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口声声说爱我的男人认不出我,另娶他人。
为了皇位杀了我全家。
事后让我不要记恨,他说他一直爱我。
去和阎王说爱吧。
我此刻正在红盖头下,我的夫君秦怀远不知道在那里。周围的婆子们虽然不敢出声,但是她们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我可以推测,我在这姜国,是不受欢迎的。
我被送来和亲的第一天,就被秦怀远勒令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他喂颗葡萄。他说我不如昭玉阁的姑娘会伺候人。我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还是秦怀远同父异母的哥哥秦怀齐为我解了围。
秦怀齐转身同我致歉,希望我能宽宥秦怀远的所作所为。态度温和,如和煦春风,让我一点气都撒不出来。
没说几句话,秦怀齐就借故要回去看看自己卧病在床的皇妃,同我谦和告别。看着秦怀齐的背影,我一下子就入了神。
不知是报复我当日对秦怀齐不加掩饰的感激,还是秦怀远有昭玉阁的红颜知己需要陪伴,在我们的新婚之夜,他并没有现身。
我把婆子们打发走了,自己扯下了红盖头,对着镜子照了照,那日秦怀远告诉我,他有喜欢的人,是被迫和我联姻。他说在姜国,我这种长相的,去当乞丐都能饿死。
我仔细看了看这张脸,虽然有些陌生,但是去要饭,也得是个四菜一汤标准吧。
四周都安静下来了,我开始盘点皇上的赏赐,因为我喜欢研究医药,所以皇上特赐了古医书。
我拿起来细细研读。
我看到书上说人参等补药若是和硫磺粉结合,会使人疲软无力,久而久之,丧失掉身体的全部机能。
我正准备改日找只小鼠试一下时,就看到了外面不知何时已经黑了天,有零星火光闪过。
我走出房门一探究竟。
一阵风吹来,树叶被吹的沙沙作响,草丛里也传来了簌簌的声音,我拢了拢衣服,瞧着那火光离我还有些距离,心里想着这是秦怀远的府邸,若是有反常秦怀远会处理的。于是我准备回房。
走了两步却发觉了不寻常,风早已停了,但是草丛中的声音还在。我双手交握了下,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借着月光,我看到草丛里躺这个人,脸上都是血污。我想要上前,却忍住了:“昭玉阁的妹妹们原来是这样伺候你的?”
秦怀远吐出来一口污血,刚准备说话,就听到远处士兵们吵吵闹闹的搜查声逼近。士兵们一个一个高高的举着火把,像是要把黑隆隆的天烧个窟窿出来。
秦怀远试图往草丛深处藏,刚挪了点距离,就大口吐出来几口浊气。身上的伤处也似乎受到了牵引,我看到秦怀远死死咬住了唇,手也插入了土里,心下有了算计:“二皇子,这次我救你一命,作为回报,日后你也帮我做件事怎么样?”
秦怀远眯着眼看我,我能看得出他的顾虑。
于是我温和地笑笑:“二皇子,别考虑我算计的是什么了。若是从了我,你将来还有去昭玉阁的机会,不然...”
我瞅着,远处的火光更近了些。
“不然只能找人收尸了。”
我的房间门被人大力拍打,叩门声如同爆炸一样响在耳边,在我心中激起了巨大的回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秦怀远,他的伤处刚刚被包扎好,苍白的脸色显得血管尤为清晰。
我呼了一口气,让房间里的熏香充满我整个心肺。
看到领头来搜查的人,我瞳孔微皱,竟然是秦怀齐。
秦怀齐看到我一身闲闲的寝衣,很是意外。
“弟妹这是用了什么香?门口都能闻到扑鼻的香味,该不会是为了掩盖什么不好的气味吧,比如说:血腥气?”
秦怀远痞里痞气地声音从我身后传来:“皇兄也是有家室的人,怎么不知道洞房花烛的乐趣吗?”
我朝着秦怀远的方向剜了一眼,他反而笑得更开怀了些。
秦怀齐抿了抿嘴:“你也知道今天是你的新婚夜?别以为我不知道,刚刚在父皇面前你还老实拜了堂,父皇走后,你也离了府。”说完就避过我,边往里走边道:”今日大理寺囚犯被劫,底下人说看到人犯往这个方向来了,我进来看看人犯是不是躲在哪里,二弟是否安好?”
“多谢皇兄的体恤,既然今夜有劫犯出没,不知皇嫂那里可否安全?”
