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陵县东郊有个木匠叫刘三郎，祖传的手艺在十里八乡都叫得响。去年腊月他给城隍庙雕了尊八尺高的红漆菩萨，香火钱多到把青砖地都染黄了。可就在开光那日，他六岁的幺儿突然高烧不退，请了八个郎中都不见好。

"刘师傅这是冲撞了真神啊。"村头槐树下，穿灰布道袍的魏瞎子摇着铜铃，"红莲老祖昨夜托梦与我，说你们雕的菩萨都是泥胎木偶，若想保全家平安，须得供奉我教圣物。"

我蹲在墙根剥毛豆，看魏瞎子从褡裢里掏出个黑陶罐。罐身布满暗红符咒，揭开盖子，腥气直冲脑门。几个婆子当场呕出声，魏瞎子却笑："这是用七月半子时坟头土炼的辟邪砂，埋在院中东南角，可挡百日灾祸。"

刘三郎抖着手摸出钱袋时，我瞧见魏瞎子嘴角抽了抽。自打去年这游方道士来村里，家家户户的房梁都贴满黄符，连村口土地庙都改供了尊三头六臂的怪神。王屠户家的猪瘟死那天，魏瞎子说是因为没买他的镇宅铜镜。

半月后刘家幺儿还是去了。出殡那日，魏瞎子举着桃木剑在灵堂前跳大神："红莲老祖说了，刘家前世孽债未消，得把那些假菩萨都烧了！"火把扔进佛堂时，火星子溅到我脸上。檀木菩萨在火中噼啪作响，可那金漆竟越烧越亮，像在流泪。

子夜我被狗吠惊醒。刘家方向红光冲天，跑近看时，佛堂废墟上赫然立着那尊烧不坏的菩萨。魏瞎子瘫在香灰堆里，浑身长满流脓的毒疮，手里还攥着半截桃木剑。刘三郎歪在门槛上，脖子肿得像发面馒头，喉咙里嗬嗬作响。

"报应啊……"村长拄着拐杖直哆嗦。我踢开魏瞎子的褡裢，黄符下压着本账簿——原来那些"辟邪砂"是河滩淤泥掺了朱砂，镇宅铜镜是王铁匠铺的边角料。晨光里，菩萨金身突然"咔嚓"裂开，露出肚里塞的稻草。

后来县衙来人查封道观，在魏瞎子丹炉里找到砒霜粉。而刘家废墟上，不知谁供了盏长明灯。有人说半夜见过刘三郎跪在灯前，把碎木头一块块拼回菩萨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