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石的魅力，就在未曾切开的时候。

是一刀切出奔驰宝马，

还是一刀披麻布，

谁都无法判断。

高老板端起一杯酒，对我说：

「你们赌的是石头，」

「我赌的，是赌徒的贪心。」

1

「哈哈哈，老魏，魏老板，你来看看这块石头。」

高和高老板的笑声，原本很爽利，很豪气。

可此刻我听起来，却有如魔音贯耳，很让我有点挠头。

讲真，我不想收这块石头，所以也不想看。

今天上午，我正和几个熟客喝茶，

高老板就提着个袋子进来了，还带着他的小舅子丁富贵。

上次喝酒后，一个多月了。

看到他提着袋子过来，我就觉得有事。

听那袋子落地的声音，我就知道，估计是那块石头。

我知道这块石头的来历。

那还是一个月前的事，

我想吃些小糕点，去高老板家的蛋糕店。

「你怎么又借钱给你弟弟了？你咋就没记性呢！咱家日子不过了？」

我刚走到蛋糕店门口，就听到了高和高老板，

气愤愤的压着声音说话。

「啪！」的一声响，给我吓一跳。

好像拍桌子声，又好像巴掌声。

「借我弟钱咋的了？又不是不还，这次他肯定还！」

声音尖锐高亢，这是老板娘丁招娣的声音。

这不是巧了嘛。两口子干仗呢。

「好好说话，不许动手！」

高老板语音防守。这怂人也就这两下子了。

这条街道上的老人儿，都知道，蛋糕店这两口子。

老板是个怕老婆的大包子，老板娘是个宠弟弟的扶弟魔。

「哪次他都这样说，哪次他还过钱了？也就你信他。」

高老板声音渐低，认怂是必然的。

「我信他咋的？他是我弟！要不是他当年救我，我早就死了。」

「你个没良心的，他都拿东西来抵押了，你还想咋的？」

丁招娣的声音越发响亮，看来斗争气势高昂，越战越勇啊。

「行了，行了！」

「你小时候那点事，说了一万多遍了，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这下高老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耐烦。

完了，男人这个语气，那就是竖起白旗的前奏。

平日里，我和这两口子的关系不错。

他说的那点事，我也听丁招娣说过。

2

丁招娣小时候带着弟弟丁富贵上山玩，

不小心掉进了一个废弃的陷阱里，昏了过去。

丁富贵找来大人，把她救了出来，

只是额头上却留下了一块伤疤。

从此后，丁招娣就当弟弟是救命恩人，

千依百顺，有求必应，那是掏心掏肺的好。

可丁富贵，长大后，却长歪了。

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啥活不干，整日里游手好闲。

后来迷上了赌博，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在父母和姐姐那里，想尽各种方法的坑蒙拐骗。

