里取出来个围裙。
“饿了没?我去给你煮碗面。”
其实不是很饿,但一想到元惊雨亲手煮的面,我连连点头。
元惊雨进了厨房,我跟在他后面,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
看着他手法娴熟的摘菜、煎鸡蛋、下面。
动作游刃有余,看起来做过许多遍了。
我小声嘀咕:“这么熟练,不会给其他女人做过吧。”
元惊雨捞了一碗面,走过来,捏了捏我的脸。
“没有,就给你做过。”
我不好意思地咬着下唇,又觉得甜蜜,忍不住笑出声。
我吃着面,元惊雨给我找换洗的衣物。
电视柜上摆着个相框,我好奇地拿起来,照片被剪掉了一部分,上面有三个人,面容温婉的女人抱着个小女孩,手边站着个少年。
少年的脸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涂黑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就是元惊雨。
8
这是元惊雨的全家福吗?被剪掉的那个人是他的父亲吗?
我满肚子疑惑。
元惊雨走出来,看到我手里的相框,动作一顿。
他目光转开。
“这件衣服我没有穿过,你洗完澡可以穿。”
我很想问他照片的事,但照片上被剪掉的部分和少年脸上的那团乌黑让我感到不安,我放下相框,接过衣服。
“啊、哦,好。”
我走出两步,元惊雨突然攥住了我的手腕。
“照片上的人,是我父母和妹妹。”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元惊雨是在给我解释。
刚想开口,元惊雨松开了手。
“先去洗澡吧,等你洗完澡我再告诉你。”
洗完澡出来,元惊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还拿着那个相框。
他没注意到我出来,我走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太用力,我看到他的指尖都发白了。
元惊雨的声音响起,带着沙哑。
“这是我家的全家福,我上高中之前拍的。”
直觉告诉我,后面还有更不好的事情。
我没有说话,在元惊雨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
元惊雨喉结滚了滚,接着说:“他们都死了,在我高三那一年。”
“我爸爸是一名缉毒警,为了保护他的身份,这张照片上没有他。”
“但还是被毒贩发现了,他们为了报复我父亲,害死了我妈妈和妹妹。”
“后来我爸爸也在一场抓捕中牺牲。”
“警方为了保护我,更改了我的身份,给我换了个城市。”
这句话宛如一记重锤,砸进了我心底,砸得我心口剧痛,骨肉震颤。
我突然想起来,与元惊雨失去联系,也是高考完之后的事。
就是那个时候,他失去了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三个亲人。
被迫隐姓埋名,生活在一个陌生的城市。
那是一个学生最重要的一段时间,元惊雨却遭遇了人生最重大的打击。
我不敢想象,那段时间元惊雨会有多伤心,多痛苦。
缉毒警身份特殊,他甚至不能参与自己亲人的葬礼。
怪不得他没有上大学,怪不得他会沦落到酒吧工作。
怪不得他做饭的手艺那么熟练,因为没有人再给他做饭了。
这么多年,每一个阖家团圆的日子,每一个孤寂的夜晚,他是怎么度过的。
不得已的销声匿迹,我却在怪他不告而别。
只要想一想,心脏就疼到裂开。
一滴一滴,温热的液体落下,砸在元惊雨的手背上。
他抬起头,看到我脸上的泪,黑沉沉的眼珠子里滑过诧异。
“姜弥,你怎么哭了?”
我哽咽着,想擦掉脸上的泪,却越擦越多,怎么都擦不干净。
“对不起,惊雨,你心里有那么多苦,我却还在逼你。”
元惊雨说:“你没有逼我,喜欢你是我心甘情愿的。”
他抬手,将我搂进了他怀里。
动作那么用力,好像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
我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抚上他的眼角,同样触碰到一片湿润。
心脏更痛了,有多痛,就有多难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里只剩下我的哭声。
哭得太久,眼前一阵发黑。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看不到元惊雨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动作温柔地擦去我脸上的泪。
他无奈的声音响起。
“好了,别哭了,哭太多对身体不好。”
“去睡觉吧。”元惊雨说,“今晚你睡我房间。”
躺在床上,元惊雨给我掖了掖被子,转身要离开。
我拉住他的手。
“你的床挺大的,一起睡吧。”
元惊雨看着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