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万人次的民夫是怎么被动员起来的?1949年1月10日淮海战役结束

萨沙讲史堂 2025-01-09 07:16:39

萨沙历史上的今天。

作者:萨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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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万人次的民夫是怎么被动员起来的?1949年1月10日:淮海战役结束。

今天我们说说淮海战役的民夫问题。

大家看过电影《活着》吗?

富贵和春生是以唱皮影戏为生的社会底层民众,在外地做生意时被国军抓了民夫。

他们被迫跟着军队做苦力活,抬大炮、扛箱子,非常辛苦,还要冒着枪林弹雨。

电影是淮海战役后期,应该是杜聿明大军被包围在陈官庄前后的事情。

国军就要全面失败,大量士兵和民夫逃亡,又有大量后勤物资需要运输,军队就开始到处乱抓壮丁凑数。

有趣的是,稍后国军被解放军全歼,富贵和春生则暂时没有返回原籍,而是继续留下为解放军做民夫。未婚的春生,稍后参加解放军成为汽车兵。

可见,解放军同样缺少民夫。

很多人不理解战时的民夫是什么?

就民国时期来说,民夫对于一支军队非常重要。

大将粟裕指出南昌起义后军队战斗力下降严重,就提到一个要点:民夫基本跑光,行李担子和担架都要士兵自己去抬。一副担架要三个兵负责,两个人抬着,一个人负责轮换。为啥要一个人轮换?单靠两个人一直抬着百十斤长距离赶路,人是受不了的。这样一来,一副担架就让三个兵不能作战。一个班里只要有一两个士兵受伤躺在担架上,就有半个班的战士不能作战。这让本来兵力就少的红军,更是捉襟见肘。

同样道理,红军从来很重视民夫,尤其是长距离转战时更是要准备大量民夫。

中央红军长征时,正规军兵力为8万6000多人,而民夫有接近3万人。蒋介石和当时各地军阀,都将长征的中央红军称为10万人,这就是算上了民夫。

为什么要这么多民夫?将近9万人红军作战部队,一天就吃掉上千担稻谷的米。部队从长远打算至少要准备10天的行军口粮,那么光是粮食担子就在1万担以上,需要大量民夫。

另外,中央苏区还有很多战略物资:长征开始,中央决定所有可以搬走的东西都要带走,包括织布机、铅印机、印钞机、X光机,还有红军总部储备的银元、大米、盐巴、药品、通讯器材等,加上枪支弹药共整理出4000副担子。

单单这1万多副担子,就需要上万民夫随军作战。

中央红军的老区之一的于都县,有1万多男人参军,还有1万多民夫参加运输队、担架队,跟随红军长征。看看,于都的民夫数量同士兵差不多了。

当时选择18岁到28岁的男性成为作战部队士兵,年龄偏小或者偏大的男人被认为不太适合打仗,就编入民夫队伍。

民夫通常不被当作军人,他们不做军事训练,对他们的纪律要求也比较低。

即便是红军的民夫也有很多人觉悟不高,只是被征集而来的普通农民。他们有着严重的“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思想,不愿意打仗尤其不愿意远离老家打仗。

红军长征初期,曾经连续突破三道封锁线,结果第一道封锁线损失3700余人;突破第二道封锁线损失9700余人;突破第三道封锁线损失8700余人,共计减员2.2万人。

古怪的是,红军只在突破第一道封锁线时,因为沟通不利,同广东军阀陈济棠的部队交火,损失也不大。

陈济棠同红军达成协议后,是主动放红军离开自己地盘,双方没有交火。

那么,为什么解放军会损失2万多人?

主要是因为开小差:陈伯钧在11月6日的长征日记中写道“昨日各部逃亡现象极为严重,特别是三十八团有两名竟拖枪投敌。昨晚由陈云同志负责检查了一下,认为这种现象发生来源,主要是。第一,政治动员不够;第二,反对反革命斗争不深入,特派员工作及政治机关对肃反工作的领导均差;第三,连队支部工作不健全……”

相对于士兵逃亡来说,民夫逃亡数量更多。

突破第四道封锁线,也就是湘江会战损失3万人后,红军民夫基本跑光了,余下的民夫大多被编入作战部队。

对于民夫的逃亡,负责后勤工作的邱会作有不同的看法。

邱会作认为,民夫固然思想觉悟不高,他们的工作过于辛苦也是逃亡的重要原因。

这些民夫要挑着几十斤的重担,跟随军队在山地丛林快速行军。在这种道路上行军,就算负重比较轻的步兵也够喝一壶的。这些民夫负重很大,吃的又差,往往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苦不堪言。

红军突破第三道封锁线时,民夫已跟随军队长达1个月。而民夫本来就是身体较差的男性,这么熬上1个月很多人是受不了的。

写到这里,大家应该知道民夫对于军队的重要性。

民国时代各路军阀包括一些国军部队,都采用强行征召民夫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

军阀混战时期,为什么军队过境时村子里的男人都跑了,只留下老幼妇孺?

