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林乔的孩子满十岁那年。
他结婚了。
新娘不是我。
他说:舒羽,婚姻只是形式,咱们还可以像从前一样好。
真的可以吗?
他不知道,在他声势浩大举行婚礼的当天。
我们的孩子,死掉了。
连同我爱了他十年的心,一并死掉了。
1
早晨,我送儿子小小,去幼儿园。
一路上,我举着手机记录。
没有爸爸送,小小今天有些不开心。
“妈妈,爸爸工作好辛苦,那么早就起床去上班。”
我摸了摸他的头。
“可是爸爸答应小小,晚上回来接小小放学,对不对呀!”
闻言,小小高兴地牵着我的手,蹦跳了几步。
“爸爸!是爸爸!!!”
小小今年五岁,正是对一切充满好奇的年纪。
大老远看到商场大屏幕上出现的画面。
他兴奋地挣开我的手,飞快朝大屏幕跑去。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今早还在睡梦中亲吻我额头的男友林乔,此刻正在结婚。
我怔愣在原地。
尖锐地刹车声响起。
人群发出惊呼。
举着手机的我,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看着小小奔跑的身体,在那阵刺耳地声响后,破碎在半空中。
“小小!”
周遭嘈杂的人群突然失去声音。
漫无边际的红从小小跌落的地面蔓延至我眼中。
我踉跄着冲过去。
“小小!小小!”
尽可能轻的将他从地上揽起来。
小小疼地皱起眉头,可小嘴巴还在努力和我讲话。
“妈妈,今天的爸爸,好帅呀!”
小小嘴巴很甜。
刚会说话的时候,就能把他爸哄的眉开眼笑。
以至于小小总觉得,只要他一直夸爸爸,爸爸就会多一些时间陪着我们。
听完小小的话,我茫然抬头看向商场的大屏幕。
林乔一身黑色西装挺拔俊朗,衬得他身旁雪白婚纱的新娘愈发娇俏美丽。
两人在司仪的引导下,正甜蜜拥吻。
可我越努力想看清小小的帅爸爸,越是视线模糊,看不清楚他的脸。
小小突然从嘴里呕出一滩血。
“小小!小小!”
我无措地将小小紧紧抱进怀里。
“妈妈,我冷。”
他的身体正在渐渐变凉,断断续续说不出完整的话。
我乞求地看向围成圈的路人:“求求你,给我一件衣服,好不好。”
人们眼神同情,目光躲闪。
“求求了,求求了。”
我跪在地上,抱着小小,不停向周围人鞠躬。
许久,一件白色西装递了过来。
我不住颤抖着将西装裹在小小身上。
“妈妈借到衣服了!
小小坚持住,不要睡,不要睡好不好!”
迅速赶来的医护人员从我手中接过小小,开始急救。
看着医护人员越来越沉的脸色,我站在一旁,满身冰凉。
白布缓缓蒙在小小的脸上。
无尽地恐惧将我裹挟。
我脚步踉跄着爬上救护车,死死抱住一动不动的小小。
“小小,不要丢下妈妈,都是妈妈的错,小小,不要丢下妈妈!”
车窗外,小小的爸爸正在向他的新娘赌誓。
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远处无数烟花炸响。
欢呼声四起。
我和男友林乔的儿子,死在他新婚当天。
是我害了小小。
我早该知道,林乔不是良人。
我和他大学恋爱,至今已在一起十年。
他说:“舒羽,对不起,我还不能娶你。”
林家家底雄厚,传承复杂。
林乔作为不被偏爱的私生子,举步维艰。
我不止一次和他说过,我不在乎他有没有钱,只希望能和安稳度日,过好我们的小日子。
可是他在乎。
“舒羽,我不希望你跟了我以后,过得不好。”
“你要相信,我总有一天,会光明正大娶你进门。”
没等到林乔的求婚,先等来了他和赵思思纠缠不清的消息。
一条陌生的好友请求,第一次打破我和他之间维系了好多年的信任。
“舒羽,我是林乔的女朋友。”
通过好友申请后,不等我发问,赵思思甩过几张照片。
照片里,要加班的林乔,赤身裸体,躺在酒店床上,吞云吐雾。
我的心脏就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攥住,剧烈的疼蔓延到指尖。
我将图片转发给林乔,单方面告知分手。
谁料林乔连夜飞到我身边:“舒羽,你听我解释。”
生怕我不信,他找来赵思思当面对峙。
“舒羽,我没有背叛你。
我只是迫于家里压力,才和思思演了这出戏。”
两家需要联姻,才能更好的谋划并轨与发展。
林乔知道,一旦接受联姻,就会彻底失去我。
解语花赵思思才向他提议,拍一些暧昧的照片,来稳住公司那些老家伙的心神。
她娇滴滴地咬着唇,两只湿漉漉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看起来极尽委屈。
“我从没谈过恋爱,本想着万一拍出来没有暧昧感,反倒会弄巧成拙。
没想到舒羽姐姐会这么在意这件事,总听乔哥说和姐姐感情特别好,本以为姐姐会无比信任乔哥呢。”
两人反复在我面前解释,哭也哭了,求也求了。
我想,林乔爱我这件事,不作假。
2
可今天,他们的婚礼,却显得我格外可笑。
既然两情相悦,为什么不能好好在一起?
