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小女儿的怒吼声震耳欲聋，她站在我面前，把桌子拍得啪啪响，面庞扭曲，用一双充满了怨恨的眼神看着我，质疑我分配拆迁款的方案。

小外孙也跟着他妈一起质问我：“外公，我妈不会是你捡来的吧！你为什么这么对她？”

小女婿一边让小女儿保持冷静，另一边嬉皮笑脸地问我：“爸，你是不是搞错了？还是大姐夫跟你说了什么谗言？大姐已经去世了，大姐夫也再婚了有别的老婆了。你就算是疼大外孙女，也不能给大姐夫60万只给我们10万啊？我们有两个孩子。再说了，您没儿子，大姐去世了，以后您还不得靠我们养老？”

我坐在沙发上，面对小女儿一家的质问表现得十分淡定，一边悠闲地品着大外孙女孝敬的茶叶，另一边告诉小女儿一家：“我没糊涂，我脑子清醒得很。朱林60万，你们10万，这样的分法很公平。”

朱林是我的大女婿，我的大女儿已经去世了，他也再婚了。因此，对于我给已经再婚的大女婿60万拆迁款，却只给亲生的小女儿10万块钱的决定，不光小女儿一家无法接受，连亲戚朋友也无法理解，不少人都说我脑子进水了。

可是，我知道自己脑子没进水，也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的。我之所以这么分，是因为大女婿朱林在孝道这方面的表现与我的小女儿小女婿形成了鲜明对比。

1950年，在辽宁省一座山清水秀的小村庄，伴随着一声啼哭，一个男婴来到了这个世界上，何家有了长子，这个孩子就是我。

那时，生产力低下，我爸妈以种地为生，辛辛苦苦抚养着我与三个弟弟妹妹。我从小到大都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不得不每天跟着父母一起下地干活，还要照顾年纪幼小的弟弟妹妹，根本不可能有读书的机会。

等到我满了22岁，我爸妈为了让我有个家，委托媒人给我介绍对象。很快，我认识了我老婆，与老婆一起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1975年，我的大女儿出生了。三年后，老婆生下了小女儿。由于我们家实在是太穷了，养不起那么多孩子，因此我与老婆商量着不再继续生育，好好养大两个女儿。

由于我没读过书，那时大字不识一箩筐，因此我十分羡慕有文化的人，也希望我的两个宝贝女儿有出息。为此，我与老婆多包了一些地，起早贪黑去地里干活，想要多打点粮食供两个女儿读书。

那时，大女儿就十分懂事，穷人孩子早当家，只比小女儿大三岁的大女儿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洗衣做饭，照顾妹妹，帮我们分忧。在大女儿的帮助下，我与老婆的日子总算是没那么艰难。

等到两个女儿到了上学的年纪了，我就把她们都送入了学校。大女儿不仅学习用功，而且每天都会努力在课余时间把作业写完，然后接妹妹放学，回到家里帮我们干家务活。

1991年，大女儿参加了中考，过了中师录取线，进入了一所师范学校。毕业后，大女儿被分配到了镇上的一所小学当语文老师。每逢周末，大女儿都会回来看望我们，去地里帮我们干活，还会去给正在读高中的妹妹送吃的。

其实，以大女儿的学习成绩，若是选择读高中，是有希望考上大学的。当时，大女儿中考成绩出来后，村子里有远见的长辈就劝我供大女儿读高中。

可是，大女儿拒绝了：“爸，妹妹学习成绩比我好，脑子比我聪明，她更有可能考上大学。我要是继续读高中，你们要供两个孩子，会吃不消的。”

就这样，懂事的大女儿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了小女儿。小女儿也不负众望，在1997年参加高考，考上了大学。可惜，我老婆在小女儿读高二时因病去世了，没能看到小女儿考上大学地那一天。

当小女儿的录取通知书送到老家时，我可是赚足了面子，就连我们村的村干部都跑到我家来看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样子，然后把村子里的学生娃喊了过来，让他们向我小女儿学习。

村子里的那些人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我，都在说我培养出了一个大学生，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我以后是享福了，可是我享到的不是小女儿的福气，而是大女儿的。

小女儿考上大学的第二年，大女儿出嫁了，嫁给了自己的同事，也就是我给了60万拆迁款的大女婿。婚后，两个人生下了一个女儿，由于两个人都是老师，不可以超生，因此大女儿这一生只有这一个孩子。

结婚后，大女儿大女婿经常往我家跑，帮我干这干那的。一开始，我看着文质彬彬还戴着眼镜的大女婿，打心里觉得对方不是干农活的料。没成想，人不可貌相，大女婿无论是插秧还是割水稻或者施肥，都是一把好手。