秦怀齐顿了顿,还是大力掀起了帘子。正当他准备更进一步掀开被子的时候,我挡在秦怀齐面前。
我作势要脱衣:
“皇兄,我好歹也是一国公主,你总不会要围观我们的洞房花烛吧。”
秦怀齐依然不为所动,我只好拔下头顶的簪子抵在脖子上,秦怀齐微眯着眼睛,我把簪子刺破了脖子,有血顺着脖子流下来。
秦怀齐换了脸色,甩着披风离开了。
秦怀齐离开后,我后知后觉地发现背后的冷汗涔涔冒出来,像一条蛇把我缠绕的密不透风。
我刚刚承诺帮秦怀远掩护,但是自己也没有把握,让我没想到的是,来人竟然是秦怀齐。
秦怀远经过刚刚一事,也泄了力倚靠在床头,又不小心扯到了伤口,闷哼一声,让我换药。
我掌了盏灯,微弱的烛火把秦怀远的侧脸照的十分好看,我微微出神。秦怀远却忍不住调侃:
“怎么?我太好看,看入迷了?”
我回神过来,看着他:“怎么断箭扎入的不是你的嘴?”
秦怀远都气笑了,自己伸手给自己掖了掖被子,揉了揉眉心。
“幼染公主果然厉害,不仅把我贬的一文不值,还敢用自己的名节性命做赌注。是认准了他秦怀齐不敢伤了你云国公主。”
我略略地有些心虚,索性破罐子破摔:“人总要有些自保的手段,二皇子刚刚换下来带血的里衣上绣的那个“远”字十分好看,我就擅自做主收藏起来了。刚刚秦怀齐说是追查大理寺的人犯?人犯被劫走的当夜,二皇子的里衣换下来的里衣带血,有了这点线索,谁能相信二皇子和今晚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呢?”
赤裸裸的威胁并没有让秦怀远慌张,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太聪明了,聪明得不适合暖床。不过,我喜欢聪明人。”
我接着和秦怀远谈起了交易:“你可否帮我引荐兰绍太医?”
秦怀远眯了眯眼:“你怎么知道他的?找他做什么?他可是个穷酸书生,哪里比的上你夫君英俊?”
我向他指了指书桌上还未收走的医书:“我颇懂些医术。但是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名师指点。我听说兰太医医术高超,总想向他请教一二。”
秦怀远收起来了玩笑的表情,朝里躺下:“秦怀齐在追查大理寺的人犯,那你可知道,这人犯,就是兰绍?”
秦怀远却很快就睡过去了。
床上的秦怀远看起来睡得很香,大字型的睡姿把这个床占得满满登登。身上用被子遮得严严实实,只有双手双脚露在外面。
秦怀远像是梦到了什么,中气十足地说了句梦话:?“元萍,如果我把最上面那个摘下来,你就嫁给我好不好?”
我的情绪就像在一堆冰块中燃起了一根火把,开始热起来了。
因为我不是云国的幼染公主,我叫元萍。
当日我全家被杀,我侥幸逃出,逃到姜国和云国边境。正好被公主所救。当知道公主被父兄被迫要去和亲时,我主动提出来替她出嫁,一方面是为报恩,一方面是换一个身份重新回到故国调查灭门真相。
我爹是太医院院首,懂得天下草药,我自小耳濡目染,也了解不少。秦怀远自幼上蹿下跳,大伤小伤无数,每次受伤,总是来找父亲治疗,一来一往,我和他也就熟悉起来了。
等到我们都成年之后,他往我家里跑的更为频繁,有一日,我正带着丫鬟们在后院摘葡萄,秦怀远就大摇大摆地走来,瞧着我们的架势,痞里痞气地和我做交易:
“元萍,如果我把最上面那个摘下来,你就嫁给我好不好?”
他满怀希冀的话语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飘飞的思绪以秦怀远摔下来为终结,我看着他的脸上血色尽失,匆忙地喊着下人去找我爹,一向没个正行的秦怀远反倒是镇定的不得了,把他摘下的葡萄塞进我怀里:“元萍,你嫁给我好不好?”
