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今年42岁,只比我大个几岁而已。
当然,他不是我的亲小叔。
但关系也不远,刚出五伏。
小叔年轻时犯了错,被关了六七年。
出来那会儿已经30多岁了。
看到这里,你们可能觉得小叔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错了,小叔打小反而是一个学习优异的尖子生。
2000年高考,小叔考了546分,上了江苏的一所重点大学。
毕业后又去了上海,在外企当白领。
那个年代,他是我们村里的年轻人里面,混得最优秀的。
鸡窝里飞出金凤凰。
他爸,我那个小爷爷,在村里也成了有头有脸的人。
可一次酒后的冲动,直接让小叔一家家破人亡。
有一年小叔从上海回来,还带了一个女朋友。
那个姑娘长得特别漂亮,穿得也洋气。
走在村里的路上,惹得街坊邻居都驻足观望。
小爷爷跟村里人说,这个闺女不行,模样好看罢了,但是吃东西太娇贵,我说话她也听不懂,不如找个咱们本地的……
他嘴上这样说,脸上却带着炫耀的笑容。
村里人说你个糟老头就知足吧!能找个大城市的儿媳妇儿你祖坟都冒青烟了。
其实这次小叔回来,就是带那个姑娘好让爹娘把把关,老人觉得没意见,俩人就准备结婚。
若不是参加了那次高中同学会,小叔现在的孩子都要中考了。
小叔难得回来一次,几个高中同学就约在一起喝酒。
走出饭店后,和几个同样喝醉的人起了冲突。
他女朋友被对方一个人撕破了衣服,然后喝醉酒的小叔就像脱缰的野马,跟人打了起来。
有个同学窜进后厨拿出了一把刀,小叔毫不犹豫,接过刀就把那人捅了。
一时冲动,判了7年。
小叔是独子,抓进去后没过一年,他娘就疯了。
整天在村里胡乱窜,见到人就问,你知道我儿子去哪儿了吗?我儿子可好了,又高又好看……
确实如此,小叔长得真是一表人才,如果当初他不冲动,现在在上海绝对会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他爹终日郁郁寡欢,喝酒解忧,早晨睁开眼就喝,一天三顿。
有年夏天暴雨,去河里捡鱼做下酒菜,结果脚一滑被水冲走。
等被人捞起来时,脸都磕得模糊不清。
他娘虽然疯了,但还知道天黑回家。
自从他爹死后,他娘病情更加严重,晚上也在村子里晃悠,见到人就问:那爷俩去哪儿了?你们看见没?天黑了也不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小奶奶突然失踪了。
村里人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有人说她死了,可是把她家翻个遍,猪圈鸡窝都找了,也没见到个影子。
再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小叔出狱后回村里待了两天。
老房子年久失修,有一间已经塌了。
还是我爸找了几个人,用棍子从里面撑起来。
好几年不住人,里面成了蚂蚁、老鼠的家。
小叔只好先住在我家里。
他整个人已经变了,1米8多的高个子,现在佝偻着腰矮了半截。
浑身瘦的也就有90斤左右,我都不敢打喷嚏,生怕把它吹倒。
小叔不停的摸着眼泪,眼睛肿的像牛眼。
我爸说别哭了,哭有啥用?人死了不会再活过来。
小叔不说话,哭得更加悲痛欲绝。
那会儿他已经30多岁了。
我爸说你在这住几天,休养一下就去找工作,你得先赚钱,然后把房子收拾干净,找个老婆过日子。
小叔在我家住了两晚就走了。
他先是去了上海,在那里干了2年又回来了。
这次回来又带了一个女的。
那女的个子不高,面黄肌瘦。
小叔领着她走进我家,跟我爸妈说:这是我老婆。
当时我有点懵,还以为这是几年前他带回来的那个。
这变化太大了吧!怎么像换了一个人。
吃饭的时候小叔才说,这女的是四川人,俩人在建筑工地认识的。
我一直以为小叔去上海还是干白领的工作,没想到成了农民工。
他稍微胖一点了,但脸色黢黑,手上也都是茧子,像是树皮。
我爸说回来就行,把房子收拾一下,赶快结婚。
40岁了,没个家可不行。
小叔从一个大皮包里掏出一张卡,对我爸说你帮我找两个泥瓦匠,这几天赶紧收拾一下,我还得出去干活儿。
婚就不用结了,这样过就行。
他俩说话那女的听不懂,只是在一旁低头吃饭。
我爸小心的问:不结婚哪行?
小叔说:她离过婚,我也40了,办什么婚礼!拿个证就拉倒了。
然后小叔指了指自己的腿,说:她这儿有伤,去年在工地上午休,旁边的砖墙塌了,以后也干不了活儿了。
我爸叹了口气,半天才说,那你就养着她?
小叔喝了口酒,似笑非笑道:我是个蹲过监狱的人,又没有钱,能找个这样的就不错了。
房子修好后,小叔就去了青岛干建筑。
那边活儿多,工资也高。
小婶在家里操持家务。
她跟村里人不怎么说话,因为方言不通,说半天双方都不明白讲的是啥。
小叔一般都是周末下午回来,住一晚,然后第二天天不亮就坐车返回工地。
虽说聚少离多,但也算过起了安稳的日子。
现在的农村人,已经缺失了最初善良的本性。
小叔房子后面有半亩菜园。
好几年没人收拾,已经被邻居霸占。
小叔找了村委会,又重新把菜地要回来。
可是他每天在工地忙得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家里琐事。
小婶勤快,买了菜苗、菜种打算种菜。
可种进去后,邻居就偷着打药给药死。
小叔不在家,欺负小婶一个外地人。
我爸帮着去找过几次,可他那邻居仗着自己有钱,根本不讲理。
我爸就和小叔讲,要不在青岛买套房子,别在村里待了。
小叔说青岛房价两万多一平,他忙活一个月都买不到一平米。
我爸说要不你租个房子。
小叔更是难为情的说,租个房子一月两三千,一年就三万多。
老婆腿不好,不能干重活,只能在家待着。
租房就是浪费,一年白瞎三万多。
还不算生活费。
小叔说的也对,小婶在家自己随便做点吃的就够了。
若是也跟着去青岛,一年多花几万块。
有那几万块攒着,干点啥不好?
一气之下小叔和小婶说,那菜地不种了,荒着长草也不种了。
我爸回家跟我妈说,那年小叔要是不去和同学喝酒,就不会和别人发生口角。
也就不会年轻气盛伤人,蹲大狱。
他娘也不会疯,他爹也不会死。
他在上海也会过得幸福美满,光鲜亮丽,成为人上人。
村里人也就不敢欺负他。
我妈沉重的叹了口气,说:唉,这都是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