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与肃王六载,成婚当日他便披甲出征,我生生守了六年活寡。
众人劝我另寻去处,我也只是摇摇头。
六年来,我将肃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直到那日,他说他要回京。
我欢喜极了,裁新衣,描红妆,早早便在府前等候。
楚云京终于回来了,可他身后还跟着一位女子。
众将士们喊她嫂子,竟是硬生生略过了我这明媒正娶的王妃。
我勾了勾唇。
楚云京,你日后可不要求我!
1
我在府前拢了拢鬓发,等着我六年未见的夫君归家。
前几日,我收到了他从边疆送来的书信,说是不日就要回来。
府中众人都为我高兴。
“王妃操持府中事务许久,终于能够见着王爷了!”
“日后王妃终于也有知心人排忧解难了,总比日日空窗好!”
得知楚云京要回来时,府内气氛都热闹了起来。
这几年我尽心打理府中上下事务,对下人们也亲和友善,见男主人归家,他们也高兴许多。
贴身丫鬟阿穗眼中带泪,又替我插了枚簪子。
“小姐一人扛起肃王府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可以休息了!”
我的心一酸,可不是么。
成婚当日,我尚未见过楚云京一面,他便收到战报,前往边疆。
满堂宾客都在等着礼成,新郎官不在,我呆立堂中,承受着他们探究的目光。
无奈之下,礼官抱来一只公鸡,与我行了礼,夫妻对拜后,我便成了楚家的人。
身为王妃,一言一行皆是众人标杆,我被架在高处,不可行差踏错一步,生怕给肃王府抹黑,生怕楚云京回来后对我不满。
从此我不能再做无忧无虑的姑娘,而是大方得体,聪慧能干的肃王妃。
六年来,我从未做过错事。
每隔一段时日,我便派人打理楚云京的住处,那儿永远井井有条,只等他回家。
偶有灾荒,我便以他的名义施粥救人,为他博得美名。
每月一次,我雷打不动前往寺庙,为他长跪一整晚,求他平安。
太后见我可怜,赞我心诚,给足了我皇家儿媳的面子,不仅赐我许多珠宝绸缎,还奉我诰命,身份更为尊贵。
可楚云京不在家,我打扮给谁看?
虽然太后明说了这些赏赐是独我一人的,但我还是将它们搬入了王府的库房中。
下人们都觉得我这些年不容易,但我并不这么想。
我本就欠他的,更何况,我与楚云京夫妻一体,无需在意这些,过日子不过就是彼此付出,何须分什么我多他少。
我曾无数次想起幼时他救我那一幕。
楚云京骁勇善战,足智多谋,是太后最小的儿子,与圣上感情深厚。
他意气风发,领兵赢下了许多战役。
京城的女儿家,许多人心中都有着他的位置。
我也亦然。
他幼时救过我,他不记得了,可我还牢牢记着。
当赐婚圣旨到府内时,我欣喜得要落泪。
没想到我所求,竟能成真。
想起六年前,他从马上下来的模样,我悄悄红了耳根。
阿穗看见了,笑着打趣我。
“小姐快留意着些,我听着巷口有马蹄声,想来王爷马上就要到了!”
“你今日如此娇艳美丽,他定会一眼看到你,然后带你上马游街呢!”
我笑了起来,有些期待地摸着头上的钗环,看向不远处。
楚云京果真回来了!
他还是同六年前一般,玉树临风,又成熟了许多。
我正要上前,他已自己跳下了马背。
我看向马上。
他伸出手来,极为小心地牵着马背上的人,将她接到怀里。
那是一个异族装扮的女子,此刻正被楚云京抱在怀中。
我顿时浑身发凉。
他抱着那女子径直进了府:“丫鬟呢?还不快跟上服侍你们夫人!”
自始至终,他都没看我一眼。
2
楚云京回来仅仅半日,关于他宠妾灭妻的流言便传到了京中各处,
自然也传到了圣上耳中。
圣上贤明,见不得胞弟做出如此蠢事,震怒无比,当即就召了他入宫。
下人前去通传时,他正搂着那女子倒在榻上,衣裳已经褪了大半。
圣命不可违,他怒骂一声小厮,披起衣服出了房门。
我在一旁看着,只觉得他的行为孟浪无比,实在不该是王爷会做出来的。
他穿戴整齐,总归还是像个人样。
路过我身边时,他身上的女子甜香熏得我皱起了眉。
楚云京突然顿住脚步。
“你是谁家女子,怎会在我府中随意走动?”
我在心底长叹一声,垂眸掩去异样情绪。
“池悦言,六年前嫁入肃王府,你的王妃。”
我言简意赅地回答。
楚云京皱了下眉头。
“哦。”
他说道。
在他走后,我朝着东苑走去。
站在门口问道:
“姑娘可否开门一见?”
木门紧闭着,一阵脚步声过后,门缓缓地开了一条缝儿。
里面的人斜着眼睛看我,她说:
“我今儿不方便,就不请你进来了,有什么事儿,你就在这儿说吧?”
透过门缝儿,我观她着单薄里衣,发髻凌乱,脖子上还有些许红痕。
我侧过脸来,不再看她。
“王爷纳妾之事,虽急切,但不可无纲常。”
“姑娘是哪方人士,父母何在?”
“还望告知一二,我好为王爷与姑娘操办纳妾一事。”
王权贵胄,谁家不是三妻四妾?