我哭着说不出话来,他的脸上渐渐出现了红色,眼睛里也像盛着星光,把我包裹在其中。
秦怀远摔伤了右胳膊,我怕皇上和父亲责备,整日愁眉苦脸。他却总是打趣我:“你哭什么?难道是伤在我身,痛在你心?可得让父皇来看看我们的情谊,给我们赐婚。”
赐婚的圣旨刚刚颁下来,我元家就被屠了满门。
我爹在给皇帝请平安脉的时候,在寝殿里闻到了不该出现的硫磺粉的味道。
我爹不动声色地从寝殿里离开,没有声张,只是同家里人说了此事。搞不清为何皇上的寝宫里会有硫磺粉的气味,我爹请他最信任的学徒兰绍,去找他未来女婿秦怀远入府来共同商议。
兰绍离府后,不知怎么,不安和恐惧总是布满我的心头。当我的不安达到顶点的时候,兰绍回来了。
只可惜,和兰绍一起来的,不是秦怀远,而是全家灭门的圣旨。
原来当日,兰绍出了门就在皇帝面前告发我爹在药膳中下毒。
我爹为了栽培兰绍,所有开过的方子、用过的药材都是直接交给兰绍,给了兰绍伪装造假的好机会,皇帝看着一桩桩所谓的证据,直接下令抄家斩首,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留给我爹。
一把火,整个府里被烧的干干净净。我爹拼了命把我护在身下。
等到火烧尽的时候,兰绍带来的人来清理尸体,我打晕了一个落单的士兵,换上他的衣服,逃了出来。
我往云国的方向跑,路上,我被幼染公主所救,随着我渐渐恢复,我才知道她那日是由于被逼婚,出来散心,意外救下我。而她要联姻的对象,正是秦怀远。
我自告奋勇地易容替她出嫁。而她把自己的贴身暗卫送给了我。如今,正和自己的心上人在山野里过着幸福的生活。
我从梦中惊醒。
秦怀远在床头趴着,眼神湿漉漉地看着我。
我爬起来摸了摸嘴角,干干净净。又随手摸了摸头发,柔柔顺顺,做好这一切后,我试探地问秦怀远:“刚刚我睡着了。我可有说什么梦话?”
秦怀远摇摇头,我才安下心来,准备出门喊人伺候洗刷。
秦怀远叫住了我:“你...你可知我们新婚之夜,我为何要离开?”
我并不知道。
他费心求来的元萍如今家破人亡,而他自己转头就答应了与他国公主的联姻,联姻当日,又不知所踪。
若说他对我是真心,又怎会不知道我爹一生正直,属实是被奸人所害,为何不查明真相?若是他对我不是真心,那些情谊和示好,都是伪装而来的吗?
“我以前答应过一个小姑娘,只娶她一个。我不能食言。”
我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涌上来。
“这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元萍。”
说这话的时候,秦怀远和我贴的很近,他的上唇擦过我的耳唇,我浑身像触电一样抖了抖。随即一把推开他。没想到他捂着左边胳膊的伤口大喊:“谋杀亲夫。”
见我不搭腔,他接着耍赖:“你轻点,我的胳膊以前就伤过。”
我冷嗤一声:“你之前伤的又不是左胳膊。”
秦怀远饶有兴味地看着我问:“你怎么知道我以前伤的是哪个胳膊?”
我愣住了,不知道说什么。秦怀远像是没有感受到我的尴尬,自顾自的说:“以前也有个人和你一样医术好。聪明,也喜欢...”
秦怀远说着说着就停下了,从椅子上站起来,甚至坐到桌子上,晃着两条腿吹起了口哨。
“我现在去昭玉阁了?”
我被他这话题转移的猝不及防,只能木木地点点头。
“那你是什么感受?”
听到这话,我火冒三丈,大声质问他:“你知不知道这件事让我们云国面子挂不住?这让两国百姓怎么看我们云国皇室?”
我来是给幼染解围的,不能让她因为我背负骂名。
秦怀远脸色黑沉:“所以你只在乎皇家脸面?”
我迟疑了一下,暗自思忖他这句话的意思。就在这个当口,秦怀远头也不回的出了门。一句“你的伤还没好你要去哪?”梗在我的喉咙里。
秦怀远刚走不久,秦怀齐就来了,说昨夜思虑不周冲撞了弟弟弟妹,来道歉的。
瞧见秦怀远并不在府里,秦怀齐提点我:“公主,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秦怀齐提出来的条件,让我无法拒绝,他说,如果我举证了秦怀远藏匿钦犯,他就可以做主免了云国后面三个月的贡税。
我暗忖:
“如果我说不呢?”
秦怀齐反笑:“你以为我不知道那夜劫囚的是秦怀远?”
我和秦怀齐来到昭玉阁的时候,秦怀远正左拥右抱。
秦怀齐带着长辈的口吻训斥他:“你也是刚刚新婚的人,就把妻子落在府里,在这里花天酒地吗?”