高老板和老婆丁招娣是白手起家，

风风雨雨多年，感情一直很好。

可就因为丁富贵的不断吸血，

而丁招娣又无底线的帮扶，

两人没少吵架。

见我敲门而入，无须相劝，两人自动熄火了。

我先看了看高老板的脸，

还行，葡萄架还没倒。

高老板二话不说，就拉着我出去喝酒。

3

交友有风险，喝酒需谨慎。

这次喝酒，我听了大半夜高老板的吐槽。

真没想到，平日里总是笑呵呵的汉子，

心里压着这么多不痛快。

「你说他要是个好样的，我们帮也就帮了，我能说啥？」

「我老高是那扣扣搜搜的人吗？」

一边喝酒，一边听老高吐槽。

这话我信。

这座小城市里，百分之八十的蛋糕店，都是老高开的。

所有说，这哥们，基本上不差钱。

也不知道，这么面团团的人，怎么把生意做大的。

「可我那小舅子，真是个输耍不成人的！」

「天天的赌，多少钱也不够他败坏的。」

「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老是填这个无底洞，早晚败家。」

「要是光骗钱，我也能忍。谁叫咱摊上了伏地魔老婆呢。」

我忍不住好奇：「骗钱还能忍？」

「骗点钱算啥。这小子是彻底长歪了。」高老板苦笑。

4

于是，我知道了他那个小舅子的种种奇葩事，

也知道了他老婆丁招娣，

重度无脑扶弟魔的无底线护弟行为：

比如，到高档酒店大吃大喝一顿，叫姐姐来付账。

比如，赌博输钱被扣，叫姐姐来送钱。

甚至嫖娼被抓，也是姐姐来交罚款。

越说越是来气，高老板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差点浪费了这一桌子好酒菜。

于是我知道了，人还可以这样无下限。

丁富贵有一次赌输了之后，借了10万的高利贷，又输了。

然后他带着放贷的人，到他姐姐那里要钱。

刚好高老板去外地办事，没在家。

丁富贵将人带到姐姐家里要钱，

当初高老板夫妻两人的蛋糕店还没有做大，

丁招娣一时也拿不出十万块钱。

那些放贷的威胁丁富贵要剁他手指。

丁招娣护着弟弟，和放贷的那些人发生争执。

一不小心，被推摔倒，后脑着地晕了过去。

当时就见红，两个月的身孕，流产了。

放贷的见出事了，一哄而散。

而丁富贵，居然也跟着跑了，

甚至连120都没打。

幸好高老板回来的及时，打的急救电话，

丁招娣捡回一条命，可是却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

好脾气的高老板，气的要去找丁富贵拼命，

丁招娣却拦着不让。

「都这样了，嫂子还护着他弟弟？」我有点不理解。

可能高老板也不理解，摇摇头：

「护着。她也生气，可是气过就算了。」

「她失去孩子，难过是真的。」

「说对不起我，心里歉疚也是真的。」

「可是一牵扯到她那个弟弟，」

「她就说，丁富贵还小，当时是吓坏了，才跑的。他不是故意的。」

「让我别怪他，也别和丁富贵生气。」

高老板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三十来岁了，还小。嘿嘿。」

5

我好像听到了咯吱吱的咬牙声，

抬头看时，高老板却依旧一脸笑模样。

顺口问了一句：「这次，又从他姐那，借了多少钱啊？」

「三十万。这败家娘们也真敢借。」

高老板神色有点郁闷。

我也微微吃惊：「三十个W？这可不是小数啊！」

「谁说不是。那是我准备下周进货的钱。」

高老板木着脸，一口喝了半杯。

「我刚一说，她就炸，比我还有理！」

我有点好奇：「嫂子瞒着你借钱，还借出理来了？」

「这回丁富贵学聪明了，拿了一块赌石毛料给她姐，说价值五十万。」

「放她姐那做抵押，说就借三十万就行。而且保证一个月就还。」

「那嫂子就信了？」

「可不就是信了嘛！三十万，都没犹豫就给他了。」

我更有点好奇了，问：「那块石头表现咋样？真能值五十个W吗？」

「值个屁。我看了，屁的表现没有。」

「你要是感兴趣，改天我拿你店里去，你给看看。」

6

没来这里开店之前，我在云南腾冲的一家赌石店打工。

跟着一个老师傅切赌石，切了五年，也学了不少本事。

去年年初的时候，酒后和朋友讨论一块赌石。

一时热血上头，

拿出全部积蓄，将那块赌石买了下来。

万幸，我赌赢了。

居然切出一块玻璃种，大涨！

我的师傅对我是真好。

当我请他喝酒，给他红包的时候，

他对我说：「小魏，你运气好，算是发了个小财。」

「就此收手吧，去做个买卖，可别再赌了。」

我当时还有点不服：

「师傅，赌石不是其他的赌博，是要靠技术眼力的。」

老师傅笑了。

「小子，翅膀硬了，学点本事就想飞了！」

