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说我是红颜祸水,是妲己再世,也是祸国殃民的皇贵妃。
趁圣上同两国和谈之际,皇后命人将我生生勒死。
她觉得,只要我死了。
圣上才会只属于她一个人。
可她不知,我的倾城一笑,抵得过他手中的万里河山。
自我死后,他成了一位雷霆手段、满身杀戮的暴君。
1、
周瑜白前往关外和谈的第三日。
我死在了皇后手里。
午后小憩之时,一群宫女堂而皇之地闯了进来,将我团团围住,我看着向我踱步而来的皇后,脸上挂着按捺不住的得意。
皇后身着华服,雍容万千,却冷笑着抬起我的下巴,声音透着愉悦快意。
“皇贵妃,你可知罪?”
她如此架势,我心中已猜测得八九不离十,周瑜白不在宫中,她这皇后自是要耍耍皇后的威风。
“皇后娘娘,不知臣妾做错了什么,竟劳您如此大驾。”
可她并未与我多言,直接命令宫女动手,她们一拥而上,手中白绫紧紧缠绕上我的脖颈,我挣扎着试图呼吸,却毫无反抗之力。
我知皇后容不下我,却不想她竟敢堂而皇之地对我动手。
我试图护住肚子,却被人生生扯开,直到意识渐无。
皇后眼中的阴狠久久未散,对着我尚未隆起的肚子便是狠狠一脚,话里满是嘲讽和轻蔑。
“崔颜,再怎么得宠,还不是死在了我的手上。”
“山高水远,我倒要看看谁还能护得住你!”
“一个皇贵妃,还妄想越俎代庖,简直该死。”
直到我彻底没了气息,我的承德殿中回荡着她声声尖锐刺骨的冷笑。
“这就是你该得的下场。”
案桌旁,放着我那封未写完的信。
是了,自从周瑜白前去关外和谈,我每日都会给他写信,以报宫中平安。
可这信,我甚至未来得及寄出,现如今,只怕是再也没了机会。
我很想告诉他。
周瑜白,我有身孕了。
我们有自己的孩子了。
2、
生魂若死而不散,乃心中执念所祟。
不知是不是我死不瞑目,亦或是我放不下周瑜白,我留下了一缕微弱的灵识,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这皇城之内。
直到皇后派人送信,我一路跟着来到了关外,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周瑜白。
他面色铁青,呵斥着让跪了一地的人都滚了出去。
想来是和谈之事并不顺遂,匈奴狂妄,野蛮无理,若想谈和并非易事。
“陛下,此次和谈,我们已带着十足十的诚意,若不能一举拿下,便只能起兵。”
“到了那时,相爷手握兵权,陛下又该如何掌权!”
相爷。
皇后的母家。
不光有朝权更有兵权,且朝中大半官员皆是他的得意门生。
相爷虽凭借多年根基力扶周瑜白上位,可从始至终,他都以新帝登基不懂统兵之道为由,将数万精兵握在自己手中,可笑的是周瑜白曾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
他被逼着足足当了三年的傀儡皇帝。
一旁的太傅顺了顺自己花白的胡子,叹了口气,“陛下,相爷以兵权之事逼得您不得已前来和谈,他这是在怨您,怨您冷落皇后,独宠皇贵妃啊。”
“皇后虽不仁善,可到底陛下也不该如此冷落。”
周瑜白目不斜视,淡淡道,“太傅难道不知朕为何会冷落皇后?”
宫中诸多贵人接连小产,哪怕能熬到生产那日,也会因子大难产而香消玉殒,皆出自皇后的手笔,只因她的嫡子还未降生。
如此善妒,如何为后。
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空空的肚子,愣了半晌。
周瑜白朝着一旁的小太监招了招手,小太监吓得立刻伏地而跪,“陛…陛下,今日还未收到皇贵妃的信。”
太傅口无遮拦,“那想必是皇贵妃娘娘忘了。”
周瑜白脸色很不好看,嘴唇一抿,眸光透着淡淡的不悦。
“但凡关于朕的事,她从不会忘。”
离宫之日,我曾告诉他,会日日写信以报平安。
所以,他日日都在盼。
盼我的信。
3、
皇后是相爷嫡女,身份显贵,却毫无母仪天下之态,成日只会争风吃醋。
对待宫人非打即骂,对待后宫嫔妃亦是如此。
所以对周瑜白百般护着的我,她早已恨之入骨。
我也曾有过一个孩子,却因钦天监的那句‘腹中子乃是不祥之兆’,皇后便闯入殿中,灌我喝下那壶落胎药。
九死一生,我差点没被救回来。
我想皇后的本意应当是一尸两命。
她的举措,令周瑜白大怒,即刻便夺了皇后的册宝,禁足宫中,无旨不得出。
可不过半日,皇后的禁足便被解了,册宝也被完璧归赵。
那一日,我在殿中崩溃大哭,失子之痛仿若针锥,周瑜白束手无策地看着我,直到我筋疲力尽,瘫坐在地上。
他将我抱到榻上,用手拢住我凉透了的双足,满眼心疼地看着我,“阿颜,是我无用,你若怨,打朕骂朕都好。”