秦怀远笑了笑,没有看秦怀齐,反而是对着我:“我向来一心一意。”
不知怎么,我脸一红,下意识别开了视线。
秦怀远上扬的嘴角还没有放平,秦怀齐就强硬地查看秦怀远胸上半寸的位置到底有没有受伤,言辞激烈甚至想要动手。
“平时你胡闹也就算了。兰绍可是大理寺的犯人你都敢劫?我的人在劫囚那人身上撒了磷粉,我的人跟着磷粉的线索找到了昭玉阁,又找到了你的王府,你能说这是巧合?我的人打伤了劫囚那人的左胸,我要看看你的胸口。”
秦怀远对着秦怀齐挑衅:“?皇兄何必如此试探?若我身上有伤,就能证明我是劫囚的人吗?若我身上没有伤,就能证明我没有参与昨夜的劫囚吗?说到底,皇兄就是想为自己看管不力找个理由罢了。”
我听着听着,却听出来不寻常。秦怀远不是在给自己开脱,反而是在惹怒秦怀齐,转移他的视线。我看向昭玉阁,故意没有理秦怀齐的目光。
因为我们刚刚商定,由他牵绊住秦怀远,我去昭玉阁里找线索。
可是这线索,我不用找,因为我确定,兰绍就在这里。
新婚那夜,我考虑到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婚宴这里,所以命令暗卫去大理寺劫囚。后来暗卫趁着大婚忙乱,就把情报放在了那本古医书里,情报上说兰绍被秦怀远的人带走了,秦怀齐的人在他身上撒了磷粉以示追踪。暗卫看到了秦怀远带着人进了昭玉阁,打算进一步追踪时,就发现两拨人一直纠缠到秦怀远的王府。
而我那夜,也是在月光下寻找磷粉的踪迹,才发现了秦怀远。
秦怀齐想要上前硬来,秦怀远顺势往人群中躲开,大喊着“救命啊,皇兄杀人了。”
周惟云的婢女匆匆而来禀报,王妃旧疾复发。秦怀齐听了,什么也顾不上,急匆匆离去。
秦怀远此刻正在裸露着上半身自行换药。
我连忙转过身去,看了看周围没有可疑的人,小心翼翼关上了门指责他:“你这也太不小心了,万一被别人看到了怎么办?”
秦怀远的气音从背后传来:“喂,夫妻一体,有什么可害羞的,再说了昨晚该看的该干的都干了。”
我转身想制止他的胡言乱语,却发现他还在不紧不慢地上药,整个胸膛依旧暴露在空气中,我又迅速转过了头。
“如果刚刚进来的是你皇兄,你怎么脱身?”
秦怀远信誓旦旦:“如果不是我默认,不会有人来这间屋子里。至于皇兄嘛,他会被他的王妃绊住了脚,不会来的。再说,就是他来了,搜不到人自然会离开。和我是否受伤没有关系。”
我没有注意到他话里的肯定,只是就着他的话头接着问:“所以你把兰绍藏在哪里了?”
秦怀远此时已经穿好了衣服,走到我面前来:“你怎么知道是我劫走了兰绍?”
我不理他,仔细打量眼前的这间屋子,这里没有一丝丝的脂粉气。昭玉阁,竟然为秦怀远单独留了一间房?
新婚夜我救下秦怀远,就是为了和他提条件见到兰绍。
兰绍当日向我爹发难,绝不是贸然从事,势必是准备充分。而硫磺粉就是为他提供了一个契机。起初我并不知道硫磺粉从何而来,直到我看到古医书上写许多奸商会用油胡桃和硫黄反复擦拭紫铜,久而久之,紫铜就会变成黝黑色,外观看起来和古铜器一样。奸商就由此赚钱。
那么由此看来,皇上寝宫的硫磺粉就是因此产生的。有人把抹了硫磺的紫铜假装古铜送入皇帝的寝宫,在地龙和熏香的加持下,紫铜上的硫磺就会变成气体,随着呼吸进入体内。这时加上皇上长期服用人参补身体,两者加成,自然损伤龙体。
可是能够接触到皇上寝宫里的人很多,皇子、宫妃、太监宫女,这些人都有可能。如今朝中势力分为两派,一派是支持秦怀齐的,认为立贤立长。另一派支持秦怀远,认为子凭母贵,秦怀远的母亲,可是已逝的皇后。
我爹死后,太医院和皇上的身体都由兰绍把控,兰绍不可能闻不出殿里硫磺粉的味道。而这件事没有被揭发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兰绍想要揭发却被人制止,制止他的人为了不让他吐露秘密就想杀了他。另一种则是兰绍和幕后的人沆瀣一气,幕后之人是想保他。
那么到底是谁把兰绍送到大理寺的?兰绍是秦怀齐一派的人吗?所以秦怀远劫囚,是为了兰绍的秘密而来的吗?
