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当初都叫我爷爷小道士,我不知道为啥这么喊。
直到我奶奶后来才告诉我,爷爷年轻时候就是个小道士。
当时我还吃惊不小,觉得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因为看电视见过小道士,道士是不能娶媳妇的,那为啥爷爷会娶了奶奶,岂不是说爷爷这个小道士当的也不纯粹?
等到稍大一些就问奶奶,爷爷到底为啥不做道士了?奶奶笑着说他要继续当道士哪还有你们?不久后神雕侠侣播出,有个道士叫尹志平,我就特别气愤地去找奶奶,说我爷爷是不是那个尹志平?你就是那个小龙女?
奶奶等知道谁是尹志平后,没牙的嘴笑得根本合不拢,说你爷爷跟那个姓尹的小道士差不多,都是六根不净,他要不是大半夜跑我屋里我也不会嫁给他。
我奶奶也不知道怎么来了兴趣,就说到爷爷年轻的时候,爷爷当道士还要追溯到上世纪二十年代,那时候爷爷还不到十岁,家乡遭了灾、他的父母都去世了,吃了一段时间的百家饭,实在混不下去,就跑到山上的道观里,求当时那老道士让他做个小道士,给口饭吃就行。
那个道观叫啥名字我奶奶都记不住了,只记得那个老道士姓闫,整个道观当时就那个闫老道一人,爷爷上门求着入门,闫老道没办法只好把他给收了下来,也算给自个儿找个伴。
就这样爷爷就当了小道士,当然做了道士爷爷也依旧是吃不饱,但好歹不用每天饿肚子,还要得益于人家闫老道有本事,有一手不错的医术,经常下山到村里或者县城给人瞧个病,没事也自己在山上种点庄稼,总算是能他俩人混口饭吃,吃不饱也饿不死那种。
爷爷就在山上陪着闫老道,学点医术也学几手把式,那时候的道士大都会几手武术。
一晃眼到了三十年代末,神州大地处处烽烟,原来是军阀到处打,那时候是小鬼子到处攻城略地,老道士出了几次山,回来就是唉声叹气,说好好的国家如今被人那么欺凌。
爷爷年轻气盛说既然小鬼子那么凶残,咱不如去投军打小鬼子去,也不用担心吃不饱饭。
闫老道对此颇有些无奈,说爷爷想的太简单了,当兵的比起那些小鬼子也好不到哪去。
那几年闫老道下山的次数变得多了起来,经常带着草药下去,给缺医少药的老百姓治病,爷爷也跟在后面,只是他那半吊子的医术,也就是给闫老道帮个忙而已。
转眼到了四十年代,爷爷也二十好几了,闫老道的岁数却越来越大,听奶奶说七八十岁还是有的,那年代能活个七八十岁可是相当不少,毕竟那年头平均年龄都不到五十。
我奶奶那会儿住在王家庄,她家条件还不错,如果没有破家估计也能评得上富农。
那时候我奶奶年纪还小,只有十六七岁,出落得也算亭亭玉立,在村里也算一枝花。
我太姥爷家里弟兄七八个,有个大姥爷在县城做生意,也就是我太姥爷的大哥,身价在当地还算不错,也算是有名的乡绅了,对太姥爷帮衬不少,所以太姥爷家条件也算不差。
太姥爷的娘也是高寿,实在不知道怎么称呼了,就直接以奶奶的奶奶称呼,奶奶的奶奶笃信神灵,生病后就说请闫老道过来看,太姥爷就去山上请闫老道下山帮着看看。
闫老道就带着我爷爷来了,看过之后说奶奶的奶奶也算是高寿,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病,只是年老体衰,该准备的也早点准备,还说人活这么大年纪不容易,坦然接受就好。