在我们看来,如果是害怕军队祸害村子,那么妇女显然更为危险,男人至少不会被强奸吧?

为什么男人逃走只留下妇女和老人?

就是怕军队抓民夫。

军阀军队会强行进村子抓走男人作为民夫,这些民夫多九死一生,过得日子也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日寇同样抓民夫,手段则凶残狠毒十倍。我们看看老兵东史郎的记录:好不容易征用(日本人强拉民夫的委婉说法)了六个中国当地人,我们决定让他们扛弹药。其中一个是七十多岁的患了中风的老人,走路摇摇晃晃,看上去起不了任何作用,很可怜,但这时不是同情的时候。这样的病人扛着别国军队的沉重弹药,被迫跟着别人在黑暗的洪水中行走,而且还不知走到哪儿才是尽头。这是战败国民众的悲惨可怜之处。

老人摔倒了好几次,求我们放了他,但我们坚决不听。他终于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哭了起来。我们对他又打又踢之后,又像神一样命令他背起了背包。本该让他扛弹药的,由于他是病人,就让他背了个背包。我们为他找来了一根拐杖,不是因为同情他,而是为了防止他中途死掉或者不堪痛苦而倒下。从他的病势来看,估计他会死在洪水泛滥的、漫长的跋涉途中。我们为什么如此惨无人道呢?这是因为对巨大痛苦的厌恶使我们漠视了人道,再加上扛过一次背包和弹药,我们自身也难保了。呀,老人被刺中了。刺杀老人的那个士兵真是一个太狠毒的士兵。老人呜呜地呻吟,他以自己的鲜血喷出了自己鲜红的老命,同时喷出了想使之存活的孩子的红色生命。

当然,中国军阀部队不像日寇那么凶恶,不会随便杀害民夫,却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老电影《新英雄儿女》中,河北军阀强行了一些当地民夫来挖战壕,由士兵负责监督。民夫动作稍慢就会被鞭子抽打,即便民夫患病也被强行命令工作。

解放战争的林彪认为东北国军美械部队战斗力强,军纪严明,特别指出:国民党美械部队大多不会强行抓民夫,征召民夫会付钱,但强行抓夫现象始终存在。

扯远了,我们看看淮海战役的民夫。

淮海战役中,解放军后期已经增加到70多万规模,而不是电影上说的60万。

这么多人的吃喝拉撒,还有巨额的弹药供应,都需要大量的民夫进行运输。

在之前围攻10万国军的济南战役,即便32万解放军占据绝对优势,山东解放区也动员了民工50万人,小车18000多辆,担架14000多副,供应了充足的粮食、蔬菜、草料和其他军需物资,为战役的胜利作出巨大贡献。

即便如此,战役的民夫工作仍然出了一些问题:济南战役的支前还是较为成功的。不过在济南战役因民工待遇低,发市秤二斤半毛粮,不够吃,普遍饿肚子,卖衣服、用具或偷群众的东西吃;农民狭隘地域观念的影响,再加上支前民工生活保障不好,支前民工因为生活条件差犯群众纪律现象时有发生,甚至支前民工与新解放区群众发生械斗。

吸取了济南战役的经验,淮海战役的民夫工作就做得更好。

后来统计,淮海战役使用了高达500万人次的民夫:以淮海战役为例,中共华东和中原野战军在东起江苏海州,西至河南商丘,南起安徽淮河,北至山东临城,东西宽350余公里,南北长250余公里,数万平方公里的地域上,进行了长达两个月的战役,共有作战部队和民工等计150万人及军用马匹需要供应粮食及马料。解放军日均消耗粮食及马料350万到500万斤,加上大量的武器弹药补给,后勤供应创下中共部队有史以来之最。

为此,中共动员了华东、中原、华北区的543万民工(其中随军常备民工22万人,二线转运民工130万人,临时民工391万人),21万副担架,88万辆大小车,35万副挑子,77万头牲畜,8500余艘民船,共计运送粮食96000万斤,将前线11万名伤员转运后方。

1951年2月陈毅在南京会见苏联驻华大使尤金,谈起淮海战役的胜利时说:“支前民工达500万,遍地是运粮食、运弹药、抬伤员的群众,这是我们真正的优势。人民群众用小车、扁担保证了部队作战。”淮海战役是一场真正的人民战争,正如毛泽东所说“战争的伟力之最深厚的根源,存在于民众之中。”

这些民夫的工作是非常繁琐和艰苦的!