我抱着他大哭一场。
哭我自己。
哭世道不公。
也哭我那未出世的孩子。
哪儿怕我知道,他身为帝王,亦有诸多不易,空有虚权,压迫满身,前朝有手眼通天的相爷,后宫有心狠毒辣的皇后,就连孩子惨死都不能讨得公道。
我从来都是知道的。
而如今,他也是为了想借匈奴的和谈收回兵权,重整朝纲。
屏退众人,周瑜白在纸上落笔。
我飘到他的身侧,只见落笔之处是我的名字。
“阿颜,离宫数日,思之念之。”
“万事切记隐忍为上,待朕归来。”
“前朝后宫一脉相连,望阿颜可懂朕一片苦心。”
4、
我明明只剩下一缕灵识,可鼻尖传来的阵阵酸意却让我觉得无比真实。
我飘来飘去,试图晃动烛台上的火苗。
可周瑜白只有片刻地抬头,他将信整齐叠好,看着上头的字,他笑出了声。
而我停在半空,眼圈泛红。
吾妻阿颜。
亲启。
可他笑着笑着,却又闹脾气般,将信压在了一堆奏折之下,他冷哼着,“朕为何要给她写信,这才几日,她便忘了同朕说过的,日日都会写信以报平安。”
老太监擦了擦脸上的汗,不知该说些什么。
片刻,周瑜白便摇了摇头,将信又扯了出来,“罢了罢了,谁让她是朕的皇贵妃。”
“朕啊,就是太宠她了,”他负气地嘟囔着。
我忍不住哽咽,看着我眼前的少年郎,若是早知离别那日便是永别,我定会多瞧他几眼。
周瑜白走出帐外,抬眼看着那轮姣姣明月,再过些日子,便是中秋了。
此时的他一定日思夜想都盼着能回到宫中。
同我一起赏月,一起放花灯。
每年的中秋、重阳,他哪儿怕舍下皇后,都会来陪我。
可这一次。
怕是要独留我的少年郎一人了。
我将手搭在他的手上,那阵无力感又迅速让我缩了回来,只站在一旁怔怔地看着他。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轻狂。”
“阿颜,你可还好。”
“朕,思之如狂。”
5、
翌日,信便被快马加鞭送了回去。
我整日整夜地待在周瑜白身边。
看着他和谈回来的脸色,一次比一次糟糕。
烛火飘摇,他眉间紧皱,显然十分不悦,右手还在不停地把玩着那枚扳指,难掩周身凌厉之气。
周瑜白是天子,亦是当初的太子,倨傲隐忍是他,杀伐果断也是他,除权贵杀奸佞,他怎会甘愿只做傀儡之主。
是相爷的手握兵权,逼得他不得已一退再退。
曾有人说过,周瑜白并非天子之选,若是做个守成之主也只是尚可。
可我从不这样觉得。
他宠我护我将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寻来给我,所以我成了后宫的众矢之的是毋庸置疑的。
直到我没了肚中的那个孩子。
在相爷的压迫之下,周瑜白不得不却对此事草草了结,若无其事地放了皇后。
我承认,我有些慌了。
甚至因失子之痛对他冷眼多日。
可我忘了,他也会痛。
我躺到他的身侧,细看他的眉眼。
周瑜白猛然睁开了眼,我有一瞬间欣喜,以为他是感觉到了我。
可他不过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罢了。
片刻后,门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小太监前来传话。
“陛下,皇贵妃娘娘的信到了。”
6、
手中的茶盏被重重地放回了桌上。
周瑜白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门,示意小太监将信呈上来。
“陛下,皇后娘娘也寄了信来。”
他几乎是想都未想,便拆开了第一封。
上面不过只有一两句话,这也让周瑜白的欣喜去了大半。
“妾一切都好,陛下勿念。”
往日我写信,必会长篇大论,将宫中一切情况悉数写下,哪儿怕无事,也会诉念不少对周瑜白的挂怀,我仔细看了一眼,信上的字迹与我的簪花小字极为相似,想来皇后也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周瑜白疑心向来很重,可不单单是几句话便能遮掩过去的。
我知皇后愚钝,却不想会愚钝至此。
难道以为光杀了我,便真的能万事大吉了。
若此时他对此信尚存有一丝怀疑之心,那在看完皇后那一封信后,便是板上钉钉。
“宫中一切安好,只是皇贵妃爬树捡风筝不慎摔伤,现下已无大碍,安心静养便可,陛下不必忧心。”
我看着身旁的周瑜白手指微微颤抖,目光阴冷,杀气弥漫。
他冷声吩咐下去。
“派太傅回宫,去亲自瞧瞧皇贵妃的伤。”
“今夜便启程!”
皇后说我因爬树摔断?
可她不知,我天生便有晕高之症。
一个连高楼都去不得人,又是如何能爬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