然后奶奶的奶奶就让太姥爷准备后事,什么打棺材、准备寿衣,当时奶奶的母亲,也就是我太姥姥身体也有些不好,闫老道一起看过后说太姥姥是气虚血亏、耗了本源,需要长时间的调理才行,太姥爷就恳请闫老道住下,闫老道推辞不过去只好带着爷爷住下了。
这住下倒是成就了爷爷的一段姻缘,说起来他俩相识其实没啥值得大书特书的,就是爷爷见到了芳华正盛的奶奶动了凡心,从此茶不思饭不想,就连晚上做梦都是奶奶。
毕竟二十好几的人,在山上也没见过姑娘,突然见到个好看的女孩自然心存爱慕,就借着各种机会与奶奶说话,一段时间后也喜欢上了爷爷,谁让爷爷那时候长得也是人高马大、相貌不凡呢?最重要的是爷爷有一股子悍勇气息,比起奶奶经常接触到的男人要更有男人味。
接触日久,爷爷的道心也就活动起来,经常借着熬药配药的机会,跟奶奶说一些悄悄话,用现在的话来说就叫撩,每次都弄得奶奶面红耳赤,说他这个小道士就是小流氓。
但青春少女就抵御不住小流氓,对爷爷暗自有了喜欢,不过却不敢表达,就经常拿一些吃的偷偷给爷爷,爷爷感觉到奶奶的心意更是魂不守舍,一颗躁动的心机会难以自抑。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看到闫老道睡熟,他偷偷出来跳进我奶奶的房间,奶奶吓了一跳,爷爷赶紧向他表达心意,就这样俩人虽然没做什么,却彼此与对方许下了终身之约。
从那天开始,俩人就经常偷摸见面,太姥爷一家人竟然没发现俩年轻人的异常情况。
还是闫老道先发现的,知道这样不行,就赶紧辞别太姥爷,把不情愿的爷爷带回山上。
回到山上的爷爷怎么可能忍受得住相思之苦,经常偷跑下山,想要跟奶奶见面以解相思。
可他也知道俩人的身份差距比较大,一个一无所有的小道士,自然是没资格娶到奶奶这样家世还算不错的姑娘,他就想着去县城挣钱,他们那个年代的人都是想到就去做,爷爷就去县城给人扛大包、拉车子挣钱,每天挣得不多,天长日久倒也能攒上一些。
只是那时候世道相当乱,小鬼子欺负人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有次爷爷正在干活,就有几个鬼子兵跟干活的发生了冲突,当场就把那干活的打的头破血流,枪托子把人都要打死了。
年轻气盛的爷爷见此有些不忿,冲过去把那几个小鬼子给打了,然后把人给扛走救治。
这次算是捅了马蜂窝,小鬼子和二狗子全城搜捕爷爷,爷爷也只能躲到村里去。
好长一段时间那件事才过去,但爷爷再想去县城是别想了,只好各个村给人打短工,帮着割麦子、整地,起码赚口饭吃,见奶奶倒是方便了不少,俩人经常晚上会偷偷出来见个面。
闫老道也找了几次爷爷,希望他跟着回山去,爷爷却不想回山,对此闫老道也没什么办法。
只好让他在挣钱的同时能尽力的帮助下附近的乡亲,爷爷答应下来,用学到的半吊子医术给人治病,小病还是能看好的,毕竟感冒这些小病就算不吃药,也就一周会痊愈。
农村当时看病都是给小孩,爷爷这看病不收钱,倒是给他换到了不错的名声。
再说奶奶这边,情窦初开的少女,对爷爷的火热激情自然也是难以抗拒。
一颗心就越来越靠近爷爷,只是怎么都没想到家里竟然会突然遭遇变故。
那位大太姥爷是个良心未泯的商人,经常会私底下照顾一些抗日人士。
有次救了两个暗杀小鬼子领头人的先进分子,私藏在自家的铺子里面。
不知道事情怎么就被小鬼子和二狗子查到了,一夜之间大太姥爷一家被杀得干干净净,二狗子的心坏得很,说太姥爷跟大太姥爷是兄弟,肯定也窝藏着反对分子,不如去抄家看看。