男人是见异思迁的主儿,见一个爱一个是常事,这一点我早就知晓了。
身为王妃,除了操持府中诸多事宜外,还应当为夫君的幸福着想。
为夫君纳妾一事,也在我的职责范围内。
那姑娘知晓我来意后,笑出了声。
手轻推门框,房门便敞开了来。
她依靠在门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你算什么东西!”
“云哥哥有拿你当王妃吗?”
“少一口一个妾的叫我,我才是云哥哥的王妃!”
那姑娘双手叉腰,气焰嚣张,仿佛她已经成了王府的女主人。
“来人。”
我唤道。
丫鬟小厮纷纷上前,将她门口堵了个严实。
“怎么?你还想打我?打坏了,云哥哥可给不了你好果子吃!”
她之前的慵懒劲儿消失不见,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
用楚云京的名头来压我。
我抬起手来,往前一压,示意他们动手。
“此人不循尊卑,仗二十,以儆效尤。”
她有一股子力气,竟挣脱了先前束缚她的俩个壮汉。
整整五个粗壮小厮,才将她制服下来。
3
被打时,她的咒骂声不绝。
我站在一旁,冷静地看着。
这便是楚云京心仪的女子?
心直口快,容貌艳丽,行为举止豪爽得似男子一般。
确实与京中的闺阁女子不同,且耀眼异常。
堪堪打了十板子,我便喊停了。
“你可知错?”
我问。
“我有什么错?错在云哥哥只爱我?”
她扬着小脸答道,颇有一番挑衅味道。
“你错在倨傲无礼,错在尊卑不分。”
我直言。
她不服气,嚷着要云哥哥回来为他主持公道。
我不再废口舌,打发了她去柴房思过。
......
“池悦言。”
楚云京的声音。
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磁性的低音,听起来很舒服。
一千五百个日夜,我在梦里听了无数遍。
我愣愣地看着门口的少年,心中重燃一抹希冀。
我起身朝他奔去,嬷嬷教导的莲步轻移忘了个干净。
“啪。”
我的脸火辣辣的疼。
这一巴掌,彻底打碎了我对他的幻想。
“你敢打姣姣?”
少年拳头紧握,青筋暴起,眼里的恨意似要将我打成肉泥。
“王爷心疼了?”
我抬起左手,碰了下嘴角,湿漉漉的。
一看,果真流了血。
“姣姣是本王这辈子最爱的人,她若是少了一根毫毛,你拿命都赔不起。”
楚云京厌恶地擦着手,似乎我的脸脏了他的手。
我自嘲地笑笑。
“王爷就算要纳妾,也需得按照规矩来,那姑娘的身世需得打听清楚。”
皇家的规矩不无道理,至少审视了身家是否清白。
“带她入府已然是坏了规矩,我不与你计较,可后续的事情还是要照做的。”
皇家不比寻常人家,有很多机密之事,容不得闪失。
我不想管他们之间是如何恩爱的,只想确定她身家清白。
“放肆!”
楚云京将桌上的茶杯摔在地上,碎裂的陶瓷片蹦到我的脸上,划了个细口子。
“池悦言,你还真把自己当王妃了?”
“本王可不记得跟你成过亲。”
他转身离去,直奔东苑去了。
“我把她关柴房了。”
我直截了当,免了他走冤枉路。
他狠狠剜了我一眼,向右拐进了胡同。
翌日。
楚云京便进了宫,请旨让皇上废了我的王妃之位。
改立姣姣为肃王妃。
太后震怒,罚了楚云京跪祠堂。
就连皇上,都被太后不待见了。
从小厮口里听说了这些,我的内心毫无波澜。
楚云京有皇兄宠,我也有太后爱。
我的父亲和先皇是故交,我的母亲和太后是手帕。
亲上加亲,太后对我更多了些宠爱。
五年之前,我与他履行婚约。
他大闹皇宫,说不要指腹为婚,要自己去找真爱。
太后穿着繁琐的宫装,愣是将园里的树枝撇了一枝,一顿往楚云京身上招呼。
少年害怕太后气出病来,勉强应承下来。
皇上让楚云京五日后去驻守边关。
他说边境军情紧急,需得立刻前往。
大婚前晚,连夜奔袭过去。
太后大怒,吐血三升。
我宽慰道:
“肃王心系天下,不困于儿女情长,是个名副其实的大英雄,言儿没嫁错人。”
此后,太后常常问我:
“嫁给云儿,后悔吗?”
毕竟一开始,这段婚姻便是我强求来的。
太后劝诫我,强扭的瓜不甜。
可我不信邪,以为只要我足够优秀,他就会回头看我。
“不悔。”
我摇摇头。
楚云京是我年少的执念。
垂下眼帘,我将一物收入袖中。
楚云京,但愿日后你不后悔,不要来求我回头。
4
从皇宫回来后,楚云京跟姣姣更加恩爱了。
准确地说,是在我面前更加恩爱了。
清早,我推开房门。
楚云京跟姣姣便在对面的亭子上一起舞剑。
熹微的阳光打在他们身上,天地间仿佛只他们二人。
剑花缠绕着落叶,像是蝴蝶在林间飞舞。
午膳时。
他们将吃食搬到了庭院当中,拿着筷子互相投喂。
阿穗气不过,忙上前去,想要把房门关上。
我叫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