我边踱步边思考,走了两步才发现我脚上踩得地板发出的声音同刚刚在正堂里的声音不同,这里的声音清脆,像是地板没有和地面直接接触。
这中间有夹层!
我跪在地上敲打地板,又在四周胡乱摁着,不知是触动了什么机关,掉了下去。
掉下去的那刻,我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叫“元萍”。
在暗室里见到了兰绍。
我冲上前去,准备杀了兰绍给我爹报仇,却被人围着腰拦住。这人劝诫我:“元萍,别冲动,你看兰绍如今,已经是生不如死了。”
掰开腰间搂着我的手,转过头来,果然是我猜测中的那张脸。
秦怀远。
我看了一眼兰绍,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是眼珠转了转,显示出来他还是活着的。听到“元萍”两个字,他抽动了。
我的胸腔还在不停地起伏,秦怀远把我拉到一旁坐下,给我倒了杯水。
我把水杯抚到地上:“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来我的?”
秦怀远坐得离我近了些,挑起来我的一缕头发放在手心:“只有元萍睡觉的时候喜欢把头发卷成打不开的死结,还喜欢流口水。睡醒之后经常发现打着结的头发上沾了亮晶晶的口水。”
果然是那一夜,不过我无暇顾及此,只是转身看向兰绍:“当日可是你诬陷我爹?害得我满门被屠?”
兰绍只是呜呜地喊,喊到激动处,他的头都离开了枕头。我上前掐住他的脖子迫使他说话,秦怀远却阻止了我:“他的舌头被割了,说不出话来了。”
我眯着眼看他:“是你做的?”
秦怀远目露痛色:“你就是这么想我的?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吗?”
看着他受伤的神色,我察觉到自己的失言。“我...天地之大,我一人孤单,已经没有相信的人了。”
秦怀远握住我的手:“那就两个人。”
我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仔细盯着兰绍,发现他只是木木地看着秦怀远并没有什么反应。于是我在他面前说了几个名字,其中有宫妃,有大臣,有太监总管。
都是我猜测可能下硫磺粉的人。
可是兰绍听到这些人名没有任何反应,我握了握拳,捏住了衣角,说出来最后一个名字。果然看到了兰绍剧烈的反应,他费力地往床角爬去,拼命往自己身上堆被子,把自己藏在黑暗里。
我闭了闭眼,吐出来一口气,是他?
秦怀齐。
幼时我总是背不下来我爹给的药方,被他罚站。每次秦怀齐看到了,都会替我求情,然后在没有看到的地方塞给我一颗桂花糖。
每次看到他,都能想到桂花糖的甜味。心里对他的念头像没有河床的洪水在泛滥,又像五光十色的烟花交织在一起,总之就是杂乱却又不能不让人侧目。
直到听说他求娶了何家千金,我才压下来心头的所有悸动。
秦怀远把一盘盘的吃食摆在我面前,我直接推开:“你为什么要劫囚?你是怎么知道兰绍不对劲的。”
秦怀远把包子怼在我面前,挑眉示意我吃下就告诉我。我无奈地抓过包子,却不小心和他指尖相碰。
他微微一笑,开了口:“你爹失势后,兰绍获利最大。可是不久之后,兰绍就入狱,皇兄派人严加看管。我觉得事有蹊跷,索性把兰绍抓来问问。谁知,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我咬着手指思考秦怀远的话,兰绍在我爹死后取而代之,成了太医院院首。那么势必会小心谨慎珍惜自己得来的一切。怎么会把自己弄到大理寺呢?大理寺虽说办案严格,也绝不会乱加施刑。
除非......
我重新起身到兰绍面前:“我有话问你,如果我说的对,你就点点头。如果你能告诉我我想知道的,我就不杀你。”
兰绍看着我不说话。
我用指甲戳了戳掌心接着说:“你可以不相信我,总该相信秦怀远的能力吧?毕竟,是他从大理寺把你救了回来。”
秦怀远对着兰绍嘱咐:
“听话的狗才能活得久。”
兰绍停了半晌,果然点了点头。
“当日你去告发我爹,可是秦怀齐指使的?”