十几个小鬼子和几十个二狗子就浩浩荡荡杀向太姥爷家里,破门而入见人就杀,他们的主要目的就是抢钱,什么通匪就是个名义而已,奶奶也被拉了出来,几个小鬼子见她长得好看,就想要对她使坏,就是这个时候爷爷听说赶了过来,跳墙进屋把那个要施暴的小鬼子给宰了,然后带着奶奶就逃了出去,太姥爷一家却被恼羞成怒的鬼子和二狗子杀了个干净。
还连累村里不少人,非要他们把爷爷交出来,村里胆小的就把爷爷可能回山的消息告诉了小鬼子,小鬼子自然要报复,带着二狗子就往山上的道观去追杀爷爷。
爷爷还真是回了道观,闫老道一听当即跟爷爷说你们赶紧进山逃命,那些小鬼子是不会就此罢休的,爷爷只好拿着闫老道给的干粮带着奶奶继续往深山去。
不出意料的小鬼子来了,问闫老道把爷爷藏在了哪里,闫老道自然不肯说,那些二狗子就要抓人,闫老道的手段比我爷爷要高明的多,一把大刀瞬间就砍死了三个二狗子。
小鬼子气得哇哇叫,立马开枪要杀了闫老道,闫老道冲过去砍伤了一个小鬼子,却身中几十枪被打成了筛子,爷爷还不知道养他长大的师父被小鬼子给杀了,逃到山里的村子暂时落脚,然后遇到八路就加入到里面,等到一个多月后回来探听情况才知道闫老道和道观都被烧成了白地,爷爷伤心的要死,将闫老道的尸骨安葬后再次进山打起了游击。
奶奶没了亲人,就嫁给了爷爷做媳妇,在村子里安顿下来,爷爷则跟着队伍经常出门打仗,亲手杀了不知道多少小鬼子和二狗子,等到小鬼子被赶跑,爷爷又参加了解放战争,跟着队伍一路打到南方,负伤才回来找我奶奶说打不动了,就在村里安顿下来。
那时候奶奶已经生下了大姑和大伯,安心在村里代下来,爷爷还做了村里干部。
一转眼十几年过去,爷爷带着村里人开垦荒山、种植果树和粮食,直到八十年代才卸任村干部,换我大伯做了村支书,而他一辈子也在村里颇有名望,村里大事小情只要解决不了的都会找他帮着做主,只有奶奶经常会打击他,说他喝点酒就爱管闲事,啥破事都去管。
确实那些年,谁家闹矛盾、谁家不孝顺、谁家争地边爷爷都会管,但爷爷喜欢喝酒也是全村都知道,经常会有人请他喝酒,每次还都会喝醉,奶奶最不喜欢的就是他喝酒这毛病。
大伯当支书都四十多了,但很多事也是请教爷爷,村里的诊所是爷爷一力主导建起来的,村里的果园是爷爷当时建立起来的,到现在依旧是村里的主导产业,后来又帮着大伯一起建立了村办的养殖场,通过各种渠道巩固好销售渠道,也算是把村子带起来的大功臣。
就是爷爷活的年岁不算大,九十年代时候就去世了,七十三岁,奶奶每次说起来都说爷爷是喝死的,还说他顿顿离不开酒能活七十多也算老天照顾了。
只是奶奶每逢清明、七月十五或者十月初一,都会让我爹哥几个去那个毁去的道观去烧纸,说那是爷爷的根,一辈子不能忘了,我也跟着去过几回,那道观只剩下一些残垣断壁,但附近村子也有不少老人过去烧纸,有次说起来竟然还有人记得我爷爷,说爷爷当道士的时候曾经给他们家老人治过病什么的,还有人聊起来当年爷爷打小鬼子的英勇事迹。
人这一生极为短暂,不过几十年而已,但能让人记住却相当的不容易。
或许爷爷和那位闫老道都属于那年代的义士吧。
他们虽然没做出什么丰功伟绩,但却让生命绽放出不可磨灭的光华。
如今再想起那些往事,也不得不感叹一句,老辈人活的真难,但他们的一生也真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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