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伯母走的第三天,派出所打来电话,说可以去领她的骨灰了。电话是打给爷爷的,可全家没有一个人愿意去。
我坐在窗前,望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发呆。记忆中的三伯母总是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一头柔顺的黑发,眼神温和。她是我们村第一个考上师范学校的女孩,后来在镇上中学当语文老师,是方圆十里最让人羡慕的知识女性。
"要不,我去领吧。"我对爷爷说。
爷爷摇摇头:"你一个女孩子家,去那种地方不合适。"
可我还是去了。殡仪馆在县城最偏僻的地方,一条狭长的水泥路通向大门。缴了两千多块钱,工作人员递给我一个白色的骨灰盒,分量很轻,让人难以相信这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最后的归宿。
抱着骨灰盒回到家,又面临着一个难题:葬在哪里?按理说应该由三伯父家安葬,但三伯父已经被她杀死了。三伯父的父母自然不会让杀子凶手与儿子同葬,而我们这边的族规又不允许出嫁女儿入祖坟。
三伯母被安葬在村西头的荒沟边。那是个不祥之地,据说以前是弃婴的地方,村里人都避而远之。每当夜深人静,还能听到那里传来阵阵哭声。
谁能想到,曾经光鲜亮丽的三伯母,最终会长眠于此?
记得小时候,三伯母最疼我。每次回娘家,她都会给我带好吃的糖果,漂亮的发卡。那时候,我总觉得她是这世上最完美的女人。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她的婚姻生活并不如表面那般美满。
三伯父表面斯文,实则有暴虐倾向。每次那事后,三伯母身上总会留下青紫的伤痕。她想过离婚,但三伯父威胁要伤害她的家人。为了孩子,为了家人,更为了教师这份体面的职业,她选择了隐忍。
压抑的情绪终究要寻找宣泄口。她与一个小饭店老板暗中来往,两人密谋杀害了三伯父。案发后,整个村子都炸开了锅。那些曾经艳羡她的人,开始指指点点,说闲话。
法院判决书上写着她和那个男人如何在郊游时,用尖刀多次刺向三伯父的心脏和腹部。从被捕到执行死刑,只用了一年半的时间。虽然当地不少老师联名求情,但死刑仍被维持。
昨天,我又去看了三伯母。荒沟边长满了野草,几只乌鸦在枯树上叫着。寒风掠过,枯草瑟瑟作响。我蹲在她的坟前,想起她生前教过的那些优美诗句,想起她温柔的笑容。
风起时,我似乎听见她在轻声叹息。也许她后悔了,后悔用这种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人生。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就像那天清晨的注射,永远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我放下一束野花,默默离开。远处,夕阳正慢慢沉入地平线,天空被染成了血色。