兰绍点头。
“大胆,你竟然敢诬陷当朝皇子?”我故意呵斥兰绍,招呼着秦怀远把兰绍送回大理寺。秦怀远也配合着我的动作。果然看到了兰绍的反常,他激动地从床上爬起来,用手指指指画画,表示他有证据。
看到兰绍张开了嘴,从后牙缝隙中找出来一根细线,用力一扯,一块小玉珏从她喉咙里被吐出来。玉珏中央,刻了一个“齐”字。
我躲开了秦怀远,自己一个人静静地看着兰绍的手供。
他所言,他在宫中煎药时听到太监碎嘴,说秦怀齐给皇上送了一件成色极好的瓶器,是少有的古铜色,市面上很难找到了。一个小太监说在他们老家里,都是商人用紫铜涂了硫黄假装古铜呢。他本来没把这件事放在心头,直到我爹告诉他寝殿里有硫磺粉的味道。他才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兰绍说当日从我爹处离开后,就去了秦怀齐处和秦怀齐做交易。秦怀齐帮兰绍除掉我爹,兰绍帮他隐藏秘密。
可是事成之后,秦怀齐借故兰绍八字和皇上不合,把兰绍下狱。为了避免兰绍胡言乱语,秦怀齐亲自拔下了兰绍的舌头。就在二人拉扯中,兰绍扯掉了秦怀齐的玉珏,藏起来,作为证据。
在皇族中,贴身物件都刻了主人的名字,以示独一无二。如同秦怀远的贴身里衣,秦怀齐的玉珏也刻了名字。
我拿着这玉珏在手上摆弄。
秦怀远也有个玉珏,刚刚他说曾经作为提亲彩礼送给了我,却早在那场火里被烧得干干净净。他的语气不无遗憾,有一种岁月蹉跎之感。
玉珏虽然没有,秦怀远从腰上取下来一块玉佩放到我手心,他说这是皇后留给他的遗物,他想用着遗物见证求娶的心。
兰绍在我手上,杀了他倒是易如反掌。只是,除了报仇,我还要元家和我爹彻彻底底的清白。
我同秦怀远表示我想要主动找秦怀齐,既然有硫磺粉的存在,就势必有他想要造反的其他证据。可是话一开口,就被秦怀远拒绝。
“太危险了,你不能去。在皇兄府邸,我有线人。”
“是谁?”
秦怀远别过脸去,并没有说话。
可是报仇这件事,哪能假手于人呢?
我敲开秦怀齐府门的时候,秦怀远并不知道。
我站到了秦怀齐面前,他看到我,眼神有过震惊,但随后还是打开书房的门,邀我进去。进门前,我看到侧边的树木微微晃动,树杈在地上投出了影子。
秦怀齐不紧不慢地落座,沏茶。我也不出声,就看着他的动作。
抿了口茶以后,秦怀远终于开了口:“公主当日在昭玉阁背信弃义,如今怎么就能肯定我还愿意和你合作呢?”
我也学着刚刚秦怀齐的动作,端起茶杯,提起茶盖,抹去浮沫,看了眼漂浮的茶叶,又放下了杯子。
“皇兄这里,真是好茶。”
我看了一眼秦怀齐,他不动声色,只是默默看着我,眼神温和。当年,他也是用这种眼神递给我糖果。
“我总要看看皇兄的诚意吧。若是当日我照着皇兄的做了,你和秦怀远联合起来咬我一口说是我劫囚又窝藏了兰绍怎么办?只是这几日我看到昭玉阁门外都是皇兄的人,我心里才有了谱。过几日皇上寿辰,满朝文武都在。此时若是可以揭穿秦怀远的罪行,想必对他也是极大的惩罚吧。到时候希望皇兄看在我举报有功的份上,可以多多关注一下我的母族。”
秦怀齐换了个坐姿,理了理衣摆:“弟妹和二弟好歹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就这么落井下石?”
我拿起茶杯,打开茶盖看了看,茶水依旧冒着热气。我放下茶杯,起身走到秦怀齐身边:“秦怀远沉迷酒色,任由昭玉阁的姑娘们侮辱我。他连我都不放在眼里,怎么能奢望他好生对待我母族呢?再说,他窝藏兰绍的事情早晚会暴露,我又何必惹上他这烂摊子?”