当水稻丰收时，小两口正在教书没时间帮我，大女婿就会请人帮我收割。过年时，他们要么回来陪我，要么就喊我过去过年。

头几年，我去大女儿家过年，总觉得很别扭，毕竟在传统思想里，女儿嫁人了就是别人家的人。虽然我不这么想，但我担心女儿的公婆会有意见。好在，亲家老两口通情达理，对我十分热情，亲家公更是跟我讲：“亲家公啊，一个女婿半个儿，我儿子就是你儿子，你闺女就是我闺女，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就喊我儿子干。”

乐观向上、和蔼可亲的亲家公亲家母，认真工作把学生当作自己孩子的大女儿，孝敬懂事的大女婿，乖巧可爱的大外孙女，我多么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可是，明天和意外你永远不知道哪个会先来。

2012年3月，在省人民医院，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心爱的大女儿停止了呼吸，闭上了眼睛，被残酷的交通意外夺走了生命。

那天，大女儿出去逛街，路过十字路口等红绿灯，没成想遇到了酒驾的小轿车，砰的一声被撞出了十几米外，头破血流。虽然医生很快就来了，但是大女儿伤势过重，还是离开了人世。

我哭得死去活来，痛不欲生，大女婿一边要安慰我和大外孙女，另一边还要强忍悲痛给大女儿讨回公道，为她安排后事。

大女儿去世后，我大病一场，在医院里躺了20多天。在这20天里，都是大女婿、亲家公亲家母帮忙照顾我，让我渡过了难关。等到我出院了，回到家里，大女婿一如既往回来看我，每个月至少回来一次帮我干活，就像大女儿生前一样。

大女婿这么孝敬，却因再婚的事情被亲戚朋友骂惨了，很多人在我的面前说他的坏话，认为他狼心狗肺。

事实上，他们不知道我是赞成大女婿再婚的，毕竟大女儿去世时，大女婿才39岁，他还年轻，没有让他为了我大女儿一辈子不寻找另一半地道理。

再说了，大女婿是在我大女儿去世六年后才再婚的，那时我的外孙女考上了重点大学。看着女儿有出息了，可以给老婆一个交代了，大女婿才接受了再婚的建议，重组家庭，这样的他凭什么挨骂？

大女婿再婚后，对我一如既往地孝敬，依然会隔三差五来看我，把我接到家里过节过年。一开始，我担心他新婚妻子介意，但对方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对我十分尊重，让我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

大外孙女经常跟我说：“外公，我想好了，我妈不在了，她没尽到的孝道我替她尽到。等到你需要人照顾了，你就跟我走。无论我到哪儿，我都带着你，我会给你养老的。”

看着孝敬的大外孙女，我发自内心感激会教育孩子的大女婿，然后我一想到小女儿，就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我为什么一直在说大女儿一家对我的孝敬，从未提到小女儿呢？事实上，早在2001年小女儿大学毕业的那一刻起，我就几乎失去了这个孩子。

小女儿大学毕业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小女婿带回家，跟我说这是自己的男朋友，两个人想要结婚了。

本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小女儿22岁了要结婚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不该有什么意见。问题是，我是东北人，小女儿却想要嫁到福建去，在厦门安家，这让我感到十分舍不得。

最终，我架不住小女儿的软磨硬泡，答应了这门亲事，看着小女儿上了婚车，嫁到了千里之外。

小女儿自打结婚后，就很少回来。她是在2001年结婚的，距离现在已经过去22年，她回来的次数可能两只手都可以数得过来。

逢年过节，我想她了，打电话给她，她要么说自己忙，抽不开身，要么说婆家有事情需要她，没时间。我记得在这22年的时间里，小女儿只陪我过了一次春节。

见她不回来，实在是思念她的我去了小女儿家看望他们，可是我到了之后，亲家老两口老大不高兴，三天不到就给我甩脸色，小女婿还跟我小女儿吵架。无奈之下，我呆了五天就离开了。

大女儿去世后，我悲痛欲绝，相比于大女婿，我更希望我唯一的亲生骨肉陪在我的身边，可是小女儿参加完大女儿的后事后，就以自己需要上班为由转身离开，根本没有再看躺在医院里的我一眼。

一想到这里，我就感到心寒无比，认为这个女儿早已经不再是我的女儿了。因此，当一个星期前拆迁款下来时，我思来想去，决定不能辜负了一直孝敬的大女婿。

我决定自己留60万作为养老钱，毕竟就算大女婿、外孙女愿意孝敬我，我也不好完全指望他们。自己手里有钱，晚年生活也可以好过一些。然后，我给大女婿60万，给小女儿10万块钱尽到最后的一丝父女之情。

不出我所料，小女儿一家知道后，十分生气，认为我老糊涂了，可是我觉得自己这么做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