为什么一定要困住我,才能证明他们爱的认真呢?
甚至在我因为赵思思的存在,而崩溃醉酒后,林乔与我有了孩子。
“舒羽,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相信我。
可我爱了你这么多年,难道你都感觉不到吗?
我知道你也爱我,我们把孩子生下来,好不好?”
他向我保证,生下孩子后,一定会娶我。
无论能否被林家接受,他都不再犹疑。
“舒羽,我不会让你和孩子,再过我小时候和妈妈过的那种日子。
他是林家保姆与家主意外诞生的孩子。
自打出生后,很少见到爸爸。
读高中时,因保姆为了极尽优越的抚养他,过劳死亡。
这是他心底最深的痛。
听他这样说,我还是忍不住,选择相信他。
可我的信任换来了什么呢?
安葬小小后,我回到房间收拾小小的遗物。
小小随手的涂鸦上,画满了在生活中,总是缺席的爸爸。
“小小,对不起。”
我抱着那些画,哭到喘不过气。
手机铃声,打破满屋寂静。
“舒羽,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回信息?”
我这才想起,小小离世那天下午,林乔发来过一则短信。
“舒羽,我工作忙,你记得去接小小。”
他忙着携手新婚妻子,出席各大活动。
忙着上综艺,蜜月旅行。
见我迟迟不说话,电话那头声音满是不耐烦。
“舒羽,你能不能不要装死,说话啊!
你这又是在闹什么?!”
我冷笑出声。
我自始至终未发一言,他却在听筒那端暴跳如雷。
不是心虚,是什么?!
“林乔,祝你新婚快乐。”
我一开口,发现许久未同人讲话,嗓子已经变得沙哑。
“什么新婚?!你又听谁乱讲?!”
林乔没有感谢我的祝福,反而大发雷霆。
骂我不懂事,不听话。
“舒羽,别以为有了小小,你就可以挟制我!
要是没有我,你拿什么抚养小小?!
你的那些破画吗?!
你最好学乖一点,不然,我可能真的没办法再继续爱你了。”
瞧这男人,翻脸多快。
我怀孕的时候,他还握着我的手,温柔地说。
“宝贝辛苦了,等生完孩子,咱们就结婚,好不好!”
现在又说我用孩子要挟着他。
明明自始至终,不予我名分,又不许我离开的人,是他。
不过现在,我想说,他多虑了。
已经没有小小,需要他来抚养陪伴了。
他兀自骂了些脏话。
无外乎林家强势,生存多艰。
我毕竟不是他们那个阶层的人,远不如赵思思知冷知热,对他理解体谅。
见我始终不搭腔,他烦躁地挂断电话。
我看了看镜子里,憔悴干涸的自己。
又环顾了一圈寂静空荡的房子。
这栋别墅,是大三那年,林乔送我的生日礼物。
当时我感动于他对我赤诚热烈的爱意。
如今这些身外物,对我来说,再无意义。
请保洁连夜打扫完屋子,我拎着一箱小小留下的物件,离开这里。
将钥匙寄还给林乔。
我不是没假设过我们会分开。
我总觉得,如果真有一天分开,我一定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他说。
一定会哭着写满好几页信纸。
结果真到这天,我却像放下了一个很重很重的包袱。
无爱无恨,无波无澜。
我删除拉黑了林乔。
临出发前,共同好友试探着打电话过来。
“舒羽,结婚的事,林乔也是没办法。
你不要往心里去,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他最爱的人只有你。”
“谢谢,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大学室友安晓在海市开了间工作室。
她在国外出差,我按照地址找过来。
远远看见白衬衫的少年,站在大楼门口,似在等人。
“你好,我是子墨,安姐让我在这里等你。”
少年眉眼温柔,说话间一双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看着我,极尽真诚。
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对于我的突然到来,工作室众人都眼神异样。
毕竟这间工作室的同事各有所长,最年轻的子墨,也在国内外获得过诸多奖项。
只有我在美术界,查无此人。
随着我的画作逐一完成,众人看我的眼神,多了些惊疑。
“你的画,很像八年前横空出世的一个画家。”
子墨站在我画的向日葵园面前,目不转睛。
沉浸在绘画里,才能暂且忘记我的小小,忘记背叛和伤害。
我无暇理会他说话,顾自收拾杂乱的画室。
“你才是初晓,对不对?”
我已经许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初晓,是我大学时候绘画用的笔名。
借用了安晓名字里的晓字。
安晓是我长这么大唯一的朋友,虽然在此次来找她前,我都不确定,我们算不算朋友。
毕竟我实在不善言辞,大学时候,总是安晓围着我叽叽喳喳。
我能做的,就是将随手画的小画,送给她。
可后来诸多变故。
我突然消失,我们就此失联。
面对子墨的追问,我磕磕巴巴不知作何言语。
身后熟悉的声音传来。
“你果然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