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方军口述 伊河整理】

我大儿子今年50岁，工厂倒闭已失业多年，每月有3500元的银行利息和商铺租金，衣食也算无忧，可我担心他被社会边缘化。

今年冬天，大儿子早早就来到农村他弟弟家，他们按照他母亲去世时三个兄弟商量好的约定，一到冬天就接我去他们家过冬，他家在县城，家里有暖气，冬天让我到城里好过冬。

大儿子对我很孝顺，三室一厅的屋子，早早就给我腾出来一间屋子，屋里的暖气，被子软腾腾的，床单被罩都很干净，到他们家，他招呼我洗澡后，换下来的脏衣服，也都是大儿子放到洗衣机里给洗的。

然而，让我意外的是，大儿子年龄也不大，才50岁，早些年单位破产倒闭，他就没了工作，失业在家这些年，他靠着以前上班时和人合伙做生意存下的积蓄，银行每月大约有3500元的利息，手里还有两间商铺租了出去，房租每个月也能收这么多，这了这点钱，大儿子心满意足，不想再折腾，也再也没有了上进心。

到他家住的这些日子，大儿子很勤快，家里洗衣、做饭很上心，他没事时翻翻菜谱，照着心仪的菜谱做饭菜，倒也比较合口。即便是菜市场上极为普通的萝卜、白菜、土豆，大儿子也总能变着花样，做出不一样的形状和味道，大儿子在吃饭上的用心，着实让我费解。

老一辈很看重乡情、友情、亲情，可在大儿子身上，除了对我、对他的妻子、大儿子十分亲热外，没见他对谁好过，大儿子的过往我大体知道，没觉得他受到过什么不一样的经历，可他为何这样的成熟和淡定？

让我放心的是，大儿子没有不良嗜好，在我的印象里，他从来不玩牌，更不会打麻将，唯独一样，大儿子喜欢听轻音乐，家里先后置办了几个音箱，我一看牌子，就知道价格不菲。清晨或晚上，淡淡而舒缓的轻音乐，如同行云流水，弥漫在我们居住的这个小家，温馨而芳芬。

早晨，天还没亮，可我早就醒了，一个人缓缓出门溜达，不曾想大儿子比我起得还早，我顺着环型的一弯清水的护城河缓缓西行时，大儿子从我的身边跑过，开始天不明，他并没有看清路上的我，待他跑第三圈时，才看清缓缓行走的我，就不再跑了，陪我一起散步。

然而，当我们转了一个多小时回到家里，他在出门前放到锅里的粥和馒头早已弄好，一碟黄瓜或者泡好的咸咸的熟清豆，就成了我们的早饭，清淡而爽口。

我到他们家的这些日子，大儿子的时间基本上围着我和一日三餐转。中午有时做我喜欢吃的闷面，或米饭炒菜，闷面里有豆角，配少许的牛肉或鸡腿肉，再花两分钟弄碗鸡蛋汤，大儿子的手很快，我还没注意，饭他就弄好了。

饭后，儿媳妇和孩子都上班走了，家里就剩下我们俩了，我说我一个老头子，不用陪，你还年轻，出去和朋友、同事、同学什么的，一起玩会，侃大山，喝酒，都行，可大儿子笑了笑，说，爸啊，你别管这些闲事了。

我曾和大儿子说过，你还这么年轻，50岁，完全可以在社会上再找一份职业，主要是找点事干，不至于孤单，可儿子说，他不想再找工作了，这个年纪很尴尬，也没啥好工作给咱干。

让我奇怪的是，我在他们家住的四个月里，大儿子几乎不怎么玩手机，除了他和媳妇、大儿子必要的电话联系外，很少有人找他，而他也几乎不找什么人，我在他家四个月，没见过他出去喝酒、朋友聚会，现在社会上常见的朋友、同学聚会，大儿子一次也没参加过。

我曾和大儿子聊过聚会的事，没想到大儿子十分淡定地说，参加同学或朋友聚会，实在没有意义，最多只能是浪费时间和感情，弄不好还会出问题。

但是，我到他家后没几天，我就发现大儿子其实蛮喜欢喝酒的，有好几次，晚上吃饭时，他往酒杯里给我，也给他自己倒上酒，然后端起杯，和我碰了一下，自己喝了起来，就着他做的菜，十分享受酒精的浸润，轻音乐里，酒香和菜香，让这个小家温馨而丰满。

时间久了，我对大儿子有点担心，担心他清欲寡欢，是不是病了，谁知大儿子听说我的担心后，爽朗地笑了。大儿子说，爸，我50了，对世事早已看开了，也看淡了。

真正的朋友，三二足矣，平时也不用怎么联系，有事说事就行，犯不着整天酒肉往来。

整天洒肉往来的，都不是真正的朋友，利也！

男人过了40，剩下的都是责任，其他的，都是浮云。何况50乎？

然而，儿子的这番话，我听不大明白。

我注意到，大儿子身上的衣服，一个冬天几乎没有换过，总是一件银灰色质地较好的厚厚的外套，一件运动厚裤子，再搭配一双运动鞋，媳妇和大儿子逛商场，他顶多开车送到门口，然后自己一个人在门口一处避风的地方，静静地等待着亲人归来，他等待的那一会，也不怎么看手机，而是默默地看着窗外五颜六色的行人，静静地听着耳机里的音乐……

想着大儿子，我的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个社会边缘人的词，好像是从收音机里听到的，后来，我专门查了查，社会边缘人的大体意思，是指一个人生活的各个方面，都脱离主流社会群体方式的人。我感到大儿子很像。

我很爱我的三个孩子，他们各自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圈，唯独老大脱俗得让我担心。

我不知道他这样子，会不会时间长了，和这个喧闹的社会距离越来越远，慢慢地脱节，成为一个被生活严重边缘化的人。

我不知道，像我大儿子这样的人，生活中多吗，该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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