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还记得咱家那棵枣树吗?小时候你让我别爬,我偏不听,结果差点摔下来那次。”
电话那头,妹妹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点哽咽。
我愣了一下,手里的烟燃到指头都没感觉到痛,只是心里猛地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记得啊,那树结的枣儿特别甜,后来砍了吧?好像是村里修路的时候?”
“咱回去看看吧,哥,我真想回去看看。”她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仿佛怕我拒绝。
“回去干啥?”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语气有些硬。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我几乎以为她挂了。
忽然,她低低地说:“我昨晚梦见咱爸了,他问我过得好不好,还问我记不记得家是什么样子……哥,我想回去看看。”
我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口气提不上来。
这么多年了,我不是没想过回去,但每次想到老家的样子,心里就发怵。
那个地方,是我们俩长大的地方,也是奶奶留下我们孤零零生活的地方。
后来我出去打工,妹妹远嫁,老家的日子就像被风吹散了一样,再也没拼凑起来。
“行吧,明天我去接你。”
我挂了电话,点了根烟猛吸了一口。
其实,我心里也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
第二天一早,我开车去接妹妹。
她站在小区门口,穿着一件旧的棉服,提了个小包,脸上挂着疲惫。
我知道她昨晚肯定没睡好,也没多问。
一路上,她话不多,只是看着窗外发呆。
车开到村口的时候,她忽然指着路边的庄稼地,说了一句:“咱爸的坟还在那边吧?等会儿咱去看看。”
“嗯。”我点点头,心里却忽然涌上了一股说不出的沉重。
村子变化挺大,路宽了,房子也比以前高了不少。
但越往里走,越陌生。
小时候玩耍的那棵槐树没了,村口的小水塘也干了,周围的景象让我有些恍惚。
车子停在老宅门口,我和妹妹同时愣住了。
院墙早没了,铁门一半挂着,另一半倒在地上,锈迹斑斑。
院子里杂草丛生,几乎认不出来原来的样子。
妹妹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砖头瓦块,指着院子里的一角说:“以前咱奶奶就坐那儿晒太阳,对吧?”
“嗯,那时候她还给咱织毛衣呢。”我强笑了一下,心里却说不出的苦涩。
我们推开门,屋子里的情景更让人心酸。
厨房的门半开着,灶台塌了一半,地上全是灰尘。
屋里只剩下一张老式的方桌,几个凳子都断了腿,角落里堆着一堆发霉的稻草。
妹妹站在门槛上,看了好久,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哥,爸走得早,妈改嫁了,咱小时候怎么熬过来的啊?”她说着,蹲下身,捂着脸哭了起来。
我的心像被什么狠狠攥了一下,回忆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父亲走得早,母亲改嫁的时候只带走了妹妹。
可妹妹哭闹得厉害,几个月后被大伯接了回来。
那时候家里穷,奶奶一个人带着我们俩,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后来我出去打工,妹妹也没读几年书,就跟着大伯四处奔波。
这么多年过去,家早就成了一段遥远的记忆。
“行了,别哭了,咱去坟地看看爸吧。”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有些哑。
我们去了村外的小山坡。
坟地荒得不像样,周围的杂草比人还高。
我和妹妹跪在坟前烧纸,她一直在哭,我也没忍住,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烧完纸,我们往回走,路上谁也没说话。
回到院子里,天已经黑了。
妹妹坐在门槛上,低着头发呆。
我点了根烟靠在墙边,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无力感。
“哥,咱把房子修一修吧。”她抬起头,眼圈红红的。
“修这房子干啥?修好了你住吗?”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我住!”她声音忽然大了起来,“我一个人在城里,天天觉得心里空得慌。咱爸咱奶奶都埋在这儿,这里才是家!”
我愣住了。
她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倔强和哀伤,让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是修房子得花不少钱……”我低声嘟囔了一句。
“钱我去挣!就算修不了多好的房子,能住着就行。”她咬着牙,表情坚定。
我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天黑透了,我们准备回城。
妹妹上车前,回头看了一眼老宅,眼里满是不舍。
几个月后,妹妹真的把房子修好了。
她攒了一些钱,又借了一点,把院子重新围了墙,屋顶也换了新的瓦片。
我回来帮她收拾院子的时候,心里五味杂陈。
院子里种了点菜,鸡圈里养了几只鸡,厨房的灶台修好了,还添了个煤气罐。
“哥,这里才是咱的根。”她一边整理菜园,一边笑着说。
可谁知道,日子刚安稳下来,她却病倒了。
医生说是劳累过度,加上营养不好,身体撑不住了。
听到这话,我心里像被刀绞了一样。
她住院那段时间,我每天都来陪着她。
“哥,我不后悔。”她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却笑得很轻松,“修房子的时候,我总觉得爸和奶奶在看着我,他们肯定高兴。”
我听着这话,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
出院后,我偷偷给她留下了一笔钱,让她好好休养。
没过多久,她的身体渐渐恢复了。
她又回到了老宅,日子过得简单却满足。
后来,我带着孩子回去看她。
院子里种满了菜,鸡圈里热闹得很。
她在厨房里忙活,笑着招呼我和孩子。
看着她的背影,我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值了。
有时候,家不是一个地方,而是一种牵挂和归属。
我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天,心里默默地想:爸,奶奶,你们看到了吗?我们过得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