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末年的今古文之争,以及作为今古文之争直接代表的,外戚、士族、宦官背后的斗争,既直接导致了三国乱世的发生。同时,这些今古文争霸的胜利者,也成为了后来三国最终胜利的高门大户。
今古文之争的开启:古文的发现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所推崇的,主要是所谓的“今文”。也就是汉朝建立之后,大家所用的读本。这些读本都是秦始皇焚书坑儒之后的读本。而所谓古文学派,兴起于西汉末年,发展于整个东汉,并且在东汉末年大行其道。
古文学派大行其道的原因,是今文学派的掌控者们,将知识视为自己的禁脔,把握了晋升的渠道。因此广大学子求之无路,因此转求学习古文经学。
古文,古文,自然是与今文相对的。这个“古”,指的是,这是所谓的“先秦古本”。西汉末年,鲁王扩建王宫,拆毁了孔子旧宅。拆毁的过程中,找到了一批被封存在墙壁中的古书,这就是古文经学被发现的过程。
古文、今文?是如何用知识垄断权力的?汉朝自汉武帝以后,以儒学为尊。其具体方式,包括了表彰六经、兴立太学等等。但最重要的,是把“通晓儒家经典”作为了选官的标准。
但是,儒家经典有很多,版本也有很多。汉朝官方所谓“通晓儒家经典”,指的是什么经典呢?这自然也需要有官方规定。
汉朝具体方式,是设立五经博士,并设置学官。
什么是所谓经典?哪个版本是官方版本?被选为五经学官的人、成为学官的人,他们学的是什么经典、他们讲的是什么版本,什么版本就是所谓的官方经典。
这就给了“经典掌握者”们权力 —— 因为他们垄断了“儒家经典”、垄断了知识,也就垄断了上升渠道。
垄断,总是属于少部分人的。
那些掌握了知识,但是没有官方“认证”的人,自然要反抗。而伴随着古文经典的发现,一个推翻今文学派的借口就产生了 —— 你们牛逼啥?你们学的是后人编的“伪经典”,真正的经典在孔子家的墙里面呢!
汉朝后期,今文学派和古文学派的朝堂斗争,就成为了当时的一条暗线。
而伴随着今古文斗争的,是知识官僚们与宦官、外戚的斗争。
皇权、宦官、外戚、官僚?他们为什么可以斗,又在斗什么?皇权是至高无上的,但是掌握皇权的,却不一定必须是皇帝。“圣天子”只需要授权和盖章,很多人都可以代行皇权:外戚可以、宦官可以、官僚也可以,这就是东汉,大家默认的事情。
汉灵帝刘宏,本身是小宗入大宗。他不过是偏远地区的藩王,只不过是在汉桓帝死后,被外戚窦氏选中作为傀儡,这才当了皇帝。
汉灵帝最终为什么能够掌权?是依靠张让等所谓“十常侍”大宦官的配合,发动政变,一举诛杀窦武软禁窦太后,这才成功掌权。
作为协助刘宏获得皇权的人,作为刘宏的“原始股东”,张让等“十常侍”自然是要分润的。所谓“宦官干政”,就是这个意思。皇帝依赖于宦官打败上一任外戚,主政之后,自然也会把部分权力交给宦官执掌。
然而,皇帝说到底,是不能没有“外戚”的,因为外戚是皇帝对付朝臣的工具。刘宏通过十常侍,物色了一个叫何进的外戚。
然而,何进、刘宏,对于自己权力的根基,都没有充分的认识。黄巾起义,何进通过战争,巩固了自己作为大将军的地位。而士族则萌生了利用何进对付十常侍的想法。
原本,何进这个大将军本来就是十常侍帮他取得的。何进与十常侍是合作关系,与皇权也是合作关系。何进与士族,既无合作的基础,也无信任的根基。
但是,刘宏的一个操作却给了何进这个基础 —— 那就是在立储问题上游移不定。
何进是大将军、何进的妹妹是皇后。何皇后给刘宏生下了一个儿子,刘辩。刘辩是嫡子,也是长子。刘宏只要以刘辩为太子,那么刘宏-何进-十常侍这个集团就是异常稳固的。
然而,刘宏在立储这个问题上,始终不表态,也就意味着,刘宏有废长立幼,以小儿子刘协为皇帝的可能。而刘协与何皇后有杀母之仇、与刘辩有皇位之争。如若刘协上位,何进哪里还有继续当大将军的道理呢?
纵然刘协放过他们何家人,刘协背后的太皇太后董氏也不可能放过何家人。
何进的大将军之位如果不稳,他怎么可能安心地待在刘宏这台战车之上呢?
于是乎,何进竟与士族裹挟在了一起,而共同对抗作为皇帝的刘宏。
本来,这个竞争没有任何意义。就像我前文所说的,何进的权力根基来自刘宏和十常侍。
然而,刘宏在这场斗争中,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 他死了。
刘宏在与何进斗争的关键时期死了。
皇帝的死亡,使得何进直接获得了这场斗争的胜利。如无意外,何进、何皇后这对兄妹,将成为第二个窦宪、窦太后。
然而,不出意外的,意外就来了 —— 何进被宦官杀死,董卓进京。
意外的意外,以及不讲规则的董卓董卓进京这件事情,明显是有官僚集团,尤其是今文学派的背影在里面的。
因为董卓是袁氏故吏。
门生故吏,在东汉时期与提携他们的恩主,是有从属关系的。原则上,恩主只要不是谋反,门生故吏就得无条件支持他们的政治主张。董卓进京,实际上得利最大的,应该是作为恩主家族族长的袁隗。
然而,董卓是一个不讲规则的人,袁氏内部又有太多矛盾。以武力强行废立皇帝,使得董卓获得了压制袁隗的威慑力。而袁术、袁绍拉起反旗,十八路诸侯勤王,则给了董卓屠杀袁隗的理由。
董卓杀死袁隗,天下皆不服这个杀死了曾经恩主的叛徒,相当于汉朝的中央进入了不存在的真空状态。
然而汉朝的统治基础并未崩溃,社会秩序也没有崩溃,于是乎被派往各地的汉朝官员,尤其是封疆大吏们,竟然摇身一变成为了天然的军阀。这些封疆大吏们也互不相服,于是就产生了以郡、州为单位的,有组织的军事对抗。
反过来,今古文之争也并没有随着乱世而消失。反而伴随着各种各样的知识分子投身不同的阵营、不同的军阀,而变成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规模战乱。
中间有很多巧合,然而,所有巧合的源头,都指向了刘宏、何进两个人的身死。
真可谓,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