不等我反驳，他接着说道：

「你说的没错。可是我告诉你一句话。」

「只要沾上这个赌字！那就需要运气。而没人能永远保持好运气。」

「我干解石这么多年了，见了太多人因为赌石上头，不肯收手，赌垮后的凄惨下场。」

「你是个好小子，我不希望你以后也走上这条路。」

「忠言逆耳，小子，我只是劝你。至于听不听，还在你！」

我这人懂得好赖话，听劝。

重重的感谢老师傅，然后收手，拿着赢的钱回了老家，

在这个十八线小城市里，

开了一家小小的赌石店。

从云南原来的老板那里进赌石，

然后卖出去，赚点差价。

我很少自己解石，最多是偶尔帮人掌掌眼。

没想到一来二去的，大家都说我这个小老板，

肚里有东西，眼力不错，慢慢的，就有了点名气。

所以一年多下来，生意还不错。

7

高老板的蛋糕店总店，就在我的赌石店旁边。

他为人豪爽，时不时的送一些小糕点给我。

时间长了，也从我这里学到了一些赌石店知识。

对赌石有点兴趣。

不过他很有节制，从来不买贵的，

每次只是挑一两块公斤料，

花个千八百的，切着玩。

有亏有赚，图的就是一乐。

白天在我这里喝茶，偶尔晚上拉我出去喝酒。

这样一来二去，我们就很熟了。

后来我把他当哥哥一样敬重，是他救我一命。

当时我突发急性阑尾炎，痛的昏倒在店里。

正好他过来找我，立刻将我送到医院抢救，

忙前忙后，出钱出力，我才捡了一条小命。

救命大恩，我刻骨难忘，心里把他当亲哥看待。

他心情不好，我又陪他喝了一杯，笑道：

「看来这三十个W，又瞎了吧！」

高和瞪了我一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看我笑话！滚犊子。」

我敬重高老板，可是有点受不了他这包子性子，

忍不住问道：「你小舅子这么折腾你家，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惯着呗。」高老板露出苦笑。

「你嫂子丁招娣跟着我，一道吃苦过来的。」

「自己的老婆，自己疼，她一心要帮这他弟弟。」

「我有什么办法？只能帮着她，一起惯着呗。」

「说不定哪天，他自己就良心发现，浪子回头了。」

我听了，想吐血。

他说这话，估计自己都不信。

这包子性格，也是没谁了。

9

不等我拒绝，高老板已经打开袋子，

一块赌石毛料，咕噜噜滚了出来。

「丁富贵说这块石头，价值五十万，魏老板，你帮我掌掌眼。」

「要是还行，那就出个价，把它收了。」

「要是就是个垃圾，你也帮帮忙，我在你这里把它切了。」

「省的放在家里还占地方。」

丁富贵经常去高老板家，我们也认识。

只是我不愿意理他。

他却自来熟的凑过来，递过来一根烟，嬉皮笑脸的道：

「魏老板，您给好好看看！」

「这块赌石毛料，可是我好不容易抢来的！」

「那个老板可是专门跑缅甸，做玉石生意。」

「这块赌石，就是他输急了，才低价出手。你要是……」

我摇头打断了他说话。「别给我讲故事，听太多了。」

「我只看东西，行不行的，石头自己会说话。」

丁富贵说话说到一半，有点尴尬。

我只看石头，不理他。一眼扫过去，随口道：

「木那场口，白岩沙。」

「不过造假的太多，真的好东西很少。」

将这块石头抱起来，放到案子上。

只是一拿起来，我就觉得有点手头。（手头指比较压手的感觉）

不由得心中一动。

打开强光手电，仔仔细细的观察起来。

别说，这块石头，还真有点意思。

10

看我半天没说话，翻来覆去的看这块石头，

和我喝茶的两个客人，侯老板和孙胖子也来了兴趣。

这两人是资深赌石玩家了，

眼力不错，赌石的瘾也挺大。

见我刚放下手电，这两个家伙立刻把石头挪了过去。

两人也拿起强光手电，也开始翻来覆去的，仔细观察。

「高老板，这块石头有点看头。」

「你准备多少米出？合适的话，我就收了。」

想要收这块石头，我的态度也端正了起来。

高老板却是大咧咧的道：

「这块毛料我也看了，啥表现都没有。」

「你看着给点，意思意思就行。」

「那不行。高老板，在商言商，我们还是按规矩办事吧。」

我严肃起来。

「你的东西要出手，你就说个价。合适我就收，不行就算了。」

丁富贵眼睛一亮，说道：「五万！你给五万，这块石头我就卖你了！」

高老板瞪了他一眼，怒道：「你想钱想疯了吧！我看你像五万。」

丁富贵自然不服，梗着脖子道；

「我这块赌石，价值五十万，我只要五万，还便宜了呢！」

高老板不理他，接着转头对我说道：

「啥表现都没有的一块破石头，你整的还挺正经！我看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