首先,从解放区将粮食弹药运输到前线,必须设置大量中转站点,也就是民站:淮海战役发起之前,山东解放区就开始了紧张的筹备工作。10月25日,华东支前委员会发布了关于转运伤员和设立民站的决定,组织了四条转运伤员的干线,每30里设一小站,60里设一大站。每个纵队配备随军担架500副,每副配民工5人,还有机动担架7500副以供急需。各县都在交通要道上设立民站,供运输粮食物资的民工编组和往来休息。以承受任务最大的山东鲁中南分区为例,各县民工们先用小车将粮食运到泰安火车站,由火车运到兖州;再用小车运到济宁;装船经运河运到韩庄,再用小车分别运送到各纵队。

淮海战役第一阶段后勤供应分工是山东负责北线部队,华中负责南线部队。据11月27日华中工委向华东局的报告,淮海地区已运送粮食2000万斤,江淮地区运送3500万斤,而负担南线部队和民工用粮,尚有1600万斤的缺口,需要就地筹借。到淮海战役第二阶段,山东粮食运输一时上不来,华中解放区的压力明显增加。

这里就要说说解放军的民夫了。

民夫分为三种:一线随军常备民工,每期三个月;线转运民工每期一到三个月;后方临时民工每期一个月。民工以县、区、乡为单位,按军队编制为团、营、连,由各级干部带队。

一般情况下,一线随军民工约占民工总数的10%左右,每个纵队大约配备3500人和担架、挑子各500副,二线常备民工约占20%左右,三线临时民工约占70%左右。

一线民工需要远远离开家,跟随解放军作战部队到前线。

二线民工虽要离开家,却不需要到前线,最多只是到二三线的补给中心。

三线民工不离开家,主要在村子附近做一些工作。

显然,最为辛苦也最危险的,就是22万的随军常备民工。

他们需要跟随部队前进,要将粮食弹药运到最前线,将解放军伤员从最前线抬下来,不但非常辛苦还会有伤亡。

当时报道宣传支前模范孙永海这么写:沂山担架团的民工孙永海是个翻身贫农,支前积极性很高。刚出来不久,父亲去世,家里来信催他回去,他表示不完成任务绝不回去,感动了其他民工。他冬天趟过冰河抬伤员,爬山跌出了血,一声不吭。休息时照顾伤员大小便、喝水,把自己随身带的狗皮给伤员盖。一次部队急需担架运伤员,他一晚上抬了三次。孙永海被评为一等功臣,并在永城火线上入党。像孙永海这样的先进事迹在沂山担架团还很多,在萧县青龙集火线抢救伤员时,战斗进行得很激烈。一些民工被炮火吓得不敢走路,李苑典大声说“俺不怕,顺着战壕走没有关系,谁跟俺去!”在他带领下,当时就有两副担架跟了上去。在战争中考验出来的积极分子,在支前工作中起到了核心骨干的作用。

电影《活着》中,为什么出身于地主家庭少爷的富贵,在后来历次运动中没有倒霉?

除了赌输了家产成为底层贫民以外,关键富贵为解放军做过火线上的随军常备民工。

随军常备民工数量不多,被普遍认为是参加革命的积极群众,政治成分可靠。

所以,富贵才凭借这个经历,得以逃过历次政治运动,赌赢了他家豪宅的皮影老板龙儿则被枪毙了。

民夫尤其是随军常备民工,很多是自愿到前线支持战争。这主要是土改让民夫得到实惠,让他们把解放军当作自己的军队,自发的保护革命政权。

不过,我们必须指出,民夫制度本身可不是自愿参加的志愿制度,而是解放区的一种强制性制度:以山东根据地为例,在组织方面,设有支前委员会统一领导支前工作,下设人力、粮食、民站、人武等部,并从上到下建立相应机构,直到村一级。在动员方面,规定除荣誉军人、妇女、村长、病人及55岁以上和16岁以下者可免除劳役外,其他人均须服劳役,其中20岁以上、45岁以下者须服常备民夫。

看看,这些的很清楚,解放区20岁到45岁的成年男性是必须成为民夫的。

至于民夫的选择上,资料写的很清楚:对于民工的征集,有主动的自愿报名、自报公议和轮流出工方法,也有被动的指定、摊派、雇佣和抽签方法,前者多实行于老区和半老区,后者多实行于新区。由于被动出工者纪律较差,逃亡较多,故一般不作为一线和二线民工使用。