秦怀齐眨着眼睛,在思考。慢慢地,眼睛眨动的频率越来越低,直到他昏过去了。
我刚刚起身,其实是为了让秦怀齐近距离闻到我身上香粉的味道。这香粉里混杂了洋金花,和秦怀齐喝的黄金桂茶叶搭配在一起,会让人昏睡。
秦怀远给我看了他安排的线人所调查出来的秦怀齐习性,我才知道原来他喜欢喝黄金桂,所以连夜制成了香粉。
秦怀齐昏过去后,我在书房四处摸索,试图找到机关暗室。他既然能用硫磺粉来弑君,就说明他一定还有别的准备。
我找遍了书房也没有发现异常,那么除了书房,秘密会藏在哪里呢?王府这么大,我也不可能一个一个房间找过去吧。
我忧心地锤了一下桌子,发现一根眉笔从桌上掉下来。这眉笔上写了“云”字,我眼神黯了黯,秦怀齐还是挺专情的。
只是这眉笔,有些不对劲。我捏了捏,发现眉笔极软。上下看了看,这才发现玄机,这是眉笔的眉芯,是一张张纸条。
我正准备打开第一张看个究竟,我身后就有声音传来:“你在做什么?”
秦怀齐醒了,不仅如此,还朝我走来。看着他的影子离我越来越近,直到把我包裹起来,我紧紧地把纸条捏在手心,准备转身。
周惟云带着下人们推门而进。
秦怀齐看到她,眼神都亮了亮:“云儿怎么来了?这可是你第一次来我的书房。”
周惟云朝我的方向走了两步,亲切地拉过我的手,趁机把我手里的纸条拿走。我震惊地看着她,只是碍于秦怀齐在场,我无法发作。
周惟云柔柔解释:“刚刚幼染妹妹嘱咐下人来找我,说你许是因为政务繁忙,睡熟了。这不,我来看看你,你醒了就好。”
秦怀齐的目光在周惟云和我之间逡巡,动作轻柔摸了摸周惟云的脸,目光缱绻道:“多谢云儿关心。”又转向我,冷静道:“也多谢弟妹了。”
周惟云避了避秦怀齐的进一步动作。
“不用谢。”秦怀远从门口走来,周惟云立刻向他望去,秦怀远却向我走来,拉着我的胳膊一晃一晃的:“刚刚我是不该由着昭玉阁那些人辱骂你,可你也不能来找皇兄吐苦水啊。我的面子往哪搁置啊。”
说完揽过我的肩问秦怀齐:“皇兄,我们夫妻的事就不劳烦你费心了,我的夫人我带走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夫人”两个字,秦怀远说的格外重。
回府之后,秦怀远质问我为什么要瞒着他去找秦怀齐。
我心里想着被周惟云拿走的纸条,也不耐烦:“这件事我不能指望他人。”
秦怀远气愤:“我在你心里是他人?可你在我心中不是他人。”
他泄了气又跟了句:“入目无他人,四处皆是你。”
我正视秦怀远:“我知道你对我好,我很感激。只是这件事毕竟和你不是切身相关,你永远不能和我一样感同身受。这事情并不是处死一个兰绍就能解决的,我要查清楚。而你,毕竟是天朝皇子,涉及到皇位和权力。只要踏进了这个笼子,就很难全身而退。我不想连累你。”
秦怀远把我抱在怀里:“对你,我从来不觉得是连累。你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只觉得是恩赐。不然我为何会利用昭玉阁作为暗桩,安置兰绍?我想作为你的家人,为你做一些事。”
我抱住了秦怀远。
我向秦怀远阐述了在秦怀齐府邸发现的纸条如今在周惟云手里。不知道这夫妻俩卖的是什么药,周惟云表面是为我解了围,但是实际上又把我想要的东西不动声色地拿走。
怀远却让我放心:“大嫂是个好人。”
秦怀远的自信就是我的忧心,在我心里,秦怀齐也曾是个好人。
这个我心里的好人,由于那日在书房的会面匆匆而散,于是今日派人给我送了信,让我在皇帝寿宴时想办法把兰绍带到御前。我看着平时厨房里不起眼的粗使丫头拿了回信离开,暗自叹了口气,秦怀齐这眼线真是安插的成功,不是此次,我都没发现。可是,秦怀远放在秦怀齐那里的眼线是谁呢?
夜间秦怀远一回府,就派人把厨房里送信的丫头带到我面前,我一步一步走过丫头,走向秦怀远,他拉住了我的手,轻声细语地问:“为什么还要和秦怀齐有联系?你始终还是不信我。”
“我...”我说不出来话,他依然含着笑看着我:“你真是一点都不在乎我。”
宫宴快到了,我来昭玉阁接走兰绍。秦怀远正在大堂里一个人喝酒,灿烈的阳光中,他却像存在于低沉的夜幕中,双眼如古井中的水,波澜不惊地看了我一眼,没有任何阻拦,任由我施为。
等到我走到门口之时,感觉腰上被人一勾,落入一个怀抱里。耳边也有着委屈低哑的声音:“你看看我吧。”
兰绍由于在大理寺受了酷刑,无法直立行走。因此在昭玉阁门口被人抬上马车,声音闹得有些大。马车行进了几步,就遇到拦路的人。这些人上前来,第一个动作就是劈开了马车。看到了马车里只有一床被子,面面相觑后,立马举着剑朝我和秦怀远而来。
秦怀远把我护在身后,和刺客们搏斗,可是时间长了,秦怀远体力不支,我就落了单。眼看着刺客的剑就要刺入我胸膛的时候,秦怀远替我挡下了。
刺客要砍下了第二刀的时候,秦怀远的护卫们才匆匆而来。他们手起刀落,杀人灭口。我的那句“留活口”还梗在喉咙里。
大夫给秦怀远看过伤口之后暗自庆幸:
“还好还好,剑刺入的是心口上一寸,若是在偏一点,就有性命危险了。”
送走大夫后,我坐在一旁不说话,脑海里反复想着刚刚的生死一刻。秦怀远倒是比我冷静的很,这时秦怀远的随从来报,说查清楚了刺客的身份都是秦怀齐的家奴。
秦怀远细细同我分析:
“由于兰绍的一举一动都被受关注,所以我猜测秦怀齐借口让兰绍去宫宴是为了让兰绍现身,在途中动手脚,此举更是佐证了秦怀齐不敢让兰绍面圣,因为兰绍知道了他的秘密。”
“还好我们伪造了这个假象,真正的兰绍根本还在昭玉阁。秦怀齐想要杀了兰绍,不是那么容易。”
我看着秦怀远的沉着,说不出话来。他的心思缜密,临危不乱,和当年那个爬上树摘葡萄的少年截然不同了。
时光会带走一个人的少年心性,把他打磨成另一幅模样。
我凑近去看秦怀远的伤口,却被他拉住了手:
“我的伤不碍事,明日是上元节,我们去街上逛逛吧。”
上元节,人声鼎沸。秦怀远做主让我穿了一身红色的衣裙,鲜活明艳,好像我们还是当然在元府的小姐和皇子。
秦怀远给我买了很多东西,远处有男子猜灯谜为身边的女主赢彩头。世间相爱的人的笑容总是很温暖,会融化冬夜里的寒冰。
火通明,秦怀远的眼睛也如星星点灯,亮晶晶的。他递给我刚刚赢得的彩头,开心的像个孩子:
“元萍,若是当日我们顺利成婚,如今说不定就可以带着孩子来看灯了。”
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又笑着摇摇头:
“不行,有了孩子也只能是我们两个人来逛逛。到时候咱们就瞒着孩子,偷偷跑出来。”
秦怀远话锋一转地问我: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会原谅我吗?”
我并没有听清后面他说了什么,只是满心都在想象着他前面说的那些美好的愿景,我用手揉了揉眼皮。
秦怀远却慌了神,紧紧拽住我的手腕,仿佛我是他怎么也不能放手的无价珍宝。
“怎么哭了?不管以前怎么样,以后咱们会好好的。”
我掀着眼皮看他:
“我们?那任将军的女儿呢?”
秦怀远的笑意和怜意都僵在脸上,声色沉沉: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当初把开过的方子和药材都直接交给兰绍,没想到兰绍趁着这个时候伪装造假,把他们一家人给害惨了
在那个年代,女人被送出去和亲是很常见的,通过核心可以加深两国之间的关系,还可以巩固他们的统治
在生死面前,肯定还是生存比较重要,先保住命再说别的吧
现在这两个人都有支持的人,一派支持立长立贤的秦怀齐,一派支持子贫母贵的秦怀远,不知道该支持谁了
大庭广众之下就说出这样的话,真的很伤人
懂些医术还是很好的,对做很多事情有一定的帮助
兄弟之间也有一些明争暗斗,为了权力真的什么都干的出来
要是有自己选择丈夫的机会,她肯定不会选择嫁给他
在新婚之夜居然都不现身,看来是真的很不在意这位妻子啊,不过他也是被迫结婚的,能做出这样的事也能理解
原来她不是真正的公主,她只是替代公主来和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