大家注意,不作为“一线和二线民工使用”,也是需要作为临时民工的,不是说你就没事了。

大家都应该知道,中国农民从古至今都是趋利避害,不愿意冒险的。

什么叫作小农意识?就是只顾眼前、只顾自己的短视行为,这是中国农民的普遍特点。

有大量民夫是主动、积极参加支前,也有不少民夫消极对待,甚至想方设法逃避。

冀鲁豫区党委1948年7月的报告称:“仅7月10日前后一批担架中,二分区原调2000副,到总指时仅1550副,接受任务者约450副(这还不就是完成任务数)。三分区1000副,到医院仅百余副,余均在同庄为飞机炸散。七分区2000副到总指1700副,接受任务者约700副。五分区有1500副,约过路500副(此数更欠准确)。总计担架逃亡约为4850副,占动员数75%。”

1948年10月10日,冀鲁豫区党委战勤报告又提到:“上期常备担架,濮阳原1300人,完工回去仅40人;南乐原800人,完工回来仅320人;昆吾原250人,完工回来10人。这期常备担架稍好些,茌平县400人,两天跑了175人。”某县1948年10月份报告:“上期常备担架逃亡四分之一(200),这次常备挑夫逃亡160,占40%,临时担架跑了50副。”有些干部是靠欺骗等手段动员百姓出工,比如豫皖苏分局总结淮海战役时提到“战役初期,干部思想落后于群众,用欺骗办法,自设难关,越解释群众越怀疑,逃亡很多,如五分区担架,先说到扶沟三五天的任务,又说到亭州,又说到永城,每逢一关,逃亡一批,到前方者不及百分之三十。”

通过以上的数字,可以看到民夫逃亡还是比较严重的。

除了畏惧伤亡的民夫逃亡以外,更多农民认为支前有损自己的直接经济利益,态度比较消极:农民不愿出工是因为耽误农忙,比如莒县有常年出民工者,结果造成自己家里土地荒芜,春天挨饿。一个叫杨家圈的穷村子,出了36头驴,支前时死7头,病6头。而这些损失并没有得到及时的补偿,因而当上级再动员支前时就出现了叫谁去谁不去的现象。甚至有不少农民为了逃避支差,不惜破坏大车,杀掉牲口。一般的小商小贩更不愿意出差,因为一旦出了差,家庭生活即无法维持,当时有人就因为出差负了债,还有人因为出差吃光了积蓄,因此这些人认为出差是个“要命事”。城镇上的商人更是一提到出差就非常害怕,因为这不单会影响生意,而且身体上也支持不了,甚至有人出现了因为出差压病,压的吐血的情况,因此有的商人提出宁干五天写算的活,也不愿意出一天差。

即便不得不出差者,也是满腹牢骚怪话连篇,比如河南杞县总结战勤总结中有如下内容“一般人说‘该咱去即去,不能孬了’,一勃子扭筋的农民汉说‘反正死到八路军手里,把老百姓弄死算妥,该去就去,看成色吧!’‘活都误了,负担又重,分地还不如不分好呢!’还有的说‘啥时逼得都当兵好啦!’”可见民众心里的确有抵触情绪。

对此,陈毅元帅实事求是的说:“军差命令急如星火,地方政府为了应付突如其来的军差,行署、专署、县政府等,常常控制几千几万民工集中待命;区、村政府则采取控制民力办法,禁止农民、大车、牲口远离家乡,以便随时征用;有些地区,更提出‘村不离村、区不离区’的口号。如此劳动力便冻结起来,农村间商运停滞,生产减低,很多群众逃避支差,甚至把大车破坏,牲口杀掉,民众对我们极感不满。”再如徐州刚刚解放时,徐州军管会征集城里的公私车辆,为前方紧急运送粮食弹药,“在开始组织时,抛弃了原有公会、不分车主和工人,统统采用集中管制,结果形成了他们的对抗与恐慌。有的竟开了小差,或将车故意弄坏,造成了极大的困难。”

很多解放区建立不久,虽然地方党组织已经建立,一些村子还是由村里封建宗族势力把持。而封建宗族的特点,就是村里大家族欺负小家族,此时也是换汤不换药:以冀鲁豫边区为例,边区政府规定“村干、模范、英雄到区、县开会,及民兵集训等均抵出差。”这样基本上大部分基层干部都可以避免出差。据冀鲁豫边区的战勤报告显示“村往往是带‘长’字的(农会长、组长、自卫班班长、排长、隅长)、带‘员’字的(各委员、通信员)、帮办等均不出差,这一现象非常普遍。”同时,由于这些基层干部掌握着百姓出差的支配权,因此他们的亲戚朋友就有了可以逃避出工的机会,“与村干有关系有地位的人,该着出差,提着壶拿着烟找村干部想办法,村干部把烟酒摆上请自卫队,要自卫队代出,群众称为包庇私自。”老百姓对这种徇私的做法自然深恶痛绝,因此对出差更加抵制。

战争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场磨难,希望人类能够远离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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